“挨打要立正,既然吃了虧我就沒想要回來,就像易老板說的,這次教訓我會牢牢記住的。”馬長玨不動聲色道。


    “痛快,馬老板不愧是香港大富豪的公子爺,做事情就是比一般人爽快,易某佩服。”


    交易當天,是一個白白胖胖的男人花三百萬買走了我們的東西,看著金光閃閃的“佛首”從我們手中被他接過,負罪感油然而生。可我們也沒辦法,總得先保住性命再說。


    那人和之前的我們一樣,扛著“至寶”歡天喜地地走了。易汗青誌得意滿地起身正要離開,馬長玨道:“易老板,實話說我真不想再和你多說一個字,但蓮心寺的高僧義真法師托我給你捎句話‘趕緊收手,否則隻能是自己後悔’。”


    “這話是義真法師說的?”易汗青的表情頓時一緊。


    “是啊,我會傻到勸你這種人不做惡事嗎?還不如對牛彈琴。”馬長玨不屑地道。


    一瞬間,我似乎從易汗青的臉上看到了憤怒之色,但最終他還是忍住沒有爆發,隻是冷冷地說道:“在你們這筆生意之後,我還差六百多萬的資金沒有著落,目前為止,我還差三百多萬,讓我別害人?那不如給我填上這六百多萬的空缺。”


    聽了這句話,我們頓時愣住了,義真法師又一次用他的先知先覺震驚了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他並不知道我們為何會出現詫異的表情,於是冷哼一聲就要走,馬長玨道:“能說說你下套害人的理由嗎?”


    “理由還需要說嗎?無非就為了錢而已。你要覺得被我騙冤枉報警抓我啊。”從易汗青的表情來看,好像上當被騙錢的人是他。


    雖然他的態度讓我們很反感,但義真法師既然知道易汗青需要多少錢,當然也知道我們必定會將錢交到他的手上,否則這件事就不會托付給馬長玨辦。


    “易老板,我們之間再做一個交易,你把四尊‘佛首’要回來,從此後別再找下家了,至於你差的錢我全額補齊。”馬長玨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徹底放棄了捐款的念頭。


    “馬老板,不是挨了一刀就想著報仇吧?你太心急了。”易汗青麵帶譏諷道。


    “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怎樣一件事,能讓人不顧危險地瘋狂斂財?易老板,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但這筆錢是義真法師托我轉交給你的,就算不相信我,你應該相信他吧?”


    “什麽,義真法師讓你給我錢?”易汗青驚愕地反問道。


    “除去你從我這兒拿走的三百二十萬,一共六百八十萬,我猜應該正好足夠你做成這件事。”


    聽了這句話,易汗青憤怒的表情逐漸消失,他又從門口緩緩退了回來,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問道:“這錢真是義真法師給的?”


    馬長玨掏出支票放在桌子上道:“這錢可不是假的,雖然我很不理解義真法師為何要給你這筆錢,也非常奇怪義真法師為何要幫助一個把人騙得傾家蕩產的騙子,但他囑咐的事情我必須辦成。”


    雖然這句話口氣頗重,但易汗青沒有憤怒,他平靜地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的事是你們這些人根本無法想象的。不過既然義真法師能為你出頭,咱們就不算外人。如果你想知道我為什麽騙人,那就跟我來。”


    說罷,他沒拿錢就起身出了包廂,我們趕緊跟了出去。出乎我們意料的是,看似一副老板腔調的易汗青居然騎著一輛破破爛爛的踏板摩托,車身漆掉得不成樣子,車座椅皮爛得千瘡百孔。他拿起掛在早沒有了鏡片的掛杆上的頭盔說道:“你們開車跟著我。”


    騙了這麽多巨款,居然還騎這種車子,從這點能看出易汗青並非為了貪圖享樂才當的騙子。


    馬長玨開著大“切諾基”,跟著易汗青一路向前開了很長時間來到k市青龍山腳下。易汗青停好車走到我們車頭處道:“咱們要爬山,所以山頂見吧。”說罷,他迅猛如猿猴一般朝山上爬去。


    我體能算是不錯的,卻也根本無法跟上易汗青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樹叢中。


    當我和馬長玨累得猶如老皮猴一般互相攙扶著站在青龍山頂時,隻見易汗青已經畢恭畢敬地站在入口處一片平坦的青草地上。雖然山頂植物生長茂盛,但無論是野草還是野花,都能看出人為打理的痕跡,青草依依,野花叢叢,蒼翠的青鬆一株株挺拔驕傲地生長在綠地中央。


    喘勻了氣,我正打算問易汗青帶我們來這裏所為何事,卻見茂密的鬆林中人影晃動,兩名農婦打扮的婦女,帶著三名和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他們頭戴鬥笠,手裏拿著農具,臉上帶著勞作過後疲憊卻滿足的表情。


    三名少年見到我們表情頗為驚訝,兩名婦女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木然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接著從一堆草叢裏取出一個老式銅壺和幾隻瓷碗。


    看見那些瓷碗,我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裏掉出來。雖然隻是看了一眼,但我還是可以肯定農婦手上拿著的碗是明青花。


    青花瓷得是古董圈子裏有實力的人才能玩起的東西,難道替易汗青籌得巨款,他準備送我們兩隻青花瓷碗“表示感謝”?


