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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一敏先生!”


    阿惠拚命地拉住了阿俵的手腕。


    “我求求你了,住手……”


    阿俵仍然向相庭身邊靠過去,但阿惠幾乎是瘋了一般地用力使得他無法再向前一步。


    “冷靜些,好好想一想……啊,求求你了,這樣的事情你絕對不要……大讓人害伯了……”“害伯?我說什麽了?”


    “你要把爸爸……不,是相庭先生……你不是說過看準了相庭先生的財產了嗎!這不是你的陰謀嗎?你讓我從頭到尾都當好相庭的養女,一直等到爸爸去世?我拿到了一大筆遺產,就可以自由了嗎?”


    聽到這些話,阿俵悵然地回過頭瞪著阿惠。阿惠仍雙手拚命地拉著他,但不再說話了。


    阿俵又掙了掙被阿惠拉著的雙手,似乎對相庭還不死心。


    “那麽……那麽爸爸說了要和我斷絕養女關係,這麽一來,今天晚上就成了我還有繼承權的最後一個機會了……可是,可是,你要采取什麽手段,這一切都會受到懷疑的,會有很多的漏洞……”阿俵用力一掙,從阿惠手中抽出了雙手。


    “你這個混蛋女人!”


    他像從心底感到厭惡一般地罵了一句。


    “那是我前天晚上說的。我說我並不會對相庭先生怎麽樣的。我也不會加害於相庭先生,我答應了的。剛才我不是剛剛說過嗎?我永遠也不會要相庭先生一分錢財產的。這是我的做人準則,我決不食言!”


    說完,阿俵低沉地笑了笑。


    “你還不明白嗎?我是決不會說假話的,是你大錯特錯了!”


    “什麽大錯特錯了!”


    “第一,你認為我對相庭先生的財產懷有不軌的打算,但我已經反複強調過了,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打算,因為我也不可能得到那麽一大筆財產。”


    聽到這兒,阿惠冷不丁地看了一眼相庭。他似乎不明白剛才阿惠那番慷慨陳詞的意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兩個人。他眯起眼睛,緊繃著嘴唇,一臉無限感慨的樣子。


    “所以在某一點上,你當然會對我有所懷疑。相庭先生到底是不是一家大公司的經理,有沒有私人司機和‘奔馳’車,你盡可以繼續懷疑下去。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女人比男人有著更敏銳的觀察力。你也完全可以認為這是為了欺騙你而使用的道具。”


    “那麽,那個公寓,還有那位叫夜須的先生……”阿惠又問道。


    “夜須先生現在美國。這公寓是相庭先生向他租借的。租借的手續都是以公司的名義辦的。這麽豪華的公寓,租借費十分昂貴,相庭先生當初也花了不少錢呢。”


    阿俵說道。


    留著灰色胡須的管理員的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抽屜中那十多冊銀行的存折,一下都在阿惠的腦子裏打著轉轉。她看到的是各種存折。而且每冊中都僅剩下兩三萬日元。這一切都是在這一瞬間回憶起來的……“僅僅憑著懷疑就處處打聽,而且不停地追問這些事情,你可真是個頭腦簡單的女人!”


    難道自己看見的是一場惡夢?


    阿俵的話與現實的差距太大了吧?他怎麽會對自己說出這麽冷酷的話呢——“日本陶瓷和東洋核能燃料公司?你不是讓我特意看過了嗎?就是位於平塚的十分漂亮的工廠……”


    “對呀!和當時我說的一樣,相庭宇吉郎這樣的人物背景已經在你的心目中描述過了吧?


    一位大企業的經理、副經理、資產七八十億日元的背景。那麽再讓你看一棟建築物就是最簡單不過的辦法了。“


    “還有別的公司呢?全都是假的!我以前就聽過關於鈾礦的事……”“鈾礦”這個詞一從阿惠的口中說出,阿俵和相庭兩個人的眼睛中似乎都像放電似地閃了一下光,雙方相互看了一眼。


    “你對於鈾的關心可真夠費神的了。”


    阿俵用嘲諷的口吻說道。


    “可這都是在調查書上寫著的呀!那可是一家有國際信譽的公司呀!”


    但這次阿俵沒做任何解釋。


    “你的第二個錯誤,就是你認為我要殺害相庭先生。但這一點你現在已經明白了吧?


    如果我殺了他,一分錢也得不到,而且我沒有任何利益上的理由要殺死相庭先生。“


    “那麽對於鹽尻先生和土井那個人……你怎麽解釋?”


    如果他們的確是他殺,那凶手一定是別人——剛才相庭就是這樣說的!


    阿俵聽了阿惠的問話,看了一眼相庭。


    “要我來說嗎?”


    阿俵用商量的口氣問相庭。


    相庭聳了聳肩膀,意思是我什麽也不知道,悉聽尊便了。這會兒他的表情成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毫無表情的樣子。


    “土井是礦山工程師,但他這個人不那麽可靠,當然這是我們後來了解到的。40年代到50年代是礦山工程師最吃香的時候,東京有許多從事這一行業的公司,而土井是從那種地方認識了相庭先生的。”


    那麽說,相庭也是礦山工程師了?


    “去年夏天,土井偶爾在‘黃金廣朝的桑拿浴室看到了出入那裏的相庭先生。總而言之,那種人的嗅覺是特別靈敏的。他甚至都了解了相庭先生過去從事的工作以及目前的業績和一些計劃。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或為了什麽事情,他成了那家桑拿浴室的常客。當然,相庭先生也察覺到了他對這類事情的興趣。後來相庭先生問了一下其他礦山工程師,才知道他是為釣穀礦山一事而來,而那家礦山已經關閉了。但似乎那個礦山還留有什麽礦產。”


    但阿惠覺得阿俵聽說的這些事是直接來自土井。


    “後來那家夥自己單獨去勘察了釣穀礦山,結果從中發現了相庭先生和你的關係,也不知又怎麽知道了我們要一塊兒去高知的事情……大概是你辭去了‘黃金廣朝桑拿浴室的活兒後,他聽其他擦身女工說的吧。”


    阿惠記起來了,自已的確對桑拿浴室的經理和那位按摩師等人說過自己打算回趟老家的話——“反正我也沒有了解的那麽詳細,但土井的確悄悄地跟著咱們來到了高知,還監視著咱們的行蹤。”


    三個人在觀察釣穀礦山舊址時,自己偶爾一回頭,看到過礦山人口處附近停了一輛黑色的車。當自己又特別注意時,那輛車竟急急忙忙地開走了,仿佛怕被人發現似地。當時的情形,又曆曆在目了。


    “你見到了土井?”


    阿惠問道。


    “沒有。土井似乎手中有那座礦山的秘密。想直接找你進行交易。給我們住的旅館打電話的是不是他?”


    阿俵緊緊地盯著阿惠問道。


    一個嘶啞的男人聲音又在阿惠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關於那個釣穀礦山的事情……有件事務必要對你講一下,而且我隻想對你一個人講——”當時阿惠在一陣恐怖的驅使下掛斷了電話,並且對阿俵說,是鹽尻打來的……


    這會兒從阿俵的口中聽到“那座礦山的秘密”一詞時,阿惠心中一驚。但他所謂的“秘密”


    肯定與自已所理解的不一樣。


    “土井知道了阿惠你不知道他是誰後,便打算和相庭先生聯手,並給相庭先生住的旅館打了電話,但相庭先生沒有馬上答應,隻是同意第二天早上去現場看一看再說。”


    “現場?……釣穀礦山的舊址?”


