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介紹都會提到約翰·迪克森·卡爾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是出版於1930年《夜行》(itwalksbynight),但實際上《山羊的影子》(theshadowofthegoat)這部短篇才是卡爾真正的第一篇密室推理作品。這篇故事於1926年刊載在卡爾大學時期所參與編攥的《哈佛人》雜誌上,和《夜行》一樣都是法國警察局貝克林警官出場的案子。雖然是一篇短篇小說,不過卻包含多個不可能犯罪,構思精巧,布局嚴謹,能看得出日後成為“密室之王”的影子。(ellry)


    一


    屋子裏靜悄悄的,煙草燃燒散發出的煙霧在燈周圍盤旋。兩個人正坐在那裏沉思,不過這並非他們唯一的相似之處。他們都為別人的事而緊鎖眉頭、悶悶不樂。約翰·蘭德沃恩爵士曾經效力於倫敦那處曖昧的地方,也就是人們所知的白廳(英國政府所在地——譯注),也許是這座城市裏唯一能對蘇格蘭場發號施令的人物。亨利·貝克林先生是法國警察當局八十六位官員之一,但是絕非其中無關輕重的人物。


    大霧籠罩著的倫敦,高塔、腳步聲,加上暗淡的輪廓,看起來變的越發古老。霧氣令這間豐台宅邸房間的窗戶模糊不清,宅邸位於艦隊街一處偏僻之所,有時能看見帶著恐怖假發的出庭律師邊走邊如擊劍般揮動著手杖。屋子裏的兩個人麵對麵坐著,白色襯衫的領口已經解開了,抽著同樣的雪茄——貝克林有著黑胡須,蘭德沃恩的胡須則像煙灰般灰白。這產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一個三十多歲偵探的樣子,一會兒變成了他六十歲時的樣子。


    他們的眼神都很憂鬱。


    “如果你告訴我你的故事,”約翰爵士說,“你最好和比利·蓋瑞克說說,因為這是他的屋子,他很快就要來了。但是不用擔心,他昨晚也在那裏。”


    貝克林點點頭,無聊的抽著煙。


    “我知道,我的朋友。當然,我沒有正式的打電話給你——我不想讓官方涉入這件事。好啦!昨晚靠近諾丁漢駿的沃克索普,朱爾斯·範格如先生被謀殺了。這就是我為何想見你的原因。”


    “那麽,”英國人說,“我想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你也許不感興趣的故事,除非你相信巫術。因為,你知道,那個唯一能殺死範格如的人必須在昨晚十點穿過一扇上鎖的百葉窗。”


    “這消息是真的羅。哦,該死的!”貝克林焦躁不安。“這消息真荒謬,不過也很真實。我看見西裏爾·默頓從唯一的門進入房間,門上了鎖,而我盯著門。屋子隻有唯一一扇窗戶,還有窗柵而且百葉窗也鎖上了。沒有壁爐,也沒有任何秘密通道;牆也是石頭做的。的確如此。那是一個石盒。但是我告訴你默頓進去了——而且消失了。布蘭登勳爵和蓋瑞克,他們和我在人消失前後都搜查了那裏,他們會證實我的話。接著一樁更為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默頓被確信殺了範格如,他幾乎還犯下了另一樁謀殺,那時我看見他在我眼前蒸發。我親愛的先生,那是魔法,”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是一個心智健全的人。至少,我認為我是一個心智健全的人。”


    貝克林先生站起來。霧蔓延近來,和香煙散發出的煙霧混合在一起;法國人顫抖著。他看上去蜷縮起來,非常疲憊。雪茄在他嘴邊滑稽的突出來,他開始環顧這間屋子。


    “我的朋友,我被打敗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言辭激烈。“我被打敗了!我想這件案子裏有著不可能的謎團。但是除非我們能證明他有分身術,還進入一間上鎖的屋子,那個可憐的福科就為被控謀殺。當然這些事件是有聯係的!請告訴整個故事吧。”


    約翰爵士坐回他的椅子。他緊鎖眉頭想著事情。


    “很好。這是隻是關於西裏爾·默頓的開場白。給默頓一個假發,一把劍,他就能變成十七世紀的流氓——但是你必須給他一個假發。他個子高,而且有著瘦削白皙的漂亮臉蛋,從他的臉上你可以如照鏡子般的看見每一種表情,他的頭發被剃掉了。在他成為演員之前,曾在德國學習,他醜陋的本性曾使得他和騎兵隊員決鬥過,因此在頭上留下了疤痕。這個疤痕相當醜陋,即便是頭發遮掩也無濟於事。因此,他將頭發剃掉。但是他的臉很漂亮,有著短短的黑胡須,不至於呈現可笑的樣子。


