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我估摸著外麵太陽剛剛升起所有人都歸於平靜,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從他們的臉上可以看出,仿佛他們願意聽從任何他要說的話。


    賴利站在樓梯的中間,表情嚴肅。


    “三點內容,”他說道,“首先,我們要確定進攻的目標。如果我們不小心殺死了另一個族群,就會暴露自己。我們要讓敵人掉以輕心,措手不及。這個族群有兩大特點,知道這兩大特點就不會搞錯了。第一,他們長得與我們不同他們的眼睛是黃色的。”


    大家疑惑地輕聲議論。


    “黃色的?”拉烏爾用厭惡的語調重複。


    “吸血鬼世界裏還有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告訴過你們這些吸血鬼很古老。他們比我們的虛弱,眼睛因為年紀的關係變成了黃色。這是對我們的另一優勢。”他暗自點了點頭,好像在說,一個好消息,“但世界上還有其他古老的吸血鬼,所以還有另一點可以讓我們確定目標……而這就是我提到過的甜點那部分。”賴利露出狡黠的笑容,停頓了片刻,“這一點很難理解,”他提醒說,“我不明白為什麽,但我親眼見過。這些古老的吸血鬼已經變得如此溫和,他們甚至養了一個人類當寵物是他們族群的一員。”


    他的話讓大家陷入一片沉寂。難以置信。


    “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但這是真的。當我們看到一個人類小女孩和他們在一起時就可以確定是他們了。”


    “怎麽會這樣?”克裏斯蒂問,“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隨身攜帶食物?”


    “不,總是同一個女孩,就這一個,而且他們不打算殺她。我不知道他們怎麽做到的,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他們隻是想與眾不同。也許他們想炫耀族群的自製力。也許他們認為這能讓他們看起來更強大。我無法理解。但我看見過她。更確切地說,我聞到過她的味道。”


    賴利緩慢卻誇張地把手伸進自己的夾克衫裏,拿出一個密封的口袋,裏麵有一團卷曲的紅色纖維。


    “過去幾個禮拜,我暗中做了些調查,那些黃眼睛一靠近這個區域我就密切監視他們。”他停下來,向我們投來慈祥的目光,“我在為孩子們操心。不管怎樣,當我確定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時候,我想辦法弄到了這個”他揮舞起口袋“這可以幫我們找到他們。我希望你聞一聞它的氣味。”


    他把口袋交給拉烏爾,拉烏爾打開塑料拉鏈,深吸了一口氣。他驚訝地瞥了賴利一眼。


    “我知道,”賴利說,“很好聞吧?”


    拉烏爾把口袋傳給凱文,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一個接一個,所有吸血鬼都聞了聞口袋裏的味道,所有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好奇地從弗萊德身邊走開,當我感覺到一陣惡心的時候,我知道我已經離開了他的保護圈。我悄悄地往前走,站在喜歡扮蜘蛛人的那個小孩旁邊,他好像是隊伍的最後一個。輪到他時,他聞了聞袋子裏的氣味,正要把袋子傳回去的時候,我伸出手,發出輕輕的嘶聲。他這才恍然大悟驚訝得好像第一次看到我把袋子傳給了我。


    紅色的纖維看起來像襯衫。我把鼻子伸進口袋,一邊留心著身邊的其他吸血鬼,一邊吸了口氣。


    啊。我明白了大家的神情,自己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因為穿著這件襯衫的人類擁有芳香撲鼻的血液。當賴利說這是甜點時,他真是一語中的。但另一方麵,我並不像以前那麽饑渴。雖然我睜大了讚許的眼睛,喉嚨裏卻並沒有饑渴難耐的痛苦。能品嚐到這樣的血液固然是件美事,但在那一刻,嚐不到也無妨。


    我不知道多久後我會再次感到饑渴。通常,進食後過幾小時,饑渴的痛苦會再次襲來,然後痛苦會越來越難捱,直到幾天後每一秒鍾都無法忍受。剛才喝下的過量鮮血會推遲饑渴嗎?我想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我環顧周圍,確定沒有人在等這個口袋,因為我猜弗萊德可能對此也很好奇。賴利看了我一眼,淺淺一笑,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弗萊德呆的角落。這讓我突然想改變主意;還是別管這麽多了。我不想讓賴利對我產生懷疑。


