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次,搜查總部刻不容緩地采取了緊急行動。


    蘆高公司總社在六月十曰發生爆炸,當天傍晚,幾名刑警便來到了位於目黑區的千野宏家,進行了仔細的搜查。


    事到如今,警方不得不全力戒備下一個犧牲者的產生了。


    如果真有第四個襲擊目標的話,千野宏的可能住最大。


    千野宏今年五十歲,是白藤隆太、興二、起人三兄弟的姨表兄弟。大學工業學係畢業後,開始是在電機製造廠工作;蘆高公司創立的第三年,他辭去了那家公司的工作,來到了自己家族的公司裏,不久便升任董事。


    千野宏是個性格溫厚的技術人員,對起人的遭遇一直抱有同情,據說好幾次充當了他和隆太、興二的調解人。


    因此,千野宏和起人沒有過不去的怨結。


    但對起人而言,也許會憎恨所有的公司的高級幹部,他要執意殺死每個高層領導人物,導致企業破產,這也許就是他複仇的最終目標。


    這樣的話,下一步襲擊目標當然就是千野宏了。他在隆太死後升任了專務董事,興二也死了,由他繼任經理的可能性最高。


    到了這步田地,專案小組的意思是七比三地認為凶手還是白藤起人。


    在千野宏家的搜查側重以下三點。


    一、有無安置爆炸物的形跡;


    二、有無放置蓖麻子白阮的形跡;


    三、有無安置其他危險物的形跡。


    千野宏的家是兩層的建築。上下共有六個房間,有和式和西式兩種。


    在警方對其搜查時,千野宏在公司裏忙得不可開交,分不開身,無法回家。隻有佐知子和透子兩個人在家,帶著不安的神情看著刑警們忙碌著。


    下午五點鍾開始的工作,三個小時之後結束。


    特殊犯罪搜查組的主任來到佐知子和透子麵前,“從屋頂到地板下麵都仔細搜查過了,沒有發現爆炸物。”


    “那就好了,謝天謝地。”佐知子歎了口氣。


    “另外,也沒有發現類似危險物的裝置。至於蓖麻子白朊,由於您先生不戴戒指,因此不必擔心會發生市原女士中毒死亡的事件。聽說千野宏先生也沒有戴其他佩帶物的習慣。”


    “是的,他隻戴手表。”


    “關於這一點,在蘆高公司的刑警已經詳細檢查過千野先生的手表了,沒有發現異常。”


    另外,家中的三塊手表也被刑警們檢查過了。


    “因此,關於千野先生,最好注意口服的東西了。”


    “口服的?”


    “對,蓖麻子白朊是一種經血液造成劇烈反應的毒藥,但口服也可以致命。隻是量要大一些而已。不過,這樣的手段更加隱蔽了。”


    這位主任拿過了兩個藥瓶,擺在了佐知子麵前,“這瓶是維生素c粉末,這一瓶是維生素e膠丸。這是二位每天要服的營養劑吧?”


    “是的。每天一小匙維生素c粉劑、一粒維生素e膠丸。據說這樣可以消除疲勞和防止機體老化。”


    “是從大夫那兒取得的嗎?”


    “是的。千野先生的弟弟在大學醫院的內科工作,每次都是他給配取,我們比較放心;而且這樣的製劑一般市麵上沒有。”


    維生素c的粉劑是五百克一瓶,維生素e膠丸也是三百粒袋的大瓶。


    “多長時間買一次?”


    “四個月左右。每次快吃完時便打電話,他弟弟便送來。”


    “最近一次是什麽時候?”


    主任邊問邊仔細看了看瓶子裏麵。維生素e膠丸已吃了半瓶了,而維生素c更少,僅有三分之一了。”


    “二月中旬各買了一瓶,後來我不小心打碎了維生素e的瓶子,裏麵淨是碎玻璃,我就全都扔了,又重買了一瓶,那是……三月中旬的事了。”


    “也就是說,兩種都是白藤起人死亡之前就買下的了?”


    “是的。”


    “還有沒有其他這樣的營養補劑了?”


    “不是食品類的……還有護發素和剃須乳液。”佐知子說著,回過頭看了看透子,“萬一剃胡子皮膚破了,蓖麻子白朊進了進去……”


    “那麽,洗發劑、浴液等也都有危險了!”透子在一旁加了一句。


    “而且我們洗澡時一定用浴液的。”


    “這個嘛……要是糊裏糊塗地喝下了洗澡水才會有生命危險哪!”