    “他是我們最好的演員。如果你在任何一部老派浪漫劇裏看過他的表演,你就會知道此人有著古代的風度。他能將自己適應任何角色,這就是他的天才之處。他愛好巫術以及死亡藝術,為此他的圖書室裏盡是一些早已被人遺忘的書——埃及赫爾墨斯,lillius,geber,jamesstuart,cottonmather的作品。


    “這就是他買下那塊地的原因。貝爾宅邸(bellhouse,bell有鍾的意思——譯注)是一片廣闊的莊園,曾經是舍伍德森林的一部分,距離範格如住的地方大約30英裏。貝爾宅邸!你可以透過樹梢看見鍾樓,沉浸在月光中種著白樺的丘陵,風吹拂著樹木。這在諾曼底人舉著劍橫掃英格蘭的時候就建造了,大廳裏總是發出叮當聲好似鬼魂般的聲音。那是一個肮髒、混亂的時代——教堂和惡魔讓人們靈魂出竅,穿著盔甲的武士,臉上塗著血,莫名的恐懼——這是個充滿這可怕氣氛的屋子。因此,貝爾宅邸的護城河有20英尺深。


    “我要告訴你關於西裏爾·默頓辦的宴會。那裏有間宴會廳,有著彩色玻璃窗,裏麵點著蠟燭;我記得白色的襯衣,雪茄的煙味,人們笑起來時閃光的牙齒。令人感到模模糊糊的感覺。例如,我記得比利·蓋瑞克和馬德琳餐後在樓梯上的場景——也許因為馬德琳是我的女兒;黑暗中的樓梯上,還有蠟燭。他們都是黃頭發,像老薩克遜人一樣的漂亮。他的姿勢有點可笑,不過那就該是可笑:他親吻了她的手。


    “他們相愛了,我對蓋瑞克特別感興趣就因為如此。那個晚上我擔心他。比利是朱利斯·範格如的外甥。那個老頭更像是他的父親,還把他立為既承認,範格如的敵人就是比利的敵人。這就是默頓為何不和這小子交往的原因,他討厭範格如甚至達到了愚蠢的地步。他被迫邀請他,因為比利是我的客人,我是近鄰無法視而不見。由於同樣的原因比利不得不接受。整個晚上我都感到坐立不安。


    “在吸煙室裏的愚蠢辯論成為事件的高xdx潮。人們圍坐在熱烘烘的壁爐旁邊,全是男人的腦袋。比利剛從馬德琳那裏回來,心情愉快,不免狂妄自大起來。他抽這雪茄,嘲笑默頓,後者正用他喜歡的中實際魔術和布蘭登勳爵和朱利安·阿伯先生爭辯。他站在那裏,背對著壁爐架,黑色的胡須,剃掉頭發的腦袋,帶著微笑進行爭辯。


    “‘我告訴你,’默頓說,‘蓋索特·德·布瑞勒斯的書,1697年由巴黎麥若特出版的‘contesdudiable’,副標題為‘avecl’histoiredel’hommequisavaits’evanouir’。其中提到一個人進入一間上鎖的屋子然後徹底的消失。德·布瑞勒斯將他歸結為巫術,其實這是可能的。而且這是一種完全可行的巫術。’


    “朱利安·阿伯先生表示不同意。阿伯是那種怪異的英國紳士;不會反對幫助那些財政上陷入困境的人——而且充滿興趣。一個優雅的放債者。這人看上去不錯,但是卻心如盤石。他優雅的反對道:‘我親愛的夥計——’


    “‘胡說!’比利·蓋瑞克打斷道。‘胡說,默頓!’


    “這是一次典型的聚會,一群乏味的地主們,他們總是對吃很感興趣。單調,華麗,像老皮特(威廉·皮特1708-1778英國政治家領袖和演講家,在七年戰爭[1756-1763年]時曾指揮其國內戰事——譯注)一樣喜歡雄辯。布蘭登勳爵就是其中的一員。


    “‘先生,’布蘭登勳爵說道,‘這實在可笑。’他蹣跚著走向火爐,搖搖手。


    “‘不過,它發生了,’那個演員答道。‘還會再發生。’


    “比利有點喝醉了。他暴躁的提出反對:


    “‘哦,默頓,你平常孤零零的一個人以至於沒人與你作對。你的自以為是令我厭煩!如果你可以站在這兒並且說些嚴肅的東西——’


    “‘這可以實現,’默頓輕聲說道。‘我可以做到。’


    “他喜歡看見這群鄉紳臉露驚恐之色,笑著抽他的雪茄。


    “‘默頓,你的意思是說你可以走進一間上鎖的房間——一間真正上鎖的房間——然後消失?’