    我走回弗萊德身邊,忍著惡心的感覺,直到它漸漸消退。我把袋子遞給他。他似乎為我能想到他而感到高興;他笑了笑,然後聞了下襯衫的味道。一秒鍾後,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把袋子交還給我,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下次我們獨處時他應該會把曾經想說的一切和盤托出吧。


    我把袋子扔還給喜歡扮蜘蛛人的小孩,他吃了一驚,好像東西從天而降,但還是在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所有人都在討論這種香味。賴利拍了兩下手。


    “好了,這就是我說的甜點。這個女孩會和黃眼睛們呆在一起。先到者先得。就這麽簡單。”


    屋裏響起了認同躍躍欲試的吼叫聲。


    的確簡單,但……不合情理。我們要消滅的難道不是黃眼睛吸血鬼的族群?團結應當是關鍵,而不是先到先得的獎勵,這樣隻有一個吸血鬼能贏。這個計劃唯一能保證的結果是有一個人類會死。我可以想出很多個更有效的方法來激勵這個軍隊。殺死最多黃眼睛的那個得到這個女孩。表現出最佳團隊合作精神的得到女孩。最嚴格執行計劃的得到女孩。最服從命令的,最有價值的隊員……,等等。重點應該放在危險上,絕對不是這個人類。


    我環視其他人,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人和我想的一樣。拉烏爾和克裏斯蒂惡狠狠地瞪著對方。我聽見莎拉和珍小聲議論是否能一起分享這個獎勵。


    呃,也許弗萊德明白。他也皺著眉頭。


    “最後一點,”賴利說道,第一次他的聲音裏有種勉強的語調,“這一點可能更加難以接受,所以我會做給你看。我不會讓你們做任何我不願意做的事情。記住每一步前進的路上我與你們同在。”


    吸血鬼們再次安靜了下來。我注意到拉烏爾拿回了那個密封口袋,霸道地緊緊攥在手中。


    “關於吸血鬼,你們還有很多要學的知識,”賴利說,“有些知識比其他更有意義。下麵這一點乍聽起來不太對勁,但我自己親身經曆過,我會給你們示範。”他沉思了許久,“一年有四次,陽光會以某個角度間接照射在地麵。一年有四次,在那一天,我們白天外出是……安全的。”


    時間靜止了。沒有呼吸聲。賴利仿佛在對一群雕像說話。


    “那些特殊日子中的一天現在已經開始了。今天升起的太陽不會傷害任何人。我們要利用這個難得的機遇向我們的敵人發起突然襲擊。”


    各種各樣的想法在我腦海中旋轉翻騰。所以賴利知道我們在太陽下是安全的。或許他不知道,是我們的創造者告訴他這個“一年四次”的故事。又或許……這是真的,而迪亞哥和我碰巧遇到了這樣的一天。先不考慮迪亞哥曾經在白天的樹蔭下呆過。賴利說這是個季節性的現象,可僅僅是四天前,迪亞哥和我在陽光下是安全的。


    我可以理解賴利和我們的創造者想用對陽光的恐懼來控製我們。這合情理。但為什麽現在告訴我們部分的事實?


    我想這一定與那些可怕的鬥篷吸血鬼有關。很可能她是為了追趕最後期限。那些穿鬥篷的並沒有承諾在我們殺死黃眼睛吸血鬼後放她生路。我猜她一完成這個任務就會一溜煙地逃跑。殺死黃眼睛們,然後在澳大利亞或地球另一端的什麽地方過個長長的假期。而且她一定不會給我們送印花的邀請函。我得盡快到迪亞哥那裏去,我們也一起逃走。與迪亞哥和我們的創造者走相反的方向。而且我應該把消息透露給弗萊德。我下定決心我們一有獨處的機會就告訴他。


    賴利短暫的演講中有太多蹊蹺,我不敢肯定自己發現了所有的漏洞。真希望迪亞哥在這兒,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分析了。


    如果賴利是純粹捏造了這個一年四次的故事,我想我可以理解其中的原因。他不能簡簡單單地說,嘿,我騙了你們一輩子,但現在我告訴你們的是真相。他現在需要我們跟著他一起打仗;他不能削弱自己贏得的信任。


    “你們害怕這個是可以理解的,”賴利對著呆若木雞雕像般的吸血鬼們說,“現在你們還活著是因為你們聽從了我叫你們小心的建議。你們準時回家,不犯錯誤。這種恐懼把你們變得聰明謹慎。我不奢望你們立刻把這種理智的恐懼跑到腦後。也不期望你們一聽到我的話就跑出門外。但是……”他環視了一圈房間,“我希望你們跟著我走出去。”