    主任苦笑了一下。但為了慎重起見,他又派人全部都查了一下。


    “還有,我想知道一下給你們配藥和送藥的那位先生的姓名和聯係辦法。”


    於是,這位主任認真地記下了佐知子說的人。然後把必要的東西拿走,全體人員便撤走了。


    “一發而不可收拾了!”透子麵色發白地盯著母親說道。


    “不要緊。”佐知子意外地十分輕鬆地說道,“我們家是不會有那種事的。因為你爸爸從沒有和起人叔叔過不去,因此他不會報複我們家的。”


    “可警方認定他的目的是要毀掉整個蘆高公司呀!”


    “如果那些事都是起人幹的,但從目前他使用的手段來看,他狙擊的目標都是特定的某一個人,決不危及他人。而且,他也不可能在咱家的維生素裏下毒的呀!因為我也可以吃,這就違反了他的殺人原則了……”


    “不,起人叔叔可是個天才呀!如果他真的想害死我們,我想他會想到我們能想到的手段,但警方的專家都找不到,表示他並沒有下毒。”


    佐知子的這番話,也使透子放心了不少。


    但是,第二天早上,事態卻發生了意料不到的轉變。


    六月十一日上午八點半。千野宏家的門鈴響了。


    佐知子打開門後,看到昨天來過的兩名刑警在門口。


    這時,千野宏也在家裏。喜歡睡懶覺的他今日起得早了些,父女倆正在餐廳裏。


    “昨天打攪了。”一進大門,其中一名刑警說道,“從維生素e膠丸裏檢查出蓖麻子白朊了!”


    “什麽?!”


    三個人幾乎同時驚呼道。


    “隻有一粒裏麵有。這粒的外形和其他的一模一樣,分量足以致命,而且放在了瓶子底部,開始我們認為,凶手等著千野宏先生總有一天會吃下去的……”


    這位刑警緊緊地盯著千野宏的表情。


    “還記得是什麽時間買的嗎?”


    “不,曆來是夫人去買,我可記不清楚。”


    “我記得是三月中旬的時佞。”佐知子連忙答道。


    “那就是白藤起人死之前的事了。”


    “啊……”


    “其實不然——昨天我們主任按夫人說的地址和當內科大夫的先生聯係了一下,他肯定了交給夫人藥的日期。那天正好是他的老師母親的喪禮,他是去參加喪禮回來的路上把那瓶藥送來的。”


    “啊……是有那麽回事兒……”佐知子沉思了一會兒喃喃說道。


    可這名刑警冷冷地說道:“那天的喪禮是三月二十八日,星期六。也就是說,是起人先生死後的第四天!”


    於是,這兩名刑警的視線再次盯到了千野宏的身上。


    “因此,我們有話要問千野宏先生,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2


    一家夾在石磚牆建造的西式小樓之間的三角屋頂的咖啡屋。它是用麻栗樹材修建的帶玻璃門的建築。


    今天播放的是莫紮特的鋼琴協奏曲。


    六月十三日,星期六下午四點。


    透子和秋人麵對麵地坐在上次坐的圓桌邊。


    今天是星期六,客人卻意外地稀少。


    “事情變得複雜了……”透子盯著大街,喃喃地說道。


    自從特殊搜查組於十日傍晚到家裏,帶走藥品後,結果演變成了今天的局麵,真是做夢也沒有料到。


    “聽說令尊今天也去了搜查總部?”


    秋人一邊問一邊端詳著滿麵愁容的透子。


    “嗯,從前天早上開始,每天早上八點半,丸之內的警察署就派車來把他接走。”


    “不過,也可能是為了調查有關爆炸事件的事情,不一定是令尊——”


    “不,聽爸爸講,在這以前對起人叔叔的懷疑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轉到了爸爸的身上。也許是他們查不出來太著急了,想從爸爸身上追出什麽名堂來。”


    “也就是說,那些維生素e膠丸是從家父死後才送到你們家的,因此判斷家父沒有做手腳的機會,對不對?”秋人問道。


    今天下午,透子打電話給秋人,希望能馬上和他見一麵,昨天和今天透子覺得有點感冒,便在家裏沒有上學。


    當時透子提議去這家咖啡屋裏見麵。因為這兒基本上碰不到同學,可以和秋人安安靜靜地交談。


    一見到秋人的麵,透子就忍不住激動起來,含著眼淚他傾訴了家中發生的異常事情。


    千野宏成為嫌疑對象一事,尚未向新聞界公布,連秋人也感到十分意外。


    秋人從透子那略帶激動的述說中一一為她確認這件事情。


    “從隆太伯父的意外到六月十日的爆炸事件為止,起初認為這三件事都是起人叔叔生前一手安排的,但在我們家裏發現攙了蓖麻子白朊的維生素e膠丸,便改變了這一認識,警方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我爸爸幹的了!”


    “殺了那三個人,他就可以最終坐上蘆高公司經理的位子?”


