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開到一個陡坡,這時道路變得擁擠起來。越往上開,車子越多,愛麗絲再也無法肆無忌憚地在車群中隨意穿梭了。我們減速,慢悠悠地跟在一輛棕褐色的“標誌”後麵。


    “愛麗絲。”我嘀咕道,車前的時速表上顯示車速又快起來了。


    “這是唯一一條道。”她試圖安慰我,但是她的聲音極不自然,無法使我放鬆下來。


    車輛繼續前行,一輛又一輛地和我們擦身而過。太陽光強烈地照射著,好像已經是當頭直照了。


    車子一輛接一輛地向那座城市行駛。開近些了,我看見車輛都停在路邊,人們下車步行。一開始我以為是他們等得不耐煩了,這樣的感受我很能理解,但是當我們到了一個z形路軌,我看到城牆外麵的停車場上排滿了車輛,成群的人們蜂擁進城門,沒有人可以把車子開進城去。


    “愛麗絲。”我緊張地低聲叫她。


    “我知道。”她說,她的臉僵硬得像冰鑿出來的一般。


    我們的車開得很慢,我看得出外麵風很大。那些朝大門走去的人用手緊按住帽子,不停地拂去被風吹到臉上的頭發,他們的衣服也被風吹得鼓鼓的。我還注意到到處是紅色,紅襯衫、紅帽子、紅色的旗子像長絲帶般沿著城牆隨風飄舞。我正出神地看著,有位婦女係在頭上的鮮紅頭巾被一陣風刮飛了。頭巾在她上方飛舞,仿佛是有了生命。那個婦女跳起來,想搶回頭巾,可是它越飛越高,這座沉悶的古城上方就這樣多了一塊鮮紅的色彩。


    “貝拉,”愛麗絲急促地低聲說道,“我不清楚這裏的門衛會怎麽做——如果我們車開不過去,你隻好一個人進去了。你必須快跑,邊跑邊打聽普奧利宮殿,然後朝著人家指的方向跑,千萬不要迷路了。”


    “普奧利宮殿,普奧利宮殿。”我一遍遍地在心裏默念著,努力記牢了。


    “如果對方說英語,你就問‘鍾樓’在哪兒。我會繞著城牆,看能不能找到沒人的角落翻牆過去。”


    我點了點頭:“嗯,普奧利宮殿。”


    “愛德華會在廣場的南邊的鍾樓下等你,右方有一條狹窄的小巷,他就在陰暗的角落等著。你要先讓他看到你,他才會走出來。”


    我使勁地點點頭。


    愛麗絲車子快開到隊伍前頭了。一個身穿深藍色海軍製服的人正在指揮交通,把車輛從擁擠的停車場疏導開來。前麵的車輛繞了個彎往回開,在路邊找個地方停靠,現在輪到愛麗絲了。


    那個穿製服的人心不在焉地懶洋洋地指揮著,愛麗絲乘機加速,從他身邊竄過,向大門駛去,他朝我們大叫,但是沒有追上來,拚命地揮手阻止後麵的車輛學我們的樣。


    城門口的守衛穿著一套陸軍製服。我們朝他行駛的時候,成群的觀光者向兩邊散開,瞪大雙眼盯著我們的保時捷閃著車燈,向前直衝。


    那個守衛一腳跨到路中間,擋住我們的去路。愛麗絲小心地把車開到一個合適的方位,然後才停下來。陽光從我這邊打窗子射進來,愛麗絲那邊沒有。她敏捷地伸手到車後座,從包裏拿出東西。


    守衛繞到車子另一邊,滿臉惱怒地敲著她那邊的車窗。


    她搖下一半車窗,我看到那個守衛朝著車窗裏的臉孔看了兩眼。


    “非常抱歉,小姐,今天隻有觀光車才可以開進城去。”他用口音很重的英語說道。城敢猓m梢雜懈玫南8嫠哐矍罷饢患覽齙呐印?


