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外套,提醒趙冷“進秋了,多加衣服”,竟然就要走。


    “等等。”趙冷忽然想起什麽,叫住柴廣漠。


    柴廣漠就僵硬在那,一動也不敢動。


    “我師父回來以後,警局現在怎麽辦?”趙冷拍拍腦袋,自己怎麽能忘了這件事呢。坐鎮總指揮的老馮是整件案子的幕後功臣,在臨城分局的工作也是讓人沒話可說的。


    但。


    趙冷咽了咽口水。


    柴廣漠的表情仿佛回答了什麽,但嘴裏一個字沒有。


    老馬說他要引退,看來是真的。


    “這麽說……”趙冷搶在柴廣漠前麵:“我師父他……”


    然而話沒說完,就被柴廣漠打斷了話頭,搶了過去。柴廣漠披上外套,擰開門,一邊走一邊說:“你現在別想這有的沒的。咱們倆的行動太出格,上頭可能會找我們的麻煩。”


    趙冷心想,自己可不怕麻煩,你老柴又什麽時候怕這東西了?


    難不成——又出事了?


    她心裏咯噔一聲,看到柴廣漠像這樣躲躲閃閃的,並不常見。她可不能放過這麽一個好機會。飛快到了門邊,一手抓住把手,兩隻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裏邊瞪出來,死死盯著眼前的柴廣漠:


    “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柴廣漠側過臉去。


    那就是說,有事,不願意說。


    趙冷吐出一口氣,她打量柴廣漠。這男人很少像這樣沉默寡言,除非發生什麽大事。


    她想了想,與其胡思亂想,不如主動出擊,順手從柴廣漠的腰上摸出手機,飛快地翻出通訊錄來,撥號。


    “錢斌?”趙冷粗著嗓子,不動電話那頭出聲,忽然發難:“你好大的膽子,這麽大的事也敢瞞著姑奶奶?翅膀硬了是嗎?”


    柴廣漠臉色煞白,被奪了手機,他連搶回來的手段也沒有,木然定在原地。


    “前輩——這,我……”


    “行了,你還打算跟我打啞謎,難就是小看姑奶奶,還前輩哩。”趙冷劈頭蓋臉一通罵,幾乎是把錢斌罵懵了,好一會兒了才反應過來。


    柴廣漠這時候已經知道趙冷的意圖,可惜來不及了。


    她這是料定錢斌腦子轉不過彎,詐和!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過後,錢斌委屈地說:“前輩,這事兒不怨我,是老柴跟小王聯合起來說,得瞞著您……”


    趙冷似笑非笑地看著柴廣漠,像是宣誓勝利,忙說:“你也別跟我繞圈子了,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告訴我,你們現在什麽計劃。”


    “我早知道瞞不過您。”錢斌說:“但是計劃什麽的——沒有。”


    “怎麽會沒有的?”


    “老柴那頭沒跟你說嗎?上頭把這件案子視為絕對機密,我們沒有插手調查的權力。再說了,現在最關鍵的,也不是查案。”


    “那是什麽?”


    “是調查死因啊,馮局死的不明不白,即使說不讓查,我們也不應該放著不管不是嗎?”


    咯噔。


    趙冷手裏的手機順著滑落下來,臉上的顏色迅速消退,她抬抬頭,正巧見到柴廣漠那溫潤的視線。


    喉頭幹燥得有點兒發疼。


    趙冷從沒像現在這樣


    局促過。


    掉在地上的手機還不斷發出錢斌疑惑的嘈雜聲,柴廣漠緩緩走來,蹲下,撿起手機,關機。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凝成的冷漠視線迅速占據了趙冷。兩人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很有默契地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冷才把腦海裏的鳴叫聲徹底清出。


    她有意無意地問,語氣簡直像是在詢問晚上吃麻辣燙還是燜鍋。“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五天。”柴廣漠告訴趙冷,事件發生在五天前。


    “五天……”趙冷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出奇地冷靜,既沒有想象中的慌張,也沒有那麽暴躁。不知道是因為老馮赴任不算久,自己跟他並不親密,還是自己的血早就涼了。


    可是……


    五天前,那時候他們還在山裏,與外界幾乎沒有任何聯係。


    “死亡時間呢?”趙冷脫口而出。


    她本以為自己沒那麽關心老馮。


    但是聲音出賣了自己,嗓子不爭氣地劇烈顫抖,幾乎是半帶哭腔,梨花帶雨。趙冷扭過頭,她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大概也是五天前,是即刻死亡。”


    趙冷像是看著怪物一樣看著柴廣漠,真煩人這個人怎麽可以像這樣冷靜?簡直就像是一台精密儀器一樣,一樣可怖。


    “你還是人嗎?”趙冷抱著肩膀,扭過頭:“為什麽你能這麽平靜,老馮不是你的老上司了麽?”