    “‘有活動門!’比利立刻插話道。


    “‘沒有活動門。我指我們去城堡裏的一間石屋,你們鎖上門窗,我能消失。就這樣。’


    “‘胡說!’比利重複道。


    “‘想一下,’默頓說,‘以我之見,或者以一個主人之見,你的話太粗魯了。’


    “‘如果你問我的看法,’比利說,‘你的看法真是他媽的該死。’


    “默頓發怒了,臉如同火焰一般。


    “‘我們不再對你目前的行為喋喋不休;呆會再說。蓋瑞克,你想和我賭一千英鎊說我無法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嗎?’


    “‘哦,我說!’朱利安·阿伯叫道。‘別傻了。’他轉向比利提出警告。‘你不要這樣——默頓,我不允許——’


    “‘你想幹什麽?’比利問道,他也生氣了。‘少管閑事,先生!默頓,我很高興看見你將自己變成一個傻瓜。我接受你的打賭。’


    “‘如果默頓先生允許我參加,我也接受打賭。’布蘭登勳爵說道。


    “默頓笑了。


    “‘還有別人參加麽,先生們?’他隨意的說著。”


    約翰爵士停下來。貝克林已經坐下來了,正注視著他。英國人在他繼續之前又點燃了一支雪茄。


    “好啦,事情變的奇妙了,但確實如此。隻有朱利安·阿伯先生沒有繼續看這場賭博。他說他不得不搭乘今晚的火車回倫敦,有點唐突的走了——”


    “去倫敦?”貝克林問道。“倫敦?抱歉;繼續。”


    這些話有點像叫喊。約翰爵士笑了。


    “我必須承認,我很驚訝,但是我不認為有什麽不對勁。默頓利用演員般的優雅舉止應付了這件事。我們不得不和女士們說,她們覺得這是個玩笑,但是堅持要看下去。有著超自然氣氛的巨大的廳堂讓他們的神經極度緊張;馬德琳就喜歡這樣。其他人尖叫著,像留聲機放到盡頭般逐漸的慢下來最後停止了。沒有什麽比那樣不自然的聲音更糟的了。


    “默頓帶著我們上樓。我們神情嚴肅,拿著蠟燭像遊行隊伍一般行進。城堡對我們來說太大了,月亮對我們來說又好遠——它透過窗戶跟著我們穿過每個大廳。默頓在一扇窗子那裏停了一下,月亮從他頭後照出他的輪廓;當他用燭台點香煙的時候他的臉突然亮起來,接著又消失不見了。輪廓扭曲起來好像那人正在跳舞。


    “他引導我們走進一間很大的屋子,相當空曠,以至於你隻能看見人們臉前抖動的蠟燭。盡頭是一扇門,默頓將它打開。它連接著一段樓梯,牆是石頭的,在頂端又是一扇們。在門口默頓停下來,他身後發出某種藍色的光。


    “‘就是這屋子。’他說,‘我想女士最好別進來。來吧,布蘭登勳爵,約翰爵士,還有蓋瑞克——查查看。我等會兒會進來。你們拴上外麵台階上的門,然後看著它。首先檢查樓梯確信沒有其他出口。’


    “有人神經質的笑起來。默頓掐掉香煙,我們走上台階,接著——”


    “等一下!”貝克林插話道。“不要描述;不要描述這間屋子。我會去瞧瞧,我想親自感受。我不想先入為主。但是有一件事——那裏有臉盆架麽?”


    約翰爵士沉重的眼皮突然睜開。


    “是的!你為何這樣問?臉盆架放在那裏似乎很古怪……”


    “繼續,我的朋友。”


    “那麽,我們會說,那間屋子很大而且古怪。蓋瑞克,布蘭登勳爵和我檢查了那裏的每個英寸。沒有蹊蹺!石牆上的窗戶有窗柵堅固的欄著。我們關上百葉窗鎖了起來。接著我們說我們覺得可以了,布蘭頓勳爵臉紅紅的,很迷惑。當我們出去時,默頓攔住我們。他站在桌子旁,藍色燈罩裏的燈光照著他,但是隻有他蒼白的手從陰影裏突出來,把玩著一個小黑檀木……山羊。蓋瑞克和他一樣高大而且同樣咄咄逼人,他說道:‘還有東西麽?’