    “這是私人觀光車哦。”愛麗絲回答道,臉上洋溢著迷人的微笑。她一隻手伸出窗外,暴露在陽光下。我驚呆了,後來才意識到她戴著到肘上的棕褐色的手套。她抓住守衛舉著的叩車窗的手,把它扯進車內,把一樣東西塞到他手中,讓他握緊。


    他抽回手,一臉迷惘,盯著手上拿著的厚厚的一遝錢,最外麵的一張可是千元大鈔啊。(歐元哦~~)


    “您是在開玩笑吧?”他咕噥道。


    愛麗絲笑得更加燦爛了:“如果你覺得有趣的話。”


    他瞪大雙眼看著她,我憋了一眼時速表。如果愛德華按時到達的話,我們隻有五分鍾了。


    “我時間有點兒緊。”她暗示道,仍然微笑著。


    那個守衛眨了兩下眼睛,把錢塞進裏麵的衣服。從我們車窗後退一步,示意我們開過去,邊上的行人都沒有注意到剛才靜悄悄發生的一幕。愛麗絲開進城內,我們都鬆了一口氣。


    街道非常狹窄,路上鋪著的碎石顏色和路邊褪色的棕褐色的建築一樣,這些建築的影子使得道路更加陰暗。


    感覺就像在一條幽深的小巷一般,兩邊的牆上有紅旗裝飾,旗與旗相隔沒多遠。這些旗子迎風飄舞,在狹窄的小巷中呼呼作響。


    街上很擠,路上的行人使我們的車子不得不很慢地行駛著。


    “不遠了。”愛麗絲鼓勵我說。我抓著車門的把手,隻要她一說到我隨時準備衝下車子。


    她一下子加速一下子突然刹車,邊上的行人向我們揮舞拳頭,嘴裏生氣地罵著,真慶幸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麽。她把車子拐到一條不適合車輛行駛的小道上,我們開過的時候,驚奇的行人不得不側身貼在兩邊的房門上。在小道的盡頭又有一條街,街上的建築比之前的高,它們的頂層幾乎連在一起,所以夾在中間的街道幾乎曬不到陽光,而且在上頭飄揚的旗子幾乎連在了一起。這裏的人群比哪兒都擁擠,愛麗絲停下車子,我還沒等車停穩就把門打開了。


    她指著街道前方一塊寬敞點的地方:“那兒就是——我們已經到了廣場的南麵。一直跑過去,就到鍾樓右方了。我會知道條路能繞過去……”


    她突然打住,等她再次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很輕:“他們到處都是。”


    我愣在那裏,但是她把我推出車子:“別管那麽多了。你隻有兩分鍾,貝拉,快跑啊!”她喊著,一邊也跨出車子。


    我沒有看愛麗絲怎樣退到陰暗處的,也顧不上關車門。


    我推開擋在我前麵的一個胖女人徑直往前衝,我低著頭,看清腳下凹凸的石頭,其他什麽也不管。


    走出那條黑巷子,我被主廣場上空強烈的陽光射得睜不開雙眼。


    風迎麵吹來,把頭發吹到眼中,是我無法看清楚一切,難怪我沒注意到一堵堵人牆,直到我狠狠地撞到他們。


    這些人簡直水泄不通,我拚命地往前擠,不停地撥開別人的手臂。我聽到人群憤怒的聲音還有疼痛的聲音,但我都聽不懂。人們臉上的表情又怒又驚訝,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紅色。一個金發女人瞪了我一眼,她脖子上的紅圍巾看起來像一處惡心的傷口。人群中,一個小孩兒被一個男人高高舉在肩上,他朝著我咧嘴笑著,他的雙唇被那一副塑料吸血鬼的假牙撐得鼓出來。


    我身邊的人群使勁擠,把我朝各個方向擠。幸好那個鍾很顯眼,否則我肯定走錯方向,但是鍾上的時針和分針都齊刷刷地指向酷日,盡管我死命地在人群中往前擠,我知道我已經遲到很久了。我隻走了一半的路程,而且肯定是不能按時趕到的。我作為一個人類,又蠢又慢,就因為這樣我們人注定要死的。