    “是下屬。”柴廣漠更正他。


    趙冷憤然起身,冷冷盯著柴廣漠看了好一會兒,抓起椅背上的衣服,大步流星地踏步而出。


    當柴廣漠問她要去哪裏的時候,她隻是扭著脖子回頭,她的眼睛也變得冰涼。


    “查案。”


    錢斌接到趙冷的第二個電話時,小王已趕了過來。豈止是趕了過來,更是劈頭蓋臉把錢斌罵了一通,從蠢貨到祖宗都問候一遍,才開始翻他的帳。


    山裏小村的案子比較複雜,回到市局之後,具體的調查處理方案要等大會小會。因此在這段時間,整個事件的親曆人都要接受詳細的調查。


    說白了,因為事件太過吊詭,所以上頭對誰也不信任。


    小王剛接受完新一輪調查,值班的錢斌則在總部臨時設立的重案組值班。


    “你到底懂不懂?”小王一見麵就開始數落錢斌:“現在小趙肯定是詐你的,她什麽也不知道——至少,你得先確定她到底了解多少吧?結果你好,一個電話,就把事情全抖出去了。”


    錢斌翻過來想,自己的確是被玩弄於股掌之中。


    以小王對趙冷的了解,她一定坐不住。


    “走。”她拽起錢斌。


    “走?走去哪?我還在上班!”錢斌拉著臉抗議。


    “還上個屁。”小王扯下手腕上礙事的繃帶,她受的傷在一行人中算重的,但行事素來潑辣的她壓根沒當回事:“實話說了錢斌,咱們已經是棄子了。”


    “棄子?”


    “這件事鬧得太大,為了息事寧人,肯定有些事咱們逃不開的——比方說,用違禁槍支射擊之類的——”


    “不會吧——”錢斌半推半就,被小王拽著往


    外走。


    “肯定是這樣。你看,老馬一回來,就接受無休無止的調查,老柴破了重案,轉臉上麵就翻臉不認人,把我們的功勞一接手,剩給我們的還有什麽?”


    兩人拉拉扯扯,趙冷第二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這回是她自己的手機。


    錢斌猶豫要不要接,小王順手從他手裏奪過手機,按下接通鍵。


    不等電話那頭的趙冷出聲,小王就衝著電話大喊:


    “小趙,知道你現在想什麽,到值班室來,總部這邊,我們有話跟你說。”


    小王手指飛快,甚至還沒有聽到裏麵趙冷的聲音,連一個“嗯”字都等不及,小王就飛快掛斷了電話,塞到錢斌的前胸口袋裏。


    愣住的錢斌被小王推了推,後者衝他笑了笑。


    “在這見麵?”半晌,錢斌才反應過來。


    小王笑著點頭,說:“我改主意了,不行?”


    錢斌可沒話說。


    初秋,路上滿是枯黃色的落葉。趙冷兜緊了外套,她把柴廣漠留在分局,自己冒頭出發去找錢斌,臉上依舊滾燙,心裏還不踏實。


    要怪,隻怪這一切發生的太沒有實感。


    到總部,趙冷一進門,屋裏的氣氛就變了。


    總部是一間坐落在市中心的大樓,一層是旋轉門。趙冷在外麵就見到一個高挑的瘦子,她老遠認出這人。


    “郭副局!”趙冷叫了一聲。


    瘦子姓郭,是總部的副局,官職不算高,但平時跟分局打交道的主要是他。


    郭副局被一群記者圍攻,倉促之間,像是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趙冷。


    趙冷不像上頭的人愛惜羽毛,對這些難纏的記者既沒有好感,如今心情又十分糟糕。她雷厲風行到了郭副局身邊,張口托詞有緊急任務。


    “緊急任務!”有一個記者像是嚐到甜頭,抓緊空擋追問:“請問是馮局長的事件?還是之前的惡性爆炸事件?又或者說,是新的事件?”


    趙冷抓住郭副局的手腕,斜著眼瞪了瞪這記者,讓他整個人都嚇得懵了一會兒,這才脫離了險境。


    郭副局表情狼狽,歎了口氣,他告訴趙冷,事件告破幾天前,城裏出了大事。一是馮代理局長的事,警方調查結果隻顯示意外,但是顯然城裏的輿論不這麽認為。


    “我覺得,不會那麽簡單。”趙冷也不覺得是意外。


    郭副局看了趙冷一眼。


    “沒那麽多巧合,總局這邊會詳細調查,你放心,我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趙冷當然不放心。


    “另一方麵,關於村裏的爆炸和白貨案,你知道情況的,輿論施壓。”郭副局麵露難色,看來他這幾天也不好受。


    “所以你們懷疑我師父?”趙冷直言不諱。


    “你已經知道了?”郭副局有些愕然:“風聲比情報局還快。得,我也就不瞞你了,小趙同誌,這次行動之後,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問題?”


    趙冷搖頭:“事件已經解決了不是嗎?”


    “最好是。”郭副局想了想,說:“我們調查老馬,主要是因為,事情太湊巧了。而且他之前的行動不合規。”


    之前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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