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玥彤輕輕歎了口氣,眼底卻有一絲欣慰,“你心底到底還是對九宗存了怨恨,對月宗存了不滿。連你自己都沒發現,當你麵對月宗宗主說出那些反骨的話的時候,露出的表情就像個得意的孩子麽?”


    月朔目光一愕,竟是下意識的站起身後退了兩步,隨即,他臉上帶有鮮明色彩的表情就盡數消失,恢複了一臉沉靜的模樣。


    “瞧,被我說中了心事,所以又想帶上虛殼,把自己嚴絲合縫的困在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然後去拒絕改變拒絕外界的一切。月朔,你這是惱羞成怒了麽?”裴玥彤一瞬不瞬的凝視著月朔的眼睛。


    “我沒有。”月朔執意的重複著,但他卻突然發現,他自己的聲音裏似乎是多了一絲自己都無法控製的冷意。


    “月小朔。”裴玥彤也站起身,兩步走到月朔的麵前,像是對待白曦玄音那樣拍了拍他的腦袋,“承認自己的脆弱並不丟人,你畢竟是個才十三歲的孩子。哪怕天資過人驚才絕豔,在月宗宗主的眼底找不到任何的缺點和弱點,你也不過是個孩子,還是個偽裝的太入戲的孩子。其實我挺高興的,雖然我自以為是的想把你帶離月宗,讓你恢複成我所認為的正常,但其實你也認同我的選擇,也在跟著我的指引慢慢地改變自己,然後慢慢的走出封閉的月殿。”


    她突然笑了笑,“因為你身上有種讓我熟悉的氣息,就像是見到了曦兒和音兒一樣,哪怕一開始我是忌憚你的,卻依然忍不住去相信你,還將你帶在身邊和你回到月殿。不管以後的冥獄會如何,我總歸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走出月殿,裴玥彤就也會喜歡我麽?”月朔突然抬頭望著裴玥彤問。


    裴玥彤不閃不避,直直的迎著月朔渴望的視線,“我現在就挺喜歡你的,但我還是那句老話,我的喜歡,與你所謂的喜歡並非一個概念。人生在世,感情可以有很多種,對你的喜歡大抵就和音兒曦兒一樣,希望你們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然後可以自由自在的活著。”


    “誰欺負了你們,就給我狠狠的打回去,想要什麽,就毫不猶豫的去爭去搶。隻要無愧於心,或者承受得起因果,不管你做什麽,外人都無權置喙,你隻要遵從本心去做自己想做就好了。”


    “那如果我想做的,剛好是裴玥彤不認可的呢?”月朔繼續問。


    “那就分道揚鑣,各憑本事。”裴玥彤輕描淡寫的說:“你不可能永遠跟在我身邊,我想做的也不可能一直如你的意。當你我二人有了分歧,要麽就是其中一人做出退讓,要麽就是將對方舍棄。一切的選擇皆憑你的本心,單看我們在對方心底的地位有多重。”


    裴玥彤的眼底突然露出一絲繾綣的情緒。


    就好比她於甄千鴻……


    自打相識以來,她一直都在退讓,可是她卻從未覺得辛苦,因為那些選擇一件件都是她心甘情願,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她都甘之如飴。


    月朔是個聰明的孩子,同樣也是個通透的孩子,她相信她話中的意思他能夠聽懂,同樣,他也可以打破那固有的執念,真正從象牙塔裏走出來。


    “所以,離開月宗,就代表我日後也要做出無數的選擇,要像外麵那些人一樣,日日夜夜都被傾軋算計包圍。那樣很累啊……”


    可事實上,他也在很早之前就做出了選擇。


    打從他選擇前往暗羅讖開始,就注定他要開始接受月宗根本不願他碰觸的世界。


    月朔周身本已漸漸凝固的氣息突然一鬆,平靜的表情又多了些許的神采。


    “裴玥彤,你不累麽?”月朔側頭看著裴玥彤問,“外麵有很多人都很討厭,身上的氣息也非常的汙濁。”他越過裴玥彤走到石凳上坐下,“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或許,這種喜歡就跟你說的那樣,並非我認定的男女之情。但你身上的氣息讓我覺得舒服,讓我總想去靠近你,打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認定,你跟我應該是同一類人。”


    他意有所指的笑笑,“你應該根本不屑於應付外界的那些人的。”


    裴玥彤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他知道她被人稱為妖女,行事作風狠辣乖張,一旦下殺手就絕不會給人留下半分的生機。


    可妖女又如何?


    她不過是懶得偽裝,不屑於用虛偽的麵孔去麵對凡世的俗人,而他也不過是選擇了一種更為輕鬆的方式,平順的接受了月宗強加給他的命運,靜靜地將自己與外界的一切抽離。


    這,難道叫做認命?


    “月小朔。”裴玥彤自顧自的給月朔改了個小名,就像是要他認清楚自己仍是個孩子一樣,她似笑非笑道:“不要把自己當成是俯視一切的神祇,更不要覺得自己真的能跳脫塵世,你隻是個人,而且是個迷途的孩子。若是不能早點清醒,就算你當真在三大陸上沒有敵手,你也會死在自己的迷障中。”


    所以,她向來都慶幸,自己能活得無比清醒,清醒的看著自己身上的每一處缺憾,看清自己的涼薄與自私,帶著她自己的偏執和狂肆去應對這凡塵俗世。


    她也隻是個凡人,一個擁有私念的凡人。


    隻要認清楚這一點,她就不會迷失了方向,更不會看不清楚現實,以至於犯下一些低級錯誤,釀出無法挽回的惡果。


    裴玥彤不再多言,隻深深的看了月朔一眼,然後就悠然離開。


    該說的她已經說盡了,剩下的,就要靠月朔自己去思索了。


    明日之後,還有更為艱險的硬仗等著她去麵對,她可沒工夫繼續在這裏給月朔批講人生道理灌輸他心靈雞湯,她現在有了小狼崽子,還是抓緊時間去補覺比較實在。


    月涼如水,月朔凝望著裴玥彤遠去的背影,那潺潺如水的目光突然像是有了裂痕的水晶,裏麵湧出了一些連他都不懂的情緒。


    半晌後,他伸出手,低頭望著掌心幹淨簡單的紋路,勾唇輕笑道:“取舍麽……”


    第二日天剛亮,裴玥彤等人便依照計劃離開了月殿,朝關九郡的方向趕去。


    原本,她還擔心沒辦法帶走九幽慕顏,畢竟她那個狀況已經不算是個正常人,精神狀態時好時壞,若是她再和她跪拜的壁畫產生什麽詭異的共鳴,拒絕任何人靠近她的話,裴玥彤也沒把握能把她從月殿裏拖出來。


    卻不想,打從裴玥彤確定自己有了身孕以後,就好像懷揣了一個無敵的通行證加免死金牌,尤其是在九幽慕顏麵前。她幾乎是把自己當成了另一個信仰,隻要看到她,那眼珠子就凝在裴玥彤的肚子上錯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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