    “是的,警方堅持認為爸爸的企圖就是這個!”透子憤恨不平地說道。


    “嗯——因為三個人的死,最直接可以獲利的就是令尊了,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他們認為目前的事件,如果從爸爸的角度來看,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都是可以辦得到的。先是排掉‘蘆高’機油箱的油,造成結霜一事;至於彌榮子的戒指,爸爸可以以常務董事的身份出入她家,大有機會偷出戒指下手,爸爸有許多同學都是學者,想得到蓖麻子白朊也不是很困難的。至於爆炸事件,爸爸本來就是電機製造廠的技術負責人,安裝定時炸彈易如反掌,而且他又有特權,可以自由出入會議廳……”透子繼續說道。


    “從家父的家偷出刻有名字的鋼筆,故意掉在彌榮子的臥室裏,以及將蓖麻子白朊的瓶子偷偷地放在壁櫃裏,機會也是很多的呀!”秋人補充了一句。


    “另外,他還做成偽裝,把自己也‘列入’了受襲擊的對象,故意把蓖麻子白阮混入藥瓶裏……”


    說完,透子緊緊地咬著嘴唇,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故意把有毒的那粒膠丸放在瓶底,是打算還沒有吃到就結束了這一切。”秋人冷靜地分析道。


    “可是,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忘記了那些膠丸是三月二十四日以後才到手的!”


    透子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秋人看她稍稍地平靜了一點才又說下去。


    “可是阿透,警方為什麽不認為這樣的推理未免有點太簡單了呢?如果那三個人是令尊殺的,並偽裝成這一切都是死去的家父事先一手安排好的,最後應當非常謹慎,避開對自己發生嫌疑的事情才對哪!維生素e的膠丸就在自己家裏。這點非常嚴重,怎麽會糊裏糊塗地弄錯呢?”


    “那是有原因的。二月中旬媽媽備買了一瓶維生素c和維生素e;可裝維生素e的瓶子不小心打碎了,碎玻璃碴子和膠丸粘在了一起,所以她又讓人買來了一瓶。這是三月二十八日的事情,但家父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以為還是二月中旬買的呢!”


    “那令堂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令尊嗎?”秋人問道。


    “很遺憾,她忘了說過沒有。”透子答道。


    “原來是這樣。”


    秋人低頭沉思了片刻,又抬起頭來看了看透子。


    “總的來說,目前警方認為令尊是為了嫁禍家父而露了馬腳。那麽,還有沒有其他的解釋?比方說凶手還另有其人,他殺了三個人,偽裝是家父所為呢?也就是說,在他的計劃中,連令尊也在毒殺之列,使人們認為那也是白藤起人幹的呢?他因為弄錯了維生素e膠丸的購人日期……”


    “如果那樣,就說明凶手還在人間,而且目標還真的是對準我爸爸的了!”


    說到這裏,透子頓覺毛骨悚然,突然一個閃電在她的腦子裏掠過。


    “說不定還有其他的解釋……”


    她凝神思考了一會兒,卻又想不出具體的想法。


    “啊,我想起來了……”秋人改變了一下姿勢,“關於那個寺內麗香的事。在四月二十八日的‘不在現場證明’是很明確的了。她不是說那天是酒店的一周年紀念,和經理等人一起去了箱根兜風,後來還在旅館裏住了一夜嗎?我打電話給她在的酒店,酒店裏的經理說確實有那麽回事。”


    “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彌榮子家可能進了小偷的那一天……”


    “無論如何,她的‘不在現場證明’成立了,畢竟她與此事無關呀!”


    麗香的臉上是令男人抨然心動的濃妝。指甲上的指甲油閃著紫色的光澤。一副妖豔的打扮。


    “別開玩笑了,一定是搞錯了!”


    麗香嘲笑的尖叫聲。


    這些片斷在透子的腦海裏頻頻閃爍著。


    結果,她竟然成了和起人叔叔無緣的人。


    那天晚上不期而遇的情景又浮現在了透子的眼前。


    離開“水芭蕉”後,兩個人在沒有開燈的車內,熱烈地吻著,好像從透子見到秋人那一刻,她就必然要和他這樣似的。


    親吻之後,秋人的態度沒有什麽變化,可是透子感覺兩個人的心更近了。


    雖然他們不能天天見麵,但透子覺得兩個人關係成熟的季節到來了。


    透子感到自己又長大了許多,在踏入成人之愛的世界中。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和恍惚交錯湧來……


    “令尊受到犯罪的嫌疑,你一定很難受。”


    秋人淡淡的語調,聽起來反而有一種深切的關懷。


    “我終於有你一樣的處境了!”透子說道。


    “但我堅信根本就不是家父做的。阿透,我知道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但我不知道應當怎樣幫助你,相信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透子怔怔地看著秋人。


    “我們出去旅行,散散心。”


    “真的嗎?”