    阿惠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阿俵眨了一下眼睛。


    “是誰去礦山舊址和土井先生見的麵?——啊,對啦,是你!隻有你!”


    阿惠死死地盯著阿俵,而阿俵扭過臉看了一眼相庭。


    “相庭先生若是去了,要不要和土井聯合在現場就不能不做出答複。但為了不上當,隻有我去,這樣萬一有了問題可以推在我的身上。”


    阿俵一邊看著相庭一邊說道。


    那時在高知住了一夜後,阿俵和阿惠於第二天一早去了相庭住的旅館。但相庭說因為安排了工作,他必須乘10點50分的飛機返回東京。阿惠一直把他送到了機場,利用這個時間,阿俵去了釣穀礦山舊址,正好相庭也請他去看一下公司在那兒的礦山的工作情況。


    當時兩個人也聊了一下關於公司的事情。


    其實也許這是他倆事先早就商量好了的吧——阿惠心中暗想。


    當時自已是和相庭坐的同一輛出租汽車,而阿俵的車拐向了另一個方向。


    “說是去看一下公司的礦山開采進度,但實際上你是去了釣穀礦山舊址吧。在那兒你見到了土井,並把他推下懸崖,殺死了他。然後你又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出現在事先約好的吃茶店和我見麵。怪不得當時我看你樣子很疲倦……”阿惠說完,沒等阿俵說話,相庭便在一旁插了一句:“我看還是算了吧。現在說什麽也已經晚了。”


    他的口氣比阿俵更加冷酷,不禁使阿惠感到了某種危險。自從認識相庭以來,他從來都是以一位慈祥和藹的長者麵目出現的,但今天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的表情依舊,令阿惠根本看不出他在考慮什麽。


    這個人的確是礦山工程師嗎?


    “不。請您一定要告訴我,無論怎樣我都想知道。”


    阿惠對阿俵說道。


    “殺死鹽尻先生的一定是你。但為什麽要殺死他?”


    阿俵像不知所措的樣子啞口無言了,隻是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


    “鹽尻那家夥在那天早上就去了叫奈良還是奈裏的村子,好像是開著摩托車先去了釣穀礦山舊址。如果是真的話,那就是他在我們去的墓地等著呢。他跟蹤我去了釣穀,想看看我到底要幹什麽,而他又正好看見隻有我一個人那時從釣穀回來。但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他在悄悄監視著我,隻是懷疑有人在跟蹤。鹽尻實際上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才跟蹤我的,也許他隨後又往山裏邊走了走,發現了摔下懸崖的土井。由於他是在懸崖上麵,所以看上去土井巳經死了,而實際上當時土井還有一口氣。”


    “於是鹽尻便向南國署打了電話?”


    阿惠緊問了一句。


    “鹽尻發現土井,應當是上午11點左右,你後那家夥就考慮了好幾個方案;是馬上報警,還是先利用這件事敲詐我一下。但到了下午3點,他決定必須報案了。而且也許他認為如果問起來就說自己剛剛發現,那麽土井是什麽時間死的就弄不清楚了,這樣對我更有利。也就更便於他向我敲詐吧。”


    實際上土井摔下懸崖的時候並沒有馬上死亡,似乎還活了兩三個小時。當時法醫在現場推測是下午1點至2點鍾死亡的,那麽正午在車站前的吃茶店見麵的阿俵和阿惠兩個人就都具備了“不在現場證明”的證據。阿惠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後來根據屍體解剖情況判定,土井揮下懸崖的時間向前推移了兩三個小時,也就是至少是上午10至11點鍾,那麽……“你在什麽地方和鹽尻見麵的?”


    阿惠又問道。


    “是啊,那家夥居然跟到了東京。你的地址,是他從土佐山田的菩提寺主持那兒打聽到的。於是他一到東京。就在四穀的宿舍發現了我。他知道直接問你,你肯定不會把我的地址告訴他的。我送你回去再返回時,他就開始跟蹤我,找到了我在下北譯的公寓。當然,我的公司地址,他也是利用白天我不在時向同一公寓的主婦們打聽出來的。”


    “鹽尻先生打聽了你的情況後,是不是幾次來東京要和你做一筆交易。他肯定看到了你殺害土井先生的事實。”


    “反正他就算是沒有親眼看見,也掌握了確鑿的疑點,而這些一旦讓警方掌握了就會查清楚的。他這家夥也大過分了,因此我不得不考慮采取什麽方法解決這件事。”


    “走投無路就會動殺機的。於是你把他騙到了池袋那座十分僻靜的公園,這也太殘酷了……你竟然會幹出這種事兒?”


    “可我一開始並不打算這樣幹的呀!”


    阿俵反駁道。


    “你我已經被他粘上了,他還說要找你。向你說出這一切。即使我不告訴他你後來的新住址,他也會打聽出來,把他在釣穀礦山舊址看到的一切都對你說——”“別這樣說下去了好不好?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這麽說下去也沒有多大意思了。”


    相庭擺了擺手,還是用那平素使用的語氣說道。


    “可事情的確是那樣的呀!說出來不會有什麽害處,我會馬上忘掉這些的。”


    阿惠害怕相庭的話,她不知道相庭會對自己采取什麽行動,心中像被冰凍了一般。


    馬上忘掉這些……?


    “再說下去吧。我想知道這些事情的全部真相。我想我有知道這一切的權利!”


    阿惠大聲喊了起來。一定要讓他們說清楚這些事情!反正一旦說完了危險也就臨近了!


    “我想大體上也就是這些了。”


    “不,我還有些事情不明白。你們利用我的無知把我騙了,我成了你們的工具!騙我簽了養女的契約,並把接近我的人全部殺死了……但這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要騙我……?!”


    阿俵再次朝相庭身邊走過去。


    他來到相庭身邊,慢慢地把身子轉向阿惠。


    兩個人並肩站在那裏,用同樣陰險的表情盯著阿惠。而阿俵的目光中更有一種冷酷的神色,相庭卻以不可思議地感慨的樣子眯起了眼睛——同樣,兩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蒼白,眼睛中閃著光澤。這會兒相庭一點醉意都沒有了。


    蒼白的麵孔和緊迫的喘息,形成著異樣的氣氛——“請告訴我,我想知道全部……”


    阿惠似乎是從嗓子裏擠出來似地嘶啞地說道。


    “你們為什麽要對我這樣……”


    “你不要著急,我們會讓你知道這是為什麽的。”


    阿惠覺得阿俵要對自己下手了,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


    “幹嗎要讓我成為你的養女?我剛從鄉下來,對你們有什麽用?讓我成為養女,會給你們帶來什麽好事……?”


    阿惠臉色蒼白地問道。


    “嗯,關於這一點嗎……”


    阿俵向相庭投去了商量的目光。


    “也就是說你什麽都沒有察覺嗎?那還是不讓你知道的好。”


    相庭用低沉的聲音答道。


    “是啊,什麽都不知道地死去,你就什麽遺憾都沒有了。”


    阿俵附和了一句。


    什麽都不知道的死去?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死我,你們要幹什麽?!”


    阿俵的麵部抽搐了幾下,這是一種阿惠從未見過的表情。今天夜裏的阿俵,完全變成了一付阿惠從未見過的模樣。


    “前天晚上分手的時候,我就有過這樣的預感……”阿惠在拖延著時間。


    “我想過反正我是不想再見你了……前天晚上,我認為那就是我們分手的時刻。”


    “那天你可能感覺到了,我和平時不一樣了吧。理由之一,就是我隻有那天晚上能最後一次嚐嚐你那令我陶醉的肉體了。”


    是的,那天晚上,阿俵三番五次地和自己做愛,當時他的舉動部近乎瘋狂了!