    我多麽希望愛麗絲能夠從某個陰暗的角落出來,希望她從某個角落看到我知道我失敗了,然後回到賈斯帕那兒。


    我仔細聽,希望能在嘈雜的聲音中聽到某人看到驚奇事物的聲音:當他們看到愛德華時發出的驚叫聲。


    突然,人群中有了一個空隙,我看見前麵有一小塊空地。我急忙往前衝去,直到我的脛骨撞到磚塊上時,我才發現是廣場中央一個比較大的方形噴泉。


    我跨過噴泉的矮牆,踩到過膝的水,此時我鬆了一口氣,幾乎就要哭出來了。我淌水過去,水花四處亂濺。雖然太陽曬著,可是風很冷,身上濕了,我冷得發痛,但是噴泉很寬。我從噴泉裏穿過廣場中心,一下子就到噴泉的另一邊,我一刻也沒停,踩在稍矮的牆上翻過高牆,又投入人群中去。


    人們自覺地給我讓道,小心地不讓我衣服上滴下的水濺到他們身上,我又看了看鍾。


    一串悠長而急促的鍾鳴在廣場上響起。鍾聲使得腳底下的石頭也震動起來,小孩兒捂著耳朵哭了起來,我尖叫著向前跑。


    “愛德華!”明知無濟於事,我依然大聲叫著。人群太吵了,我氣喘籲籲地叫著也沒用,但是我還是不停地喊叫。


    鍾聲又響起。我跑過一個抱著小孩兒的婦女,那小孩兒的頭發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下幾乎成了白色的了。當我穿過一堆穿著紅夾克的高大的男人,他們嚷著警告我,鍾聲又一次響起。


    在這堆穿著紅夾克的男人的另一頭有一道空隙,觀光者漫無目的地在我身邊轉悠,留出一塊空地。我努力搜尋通向廣場右邊建築間的那條幽暗道路,往前我還是看不清地麵,路上還是有太多的人,鍾聲又響了。


    現在越發難以看清楚了。前麵沒有人群擋著,風迎麵吹進我的雙眼。我不知道我的淚水是北風吹出來的,還是因為聽到一遍又一遍的鍾聲急出來的。


    離路口最近的是一家四口。兩個女孩兒一身紅色,配上馬尾辮上黑色的絲帶。那位父親不是很高,從他頭頂上,我憋見陰暗處有點兒亮的東西。我向他們的方向疾飛過去,努力睜開含淚的雙眼。鍾聲響起來,最小的那個女孩兒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大一點的女孩兒也隻有到她的媽媽腰間那麽高,她抱著媽媽的腿,盯著他們身後的陰暗處。我看著她扯扯媽媽的肘,指著那片黑暗。鍾聲再一次響起時,我已經很近了。


    我離他們很近了,可以聽到女孩兒刺耳的聲音。看到我闖入他們當中,一遍遍地叫著愛德華,那位父親驚奇地看著我。


    稍大的女孩兒嘻嘻笑著,一邊和她媽媽說著話,一邊迫不及待地指著陰暗處。


    我突然繞到那位父親的身後——他迅速把小孩兒拉開——我嗖地竄進他們身後的暗處,上方的鍾又響了。


    “愛德華,不要啊!”我尖叫著,但是我的聲音被鍾聲淹沒了。


    我看見他了,但是我發現他看不見我。這次真的是他,不是幻覺。我的想象比我預料的還要失誤,現實中的他遠比我想象中的好。


    愛德華像雕像那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離巷口隻有幾步的距離。他的雙眼緊閉,眼袋呈深紫色,兩隻手臂自然下垂在身體兩邊,掌心向前。他的表情極其安詳,好像正做著好夢。他胸前的衣服敞開著,胸膛的皮膚好像大理石一般光華——他的腳底下還有一小堆白色的東西。光線從廣場走道上反射到他的皮膚上,微微發光。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美的——雖然我一路尖叫跑來,氣喘籲籲的,我還能細細欣賞。過去的七個月根本不算什麽,他在森林裏和我說的那些話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不需要我也不要緊。不管我多麽老,我隻要和他在一起。


    鍾聲響起,他大步地走出陰暗。


    “不要!”我叫道,“愛德華,你看著我!”


    他沒有聽我的,他微微笑著,他抬起腳步就要跨進陽光中。


    我衝向他,由於用力過猛差點兒把自己甩到地上,幸虧他接住了我。我幾乎嚇暈了,我猛轉過頭。


    鍾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他緩緩睜開雙眼。


    他低頭看著我,暗暗感到驚奇。


    “太奇妙了,”他說道,磁性的聲音充滿了驚奇,還有點兒竊喜,“卡萊爾說得沒錯。”


    “愛德華,”我試圖說話,但是發不出聲音,“你必須退回陰暗處,快啊!”