    “‘布蘭登勳爵,’默頓並不看他,回答說,‘我正在做一件危險的事。十五分鍾以後進來看看吧!如何啊?’


    “布蘭登答應了——”


    “等一下,”法國人說。“你們檢查了所有的抽屜嗎?”


    “我親愛的夥計,”約翰爵士不高興了,“人不可能隱藏在一個桌子抽屜裏,或者通過它逃脫。”


    “當然不會。好吧。”


    “我能記起的最後一件事是默頓站在桌子盤,把玩這小山羊雕像。好像他故意要我們注意那個雕像。


    “也許。他也許是在給你們一個線索。”


    “哦,好啊!你怎麽看?”


    “我不知道;這僅僅引起我的好奇罷了。你們下樓了?”


    “我們下樓了,是的。我在外麵閂上樓下的門。接著開始了。我們發現我們把兩個蠟燭留在默頓的屋子裏。一群浮躁的、處於半驚嚇狀態的人圍在一起,燭光搖曳。不安的笑聲,人影晃動。我有一盞燈,保持在我視線之內。十五分鍾有如慢慢無期。女人們說著話。但是我盯著門,布蘭登勳爵也盯著,他就站在門前。我想我聽見在屋子裏的某處急急的腳步聲,一度發出水流動的聲音。最後發生了某件令我大吃一驚的事,就好像某人在黑暗中突然跳到你麵前那種感覺。


    “那是一種爆炸聲,手槍在門內開火發出的恐怖聲響。布蘭登和他的隨從快步跑到門那,甚至還沒有人來得及大叫,‘時間到了!’喊聲伴隨著拉門閂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上了樓梯,我仍站在後麵以確認沒人超過那些已經進來的人溜進去。沒有人這樣做!我慢慢上前,檢查樓梯,在我確認之後我到門口和他們匯合——”


    突然,約翰爵士將拳頭敲在椅子臂上。


    “默頓沒了!沒有人離開上麵的門;其他人站在門口,布蘭登、蓋瑞克和我檢查了整個房間。我們處於瘋狂之中。百葉窗閂緊了,窗柵沒有破壞;事實上,窗柵上還有灰塵。默頓不在,也沒有隱藏的門。某種武器曾在此開火,因為空氣中有火藥的微弱氣味,但是我們沒有找到武器。藍色玻璃罩燈昏暗的點著,煙霧盤旋其上像是在揮動的手……但是,無論如何,我知道在我們進來之前,沒有人進出那扇門!”


    而且,正如此後證實的那般,約翰爵士所說完全屬實。


    二


    燈光令屋子裏濃濃的煙變成黃色的陰霾。貝克林和約翰·蘭德沃恩爵士看上去都很不自然。貝克林說:


    “我的朋友,這樣的陳述會在法庭上遭到恥笑的。我們現在不能證明什麽——你不知道麽?範格如死時,或是福科或是我——房子裏另一個居住者——必有一人殺了他。範格如大約在十二點被刺死。默頓十點鍾消失,對他來說駕車三十英裏時間綽綽有餘。沒有比晚上駕車還要不引人注意的事了。那麽,在十二點十五分或者差不多的時間,我打電話給你,因為我知道你住的離默頓家很近。這不是夜賊作案,因為範格如家沒有東西遭竊;那晚唯一能殺死範格如的就是默頓,我想立刻核對一下他的行蹤。如果我和你溝通的話,他的仆人就無法撒謊。你的男管家告訴我你在默頓家,還沒有回來。我留下口信讓你打電話——”


    “十二點十五分,”英國人插話道,“馬德琳、蓋瑞克和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在那時刻,默頓還沒有出現。問題是:如果他隻是開個玩笑,為什麽他還不回來?我們在打消仆人的疑慮並離開之前等待了兩個小時。直到臨近一點半,默頓才回來。我們把故事續下去吧。告訴範格如的事。”


