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下一句,不知想到什麽,倏地噤聲。


    然而,那麵色卻愈發難看。


    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液,眼眶微紅,伸手把被子拉起來,蒙住了自已的頭。


    裴玥彤看著他。


    他是要躲在被子裏哭嗎?


    將來要做燕北王的人,居然,也會像個小孩子似的,蒙著頭哭嗎?


    裴玥彤輕歎一聲站起來。


    “現在受傷了……所以,是想要一個抱抱嗎?”


    她站在他床邊問。


    “嗯?”甄千鴻沒太聽清,把被子略放下一點,露出半個腦袋來。


    裴玥彤看到他的眼睛紅紅的,瞧起來委屈可憐的樣子,也就沒再糾結,俯下身去,隔著被子,抱住了他。


    她的發絲軟軟的,輕輕的垂在他脖頸間,白嫩的肌膚,輕蹭上他的下巴。


    甄千鴻一僵,隨即,又劇烈的顫抖起來。


    “緩緩?”他顫聲輕叫。


    “還要糖嗎?”裴玥彤又問。


    “什麽?”甄千鴻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腦子裏像是有誰在裏頭放了一支煙花,璀璨絢爛。


    “小孩子吃藥嫌苦,就會要糖……”裴玥彤道,“不過,今日要也沒有,便先欠著吧!明兒再給!”


    甄千鴻聽懂她的話,心中的歡喜,滿得快要溢出來。


    他下意識的想要伸出手抱住她。


    然而手舉到一半,到底是沒敢落在她腰上,隻是在隔著她一指的位置停下了,虛虛的籠著她。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一室靜寂,燭火搖曳,能聽到外頭的風聲呼嘯,一陣又一陣。


    “起風了……”裴玥彤站起身來,“冬天要來了,當心著涼!”


    她將那被子,往那脖頸上拉了拉,掖到他脖後,把他嚴嚴實實的包起來。


    “緩緩,謝謝你!”甄千鴻看著她,“原來當個小嬰兒,被人照顧愛惜的感覺,這麽好!我如今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有點輕了……”


    “那你可得按好自個兒……”裴玥彤掠了他一眼,眉眼間也帶了笑意,“今兒風大,再把你吹走了!”


    “不怕,有你呢!”甄千鴻笑得愈發甜蜜。


    裴玥彤被他這麽看著,又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你先歇著吧!我去看看我哥去!我叫護府兵暫時照看你,你有事叫他!”


    “好!”甄千鴻點頭,“你快去吧!”


    裴長安還是沒有醒過來,尹初月一直貼身照顧著。


    許氏此時也正昏睡著,她身子骨太虛,經不起這番折騰。


    裴玥彤看著一家人疲憊不堪的模樣,心裏十分沉重。


    看來,她還是把柳氏看得太簡單了。


    這個女人,遠比她想像的要狡詐!


    同一時間,裴府西院。


    得知裴長安和甄千鴻同時出事,一個被刺成重傷,一個卻是自已撞牆自殺,她簡直喜不自禁,痛痛快快的笑了好久,也停不下來。


    柳氏得意洋洋:“我不過就是之前大意了,否則,豈能被她占了先機?且瞧著吧!從今日起,她,就等著哭吧!我,絕對會把她從我這裏拿走的東西,全都奪回來!”


    “那小的就先在這裏,給夫人賀喜了!”汪永殷勤拱手,頗會湊趣。


    “哈哈!”柳氏笑得舒心,頓了頓,又問:“那瘦猴兒朱六可死了?”


    “小的來時,還未醒!”汪永回,“裴長安割了他的舌頭,血流如注,他當場就昏了過去!他本就是個病秧子,風一吹就倒的,想來,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如此,甚好!”柳氏快意道,“隻要這汪永一死,裴長安便一定要給他抵命!你回頭再給朱家人拿些銀子去!叫他們可勁兒的鬧!鬧得越凶,錢就愈多!”


    “是!”汪永點頭,“全聽夫人的!”


    “快,扶我起來走一走!”柳氏心中興奮,把手伸給柳蔓,“我真是高興得都快坐不住了!”


    “是!”柳蔓乖順扶住她,在屋子裏慢慢的踱著步子。


    躺了這麽久,她的腿都僵硬了,似乎都忘了怎麽走道了。


    而那幾乎被打斷的後腰,此時又開始隱隱作痛。


    柳氏咬牙硬撐著,走得虛汗淋漓,方扶著床欄站住了。


    “那甄千鴻如何?”她忽然又問。


    “小的來時,他也還未醒!”汪永回,“我聽東院的動靜,好似就是因為甄千鴻一直不醒,裴長安清醒後愧疚難安,才會撞牆自殺的!”


    “若是他也死了,那才真是好玩呢!”柳氏心中快意,忍不住又笑起來。


    “母親,不能讓他死!”外頭忽然響起裴念錦的聲音。


    下一瞬,她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進來。


    看到女兒,柳氏那麵色陡然變得柔和。


    “錦兒,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她忙拉過裴念錦的手,嘮叨道:“你這會兒不要急著下地,腿還沒好……”


    “母親,我如何能睡得著?”裴念錦頓足撅嘴,“甄千鴻都快死了!女兒如何能安睡?”


    柳氏微怔:“他死了,與你何幹?”


    “他……”裴念錦麵色微紅,看了看屋子裏的人,卻又生生把話咽回去,隻道:“反正他不能死!”


    “錦兒,你在說什麽?”柳氏一頭霧水。


    “母親,你就別問了!”裴念錦扯著她的衣角,跟她撒嬌,“你快些想法子,救救他吧!你別忘了,他……他可是那甄家的兒郎呢!母親你與他母親陳氏交好,如今眼見他兒子出事,怎能不搭把手?”


    “我與他母親……交好……”柳氏聽到這話,咳嗽起來。


    她與陳氏,交的不是好,是易。


    她們之間,隻有交易,沒有交好。


    “錦兒,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她並不想讓裴念錦知道太多事,當下便對她的丫頭伶月道:“快扶二小姐回去休息!這夜間這麽冷,萬一凍到了腿,落下病根就麻煩了!”


    “是!”伶月恭順回,轉身就要扶裴念錦離開,卻被她一把推開。


    “母親,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她抱著柳氏,不肯撒手。


    “你這孩子……”柳氏又驚又氣,“大半夜的,你抽什麽風?那甄千鴻跟你有什麽關係啊?你幹嘛這麽關心他?”


    “他……我……”裴念錦被她罵了一句,“哇”地一聲哭起來。


    “你們都凶我!”她委屈叫,“一個兩個的,說不上兩句話,就來凶我!可是,我有什麽錯?”


    “我什麽事都沒做,我一心一意,為著這個家好!”


    “可是,父親瘋了一樣,打斷了我的腿!”


    “那個沈世安,二話不說,就信了那些傳聞,退了我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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