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如此涼薄,朋友也沒見幾個。


    這麽多年,也不知他是如何過來的。


    裴玥彤忽然又想起,前世每次跟她鬧了別扭,或者被陳氏責罵教訓,他都要往菩提山上跑。


    所以,每次覺得難過時,是去找已逝的祖父哭訴嗎?


    就像那次她偷聽的那樣……


    想到那天哭得像個孩子似的甄千鴻,裴玥彤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夫妻十年,她自以為對他十分了解。


    但到這會兒才知道,她原來對他所知甚少。


    不過,她這會兒,倒是很能理解,為什麽前世的他,那麽陰沉寡言。


    天天過這樣的日子,誰也開心不起來。


    但這一世,他又為什麽跟前世不一樣了呢?


    裴玥彤歪頭打量著甄千鴻,完全想不通他這兩世的變化,到底是什麽緣故。


    甄千鴻被她看笑了。


    “看得這麽出神……”他打趣道,“是突然發現,哪怕受傷,我也如此英俊嗎?”


    裴玥彤啐了一口,又白了他一眼。


    卻沒注意到,在做這些動作時,她的唇角,是一直微微上揚的,她的眼睛裏,波光流轉,含嗔似笑,又讓甄千鴻看癡了。


    當下什麽也不做,什麽話也不說了,就隻是傻呆呆的盯著她瞧。


    裴玥彤最怕他這麽看自己。


    這麽傻的表情,出現在這麽好看的臉上,總是叫人莫名其妙的,就軟了心腸,生了憐惜。


    她瞥了他一眼,轉移話題。


    “你現在傷情已然穩定,我派人通知你家人吧?”她道,“不出意外的話,陳氏應該早就知道這事兒了!就算不通知,她最遲明天,也要過來了!”


    “好!”甄千鴻點頭,“那就讓他們過來吧!”


    裴玥彤差人去甄府報信,這邊則安排下人,準備搬離回春館。


    一家人忙活了一下午,總算將一切都置辦整齊,眼見得夕陽西下,便動身搬往青竹巷小院。


    原本清冷的小院,因為裴玥彤他們的住入,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隻是,甄千鴻租賃這院子比較小,隻有三間廂房,兩個傷患各住了一間,剩下的一間,便是照顧傷患的裴玥彤和尹初月一起擠著住。


    許氏卻是無論如何,也住不下了。


    然而若叫許氏一個人回東院,裴玥彤卻是一萬個不放心。


    母親身體尚未恢複,這兩天因為裴長安的事,又嚷嚷著頭疼,這兩宿基本就沒睡好。


    她這樣的狀態,若是一人待在東院,不定會發生什麽事。


    不過,裴玥彤最擔心的,卻還不是她的身體。


    有林清言精心調理,雖然許氏身上的餘毒尚未清盡,但卻也是在日漸康複之中,身體狀況也一天天的好起來,長胖了不少,氣色也好了很多。


    最讓裴玥彤揪心的,還是她腦中那些蠢蠢欲動,將要恢複,卻一直不曾恢複的記憶。


    經由裴長安自殺一事,裴玥彤現在真是提心吊膽。


    母親比兄長更為脆弱,若是她陡然憶起那些事,肯定又是一番痛楚折磨。


    前世的她,不也是走上了這樣一條路嗎?


    清醒的活著,親眼看著一切已經發生的慘劇,卻無力改變,那種痛苦,能把人逼瘋!


    原來,最大的敵人,不是那些欺辱蹂躪他們的人,而是,自己。


    想要好好活下去,首先,得戰勝自己!


    裴玥彤不知道裴長安和母親,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偏偏,這種事,不是她能左右和控製的。


    生於這世間,有些生死劫,是注定隻能自已渡的。


    裴玥彤有一種深沉的無力感。


    不過,她還是要打起精神來,不論怎樣,她都不能認輸。


    這一輩子,不管好命歹命,她是都要努力掙紮著,抗爭到底的。


    “舅母!”裴玥彤看向白氏,“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就隻能請你,多照看母親了!”


    “放心吧!”白氏握住她的手,“我知你在擔心什麽!所以,我決定了,帶你母親回娘家!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便日日守著她,絕不會讓裴明謹鑽了空子的!”


    “舅母您如此說,我便放心了!”裴玥彤輕籲一口氣,目送母親和白氏他們一起離開。


    福伯當晚也離開了,留下了兩名家丁,四名婢女,還有六名護府兵,居住在前院。


    裴玥彤輕舒了一口氣,正要去隔壁看裴長安,守門的家丁急急來報,說是有客來訪。


    這個時候會來的客,除了甄家,應該也不會別人了。


    裴玥彤理理衣裳,準備出門迎客。


    甄千鴻知曉家人到來,那眼裏的光,便陡然黯淡下去。


    頓了頓,他道:“你要有心理準備,她若知你的身份,定會給你一個下馬威……”


    “放心,我知如何應對!”裴玥彤淡淡回。


    對付陳氏,她有的是法子。


    前世她落敗,敗在自己沒有後台,怎麽也掙紮不起來。


    這一世,她有外祖家可以依傍,又有晉王府的金大腿可抱,她會怕陳氏這老虔婆?


    才怪!


    甄千鴻的事,其實在他剛出事時,便已通過柳氏,傳到了陳氏耳朵裏。


    這種大好事,柳氏自然要去陳氏那裏邀邀功,換些好處的。


    畢竟,她覺得誤打誤撞的,幫她解決了眼中釘肉中刺。正是大功一件。


    陳氏初初得了這個消息,自然也是十分興奮。


    不過,她一直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暗地裏,卻派出自己的心腹,前往回春館打探情況。


    她是想趁著這亂況,讓那婆子混進去,給甄千鴻動點手腳,讓他死得快點兒。


    她卻沒想到,回春館外頭,一堆護府兵保護著,圍得跟鐵桶似的,閑雜人等,一概不準入內,那心腹一點機會也沒有,便隻好作罷。


    陳氏見沒有機會,原本還想自己親自過去動手的。


    但想到裏頭的情形,她心裏到底打了怵,沒敢過去。


    竟然沒有機會動手,她自然也就不想早早的跑去照顧甄千鴻,索性便還當不知道一樣。


    甄府地處比較偏僻,雖跟裴府一樣,同屬棠京,但裴府卻是在棠京的中心城區,甄府卻屬南關城區,離中心城區的天香閣,還有十來裏地。


    因為相距較遠,這消息自然也就傳得慢了點。


    但即便如此,這消息在次日中午,還是傳到了南城。


    陳氏為了隱瞞這件事,在當天一早,便帶著三個兒女,去離南城十數裏外的莊子裏。


    她是誠心要讓甄千鴻獨自一人受磨折。


    在她看來,裴家人鬥得焦頭爛額的,自然沒空管他,他受了那麽重的傷,一個不小心,也許自已就死了,倒也省得她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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