    “相當簡單,我的朋友,我沒有故事可說。你認識範格如。他的愛好是天文學;我不是指占星術,這就是默頓和範格如不合的起因。每次我拜訪他家他都給我看一些新的防盜裝置。他在屋頂上有一個大型天文台玻璃圓頂,一個開放的地方,為了防盜裝置了堅固的柵欄,十英尺高還帶電,圍繞著整個屋頂上。房子不大,每扇窗戶都有鎖。兩扇門上的鎖也不可能複製出鑰匙。想象一下,那地方就是個要塞。福科,一個強壯、笨拙的紅發家夥是他新來的管家。我記得當我到達時出現在門口的他那僵硬的臉,頭發翹向一邊就如同逼真的假發一般——白色的圓屋頂奇特的聳向夜空,範格如的影子在其上晃動。


    “就這樣。在十一點中範格如檢查了那地方,打開所有機關,鎖上門。我們交談著,但是他說在實驗室工作好比他每夜的儀式。我不感興趣,就去我的房間讀書。那裏能看到前麵的樓梯。在十二點我讀書感到累了,我準備去天文台向他要最後一支雪茄……


    “範格如坐在天文望遠鏡前麵,臉上呈現出麻木的笑容。他的胸口都是血,就在幾分鍾之前他被一把骨質刀柄的刀子刺中了。耀眼的燈光,蒼白如山羊的臉,從他胸口突出來的黃色刀把,一切如沉睡般靜寂。


    “我叫來福科;搜查了屋子,門窗還是鎖著。我們兩人都沒聽見入侵者的聲響。我們冷靜的相互質問;接著我打了兩個電話,給你以及本地警察。就這些,除了一點。在十二點三十分一個人摁門鈴要求見範格如……”法國人突然加了句,“當我知道福科是一個新管家,我想是不是暗殺。現在毫無頭緒,考慮到你所說的,除非……”他停下來,笑了笑。


    “除非什麽?”


    “除非,這樣說,西裏爾·默頓親自洗清陰溝。這比一個暗示要來的多——”


    “貝克林,”英國人問道,“你得精神病了?上帝阿!”


    “等一下!請等一下!如果我繼續下去你就臉上難看了。我的朋友,我認為這個事件的動機是錢。你認為誰會在謀殺後半小時摁門鈴?是朱利安·阿伯先生。”


    三


    一陣冷風從被霧籠罩的走廊穿過開著的門吹了進來。貝克林仍舊彎身前傾,手肘著桌子,手指彎曲指向約翰爵士。第三個身影出現了,瘦高個,穿著大衣,走向他們。新來者摘下帽子,像上蠟般閃光的臉上兩眼放射出神采奕奕的藍色目光。眼睛直對著貝克林,如同來射槍射擊般的咄咄逼人;它們有著可怕的吸引力。


    “好啊,約翰爵士,”他嘶啞著說,似乎得了感冒。“這是來拜訪的貝克林先生吧?我是蓋瑞克,先生。好啊,英國為了那件該死的謀殺布下天羅地網了吧,準備開火了,是不是?”


    他坐下來,顫抖著,把外衣一扔。他的膀子纏著繃帶。


    “我——我剛離開馬德琳那裏。她還在哭……”


    出現了奇怪而緊張的沉默。接著亨利爵士焦灼的站起來,開始為火爐添柴。


    “他無法忍受,”貝克林說。“我說的是……”


    “聽到這話我很高興,”年輕人回答。他們沒有看他的臉。


    “我的朋友,”法國人開口了,“看在上帝份上,我們要去找默頓。”


    他停下來,但是這話就象咒語一般。接著他看看蓋瑞克的膀子。“第二個受害者?他何時受傷的?”


    “大約一點半。先生,這是太不可思議了!你確信默頓是人麽?”


    “冷靜!”約翰爵士警告道。


    “好吧……我要去上床。屋子裏月光明亮,清楚的如鏡子般。我正為默頓而發怒,剛好要去睡覺,此時我聽見什麽人在叫。”


    約翰爵士停下來,手裏拿著一根點燃的火柴。


    “我在一扇對著天井的窗旁,”他說道。“我的屋子。我無法睡覺,接著我看見一個影子在一定。月光照在頭上,很白。什麽東西開始沿著常春藤爬向二樓的窗戶,當我意識到那是哪個窗戶時,我也知道那人是誰。我不禁大叫來警告蓋瑞克——”


    “這救了我的命,”另一個人平靜的說。“我在床上坐起來的時候,一個身影從窗台邊爬上來,但是我們一個白色的頭。而且,”他繼續道,“它像是在跳躍,像一頭山羊。它抓住我以至於從開著的窗子射來的燈光都被阻擋了;我感到床單被掀開,我的膀子突然痛起來,像是吸了乙醚般發昏、嘔吐的感覺。我的膀子開始變的火辣辣的,但是我也打了他。不知何故他逃走了——約翰爵士,你確信沒人從門口離開麽?”