    一念未畢,農婦果然遞給了我們一人一隻青花碗,接著,在碗裏倒了一杯水道:“請喝水”。


    我傻了,馬長玨端著碗的手甚至在微微顫抖,他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卻也被震驚了。


    擁有高價值的古董也就算了,竟然還用這種碗喝水,簡直是天下奇聞。


    易汗青道:“大哥呢?還好嗎?”


    那名滿臉滄桑、膚色黝黑的農婦點點頭,表情似乎有些悲傷。


    易汗青徑直朝鬆林深處走去,我們趕緊小心翼翼地將碗交給農婦,跟了過去,路上馬長玨小聲道:“我至少一個禮拜不洗手。”


    我忍住笑道:“幸虧你沒喝,否則一個禮拜不刷牙,我們非被你熏死不可。”


    很快,一片青石搭建的墳崗出現在我們眼中,這並不是亂墳崗,而是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墓園。入口處搭建著三處木屋和一處山神廟,雖然小廟十分簡陋,但裏麵供奉的兩尊土地神像居然是金身所製,其中一尊沒有腦袋,估計這就是兩尊金屍。我心裏一寒,轉過頭不敢再看。


    易汗青進了其中一間屋子,我也跟了進去,隻見堂屋中央有一個骨瘦如柴、膚色蠟黃的人躺在木椅上。


    這人病入膏肓,看樣子也沒剩幾天日子了,他微微睜開眼睛看了我們一眼就疲勞地閉上了。易汗青緩緩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瘦如雞爪的手輕聲道:“大哥,義真法師幫助咱們湊齊錢了,咱們家的事情有著落了。”如果易汗青不喊他大哥,我真有些懷疑這人是鬼非人。


    他大哥說不出話,但過了一會兒,眼角緩緩淌出兩滴眼淚。易汗青指著身邊的椅子道:“坐吧,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騙錢嗎?就是為了眼前這個地方。”


    “為了建這幾座木屋?”說完這話,我忽然發現屋子一角擺放著幾排明亮如雪的兵刃,其中有一柄腰刀被擺放在兵器正中。


    易汗青看著他哥哥的眼神似乎變得有些複雜,片刻之後他的視線又從他哥哥的臉上轉到我們臉上,說道:“這件事說起來並不複雜,我們易家從明末清初就在此地生活,因為從那時起,祖上便守護著一位將軍的遺骨,並等待著這位將軍平反後,好為他造墳遷地。這位將軍是抗金名將,所以在清朝時我們家族不可能做成這件事。在這之後,北洋政府一團亂局,民國軍閥混戰,日本侵略戰爭,內戰後又經曆了一場浩劫,整整三百多年,我們居然都沒有把這座墳建成。如果到了今天,還讓將軍曝屍荒野,那就是我們漢人之恥。所以,無論如何要在我們這一輩把墳墓建成,一來告慰將軍在天之靈,二來這事兒雖然無比崇高,但……”


    說到這兒,他遲疑了片刻才繼續道:“真不能再把我們的後人搭進去了,他們應該有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困在這寸許之地,當一輩子守墓人。”說到這兒,他滿臉都是悲愴神色。


    “你說的將軍是……”馬長玨試探著問。


    “鎮守遼東的袁精忠袁總督。”


    “袁總督?你們是為袁總督守墓?”馬長玨徹底震驚了。


    “我家先祖是趙率教將軍麾下一名參將,當年袁總督命趙將軍率四千精兵阻截八旗兵,中伏後寡不敵眾全部戰死殉國。先祖因為另有任務,所以沒有隨趙將軍一同出征,若是趙將軍未死,袁總督也未必落得如此淒慘下場。據說當年百姓不知真相,處死袁總督時,居然人人上前口咬手撕將軍的血肉之軀,都以為他是叛國奸賊。可憐袁總督明明赤膽忠心,卻被當作天字第一號反賊處死。先祖知道趙將軍若在,必定不會讓袁總督曝屍荒野,於是買通看守運出袁總督遺骨,偷偷埋於青龍山中。我們家世代在此為袁總督守墓已有三百多年了。”易汗青說完,他大哥的手忽然微微搖了搖。


    他笑道:“大哥,您放心吧,我們買地建墳所需的錢都湊齊了,等袁總督屍骨落安後,成安兄弟三人就能下山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病人蠟黃的麵孔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了。


    雖然知道易汗青“瘋狂斂財”的原因了,我的心情卻並沒有太大起伏,因為易汗青將這件非同尋常之事以異常平靜的口吻說出,好像這就是他們易家理所應當的付出。雖然龍鳳雙玦那次交易,也是一家人為英雄烈士守墓,但相比較那家人,易汗青家族持續時間更久,所經曆的磨難或許也更多,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決心、膽量為一名“叛國者”守墓的,而且一守就是三百多年,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至於用金屍蠱斂財,則是他大哥易鐵血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後想出的辦法,因為他決定由自己做“金佛首”的最後一位“接棒人”,所以金屍蠱最終會回到“初始之地”,伴隨易鐵血一同墜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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