    說完,阿俵慢慢地朝阿惠身邊靠過來。阿惠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絕望使她感到全身冰涼。


    “爸爸……爸爸也和你是同夥?!”


    阿惠拚命地喊道,她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向相庭喊道。


    “一開始你不是就希望我成為你的養女,和你一起生活嗎?你沒有感受到我對你的親情嗎……”相庭的嘴角隻是稍稍抽動了一下。


    “你不是這樣的吧?!難道你真的是為了欺騙我才租借了那處豪華的公寓?編造了許多女人想成為你的養女的謊言……這麽說,那天來的那個女兒……”阿惠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天來的那個高高的個子、穿著黑白相間色彩、裸露的十分徹底的服裝的女人。那高高的鼻梁、稍厚的嘴唇都極富有性感。她被說成是銀座一家俱樂部的老板娘,而她那身姿和舉止風度也的確不凡。


    “她叫瑪麗。我第一次去‘好時代’公寓時就遇上了她。她說她是銀座的一家俱樂部老板,還和一洋產業的經理十分熟悉……”“她確實是銀座俱樂部的女老板呀!”


    相庭似乎不好說服阿惠似地皺了皺眉頭。


    “今天晚上你們開來的那輛白色的車,就是瑪麗的。阿俵君可迷那個女人哪!他的魂兒都讓她勾去了。他用人生做賭注,非要得到她不可呢!”


    “胡說,不是那樣的!”


    阿俵發怒般地反駁道。


    “釣穀的事情,都是你的主意,我隻是幫了幫你,這裏麵和瑪麗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你這個誠實的技術人員不是被那個銀座女弄得神魂顛倒了嗎?雖然公司和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但我每次和你一塊兒去瑪麗的俱樂部,我都可以看出你的急不可耐的神色來、我今天不過是挑明了而已。可追她的人不少呢!結果如何還不知道,你別太高興了。”


    “礙…”


    阿惠一下子呆住了,她怔怔地盯著阿俵.啊,今天自己才明白了!他心中的女人原來是那個女人!和自已比起來,那種城市的女人才更能吸引男人!那天她說的那些話,完全是看不起自己這個鄉下來的女人的話!


    聽相庭說到這兒,阿俵馬上火了。


    他緊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阿惠,那是一種瘋狂的殺意,是一種不正常的目光。


    他吸了一口氣,阿惠連忙向一旁閃去。


    “等等,一敏——等一下,為了你!”


    下麵的話幾乎沒有經過阿惠的大腦就說了出來。


    “我隻是被你們騙了,但有一點我可以向你們說明白。你們認為今天晚上把我帶來沒有一個人會知道,但確實有一個人知道。一敏,你前天為了堵住我的嘴,說星期五隻有我們兩個人去,而且不讓我對任何人說。”


    阿俵的雙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個人就是酒勻先生。他可是東京的大律師,也是常去‘黃金廣朝桑拿浴室的老顧客了。從一開始我要成為養女時就和他商量過,而且也對他講過我在某些方麵對相庭先生、一敏先生有點兒信不過。”


    “今天上午我去元麻布後回家時,順路去了一下酒勻先生的事務所,把昨天爸爸畫的地圖、電話號碼等都交給他了。而且我們商定,萬一我到半夜還不給他家裏打電話,那就是肯定發生了意外,要他馬上報警——”聽到這兒,阿俵馬上看了一下手表,並回頭看了看相庭,似乎兩個人在商量著什麽。


    “12點半了。”


    相庭看了一眼掛鍾喃喃地說道。


    阿俵也不安地看了看庭院,但窗簾緊閉著。於是他便豎起耳朵仔細分辨了一下外麵的聲音。


    萬籟俱寂的靜謐——於是,阿俵又把目光轉向了阿惠。


    剛才阿惠說的是謊話?大概是的!她走投無路才出此主意的。


    他頭腦中念叨著的這些似乎讓阿惠聽到了。


    “我沒有說謊,酒勻先生一定——”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了。


    2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一下子撕破了房間的沉靜。


    三個人一下子僵住了。阿惠環視了一下周圍。在什麽地方響的?


    阿俵也盯向相庭,似乎也在找電話機。在餐廳和起居室之間的櫃台上放著一架白色電話機,它在昏暗中十分顯眼。


    相庭用下巴朝那兒指了指。阿俵下了決心似地朝那兒走過去。


    他摘下了聽筒。


    “喂,喂……啊?……啊,是,是。”


    阿俵結結巴巴地說道,還不時地和相庭交換一下目光。


    “啊?……啊,相庭先生也來了……對不起,您是?”


    突然阿俵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用不相信的口氣又重複了一遍。


    “是酒勻先生?……是叫酒勻嗎……?”


    阿惠聽到這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充滿了喜悅,但她頭腦中又馬上閃過了一個念頭。


    阿俵全神貫注地注意著電話,相庭也站到了他的身邊。


    “啊!”


    阿惠喊了一聲。


    “有人來了——”


    相庭猛然回過頭來。


    “手電……一定是警察!”


    相庭馬上來到窗邊,打開了窗簾,同時阿惠立即轉過身去。


    她衝到門口,用力拉門。門被鎖上了,沒有門鉤,必須用鑰匙——她迅速朝四下裏看了一眼,壁掛飾物旁掛著鑰匙!


    當她拿到鑰匙時,她看到相庭也衝過來了。他已經把目光從窗外轉到室內了。


    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擊著。不知為什麽相庭頓了一下。阿惠迅速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中。對上了!


    隨著房門的打開,阿俵大喊著也衝了過來。


    阿惠飛身出去,並用隨身拔下的鑰匙從外麵鎖上了門。


    她顧不上穿鞋,光著腳走在土路上。


    當她來到了長滿灌木叢的植物叢旁邊時,她一下子迷惑了:走剛才來的道兒還是相反的?!


    她立刻向左拐,上了來時的路。她害怕走一條她不熟悉的道兒。


    大概阿俵追出來了吧?他會很快追上自已的。


    必須藏在什麽地方!


    上坡道。阿惠聽得到自己那粗重的喘息聲。她在拚命地跑。


    土道的兩旁是一片莊稼地,找不到適合藏身的地方。在這個地方大聲喊也不會有人聽到的。


    阿惠向身後看了看,一個阿俵模樣的人進入了她的視線,好像還在喊著什麽。


    一旦被他們抓住就全完了!她感到惡夢向她襲來。


    什麽地方有住戶?趕去求救——終於在前方看到了一縷藍白色的燈光。眼前的住宅都漆黑一團,那燈光又是什麽?——啊,是電話亭!


    剛才過鐵橋時,她的確看到了路邊的郵局和電話亭。


    從那兒給警察打電話!可沒有硬幣。——不,打“110”不用硬幣也可以打通吧,但必須有這種設備才行。


    阿惠瘋了般地向那兒奔去。她的呼吸亂了,腳步也挪不動了,仿佛那個電話亭遠在天邊!她已經感到了背後阿俵的氣息了!


    正在這時——前方那藍白色的燈光一下子消失了!一瞬間阿惠感到莫名其妙!是眼花了?


    一輛黑色的汽車從岔道上開了過來,正好堵在了電話亭的前邊。這時,阿惠這邊的助手席車門打開了。


    “阿惠!—是11萋穡俊?