    “我發誓。聽著,貝克林,這是最後的謎團。在我大叫之後,我跑出房間。在走廊中央我遇到了多塞特,那個給你帶口信的管家。我沒有解釋,但是我告訴他趕快出去,如果有任何人想從窗口離開就阻止他。你不明白嗎?如果我們算計好,我們就能抓到默頓!屋子的門嘭的開了,光射進來。當我到蓋瑞克的門前,走廊上的燈很耀眼。在門後麵是狂怒的喘息聲和打鬥的重擊聲;椅子掀翻了;某人開始跑動。門閂上了,可那不過是根脆弱的木頭。我打開等,站在門口,立刻出現了一幅可怕的、靜止如蠟像般的場景。比利全身沉浸在皎潔的月光下,拖著被單,膀子流著血顯示還有生機。入侵者不見了!我叫來多塞特一起搜尋屋子。他回答說沒有人從窗戶離開。


    “他從門走的!”蓋瑞克激動的叫道。“當你們在我們麵前打開門的時候,就在此前一會兒,我還感到他的存在。”


    貝克林坐著,頭埋在兩手之間;約翰爵士站在火爐旁一動不動,舉著一根燒焦的火柴。霧滲透如房間裏,將燈光變得昏暗。


    四


    貝克林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睡了。如果某人聽到約翰·蘭德沃恩爵士和比利·蓋瑞克昨晚的驚人敘述還無動於衷的話,那麽第二天貝爾宅邸發生的某些事件就會令他感到些許怪異了。未曾刮過的臉,一頂被壓扁了帽子像頭盔一樣扣臉上,他看起來像是早期的哥特人。有人曾在霧蒙蒙的早上看見他站在護城河的邊上,他正用手杖戳著水。


    英格蘭不再被成為美好的英格蘭,羅賓漢、落葉和鵝毛也一去不複返。如今就象諾曼底人一樣無情。目前警察們在貝克林指揮下的工作還是毫無進展。在十一月的早晨,他們正趟過護城河。


    過了一會兒,他走進這座巨大無聲的宅邸,隻有少數幾個仆人能讓他詢問。他們的主人還沒回來,他們害怕起來想要離開。在他檢查每個肮髒的角落之時,他聽到沉重的腳步聲。最後他上樓來到塔樓的屋子。下午,就在這兒他的人找到了他。


    下午的陽光是一種令人討厭的淡紅色,光線像聚光燈般從窗戶眼裏投射入屋子。關著的門後是一個壁櫥,貝克林早先檢查的時候發現的,不過是空的。在房間中間放著一張桌子,上麵有格小小的山羊雕像,陽光投射在壁櫥門上也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山羊像。當約翰·蘭德沃恩爵士打開門走進屋時,他僅看到陰影裏的一線亮光,一旁是貝克林無休無止的雪茄煙發出的光亮。英國人顫抖著,一邊摸著胡子。


    “是你吧,貝克林?”他問道。“哦!什麽鬼地方啊!我們能進來麽?”


    “我想,”他身後一個聲音說道,“沒必要把我們從倫敦拉到這兒來!我昨晚就告訴了你想知道的任何事。”那是朱利安·阿伯,他推搡著約翰爵士;盡管他看上去很生氣,但是他白色臉孔上沒甚麽表情。


    “問題很嚴重,”貝克林回答道。“你們幾個都想進來麽?布蘭登勳爵?謝謝你。還有蓋瑞克先生。那是誰?”他神情緊張。


    “馬德琳堅持——”約翰爵士說。


    “是我堅持要來!”一個聲音證實了他的話,笑了起來。女孩看上去很瘦弱似乎能被風吹走一般,臉蛋很漂亮,或者說很可愛。她走向前。“我不能來麽?你許諾給我們一個解答,我想聽聽看。”


    “約翰爵士,這不可能!”法國人突然說。


    “我不會走的,”女孩說。“我和站在這兒的人有著同樣的權利。”


    貝克林注視著她;他的眼神在各位來訪者身上移動。他們知道為什麽了。那個屋子裏有著可怕的東西。


    “默頓在這兒!”貝克林說。


    “這樣——可怕。”約翰爵士開始語無倫次,神經質起來。


    “出去,馬德琳;請出去。我的上帝,你說什麽?”