    他好像覺得挺有趣,他的手撫過我的麵頰,似乎沒有注意到我正試圖把他推回陰暗處。可是就跟推一堵牆似的,我的力氣全白費了。鍾聲再響的時候,他依然毫無反應。


    真奇怪,我明白我們兩個人當時的處境都很危險,但是,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很好,我感覺到我的心髒在胸膛內跳動,血液在血管裏沸騰、湧動。他皮膚散發出來的香氣沁入我的心肺,塞得慢慢的,就像我的胸腔內沒有任何出口。我感覺很完美——不是大病初愈的那種感覺——就像從來未曾受過傷那樣美好。


    “我不能相信這一切來得這麽快。我毫無感覺——它們太棒了。”他自得其樂,閉上眼睛又一次吻著我的頭發。他的聲音像蜂蜜一樣甜,像天鵝絨一樣軟。“死亡,就算汲走你呼吸的香蜜,卻無法奪走你的美麗。”他輕聲說著,我記得這句話是羅密歐在墳前說過的。最後一次鍾聲響起了。“你和以前一樣那麽好聞,”他接著說,“就算它是地獄,我也不在乎,我要擁有它。”


    “我沒有死,”我打斷他,“你也沒有!愛德華,快點,我們快走,他們很快就會趕到的!”


    我在他的懷裏掙紮,他眉頭緊鎖,很是不解。


    “怎麽了?”他禮貌地問道。


    “我們還沒死,沒有!但是我們必須離開這裏,在沃爾圖裏之前”


    我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閃過理解的表情。我話還沒講完,他突然把我從陰暗處邊緣猛拉開,輕而易舉地把我甩到靠牆的地方站著,他自己則背對著我,麵對著巷口,雙臂張開擋在我前麵保護我。


    我從他的手臂下方看到兩個黑影站在陰暗的不遠處。


    “好啊,先生們,”愛德華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沉著而輕快,“我沒想到今天會遇見你們,但是如果你們代我向你們的主子道謝的話,我會感到更加榮幸。”


    “我們可以換個更合適的地方談話嗎?”一個平淡的聲音不懷好意地說道。”


    “我覺得沒那個必要。”愛德華的聲音變得更加生硬了,“我明白你的規矩,費力克斯,但是我也沒有犯規啊。”


    “費力克斯隻是想說太陽快照到這兒了。”另外一個人解釋道,他們兩個都披著拖地地灰色鬥篷,鬥篷在風中不停地擺動,“我們找個更陰的地方吧!”


    “好,我跟你們去,”愛德華冷淡地說道,“貝拉,你為何不回到廣場去享受節日的氣氛?”


    “不,把那女孩兒一塊帶過來。”第一個人不懷好意地說道。


    “我不同意。”表麵的客套頓時消失了。愛德華聲音冷淡極了。他的重心稍微轉變,我知道他已經作好戰鬥的準備了。


    “不要。”我說道。


    “噓。”他輕聲說,隻有我聽見。


    “費力克斯,”第二個人提醒道,他顯得比較講理,“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他轉向愛德華,“阿羅隻是想和你談談,希望你不要比我們出手。”


    “當然可以。”愛德華回答,“可是必須先放這女孩兒離開。”


    “恐怕不行,”比較禮貌的那人抱歉地說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那我恐怕也不能接受阿羅的邀請了,德米特裏。”


    “那正好。”費力克斯嘀咕道。我眼睛開始適應黑暗的光線,能看清費力克斯是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他強壯的體形使我想起了艾美特。


    “阿羅會很失望的。”德米特裏歎了口氣。


    “他肯定能夠經受住這樣的失望的。”愛德華回答說。


    費力克斯和德米特裏悄悄走近巷口,倆人散開以便可以兩麵夾攻愛德華。他們想把愛德華逼近巷子,以免被其他人看到。沒有光能找到他們的皮膚,有鬥篷裹著他們非常安全。


    愛德華紋絲不動,為了保護我他置自身安危於不顧。


    突然,愛德華把頭轉過來,麵對黑暗的深巷。德米特裏和費力克斯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他們聽到一些聲響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我們就不能安分點嗎?”一個輕快的聲音提議,“可有女士在場啊。”


