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離開當地縣公安局一個叫王旭的警察找到了我,希望我去留平鄉做一場法事。


    路上王旭大致介紹了情況,留平鄉有一個大戶人家姓劉,叫劉有才,當然如今的大戶人家指的是當地的大姓,而非舊社會的地主老財,劉有才有個獨生兒子叫劉明,七年前和同鄉人韓青青談了戀愛,不巧的是劉韓兩家當年合夥做生意因為債務問題結了怨,所以兩家人都不同意這門親事,兩名年輕人因為承受不了各自家庭的壓力,雙雙自殺於劉家的宗族祠堂內。


    孩子生前兩家人打的不可開交,孩子死後大人們終於冷靜下來,商量著停屍三天起靈,按照當地的風俗橫死之人必須得有人在亥時替兩人梳頭理發,方可下葬,所以死屍停放的靈堂必須有年輕人守夜,一來防止野物損傷屍體,二來理發師剃頭時陪著師父壯膽,可是第二天早上當死者家屬去到祠堂時兩名死者的頭發並沒有打理的痕跡,守夜的年輕人卻死在當場。


    聽完了王旭介紹的案情,我道:“鄉裏的老百姓是如何說這起案子的?”。


    “大多鄉民都認為凶手是那名理發師,因為現場有第二個人的腳印存在,而且就在死者身邊地麵提取的,目前對於理發師的抓捕已經展開,不過這人是外地來本縣學手藝的,目前暫且不知他的下落。”


    “你覺得凶手會是他嗎?”真沒想到我居然能遇到一名“同行”,這年頭給人剃陰頭的匠人已經少之又少,沒想到在留平鄉還能遇到一位。


    “守夜的年輕人屍體表麵沒有明顯傷痕,目前已經送去了法醫處解剖,但我估計這孩子十有八九是死於心髒驟停,也就是說我懷疑他是被嚇死的而非被殺。”。


    這情況想想就讓人背後冒冷氣。


    就在“降妖除魔”的那個夜晚,就在距離廖家大宅不遠處留平鄉那間陰暗的古祠堂中究竟發生了怎樣可怕的事件,居然能把一個敢於替死屍守夜的守靈人活活嚇死,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各種“類型的鬼”在《風書》中都有詳細的歸類和介紹,歸類的作用是根據鬼魂對於人類的威脅程度分的等級。


    鬼魂大致分為四類,吊死之人的魂魄屬於“恨靈”也就是第三等級,這種人一旦成鬼,將是非常可怕的一種,因為吊死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不甘心,他們死後不可能太平的離開這個世界,必然會在世間逗留。


    很快車子到了劉家祠堂,此地位於留平鄉和某個不知名小村交接的一處,周圍是大片的農田和墳地,劉家祠堂位於一大片墳地的入口處,此地不光是劉家一所祠堂,還有兩三家別姓祠堂,不過劉家祠堂是其中最大最排場的。


    清晨天就開始下雨,到此時小雨就變成了中雨,祠堂雕梁畫棟的屋簷處兩道水幕分兩邊滴落在青玉石鋪就的台階上,內部黑黢黢的目不見物,周圍有警員把守,王旭道:“鄉民不允許在祠堂外貼封條,我們考慮到村民的感受,所以隻能安排警員看守現場。”。


    51、鎮魂曲


    下了車我左腳剛剛踏上台階,一陣陰冷的穿堂風立時撲麵而過,激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王旭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異常反應,問道:“怎麽了?”。


    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安道:“你在門口等著,我進去看看。”。


    進去後隻見黑暗的祠堂左側隱隱閃爍著燭火,那裏是停放兩名年輕人屍體和靈床的地方,窗框建在屋簷下的方位,陰暗的光線隻能照亮上層部分,一級級的供台擺放著劉家祖先的靈位,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有一張用木片搭建的簡易床,這應該是守夜人晚上睡覺的地方,繞著靈堂轉了一圈,或許是因為白天的原因,除了剛才那一陣陰風,其餘並沒有任何異常。


    靈堂和祠堂之間用一塊白布臨時拉起的布簾隔開,走到布簾前忽然覺得有些緊張,平靜了一下心情還是輕輕將布簾掀開了,隻見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緊閉雙目躺在一張靈床之上,身上蓋著一層白布,兩人的麵色幾乎和布一樣白,表情卻平靜安寧。