    “他在這兒,”法國人繼續道,“他在這間屋子裏。布蘭登勳爵,站在門前。其餘的請坐下,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動。”


    在半黑暗之中,某人走起路來有些不穩。貝克林走向窗前。對著微紅的光線,他們看見他高聳的鷹鉤鼻和長著胡須的下巴組成的輪廓。他已經筋疲力盡;他肩膀耷拉下來,凝視著天空。


    “這是個奇怪的案子,”他說。“這是唯一一個記錄在案的某人利用凶手製造不在場證明的案子。而且它呈現出很多奇怪的事情。例如,朱利安·阿伯先生的在謀殺之後出現在範格如的家——”


    “那個,”阿伯突然開口。“我告訴你我是在那裏,我承認。但是這意味著什麽?不能說就是我殺了範格如,這就是你所想的吧!我沒有任何犯罪企圖——”


    “當然沒有,”法國人說,“但是這顯示了什麽?我知道,你會告訴我這不代表什麽;現在我問你這代表了什麽。”他沒有從窗口轉過身,但是他繼續道。“午夜的入侵者的白頭又代表什麽呢?”


    “哦,那是默頓。”約翰爵士奇怪的看著他。


    “你錯了。白色的頭正顯示那不是默頓。”


    “你是說,”約翰爵士叫道,“默頓沒有襲擊蓋瑞克?”


    “不是。默頓確實襲擊了蓋瑞克。”


    “那好,為什麽默頓不從窗戶進來?”


    “因為他死了,”貝克林輕聲說。


    突然沉默下來。他們全鬥看著貝克林好像他瘋了在胡言亂語。


    “你會在你後麵的壁櫥裏發現默頓的屍體,約翰爵士。”法國人繼續道。他完全轉過身,他再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提高聲音,但是卻有著恐怖的效果:


    “打開壁櫥,蓋瑞克。你的受害者之一就在裏麵。”


    五


    蓋瑞克遲鈍的看著他前麵,他的手無目的的動著。其他人則一動不動。


    “今早我們將屍體抬出護城河,”貝克林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是你扔到那裏的。打開門!”


    蓋瑞克距離崩潰隻有一線之差。他低頭看自己的腳。門下有一條水留下的痕跡。


    “我——不能,”比利·蓋瑞克低聲說道。


    “聽著!你殺死了範格如。”


    “是的,我殺死了範格如。”回答就象是機械的聲音。約翰爵士猛的坐下來,頭埋在兩手中。


    “我需要告訴他們如何發生的麽?”


    “不!”


    “但是我會,蓋瑞克。你和默頓都欠朱利安·阿伯的錢。你們安排這場表演,你和默頓,因此按照你們的幾乎,布蘭登勳爵和其他人會下賭注五千英鎊。實際上,當我知道沒有一本叫‘contesdudiable’書存在時我就看出了一些眉目!朱利安·阿伯不知道,這就是為什麽他反對賭博,這樣會導致你們兩人陷入困境。你和默頓幾乎一樣高——約翰爵士這樣說過——身材也差不多。當他進入屋子時,他戴上在抽屜裏事先準備好的假發,化妝加上燈光達到了完美的效果。這就是他的天才之處!記得麽,燭光!沒有人檢查它。也許聲音上會出紕漏,但是你得了感冒,你現在還是感冒著,因此就變得容易了。當外麵上了門閂,默頓完全準備好之後,他走上樓梯在那裏等待著,無聊的對著下麵門的牆。他開了槍空包彈,無疑是給守門者發出訊息。那時很暗,布蘭登沒有蠟燭,無法看見他身前或身後的東西,除了樓梯頂端門上的燈光。那些穿門而入者也僅感到人在擠壓——默頓混到他們之中,扮成你上了樓。你此時已經溜出屋子;記得嗎,約翰爵士從他離開塔屋之後就沒看見你直到他進去搜查默頓時才再次看見你,而且他聽見屋子裏的腳步聲。人們隻注意鎖著默頓的門而不會注意其他的門。沒有人看見你出去。在剩下來的三個小時裏默頓就成了你。