    黑暗中阿惠看出開車的是酒勻。他探出身子大聲問道。


    “是阿惠嗎?——太好了!”


    酒勻向她招了招手,阿惠猛地鑽進汽車坐在了助手席上。


    “受傷了嗎?”


    “沒有。”


    “太好了!”


    酒勻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剛才你在哪兒打的電話?”


    阿惠仍心神不定地問道。


    “就是剛才那個電話亭。”


    說著,他把車子一拐,朝別墅方向開去。


    車子超過站在坡道邊上的阿俵,又加快了速度向下開去。


    道路在岬的尖端部拐了個彎兒,不一會兒又上了條公路。


    天空中沒有星墾。在油壺灣的對麵,山上的燈火閃閃爍爍。位於岬的前方的燈塔,有規律地旋轉著雪白的燈光。在隆冬的深夜,遊艇、港灣平安無事般地靜得。


    “我得救了……”


    想到這兒,阿惠一下子癱了。


    剛剛有了點兒安慰感,馬上又湧動出一股股恐怖、擔心、淒慘以及說不清的情感,她失聲地痛哭起來。


    她哭了一會兒,慢慢地抬起了頭,看到汽車巳經上了橫浜——橫須賀公路,向東京方向駛去。群山黑鴉鴉的。


    “我們這會兒正走在三浦半島的中間,穿過尾根”——來的時候阿俵這樣說過。阿惠覺得那仿佛是在一個遙遠的夢裏一般。


    酒勻一邊開車一邊向後視鏡看去。


    “看樣子沒有追上來。”


    他的聲音十分鎮靜。


    “去警察那兒嗎?”


    阿惠問道。


    “噢,警察馬上就會趕到。我們這樣去說也沒有什麽證據。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先拿到證據。——累了吧?”


    “嗯……”


    “這會兒可不能麻痹。那一直開回東京行嗎?”


    酒勻關切地問道。


    “行……”


    於是酒勻默不作聲地加快了車速。


    “我回到事務所,6點半左右看了你寫的信。我馬上給三田的公寓打了電話,但已經沒有人了。”


    “阿俵說晚上出發,我出去買了點兒東西。”


    今天,不,準確地講應當說是昨天,星期五白天,阿惠知道相庭不在家,便去了“好時代”元麻布。她向隔壁的101號室的一洋產業的經理夫人打聽了夜須的事情,正像對相庭說的那樣。


    於是。她又去了位於新橋的酒勻的事務所。


    但他出門了,據說傍晚才回來。


    於是阿惠便在便箋上給他留了一個條子。


    她沒有寫得特別詳細,但卻重點地說明了今天夜裏自己要和阿俵一塊兒去油壺的相庭的別墅,並說明她擔心在那裏相庭和阿俵之間也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萬一她感覺到了不安穩的氣氛,即使是在半夜她也會打電話來的。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必要時希望能和最近的警方通報,取得聯係。如果情況不允許打電話,那麽也許她隻是撥通電話,讓鈴響——酒勻的電話號碼是四天前的星期一他送阿惠回三田的公寓時在車中告訴她的,並說萬一有了什麽不測事件,盡管打來電話。


    她還把前一天晚上相庭畫的如何到達油壺別墅的地圖也一塊兒留在了那裏。而且,由於怕他在半路上找不到,因此連電話號碼也留下了……“我給你的公寓還打了電話,但沒有人接,我認為你也許已經出發了。另一方麵,星期一我委托別人進行調查的報告,正好要在星期五才弄好。我想也許你的擔心是多餘的。那一整天我也是忙忙叨叨的。”


    “……”


    “我也在懷疑,說相庭宇吉郎是日本陶瓷公司經理、東洋核燃料工業株式會社副經理,另外還經營著鹿兒島縣和秋田縣境內的金礦和銅山——這個謊言也太大了吧?但總要等調查材料到了才可以下結論。”


    阿惠無力地把頭依在車座靠背上。逃離了虎口得救後的一瞬間,她突然一下子變得軟弱無力,像一癱爛泥一樣,再也挺不住了。從前天夜裏開始不斷產生的恐怖和緊張感,幾乎讓她昏睡過去。


    “我擔心這些——”酒勻一邊開著車一邊說著。


    “我聽你說過那家國際數據調查公司的調查報告書中也是這樣寫的,但我懷疑會不會是人雲亦雲而寫出來的。”


    “假的!全是假的!”


    阿惠口中喃喃說道。


    “是啊,相庭宇吉郎不過是一個礦山工程師而已。”


    酒勻點了點頭說道。


    “那阿俵和他是什麽關係?”


    阿惠急切地問道。


    “也許你也聽說過了。在戰敗後的40年代到50年代中期,整個日本被找鈾礦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但是結果隻是在岡山縣的人形嶺和歧阜縣的土歧市周邊發現了鐵礦。經過專家測算。當時的開采技術還無法與埋藏量相匹配,因此一直到了兩三年前才在人形的那兒進行了一次試驗性開采。”


    “……”


    “也就是由於這個原因,為找鈾礦而急紅了眼的礦山工程師們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但還有一些做著‘萬一挖出來了呢’的夢的工程師留了下來。誰也不敢斷言在日本永遠找不到一處鈾礦。而且那次調查時,有幾處深山由於過於艱險而被放棄了做詳細調查。所謂的鈾礦探查,其中一個方法就是采犬機載‘探查,就是使用輕型飛機或直升飛機,裝載上放射線探查器,進行大麵積搜尋。但還有另一種方法,就是’車載‘探查,也就是說使用前後驅動的汽車,放上放射線探查器,行走於可能有鈾礦的山道間進行探尋。要是做為一個獨立進行作業的工程師就不用這些,他須從一個山頭走向另一個山頭,十分艱苦地進行探查。他也用探查器,但功能就比較差了,因為這種儀器必須小型、輕巧。”


    “相庭就是幹這一類事的?”


    “從你的觀察和我的調查來看,可能是這樣的。而且他很幸運,找到了一點線索。這是萬幸的。”


    “在哪兒?”


    “釣穀礦山舊址。”


    酒勻似乎已料到阿惠會大吃一驚的,於是笑了笑。


    “2月初我和你在銀座的吃茶店會麵時,聽說了關於相庭、阿俵的事情以及土井和鹽尻死的事情後,我的直覺問我他們是不是已經在釣穀礦山發現了什麽。正好我有個機會去了高知。在那兒了解了一些情況後,我的這個印象更加深刻了。後來我求了一位中間人,幫我介紹了一位在大學教地球化學的副教授,從他那兒得到了一些知識,並請他幫忙對此事進行一下調查。我現在知道的有關鈾礦的探礦方法,全都是從那位老師那裏得到的。”


    “從釣穀的礦山裏找到了鈾礦……”


    似乎阿惠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那次事故之後,也就是前年8月的炸藥爆炸事故後,相庭便來到了礦山舊址,使用‘閃爍計算器’對現場進行了探測,結果發現極強的異常閃動,於是他認為這一帶會不會存在放射性物質,並終於通過後來的進一步探測和計算,認定了在礦山舊址中存在著鈾礦。”


    “……”


    “一般說來,在認為發現了具有較強的放射性礦產的情況下,就應當委托專門機構進一步進行調查。後來他找到了阿俵工作的日本地質谘詢公司。但由於他隻是無巨額資金的個體委托人,因此無力支付綜合地質調查的費用。於是他將從現場采集到的石塊進行了檢測。當然,這種檢測在阿俵的公司和大學教研室都可以進行。但他決定讓他比較熟悉的阿俵看了這塊樣品石塊。由於相庭也是一名幹了一輩子礦山工作的工程師,所以過去他也請阿俵的公司做過這方麵的調查,因此他們之間比較熟一些吧。”