    看麵相這兩人年紀最多十**歲的年紀,稚氣未脫,如今卻與家人就此陰陽相隔,白發人送黑發人兩家大人目前的心情可想而知,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王旭並不知道我進祠堂的真實目的,我是為了看這兩孩子衣襟和褲腿的位置,如果夜裏真的發生了“鬧屍”的狀況,他們身上的壽衣必定會有翻動的痕跡,剛要先開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隻聽王旭在門口道:“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兩孩子的家人來了。”。


    自己孩子意外死亡,做為家長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驅魔師,我們這行的規矩就是不去喪禮現場,除了直係親屬,包括親戚、朋友家辦喪事也沒人會通知我們,我們也不會去,所以王旭的反應我能夠理解。


    這時屋外嚎哭聲隱隱傳來,想出去是不可能了,而空曠的祠堂內部,也沒有別的躲藏地,我沒辦法隻能鑽進了靈床下,向李大根學習了一次。


    鑽進了床下隻見地麵鋪著厚厚一層灰,這顯然不利於呼吸,於是我翻了個身子麵朝上,卻透過照進來的燭火看見床板上方兩人挨著的手腕處被一根紅繩子拴在一起,這麽做就是配冥婚了,真不知道家大人怎麽想的,活著時候死活不讓兩孩子在一起,死了反而配冥婚了,何苦來哉呢。


    冥婚的形式各地不同,但無論何地,男女的手必須要用紅繩捆在一起,在陰間他們便能通過相同的紅繩找到自己的“愛人”。


    隻聽幾個女人嗚嗚的哭泣聲由遠而近,接著是嘈雜的腳步聲,透過縫隙能看到數十條服飾各異的人腿急匆匆的走到床邊,這些人繞著床一圈圈的走,哭泣聲漸漸停止,一個沉重的聲音道:“老韓,不是我逼你,可不能再拖了。”。


    這人發了聲後那些女人的啼哭聲便消失了,偶爾能聽見一兩聲抽泣聲,沉默片刻另一人道:“想來想去我總覺得不忍心。”。


    “我也不忍心,可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鬧屍?”。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咯噔一下,暗道:這些父母今天來難道是準備對自己孩子下手的?


    姓韓的最終歎了口氣道:“就依你說的辦吧。”。


    接著另一人低聲道:“邱師傅,麻煩您了。”。


    沒人說話,一群圍在床邊的腿立時散開,隻留下一雙腳穿雲襪,足蹬元寶鞋的的腿,接著我聽見輕微的錘擊釘子的金屬聲,與此同時那雙被紅繩捆在一起的手隨著每一下的敲擊居然由平放的狀態變成十指交扣越握越緊,我渾身汗毛直豎,緊緊的堵住自己嘴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邱師傅所行的必然是封魂**,也就是在死屍頭頂處敲進去一根銀釘,據說死亡的靈魂會因此被封在屍體內,隨著屍體的腐爛靈魂也會煙消雲散。


    這兩家人真是大義滅親,聽說此地發生了怪事便毫不猶豫的對自己親生子女使用了最狠毒的封印之法,不過看樣子這兩具屍體確實有屍變的跡象,但無論如何這對父母也屬於心狠之人,畢竟是自己的親身骨肉,如何忍心下此毒手,真讓人歎為觀止,不得不佩服這些人心腸之剛硬。


    銀釘全部釘入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朽要奏安魂曲,請諸位先行退場。”。


    我一聽這句話腦子就大了,他嘴裏說的“安魂曲”其實應該叫鎮魂曲,隻不過在亡魂家人麵前用“鎮”字略顯不雅,所以改了個說法而已,據說是張天師羽化升天之時,在蒲團前的地麵手蘸石灰譜的一段樂曲,此曲用途和一些辟邪物品相當,但必須是道行頗深的老師傅才敢使用,否則反而容易招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惹禍上身。