    愛麗絲走到愛德華身邊,她步履輕快,漫不經心的樣子,沒有一絲緊張的氣氛。她看起來那麽小巧,那麽脆弱,她的兩隻手臂像小孩兒那樣甩著。


    但是德米特裏和費力克斯都站直了身子,他們的鬥篷輕輕地飄動了幾下,好像一陣風剛從巷子裏刮過。費力克斯麵露難色,顯然他們不喜歡雙方人數相當。


    “我們還有人哦。”她提醒他們。


    德米特裏回頭看看。廣場上離我們不遠處,那穿紅衣服女孩兒的那一家子人正看著我們。那位母親緊張地和她丈夫說話,眼睛看著我們五個人。那個男人朝廣場方向走了幾步,拍了拍其中的一個穿紅夾克的男人的肩膀。


    德米特裏搖了搖頭。說:“愛德華,讓我們冷靜一下吧。”


    “好啊,"愛德華說,“那我們現在走開吧,互不相犯。”


    德米特裏沮喪地歎了口氣:“至少讓我們私下再談談吧。”


    又有六個穿紅衣服的男人和那一家子人一起緊張地盯著我們,我很清楚是愛德華擋在我前麵保護我的姿勢是他們感到緊張的,我想大聲叫他們快跑。


    愛德華的牙齒開始咯咯響了:“不。”


    費力克斯笑了。


    “夠了。”一個聲音又高又尖,從我們身後傳來。


    我從愛德華的另一隻手臂下方偷看,一個矮小的黑影朝我們走來。從他飄動的衣服判斷,這個人是敵方的,可是是誰呢?


    一開始我以為新來的那個人是個年輕人和愛麗絲一樣小巧,留一頭稀疏平直的淺褐色短發,鬥篷下的身軀——幾乎是黑的——很消瘦,分不出是男是女,但是如果是個男的,他那張臉實在長得太漂亮了。大大的眼睛,飽滿的雙唇,即便是波提切利畫中的天使和他比起來也像個醜八怪了,盡管他的雙眼是血紅的。


    他是那麽嬌小,可是其他人對他的到來的反應著實令我吃驚。費力克斯和德米特頓時放鬆了下來,調整了防備的姿態退到牆壁的陰影中去。


    愛德華也放下手臂,調整姿勢——但是像已經戰敗了似的。


    愛麗絲雙手交叉於胸前,表情冷漠。


    “跟我來。”簡說,她稚嫩的聲音很平淡。她轉身悄然無聲的走進黑暗中。


    費力克斯示意我們先走,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愛麗絲緊隨在簡後麵。愛德華挽著我的腰,和我一起走在愛麗絲身邊。小巷變得越來越窄,微微有個下坡。我抬頭滿臉疑惑地看著愛德華,可他隻是搖搖頭。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我確定他們跟在後麵。


    “愛麗絲,”愛德華邊走邊和愛麗絲談起話來,“我想我應該預料到你會來這兒。”


    “是我的錯,”愛麗絲以相同的語調回答,“我有責任挽回這一切。”


    “怎麽回事?”他的語氣很禮貌,好像他不是很在乎的樣子,我想可能是由於後麵有人跟著吧。


    “說來話長了。”愛麗絲瞥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轉開,“總之,她確實跳下了懸崖,但並不是想自殺,貝拉最近迷上了各種極限運動了。”


    我臉上一陣發燙,眼睛看著前方那個已經看不清的影子。我可以想象他現在從愛麗絲的話語中聽出了言外之意。嚐試溺水,收留吸血鬼,和狼人交朋友……


    “嗯。”愛德華隨口應著,聲音中那隨意的語氣已經消失了。


    小巷深處有一個小拐彎,依然向下傾斜,所以在走到那堵平坦,無窗的磚牆之前我沒有意識到回到了路的盡頭,那個簡已經無影無蹤了。愛麗絲毫不猶豫地一直朝牆走,腳步也不放慢,然後,她從容地滑進街上的一個洞裏去了。