    “相庭先生說過,他是基於礦產資源為國家之寶而熱心於礦產探查事業的。阿俵也說過,他是他們公司裏的一位重要的客戶……”“噢,我想相庭在他資金雄厚的時候,也許向阿俵的公司委托過調查礦產資源的事情。但後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出於資金方麵的考慮,多是請阿俵個人進行代理的吧?至少釣穀礦山的樣品石塊的檢測是這樣的。而且,在進行品位分析後,阿俵也大吃一驚,因為樣品石塊的放射線品位為0.2%呢”聽酒勻說出了這個具體數字後,阿惠吃驚地看著他。


    “這個意思是這樣的:一公斤的樣品石塊中含有2克的鈾。為什麽我說的數字這麽具體?因為我也的確在釣穀礦山的現場找回了三塊樣石,請那位地球化學副教授進行了分析。”


    酒勻漸漸地興奮起來。


    “我知道你對相庭和阿俵的表現有一種出自本能的疑心,並且會考慮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會有什麽目的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兩個人合謀的事情很容易會被發現。於是,阿俵使反複地向你介紹相庭是一位怎樣有地位和巨額財產的人。要取得你對相庭的信任,阿俵當然是不可缺少的。當然,阿俵為了給自已留一條後路,還對你說過相庭和他們公司經理很有私交,並且是公司的一個大戶顧客吧?”


    “嗯……”


    阿惠點了點頭。


    “這樣你就被徹底欺騙了。——噢,當初我聽了你的話後也沒有看出什麽破綻,因為有一家很有名氣的調查機構的調查為證,而且我認為開始的時候你會不會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嚇唬自己。但後來我又想,阿俵的一些做法過於認真了。如果是兩個人共同在欺騙你,這種情況下一定是有什麽目的。”


    這時的酒勻,像個評論家似地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我想,他們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呢?如果你有什麽誘惑力的話,那隻能是高知釣穀的礦山。”


    “可那……”


    “是的,也許你認為那不過是一座矽石礦的貧礦,但會不會還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呢?


    也許是由於這個原因,他們要騙取到那座礦山的開采權什麽的。再說,不是有兩個知道了什麽的男人先後死去了嗎?——“當酒勻說到釣穀礦山存在什麽”秘密“這句話時,一陣冰涼感似的膽怯從阿惠心中掠過……3汽車駛人了東(京)名(古屋)高速公路。


    駕駛表板上的表顯示,這會兒正是1點25分。


    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汽車疾駛如風,酒勻仍然邊開車邊和阿惠交談。


    “我從釣穀的礦山舊址取回石塊後就產生了那樣的想法,認為相庭於去年8月在釣穀找到了鈾礦的礦脈之後,便請阿俵做了樣石的品位分析。於是他們非常驚喜地得到了這個0.2%的高品位結果。我不是也帶回了三塊樣石嗎,也請那位副教授盡快為我做了品位分析,這個結果在今天早上也得出來了。一塊是0.18%,一塊是0.21%,另一塊是0.25%。


    這樣說來。整個礦山至少可以被認為是0.2%左右的高品位富礦了。因此我推測,相庭委托阿俵測定的也基本上是這個品位了。“


    “……”


    “0.2%可是個相當高的等級啊!”


    他再一次把臉朝向似乎不懂這個數據含義的阿惠。


    “全國著名學者認定的最有希望的人形嶺礦和土歧礦的品位也不過才0.18%。當然,也是因為那兩個礦區麵積大。因此我認為在釣穀那塊狹小的區域內蘊藏著高品位的鈾礦。


    那位副教授粗算了一下,說估計那裏有價值330億日元的u3o8.u3o8是鈾的化學方程式,據說就是用這種方法進行計算的。當然,實際進行挖掘後才能知道比較準確的數據。但無論如何,說相庭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價值連城的鈾的富礦是一點不過分的。“


    “在那座山中……”


    那在記憶中抹不去的礦山舊址,那昏暗的山穀,再一次在阿惠的腦海裏浮現出來。


    “相庭讓阿俵做了樣石分析,阿俵並沒有把這個結果報告給公司,因此我想這兩個人有可能產生了如何把這座礦山弄到自已手中的想法。”


    “於是他們就調查了一下,知道了我是那座山的所有權人?”


    阿惠也漸漸明白了。


    “是的。前年8月6日的爆炸事故,使你的全家不幸遇難,而你便成了你父親的礦產權的唯一繼承人。也許你也知道,在日本,根據礦業法,土地所有權是獨立的權利,是包括礦業權的、得到了礦業權的人,就可以對礦物進行試采和采掘。你很幸運地繼承了礦山的所有權和礦業權這兩個權利。”


    “埃”


    阿惠點了點頭。


    “而且,礦業權分為五類,凡所有權者申請任何一種都視為有效。在你的適用礦物產物中,就包括了矽和鈾。而按照礦業法規定,同一類礦種不允許第二個人申請。另外,雖然由於爆炸事故采掘工作停止了,並辦理了休業手續,但相庭他們會很容易地重新申請開業。”


    “……”


    “當然他們的前提是必須從你手中弄到繼承權,而這就在於你是否知道釣穀的礦山中有鈾礦一事。當初他們認為你知道,想提出出一定的價錢買過礦業權,但被你拒絕了。後來他們又提高了價格,但仍被你拒絕了。是這樣的嗎?”


    酒勻問道。


    “是的,我記得關於這件事我接到過好幾次電話……”“他們肯定十分生氣,同時也會考慮,你對那麽一個如同荒山一樣的矽石礦山的礦業權死抱著不放是為了什麽?他們覺得不可思議。當然他們也還繼續對周圍的山區進行了調查,並認定了釣穀的前途極大,應當首先弄到手。於是,他們便想通過不動產公司進行斡旋。”


    “是的,南國市的不動產公司打過電話的。”


    當時不動產公司的人說,那一帶的山林幾乎從來沒有人問過價錢。現在偶然有人看中了那塊地方,是不是可以考慮出賣。至於條件,雙方可以協商,但阿惠一口拒絕了。


    後來他們又來過兩三次電話,一次比一次開價高,但阿惠仍不吐口。


    “是啊,我記得你說過不動產公司找你商量購買山林的事情。”


    “可我記得他們說的購買者中沒有相庭的名字呀!”


    “這沒有什麽奇怪的。相庭考慮了好幾種方案,用以隱瞞自己的真實意圖,當然姓名也可以隱瞞了。他一定是考慮到了今後會和你正麵接觸的。”


    “噢……”


    阿惠點了點頭。


    “四國的那個礦山,具有20公頃的山林哪,如果按時價,至少也值1000萬日元的!”


    “是的,最後他們出到了1200萬日元。”


    “對不起,我問一下。對你來說,除了那座山你沒有任何財產,幹嗎不賣呢?”


