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頭雖揮過去,那眼睛卻仍是舍不得不看她,仍是癡癡的粘在她身上。


    裴玥彤坐在那裏,很認真的將劍鞘都在火籠上烘了一遍,用手試著,確保溫熱不冰人,這才拿起來,伸進甄千鴻的後背,問:“哪兒癢?”


    甄千鴻擰頭掠了一眼,吃吃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殺我!”


    裴玥彤心說,我的確是有殺你之心來著。


    嘴上卻道:“少廢話,到底哪兒癢?”


    “往下……再往下……再往左……過了,再往右一點,啊,就是那裏!”甄千鴻“噝噝”了兩聲。


    裴玥彤拿著劍鞘,在那裏磨蹭了兩下。


    “啊,舒服……”甄千鴻露出愜意笑容,“別說,緩緩,你這法子還真好!以後我若是後背再癢,就不再勞煩你了,自個兒拿劍鞘磨一磨便好了!”


    “其實還有一招更省事,更好用!”裴玥彤一本正經道。


    “什麽?”甄千鴻求知若渴,不恥下問。


    裴玥彤促狹的笑:“你見過,豬圈裏的豬嗎?它們癢癢時,一般都找個牆角蹭……”


    “喂!”甄千鴻擰頭瞪她,“裴玥彤,你就這麽對一個可憐的傷患嗎?”


    “我是一番好心啊!”裴玥彤笑。


    “壞!”甄千鴻輕哼一聲,伸指輕戳她額頭,嘴裏罵著壞,然而那眉間眼梢,卻滿滿的柔情蜜意,如一張細細密密的網,將她牢牢籠住。


    裴玥彤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跟這人“暖昧”,立時又是渾身不自在。


    是今晚這氣氛太好了嗎?


    她好像被帶得有點歪……


    “還癢嗎?”她想結束這種“暖昧”行為。


    “癢!”甄千鴻回,“全身都癢!你呢,就用這劍鞘,在我背後,磨一套劍法就差不多了!”


    裴玥彤“呸”了一聲,還是依他所言,拿那劍鞘,將他背部細細的碾磨了一遍。


    “這個撓癢癢法,真是……”甄千鴻被她這麽撓著,感覺不光背癢,連心都癢得像一片輕羽,要從嘴裏飄出來。


    “緩式撓癢法,沒見過吧?”裴玥彤說著也忍不住笑起來。


    不笑時,還不覺得有什麽。


    這一笑,便覺得愈發好笑。


    到最後,她笑得前仰後合,停不下來,扯著床頭的帳子擦眼淚。


    甄千鴻自見到她,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如此開懷。


    她本就生得清麗動人,這一笑,簡直似春光乍泄,桃花初綻,明豔不可方物。


    甄千鴻呆呆看著她,腦中忽然浮起一個奇怪的畫麵:


    畫麵中,也似這般,火光搖曳,暖意融融。


    他卻不在這房間裏了,卻也不知在哪裏,瞧著周圍,似是一處山洞之中。


    身下臥著的,也不是幹淨的被褥,而是動物的皮毛。


    然而他身邊坐著的人,卻一樣是這明媚動人的女子。


    她也似現在這般,拿著那劍鞘,插進他後背衣裳裏,幫他止癢。


    她也在笑,那笑聲清脆悅耳,似是春日廊下的風鈴,叫人一聽便覺得愉悅開心至極,瞬間便忘了所有的苦痛悲哀。


    甄千鴻明白自己又進入了幻境。


    這幻境來時,由不得他,走時,同樣由不得他。


    他就隻能這麽大睜著眼,看著這幻境中的人,在他麵前活潑潑的走動著,笑著,說著話,做著令他麵酣耳熱的事……


    那幻境中的裴玥彤,並不似她現在這般矜持清冷。100文學


    她是那樣的喜歡他,一雙明媚美眸,一直含羞帶怯的落在他身上,她毫不避諱與他親近,她叫他,夫君,她很是羞怯,動不動就臉紅,但卻一直很努力的向他靠近,也很努力的,主動與他說話交談。


    相比之下,他反而顯得有點淡漠。


    當然,也許是重傷的緣故。


    他說的話很少,大部份時間,都是在她在他說話,他就一直那麽望著她,聽她說個不停。


    然而她好似也不是一個善於言談的,被他那麽看著時,便常常會說不下去,紅著臉走開。


    甄千鴻定在那裏,看著幻境中的自己和裴玥彤那麽別扭的相處著,然後,忽然的,幻境中的自己,就將裴玥彤緊緊的摟在了懷裏,再然後……


    再然後,他的腦子,又啪啪炸開了。


    甄千鴻此時萬分鄙視自己。


    他到底是什麽人啊?


    怎麽不管怎麽開的頭,到最後,都要終結到那不可描述之事上呢?


    這算是什麽執念嗎?


    真是夠了!


    甄千鴻攥緊雙拳,努力閉緊雙眼。


    “你怎麽了?”耳邊傳來裴玥彤關切的聲音,“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沒!”甄千鴻生怕這異樣的反應,被裴玥彤看到再著惱,便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嗬欠,“被你撓得,忽然覺得有點困了……”


    “那便睡吧!”裴玥彤將劍鞘拿起來,把他的衣裳理平,扶他躺下來,又細心的將被子掖好,將床帳放下來。


    不過她好像一向睡得很晚,有時他睡醒一覺,還能瞧見簾外朦朧的燈光。


    燈亮著,她便是是還沒睡。


    有時兩人會隔著簾子聊天,不過多是他問她答。


    他對於她的事,總是很好奇,想知道她的一切,不管是什麽,都想要知道,問題總是特別多。


    但她對他,卻似乎沒有多少探究的興趣,很少會主動問他關於他的事。


    然而,她雖不問,卻對他的喜好了如指掌,有很多事,根本無需他說,她自會辦得可心可意。


    甄千鴻便愈發覺得,這是上天注定的緣份。


    然而,那些時不時就會冒出來的幻境,又是什麽?


    他翻了個身,探出頭去,隔著紗簾,看向外間的裴玥彤。


    裴玥彤坐在那裏,並沒有像往常那般看書,正捧著臉兒,安靜的看向窗外。


    窗紗並沒有拉嚴,露出一角,正好能看到外麵的風景。


    外麵雪仍在下,雪白的一片,窗邊影影綽綽的,似有枝影搖動。


    裴玥彤忽然站起身來,打開窗戶,一股寒風疾吹而入,帶來一陣迫人的寒氣。


    同時沁入的,卻是幽幽的冷香。


    是梅香。


    甄千鴻這才想起,窗外植著一株紅梅,此時,想來是淩寒自開了。


    裴玥彤伸手折了一枝紅梅,插到窗邊的瓶子裏,關上窗,將那窗紗拉上了。


    然後,她便又對著那瓶中的梅花發呆。


    燭火搖曳,將她的剪影,定格在窗紗上,人和梅花,相映成越,美得像一幅畫。


    然而,這幅畫,卻也似在哪裏見過似的……


    甄千鴻閉上雙眼,盼著那幻境再來。


    然而,幻境終是沒有來,倒是那旖夢卻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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