    他的視線從觀眾席上隻飄開了短短一瞬,瞥了一眼我的頭頂上方。


    “看著我,”他對我們說道,“聽我說。相信我。當你們看到我沒事時,相信你們的眼睛。今天的陽光的確會有些與眾不同的效果。你們馬上就會看見。它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傷害。我不會讓大家冒無謂的風險,你們知道。”


    他走上樓梯。


    “賴利,我們不能等一等”克裏斯蒂說。


    “注意看我,”賴利打斷了她,依然不疾不徐地爬著樓梯,“這一點讓我們有了很大的優勢。那些黃眼睛的也知道這一天,但他們不會料到我們知道。”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開門,走出地下室,進了廚房。雖然廚房密不透光,但所有人依然畏懼敞開的大門。所有人不包括我。他的聲音移動到了前門,“很多年幼的吸血鬼需要很久才能接受這個例外出於謹慎是好的。那些對於陽光不小心謹慎的人是活不長久的。”


    我感覺到弗萊德的目光。我朝他望去。他瞪大眼睛,焦急地看著我,仿佛他想逃走卻沒有路可逃。


    “沒事,”我小聲說,“陽光傷不了我們。”


    你相信他?他不出聲地說。


    當然不。


    弗萊德揚了揚眉毛,稍稍放鬆了些。


    我看了看我們身後。賴利在看什麽?一切照舊不過是些逝世家屬的照片,一麵小鏡子,和一個布穀鳥時鍾。嗯。他在看時間嗎?也許我們的創造者也給他下達了最後期限。


    “好了,夥計們,我走出去了,”賴利說,“你們今天不用害怕,我保證。”


    光線從打開的房門照進地下室,照在賴利的皮膚上如我所知陽光變得更耀眼。我可以看見他皮膚反射出的明亮光線在牆壁上跳動著。


    族群成員嘶吼咆哮著退進了弗萊德對麵的那個角落裏。克裏斯蒂在最後麵。仿佛她把自己的隊伍當成了防護罩。


    “大家放輕鬆,”賴利在上麵對我們說,“我現在非常好。不疼,也沒有被曬傷。過來瞧瞧。快點!”


    沒有人朝門那邊移動。弗萊德抵著牆壁,蹲在我身邊,驚恐地看著陽光。我微微揮了揮手臂,想引起他的注意。他抬頭看著淡定自若的我,思量了片刻。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站在我旁邊。我朝他鼓勵地微笑。


    其他人都在等待著陽光灼人的威力開始發作。我不知道當初在迪亞哥麵前我是否也看起來這麽愚蠢。


    “你們知道,”賴利沉思著說,“我很好奇,想看看誰是你們中最勇敢的。我心裏清楚誰會是第一個走出那扇門的人,但我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我轉動著眼珠子。狡猾的賴利。


    但毫無疑問這起了作用。拉烏爾幾乎立刻就開始慢慢朝樓梯方向移動。這一次,克裏斯蒂並不急著與他競爭賴利的讚賞。拉烏爾朝凱文打了個響指,凱文和那個喜歡扮蜘蛛人的小孩不情願地走到他兩旁。


    “你們可以聽見我說話。你們知道我沒有被烤焦。別孩子氣了!你們是吸血鬼。拿出該有的樣子來。”


    盡管如此,拉烏爾和他的兄弟們還是不敢上樓梯。其他人都沒有動靜。幾分鍾後,賴利走了回來。站在從大門口折射進的陽光下,他閃著微光。


    “看著我我很好。我沒有開玩笑!真為你們感到羞愧。過來,拉烏爾!”


    拉烏爾一看出賴利的意圖就躲到了人群後。最後,他不得不抓住凱文,把他拖上了樓。我看見他踏進陽光的那一刻,他皮膚的反射讓陽光更閃耀。


    “告訴他們,凱文。”賴利命令道。


    “我很好,拉烏爾!”凱文朝下麵喊道,“哇。我全身……閃閃發亮。真難以置信!”他大笑起來。


    “做得好,凱文。”賴利大聲稱讚。


    這對拉烏爾起了作用。他咬緊牙關,大步走上樓。他走得不快,但不久我們就看見他與凱文站在一起,閃閃發光,談笑風生。


    即使從這一刻開始計算,整個過程進展得還是比我預想中的慢。依然是一個一個慢慢地被說服。賴利不耐煩了,從鼓勵轉變成威嚇。


    弗萊德向我投來的目光仿佛在問,你知道這件事?