    酒勻有些不解地問道。


    “沒有什麽別的原因。隻是我認為那座山是我家的墓地了。我的父母、弟弟和我丈夫都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他們的血肉全都混入了泥土之中,所以我決不把那座山讓給別人。”


    阿惠從始至終無論對誰都是這樣答複的。


    “嗯。你始終是以這樣的理由加以拒絕的。不論價錢高低,你絕不把那座山讓給別人。”


    酒勻的口氣中流露出一種十分複雜和微妙的感情。


    “於是你便關閉了礦山,隻身一人到了東京。但相庭他們並不死心,繼續實施了下一步的計劃,這便有了後來的‘養女’一出戲。”


    “……”


    阿惠默默地看著酒勻。


    “按一般的方式,阿俵先取得你的信任,進而和你結婚,然後把你弄死。順理成章地繼承你的全部權利和財力。我想一開始他們是這佯考慮的。但這其中有一個難題,就是你丈夫的遺體沒有找到,警方是以行蹤不明下的結論,因此在法律上還不能承認是死亡。隻有等到宣布失蹤七年之後,另一方方可結婚。當然,從時間上來考慮這是不行的,那麽采用‘養女’這一方式就成了必要的手段了。”


    這時阿惠也終於明白了這些事的來龍去脈了。


    “首先阿俵先接近你,順利地和你形成了‘情人’的關係。他還設計讓你認識了相庭,並向你吹噓他是一位有好幾個企業的大資本家。是有七八十億資產的大人物,並且阿俵讓你合作,力主接近相庭,促成你成為他的養女,井佯裝讓你繼承相庭的巨額財產。這些事就像最近的一個電視劇中的情節一樣。然而,這卻是一個隻瞞著你一個人的圈套。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反繼承’,也就是說,你成為相庭的養女之後,他們再殺掉你,反過來相庭就可以以養父的名義繼承你的財產了。”


    聽到這裏,當初在“黃金廣潮的桑拿浴室第一次接待相庭宇吉郎時的緊張,在赤阪的高層飯店某餐廳裏受到的款待,以及阿俵第一次和自己做愛時的情景,立即浮現在阿惠的腦海之中。


    那次在飯店吃飯時,兩個人曾有意無意地聊起了鈾礦的事情。按剛才酒勻說的,那是他們兩個人在試探阿惠是不是知道釣穀礦山蘊藏著鈾礦,看她有何反應。


    而當她領他們去高知時,站在礦山的舊址之前,兩個人還異口同聲地假裝感歎著要幫她賣掉那片山林。


    “撇開這座山的所有權不談,難道你不想從過去的不幸事件中擺脫出來嗎?——把這座山賣掉不好嗎?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難道阿惠還想有那麽一天再回到這個地方生活嗎?”


    一個一推,一個一勸,看來這就是他們高知之行的真正目的,而這個買主,從始至終隻是他們兩個人。


    “叫土井的礦山工程師也許也測出了那一帶有鈾礦……”阿惠盯著公路兩旁的黑暗喃喃自語道。然後,她一邊回憶著一邊把在油壺別墅中阿俵講的關於土井和鹽尻的事情對酒勻說了。


    “原來這樣。我想阿俵是因為覺得不久就會永遠讓你說不出什麽來了,因此有可能說的是真實情況。”


    酒勻邊說邊點著頭。


    “事件的當天早上,也許阿俵代替相庭去約穀礦山舊址時,意外地發現了土井也在那裏進行測查。那兒的放射線反應不是很強烈嗎?所以不排除還會有第二個人發現此事的可能,或察覺相庭的成果的可能。萬一自己得不到,也許土井就會向阿惠告發這一切。阿俵當然明白這一切的後果。當時土井正站在二十多米高的懸崖處,於是阿俵采取突然襲擊的手段將他推下了懸崖。後來,阿俵又轉到崖下,把土井身上凡是可以顯示身份的東西全部掠走,包括測查的數據,然後逃走了。由於那一帶在關閉礦山之後幾乎很少有人通過,因此也許他希望土井的屍體成為白骨後也無人發現。但運氣不好,他在出礦山口時被鹽尻撞見,後來又受到了他的威脅,便不得已連鹽尻一塊兒幹掉了。我說得也不知是不是事情的真相。”


    “……”


    “但是,這兩個事件都與你有關,因此警方的調查也就牽扯到了你。這一點對他們來說便構成了威脅,當然也成了幹掉你的時機。也就是說,萬一警方對你進行了正式調查,就會從你的話中察覺到他們的企圖,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但如果在此之前幹掉了你,就可以造成你害怕牽扯進兩個人的殺人案件中而自殺身亡的假象,那麽今天夜裏,不,昨天夜裏不就是個機會嗎?”


    “恐怕是……”


    阿惠一想到剛才的曆險,便不寒而栗。


    “如果他們成功了,他們就欠下了三條人命……”“我再接著說那價值330億日元的礦山吧。”


    酒勻的重點還是放在了這一點上。


    “剛才我講的隻是那位副教授的粗算,而如果20公頃的礦區,礦層有5米,再乘以0.2%,並換算成u3o8,那麽u3o8的比重就高達4000噸,如果換算成磅的話,那麽它的蘊藏量可達大約880萬磅哪!”


    “……”


    阿惠驚訝地盯著酒勻。


    “我們再假定采掘後出售的情況吧。目前鈾在國際市場現貨購買,進口價是一磅17美元。但如果可以長期安全保障供應,價格會更高。‘石油危機’之後,我聽說還有過高達一磅40美元的長期合同,當然,目前已經沒有那麽高的了。但目前階段,商社和電力公司以一磅25美元的價格成交還是比較有把握的。按880萬磅的蘊藏量計算,l美元合150日元計算,那就是330億日元”“一般說來,礦山的利益率是15%,而釣穀又不是采進式采掘,是露天采掘,加上矽石巳經被采掘過,因此繼續采掘是十分容易的。考慮到這些有利條件,我們認為利益率為30~35%是完全可能的。這樣算來,采掘10年是沒有問題的。和電力公司簽訂10年的合同就算是長期合同了,按年利益率35%計算,每年的純利為11億日元左右。


    真不得了哇!“


    但阿惠似乎還沒有被“感動”。


    “嗯,就像我反複說過了幾次的一樣。這個計算都是假定。實際上會有多大收益還不敢肯定,重要的是相庭和阿俵僅僅靠這樣的估算,就決定要把這座礦山弄到手。而且為了弄到這價值330億日元的鈾礦,他們當然要編造出具有七八十億資本的神話了!”


    對於自己實際上已經成為了“養女”這一現實,阿惠當初就沒有感到應當感到的高興,而是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和害怕。


    當她把自己的這一不可思議的感覺說給酒勻時,酒勻就曾給過她明確的忠告。


    “你的這種不安的理由,用一句話是說不清的。——但可以這樣講,你是在對相庭宇吉郎這個人進行了調查之後才產生這想法的。”


    “國際數據調查公司不也沒有找出他的任何破綻嗎?”


    阿惠說出了好幾次到了嘴邊的疑問。


    “那份調查報告書中說他事業發展順利,資產十分巨大,未見任何不良因素十什麽……”“那份報告書還在你手裏嗎?”


    “沒有,阿俵讓我看完之後就不知放到哪裏去了。”


    阿惠答道。


    “對呀!這個物證為什麽不留在你的手中?”


    “物證?”


    阿惠奇怪地反問道。


    “按我的推測,這份報告書是阿俵偽造的,是他自已用打字機打的。找帶興信所字頭的信箋偽造報告書是不困難的,因為他們公司不是常常委托這家公司進行各種調查事情嗎?”


    “啊,怪不得那麽快,又那麽便宜就弄到了。”


    “嗯。而且他甚至可以借用其他公司的專用調查表格,或是由他自己製作一個調查表格都是很簡單的。現在打字機全是電腦式的;打出的字體是任何人也不好分辨真偽的。”


    “那……對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興信所的調查報告。”


    阿惠點了點頭。


    “還寫什麽了?”