    那個洞又小又黑,看起來像個排水溝,一直延伸到石頭路的最低點。直到愛麗絲消失了我才注意到,那個洞的蓋子已經半開著了。


    我猶豫著不敢進去。


    “沒關係的,貝拉,”愛德華小聲說,“愛麗絲會接著你的。”


    我滿懷疑慮的看著那個洞,我想要不是德米特裏和菲利克斯不懷好意的跟在後麵,埃德華一定會先下去。


    我蹲了下來,雙腳在洞邊晃著


    “愛麗絲?”我的聲音有些顫。


    “我在這兒,貝拉。”她安慰我道。但是聲音聽起來好遠,這並沒讓我感覺好一點。


    愛德華抓著我的手腕——他的手冷的像冬天的石頭——把我放到漆黑的洞口。


    “準備好了麽?”他問道


    “放手吧。”愛麗絲回答道。


    我閉上眼睛讓自己看不見下麵的漆黑與恐怖,同時緊閉著嘴巴防止自己叫出聲來。愛德華放開了手,讓我掉下去。掉下去的過程很快,沒什麽聲音。空氣所發出的聲音如同我歎出的氣一般(上帝啊但願是這個意思),維持不到半秒鍾。愛麗絲在下麵擺好姿勢等著接我。我身上有些擦傷,她的手臂很有力,接著我的時候站的還直。


    洞的底部光線很弱,但並不是沒有光亮,洞口的微光從腳下的潮濕石頭上反射過來。光線沒有了一陣子,但是愛德化在我身邊泛著微光。他把我緊緊地摟在身邊,輕輕的往前帶。我雙手抱著他冰冷的腰,蹣跚的走在不平的路麵上,後麵排水溝蓋上蓋子的聲音像是一種終結。(開始亂翻了)


    街上反過來的微光很快消失了,我不穩的腳步聲在洞裏回蕩。洞應該很寬,可我不確定,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腳步聲之外聽不到其他——隻有一次來自後麵的不耐煩的歎氣。


    愛德華緊緊地摟著我,他的一隻手從身體的一邊伸到我的臉上(九頭蛇柏)光滑的拇指撫過我的嘴唇,我能感到他不時地把臉貼到我的頭發上,我感覺到這是我們唯一的匯合方式,更加緊緊地靠向他。


    此刻我感覺到他需要我,而這足夠抵消在地道裏被吸血鬼尾隨的恐怖。或許這隻是內疚——他對於他的錯誤的離開造成我想自殺就到這兒找死而產生的內疚(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但是當他問我額頭的時候我並不在意他的動機。死前能和他在一起比活的更長更重要。


    我想問他後麵會發生什麽。我想知道一會我們會怎樣死去,或許提前知道會感覺好一些。但是我不能說話,即便是小聲也也不行。別人什麽都會聽到包括我的呼吸與心跳。


    路一直往下,我們在向更深的地方走去,我越來越害怕。愛德華的手一直撫摸著我的臉才沒讓我叫出聲來。


    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光線,讓洞裏逐漸亮了一點,我們走在低矮的拱形地道上,(厄,有不認識的不會翻)


    我渾身顫抖讓我以為自己很害怕,當牙齒開始作響我才覺得寒冷。我的衣服依然是濕的,地下城的溫度冷得像冬天,也像愛德華的皮膚。


    當他也發現我很冷時他放開了我,隻握著我的手。


    “別"我哆嗦著用手臂挽著他。就算凍僵我也不管,沒人知道我們還能活多久。


    他用冰冷的手搓著我的手臂,想讓我暖和一點。


    我們很快走過地道,也許是我的感覺。我的緩慢速度惹惱了一個人,我猜是費力克斯,我能聽道她的歎氣聲。


    地道的終點是一扇扶手已經生鏽的門,那扶手和我手臂一樣粗。有扇扶手細點的小門開著,愛德華很快的通過,進到一個稍大點有光線的石室。後麵的鐵門當的一聲被關上並發出上鎖的聲音。我很害怕卻沒敢回頭。


    房間的另一端有扇看起來很矮也很重的木門,門很厚——我看得出來是因為它開著。


    我們走進那扇門,我驚訝的四處張望,這讓我放鬆了些,相反愛德華卻要緊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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