    我擺了個“是的”的口型。


    他點了點頭,踏上了樓梯。還有十來個人,大多來自克裏斯蒂的隊伍,他們蜷縮在牆邊。我和弗萊德一起走了上去。中間的時候出來比較好,不管賴利會怎麽想。


    我們可以看見在屋前的庭院裏像迪斯科球燈那樣閃閃發亮的吸血鬼,瞪大眼睛看著彼此的手和臉,欣喜若狂。弗萊德踏進了陽光,沒有遲疑。考慮到這一切,我覺得他很勇敢。克裏斯蒂則最好地體現了賴利對我們的思想灌輸有多成功。她固執地堅信自己曾經知道的,而無視眼前的事實。


    弗萊德和我站的地方與其他人有一點距離。他仔細地審視著自己,然後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看其他人。我突然發現弗萊德雖然很安靜,但他分析情況時很善於觀察,甚至可以說有科學頭腦。他一直在揣摩賴利的言語和行為。他猜出了多少?


    賴利不得不逼迫克裏斯蒂上樓,她的隊伍也跟著走了上來。終於,我們都站在了陽光下,大多數人高興地欣賞著自己在陽光下漂亮的樣子。賴利把大家集合起來又進行了一次短暫的訓練我想大概是為了讓他們重新集中精神吧。訓練開始一分鍾後,所有人都意識到戰鬥就要打響了,他們安靜了下來,變得愈發凶猛。我可以想象一場真正的戰鬥他們不僅僅被允許,而且被鼓勵去撕咬焚燒對手幾乎像打獵一樣激動人心。這對拉烏爾,珍,莎拉這些人很有吸引力。


    賴利強調了他過去幾天一直在訓練他們的一個戰術我們一旦發現黃眼睛們的氣味,就分成兩隊包圍他們。拉烏爾正麵衝鋒,克裏斯蒂側麵進攻。這個計劃符合他們各自的風格,但我不敢確定在戰鬥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他們是否會執行這個戰術。


    一個小時的訓練結束了,賴利叫大家集合時,弗萊德立刻轉向北方往回走;其他人都麵朝南方。我緊跟著他,雖然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當我們離開一百多米遠時,弗萊德停了下來。我們站在森林外緣雲杉樹的樹蔭下。沒有人看見我們走開。弗萊德注視著賴利,好像一直在看他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的離開。


    賴利說道:“我們現在出發,你們很強壯,而且已經準備就緒。你們很饑渴,對嗎?你們感到饑渴在灼燒。你們迫不及待要吃甜點。”


    他是對的。上一次那些過量的鮮血一點兒也沒有推遲饑渴的再次來臨。事實上,我不敢確定,但我感覺到饑渴可能比平時來得更快更難受了。也許吃得過飽有某種反作用。


    “黃眼睛們從南麵慢慢過來,一路上不斷進食,想變得更強壯,”賴利說,“她一直在監視他們,所以我知道他們在哪兒。她會在那兒與我們會合,還有迪亞哥”他朝我剛才站的地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馬上皺起了眉頭,但又立刻恢複了“我們會像海嘯一樣給他們突然襲擊。我們會輕鬆地戰勝他們。然後就可以慶祝勝利了。”他露出笑容,“好像有人想提前慶祝。拉烏爾把那個給我。”賴利傲慢地伸出手。拉烏爾不情願地把裝著襯衫纖維的袋子扔給了他。拉烏爾仿佛想通過霸占她的氣味來獨占這個女孩。


    “再聞一聞,每個人。讓我們集中精神!”


    集中精神在這個女孩身上?還是在戰鬥上?


    這次賴利親自把襯衫傳給每個人,似乎他想確定每個人都是饑渴的。我可以從他們的反應看出,就像我一樣,饑渴的灼燒感又回來了。襯衫的氣味讓他們麵孔猙獰地咆哮起來。沒有必要再給讓我們聞一次氣味;我們沒有忘記。所以這可能隻是個測試。想到女孩的氣味讓我口中分泌出更多的毒液。


    “你們準備好和我一起幹了嗎?”賴利大聲問道。


    每個人都尖叫著表示同意。


    “讓我們打敗他們,孩子們!”


    他們出發了,又像成群的梭子魚,隻不過這次是在陸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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