    酒勻又問道。


    “開頭是本人的出生年月日以及目前的住址。然後就是詳細的經曆。他出生於福岡縣八幡市,從八幡市的縣立高校畢業後,考入了京都帝國大學理工學係……”“什麽?”


    酒勻稍稍尖聲地問了一句。


    “是這樣寫的嗎?”


    “……”


    “相庭多大了?”


    “大正九年出生的,所以今年六十五六歲……”酒勻沉默了一會兒,又馬上笑了。


    “怎麽樣。這兒露了馬腳了吧?如果他是大正九年出生的話,他上大學時就是1940年或1941年。那時根本不會有‘八幡市縣立高校’。就是胡編,也應當用戰前的說法‘舊製高校’,因為‘縣立高校’這一名詞是二戰後舊製中學變成新製中學後才使用的……”


    “……”“過去我倒知道有‘京都帝國大學’。看來阿俵是一個人製作了這麽一份表格,也沒有和相庭核對過。因為阿俵是50年代出生的。他並沒有接觸過戰前的教育製度,一疏忽才寫出了新提法的‘縣立高校’。也許還另外有其他的矛盾之處呢!”


    “啊,果然如此。如果我早點兒識破他的這些矛盾之處,就會看穿他們的企圖,不過……”“當然這很遺憾了,因為你也是戰後出生的嘛。”


    聽到這兒,阿惠才第一次對酒勻輕輕地笑了笑。


    “根據我的推測,弄到礦山的計劃開始一定是相庭定的。但原來是一名規規矩矩的技術人員的阿俵,擋不住這巨大財產的誘惑,也和相庭串通一氣了。這樣一來,更加積極活動的就是阿俵了。關於你說的相庭患病一事,我認為是為了引起你對相庭的憐憫,衝淡你對其他問題的懷疑,拖延時間。無論如何,如果你一旦成了養女又馬上‘消失’,一定會招致周圍的注意,而你多存在一分鍾。就多一分鍾被你發現問題的機會,因此隻好轉移你的注意力。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對你實行‘死刑緩期執行’。但對於土井和鹽尻就沒有這個必要了,我想這都是阿俵一人所為。”


    “也就是說,相庭給了我一個偽裝的麵孔。”


    “對。油壺別墅,的確是日本地質谘詢顧問公司的療養所。阿俵知道那裏一到冬季就幾乎沒有人去,便決定利用在那兒的一個晚上完成幹掉你的計劃。”


    “怎麽會……?”


    “就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我昨天,也就是星期五,傍晚回到了事務所,看了你的留言,然後給你的公寓打電話,但沒有人接。因此我認為你會不會已經出發了。另一方麵,我請的那位副教授的調查結果也出來了,還有相庭職務上的詐稱一事我也弄明白了,於是我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便迅速駛向油壺。我拿著你留下的地囹,按圖索問。很快就找到了你圖中標明的那個別墅。也許你沒有注意,在那所別墅的門柱上掛著一塊寫有”日本地質谘詢顧問公司油壺療養所‘的牌子。“


    “啊?”


    阿惠又一次吃驚地看著酒勻。


    “我到達的時間是8點左右,那時別墅裏還是黑的。正當我藏在背陰處觀察時,一輛出租汽車開了過來,從車上下來了一個像相庭的男人。他從別墅的旁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別墅的燈就亮了。也許他已經從阿俵那裏知道了從哪兒可以打開旁門悄悄溜進去。”


    “……”


    阿惠靜靜地聽著。


    “因為我知道你和阿俵不久就會到達,於是我就在別墅的黑暗處等著。你們的車是11點25分左右到達的。”


    “你從8點開始等……”


    為了自已。酒勻寧肯花費那麽多的時間,阿惠想到這裏,心都要碎了。


    “你們進了別墅之後,我悄悄地看了一下院子,但阿俵馬上把窗簾都拉上了。於是我感到了即將要發生危險,便立到去了電話亭,給別墅打了電話。”


    “多虧了先生打來電話,才使我撿了一條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那你的逃離也很機敏嘛!”


    “我隻是利用了那麽一點點機會……後來呢……”突然,阿惠的眼睛一亮。


    阿惠從門口逃出去的時候,相庭打開了窗簾,觀察院子。


    他的目光和正回過身鎖門的阿惠在半空中相遇。但不知為什麽相庭十分平靜,在他那眼瞼浮腫的眼睛中,流露出的似乎是告別的眼神吧?


    而且,他有意拖延了幾秒鍾,使自已有了脫身的機會,這是為什麽……?


    “如果是這樣,也許他就是為了讓我逃脫……”阿惠心中產生了一種深深的哀傷,她情不自禁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4酒勻開的車於淩晨2點15分左右停在了新橋的共同事務所樓前。


    這座麵衝著日比穀大街的舊樓,此時任何一個窗戶都是黑著燈的。在四周的黑暗中,隻有建築物呈現出朦朧的剪影。


    大街上偶爾有車通過。


    “還有機會再說的。你累了吧,先回我的事務所吧。”


    酒勻不等阿惠回答,便把車開進了半地下停車常他用鑰匙打開了一樓的大門,進到狹小的電梯中,把阿惠帶到了四樓。


    他打開所有的電燈,把阿惠領進會客廳,打開了暖氣爐。


    “房間小也有好處,室內馬上就會暖和起來的。這會兒隻好先忍一會兒了。”


    阿惠不過是第二次走進這四周有堆積如山的資料的會客廳,但它卻令阿惠十分懷念。


    這時,酒勻從廚房端著倒了紅葡萄酒的杯子走了進來。


    “這是別人送的,喝一口吧——”


    但他似乎一點酒也不能喝,給自已衝了一杯咖啡。


    兩個人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阿惠喝了一口酒後,全身漸漸地熱了起來。


    在油壺的別墅,阿惠一直在控製著喝酒,她擔心萬一發生什麽意外。


    礙…得救了!


    在千鈞一發之時逃離了危險,現在已經到了安全地帶……阿惠感到自己沉浸在一種不可名狀的眩暈之中。


    “還有沒說完的話呢2阿惠,就是你自己的事兒。”


    阿惠覺得酒勻的問話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我剛才說過了。事件的全部原因,都是因為那個釣穀礦山。如果再往前說,就是源於前年的爆炸事故。對於你為什麽拒絕出賣礦山,我認為有兩個疑點。在前年8月6日發生的爆炸事故中,你一家四口人全部遇難,但隻有你的丈夫北村先生的遺體和衣物沒有得到確認。而且從兩天前即8月4日以後就沒有外人見過他,還說5日晚上和鹽尻說好去高知喝酒,但是……”“……”阿惠默默地聽著。


    “關於這一點可以解釋嗎?當然有這麽幾種可能。這個星期一你來的時候已經說過了。


    我把這幾種可能性按矛盾與可能進行了條件分析選擇,最後隻剩下了一個。也就是北村先生可能和你共同製定了計劃,讓他‘消失’。我有兩點推論。其一,他是違反你的意誌離家出走的,但兩天後仍然發生爆炸事件後,不知為什麽你堅持說他也死於事故之中。你沒有進一步解釋和證明你的話是正確的。那麽第二一點——“別說了!—11萁吡o胱柚咕圃齲但不知為什麽她卻說不出聲來。