    這個曲子是給死人聽的,而且據說死人真的能聽見這首曲子,辟邪師在演奏鎮魂曲時會用魚鰾塞住耳朵,用黑布蒙住眼睛,因為這首曲子從第一個音符奏出開始就必須完整吹完,而在吹曲的過程中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狀況,所以為了保證心無旁騖,演奏師必須遮住耳朵眼睛,而我就到了黴,隻能和死人共同欣賞這首古怪的樂曲了。


    片刻之後空曠幽怨的樂曲聲飄蕩在這靜謐的空間裏,樂曲並沒有怪異之處,隻是讓人覺得十分憂傷,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聽“鎮魂曲”,起初還不覺得奇怪,十分鍾以後我忽然覺得情緒越發低落,平時那些對我而言不算多大點的事,此刻想到心裏都會覺得異常難過,繼而我又想到了廖叔,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想要殺死他的凶手,恨不能摸把刀就把自己給宰了,雖然心裏明明白白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鎮魂曲影響了我,可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擺脫這首靡靡之音對我神經的侵襲。


    又過了一會兒我實在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開始用腦袋一下下的撞地,因為實在無法承受內心對於自己的“譴責”,就在這時床麵忽然傳來一陣古怪的震動,接著兩具屍體就像通了電流一樣顫抖不止,震的整張床發出哢哢的響聲,如果不是封魂釘插入兩人頭頂,屍體怕是早已站在地下開始亂扭亂動了。


    我是親眼見過屍變的,廖叔曾經處理過一宗屍變時間,某村一個胖子因為突發心肌梗塞死亡,按規矩停屍三天,第二天所有人都在光天化日下親眼目睹了那個早已死亡的胖子麵部長出了一層褐色的絨毛,麵頰兩旁長出了長長的胡須,他蹲在地下兩手捧著一顆祭祀用的蘋果啃的正高興,然而當廖叔將一隻貓放進了屋子,胖子頓時嚇的魂飛魄散,晃著一身肥肉卻身手極其敏捷的在屋子裏上竄下跳,嘴裏不停發出“吱吱”聲響。


    鎮屍後廖叔告訴我那是因為夜半子時,有耗子竄上供台嗑燭台,將蠟燭嗑倒後受驚炸毛的老鼠竄過死人身體,而此時的人尚未吐出最後一口氣,也就是靈魂尚未離體,而耗子在受驚時會因為極度恐懼而三魂兩出竅,被尚能吐納僵而不死之人吸魂入體,便會出現詐屍的狀況。


    由於死屍亂抖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內心極度愧疚的心情平複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樣難受,樂曲節奏逐漸變弱,我心情也逐步恢複,這才發覺自己滿臉都是眼淚,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52、午夜守屍人


    隨著一曲終了姓邱的辟邪師輕輕歎了口氣走到兩具屍體前道:“你們若泉下有知這事兒怪不著我,都是你們缺德爹娘的主意。”話音剛落隻聽那些女人又開始大聲啼哭,不過我卻覺得哭聲實在有些假。


    姓邱的冷冷道:“我的事情做完了。”


    “實在太感謝您了,這是我們的一點小意思,您別見外。”說著有人掏了一遝錢出來。


    姓邱的嘿嘿冷笑了一聲道:“這錢我要收了就喪陰德,你們幸虧是做人父母的,生前不讓孩子遂願也就罷了,孩子身後居然還用這種法子編排他們,於心何忍呢?”


    林姓少年的父親似乎尷尬的笑了兩聲道:“邱師傅說笑了,我們也是別無他法,您也知道甭管是誰,一旦成了怨魂厲鬼,就算是家裏人也承受不了。”


    “是啊,你們逼死了自己的孩子當然做賊心虛了,怕他去找你?林侗,如果你不是我表弟,這件事我才懶得管。”說罷邱師傅大步轉身出了祠堂。


    看來這人還真有正義感,沒給幹這行的丟臉。對於孩子的家長我則滿心鄙視,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虎毒不食子這句話放在人類社會並不太合適,經過這番折騰兩名死屍早無知覺的兩隻手反而攥的更緊,其中一個女人哭哭啼啼道:“我讓你別逼孩子,你非不聽,結果怎樣?害死了兒子,你就是害死兒子的凶手。”


    “你以為我想這樣,我也沒料到這兩孩子性格如此剛烈,可事到如今抱怨我有用嗎?要不然你把我殺了,反正活著也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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