    “但是當你默許默頓進行這場表演之時,你還有更深層的動機。表麵上看這僅僅是為了贏得布蘭登勳爵的賭注,並加以瓜分;因此你和默頓合作。可是你的真實動機是謀殺。你真正的動機是為你製造不在場證明,使得你開車去範格如家的時候卻有在貝爾宅邸的證明。這是魔鬼般的聰明阿!你不會成為嫌疑犯,默頓為你製造了殺死範格如時在貝爾宅邸的假象。而且你想要默頓成為替罪羊!”他轉向約翰爵士。“想一下,我的朋友!這個世界上誰唯一可能有範格如家的鑰匙?阿,這人是範格如信任的人,這人是他的繼承人!還有比這更符合邏輯的麽?福科不知道,因為福科是一個新管家,我差一點沒注意到就是因為你,約翰爵士,你發誓蓋瑞克整個晚上都在貝爾宅邸。蓋瑞克需要錢;因此他有理由要範格如死。獲得了財富,而默頓會為此受到審判。但是因為默頓是確定他不在場證明的人,因此默頓也必須死,否則計劃就要露陷。


    “他怎麽辦?他自己進入範格如家,殺死他,再回來。同時扮演蓋瑞克的默頓被迫和約翰爵士一起回家。他立刻去睡覺,想從窗口出去,回到貝爾宅邸,他計劃在那裏見蓋瑞克,在天光大亮之前互換身份。啊,你沒明白麽?水邊的打鬥,蓋瑞克要刺默頓,默頓和他爭奪刀子,同時刺傷了蓋瑞克的膀子。默頓死了,屍體被綁上了石塊沉入水底。好了!警方會在貝爾宅邸搜查活著的默頓,但不會去護城河找死了的默頓。


    “受傷的蓋瑞克從貝爾宅邸回到約翰爵士的住處。當他穿過天井的時候約翰爵士看見了他,很自然的認為他是默頓,他沒有想到默頓死了。黃色的頭發在月光下變成了‘白色的頭’;你們自己可以想象一下。蓋瑞克聽到約翰爵士警告的喊聲;他知道他會被抓住,除非……


    “接著,”法國人叫道,“這位巫術大師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啊,約翰爵士認為默頓正要攻擊他;為什麽假戲真唱呢,而且蓋瑞克也無法解釋他膀子上的傷,就讓血流著吧。在約翰爵士進屋前大約需要四分鍾。蓋瑞克在黑暗中自導自演了一場打鬥,編了一個奇妙的故事。脫離險境的同時他製造了另一次襲擊,而這又記在默頓的帳上!”


    六


    緊張逝去,隻留下災難後的廢墟。阿伯和約翰爵士盡量遠離蓋瑞克。整個精心策劃的啞劇表演變得就像音樂廳裏廉價、浮華的演出。這兒僅是一個犯了重罪的人。


    貝克林做了一個疲倦的手勢。“哦!”他咕噥著。“你們沒有感到這有趣麽,你們沒有覺得這很巧妙麽。它顛覆了小說的美好傳統;不隻因為我們粉碎了我們的英雄人物,而是沒有戲劇性的把他套到故事的模式裏而且自殺身亡。因為現實總比故事要無趣。先生們,你們生活在寓言中。你們了解什麽?你們如何解釋阿伯先生因為打賭一事惱羞成怒,離開貝爾宅邸去範格如的家要求償付他外甥的欠債?”


    約翰爵士心不在焉的戴上帽子。


    “哦……”他沒有看蓋瑞克。布蘭登勳爵打開門。他沒有說話。他的臉上除了輕蔑沒有任何神情。


    朱利安·阿伯咕噥著。“你他媽的混蛋!”有點懷疑。一名巡官走進黑洞洞的屋子,走向蓋瑞克。後者的緊張完全沒有了;他癱倒在地上,貝克林覺得他剛剛還聽見他的呻吟聲。法國人語氣平和的說:


    “我們中沒有人把自己想象為惡魔。默頓卻這樣想,因為他就像撒旦一樣對隨意變形,撒旦會在女巫安息日變成山羊的形狀(這就是為何他令你們注意到山羊)……某些方麵我們守舊派的人們認為那是信仰、榮譽和忠心。我們現在不相信了,約翰爵士。我們看到了年輕的另一麵……這是我們最後的幻想,好似扮演是默頓的……我們現在不必再想他了,約翰爵士……”


    現在屋子裏還是黑漆漆的。其他人都在門邊,除了馬德琳·蘭德沃恩。她努力安靜下來,俯身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旁邊,她跪下來,眼睛裏含著淚。


    “比利,”她說,“我不相信他們。我不相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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