    “也是最後一個推論,即北村先生是在背離自己意誌的情況下,不得不隱藏起來的。


    按照這樣的說法,我的推測對不對呢?“


    阿惠一看到酒勻那決心追問到底的目光時,馬上低下了頭,緊緊地咬著嘴唇。她的心在顫抖著。


    “如果我說的對的話,那麽我還可以繼續向下推測。北村先生在爆炸事故之前就被埋在了釣穀礦山的什麽地點。兩天後發生了爆炸事故,其意義就在於利用這個機會,解釋說北村先生不幸和家人共同遇難。你之所以不肯出賣礦山,是你擔心這座礦山讓給別人之後。


    在挖掘過程中挖出北村先生的屍體,就算是化成了白骨也會露出馬腳的。南國署至今還對北村先生的‘消失’抱有懷疑,不是結論還是‘調查中’嗎?“


    阿惠再一次咬緊了嘴唇,身子微微地顫抖著。


    “如果說到真相,我不會了解得那麽細致,隻是上個星期我去高知,在與南國署的中條警部補的談話中聽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你和你丈夫北村先生,被人們認為是一對恩愛夫妻,但北村先生卻極端嫉妒你與別的男人交往,尤其他是‘倒插門’成了你家的人後,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更大的打擊。這一點我可以想象的到。”


    說到這兒,酒勻停了下來,他在等待著。看到阿惠仍然沉默,他隻好又開口說了起來。


    “前年8月3日夜,你和北村先生發生了口角,也許北村要用暴力相加。因為他的體格十分健壯,對付你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於是全家人過來進行勸阻,但結果把北村打死勒。


    萬不得已,四個人商量的結果,把他的屍體埋到了釣穀礦山裏——“”不!“


    阿惠終於開口了。


    “不!我的父母和弟弟根本沒有殺害我丈夫,是我一個人幹的!”


    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樣,阿惠淚流不止。也許她早就想把心中的這一切鬱悶吐出來了,她希望說給任何人聽。隻是到了這時她才意識到在心中積存著這個強烈的願望。


    “我從高校畢業後,在一家酒吧幹了一段時間。那兒離溫泉很近。由於生活所迫,我不得不當了服務員和妓女,不停地出入各個旅館。當地人都叫我‘陪酒女’。隻靠矽石礦的收入是維持不了家庭生活的,而我們又沒有路子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想幹上幾年就不幹了。我在22歲那年和北村先生結了婚,當然就不再幹那種‘工作’了。後來父親身體越來越差,便將經營礦山的事情交給了北村……”這次酒勻靜靜地聽著。


    “北村的嫉妒心十分嚴重,的確是這樣的。尤其是他知道了我當過‘陪酒女’的事情後更加暴躁。後來他又聽說鹽尻先生還一直暗戀著我,便經常動不動毒打我。8月3日晚上,他喝了酒發酒瘋,又拿我的事兒出氣。他那像山一樣的身子壓在我身上,幾乎要掐死我。


    我倒在地上掙紮著,正好順手摸到了一根掏灰的鐵勾子,便沒頭沒腦地朝他頭上猛烈砸去。


    當時他就一下子昏了過去。我嚇壞了,從地上爬起來,來到他的身邊。不料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凶相畢露地站了起來。我想他一得手肯定要殺死我,便拚命地用那根掏灰用的鐵勾子再次向他猛打過去。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為止……“


    阿惠痛苦地嗚咽著繼續說下去。


    “我父母和弟弟連忙趕過來,決定把他埋到礦山去。當天的後半夜,我父親和弟弟兩個人把他抬了出去,埋在了一片密林中,並商量好,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北村離家出走了。第二天,我們四個人還是照常出工上了礦山。但6號那天,原先一直是北村幹的爆炸工作隻好由我父親幹時,不知是什麽地方沒有弄好,結果發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我想事情是這樣的。至於那天我正好在家,是因為前兩天在山上被什麽毒蟲子咬了,兩腿腫得一動都動不了。這不是說謊,但卻因此我一個人活了下來……這麽說來,全家人因為我的犯罪葬送了性命……是我殺死了他們……”阿惠抑製不住悲痛的心情,失聲痛哭起來。酒勻則仍舊默默不語。


    阿惠哭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看了看酒勻。


    “和先生推測的一樣,我殺死了我丈夫,然後又說他死於事故當中。然後我關閉了礦山,隻身一人來到了東京。我想逃離恐懼的過去……但是,在我心中那幽暗的山穀……我叫它‘死亡之穀’。我的一生中無論到哪兒都離不開它帶給我的陰影!我決定不再逃離它了……”酒勻探過身子,用雙手扶住了阿惠幾乎要塌陷的雙肩。


    “你對我說你犯了罪,但也許你沒有罪。”


    “……”


    “北村的力氣比你強大的多,你殺死他完全出於反抗。並不是主動要殺死他,那麽你的行為應當屬於‘正當防衛’。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的行為就是在‘中止犯罪’,而你卻沒有因此而犯罪。即使是‘防衛過度’,那麽在判刑時也會考慮這一因素,會從輕判處的,有可能獲得緩期執行。所以,你應當拿出勇氣……”“向警察自首?”


    阿惠屏住呼吸問道,酒勻則明快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不要緊,要有自信。如果你相信我,就交給我來辦吧!”


    “……”


    “而且,我認為你一旦從過去的陰影中擺脫出來,你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的後半生的!”


    阿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另外你還要做一件事,當然是要對相庭和阿俵的犯罪作證。”


    “是關於土井先生和鹽尻先生的事件嗎?”


    “對。阿俵會把這兩個人的死扯到你的身上,因此你要盡可能地向警方提供材料,將真正的罪犯捉拿歸案。”


    “他們兩個人欺騙我做了養女的事情可以定‘詐騙罪’嗎?”


    “噢,有些遺憾,單單這麽說還不能算是詐騙罪。日本的刑法中規定,用於獲得他人財物的詐騙行為才可以稱之為詐騙,而他們雖然欺騙了你,但井沒有直接獲得物質上的利益。”


    “……”


    “但是他們設計了這麽一場巨大的騙局,又具有企圖殺害你、奪取你的財產這些事實,極有可能以‘殺人未遂’或是‘強盜殺人未遂’的罪名被捕的。也許這些證據不太好找到,不過我們試一試吧!”


    說著,酒勻用拳頭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還有,相庭和你的養子關係也解除了。以詐騙和威脅為手段結成婚姻和親子關係者,受害者一方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請,予以解除。這在民法中早有定論。盡管他們的行為不太適用詐騙罪,但取消的理由卻是十分充分的。因此你會從你的過去和目前被蒙騙的境遇中幹幹淨淨地解脫出來的,那麽這不就成了你人生中的新起點了嗎?”


    “是……”


    兩個人自然而然地相互交視了一下。


    阿惠看出在酒勻那一雙可愛的圓圓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種微微驚奇的神色來。而且她突然意識到自已的目光中也有了這樣的神色。似乎她已經發現了一位可以在自己今後新生活的征程中委以信賴的伴侶。


    兩個人沉默下來。室內寂靜無聲。這時的東京也處在短暫的睡眠之中。


    大廈之間吹過來的風,漸漸地由遠而近。


    酒勻抬頭看了看仍然昏暗的窗戶。


    “你所說的死亡之穀,實際上是這個大都市。它才是真正的死亡之穀!”


    釣穀礦山那寂靜的風景,又浮現在阿惠的眼前。但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這會兒她仿佛看到一絲太陽的光芒照在了大地上。


    也許這是酒勻那天生開朗、活潑的性格影響了自己吧?


    新的人生起點。


    阿惠在心中念叨著酒勻的話。


    人生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事情,難道都可以有新的人生起點的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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