    透子一下子興奮起來。


    秋人緊緊地盯著她。兩個人的視線在空間中相交。


    高高的鼻梁,粗重的濃眉下有一雙智慧而深邃的眼睛。那優美的薄唇,略尖的下巴,西歐人種的容貌。


    透子清楚地看到了秋人身上起人的影子。


    一陣悲傷的涼氣掠過她的心頭。


    他也會像起人一樣最終離開自己嗎?


    他會在自己身邊停留多久?


    透子閉上了眼睛,力圖拂去心中唐突的聯想,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笑著對秋人低低私語道:“真的,帶我去旅行吧!”


    3


    六月十五日,星期一上午,富士五湖警察署署長中裏右京,為了調查一件與“蘆高”事件無關的事,去了一下山中湖南側一間傳統的度假酒店。


    昨晚,禦殿場的一家旅館發生了被盜事件,偷走了保險箱裏所有的現金和有價票據,星期一早上才發現,便隨即向禦殿場的警察署報了案。


    縣警方馬上向鄰縣的各警察署進行了通報,要求對從昨晚到今天一天之內的可疑車輛和人員進行調查。


    同時,富士五湖警察署也開始了搜查。平時這類事件署長是不必親自出馬的,但因在他的管轄區域內酒店比較多,其中不少是成立年代較久、檔次較高的,為了尊重住店客人隱私權,酒店方可以不對警方的調查全部回答。


    於是中裏就不得不親自出馬,調查其中的兩三家酒店,又加之他在這一帶呆了很久,附近的人都認識他,因此他出麵調查更有效果一些。


    今天是梅雨期間難得的好天氣。從一家北歐風格的木選酒店的大堂裏,可以一眼看到富士山全景。夏季的山脈已經鋪滿了明亮的藍色,山頂無雲,太陽的光輝燦爛耀眼。


    中裏向一位中年的副經理問完了大致的情況後,便判斷出這家酒店似乎沒有什麽線索。就在這裏,大堂裏出現了一名銀發的矮個老人,他拄著拐杖走了過來。


    “聽說中裏先生來了,所以趕緊來打個招呼呀!”


    “哎呀,是東屋敷老先生呀!還是那麽有精神!”


    “托福托福!太精神了還會招人討厭呢!”


    老人滿臉充滿了微笑,斜了一眼那位副經理。


    東屋敷快九十高齡了,依然精神矍鑠,同時還擔任著這家酒店的經理。雖然他不管具體的事務了,可頗受顧客的愛戴,所以他一直還沒有退休。


    中裏從年齡上算隻能算是孫輩了。五年前旭丘別墅發生和遷藥品會長遇害事件時,就是由他負責偵察,那時中裏就常和這位老人打交道,有時還聊聊家常。


    副經理在確定中裏問完了正事後,便告辭退到了服務台去了。


    “上個月的中旬,蘆高公司經理的私人飛機摔到了山中湖了?”


    東屋敷坐在了中裏的對麵,怔怔地盯著窗外的湖水。


    “五月十二日發生的意外,到今天剛好一個月了。”中裏慢慢地說了一句。


    “還沒有查清嗎?”東屋敷盯著中裏問道。


    “意外凋查委員會的報告還沒有對外公布,通常要半年以後。”


    “蘆高公司可真是多災多難呀!接二連三地發生這奠名其妙的事件。在這之前的白藤起人的死也不好解吧?他到底是不是病死的呢?”


    “是啊,新聞界也傳得沸沸揚揚。”


    “無論如何,總是令人遺憾的事情呀!白藤起人可算個奇材呀!白藤家族以前還是常常關照我們的酒店的,假或新年他們常常一包就很長時間。”


    “哦,原來您老早就認識隆太和起人先生的呀!”


    “是啊,從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我還和隆太先生打過爾夫球呢!主要是八十年代以後他們常來這裏。那時也起人先生如日中天的輝煌時期呀!後來他們就興出國旅了。隻有起人先生總是懷念過去的日子,常常來這兒。不,臨死前還來過這裏哪!”


    “臨死前?”


    “對呀!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三月十七日吧。那天晚,他在酒店的餐廳裏喝的酒,也吃了飯。”


    “三月十七日?那不是他死前的一個星期嗎?”中裏到十分意外,“那天夜裏住下了嗎?”


    “沒有,吃完飯就回去了。”東屋敷說道。


    “平日我都樂意和他打個招呼,可那天我也不知為什麽有點兒顧慮。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的很!沒想到那是最後一麵……”


    “有點顧慮?”中裏盯著老人問道,“起人先生不是一個人?”


    “可不是。”老人感慨地點了點,“他和一位十分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看上去她有四十來歲了。衣著打扮樸素大方而且看上去很聰穎和有女人魅力。本來我想上去打個招呼的,可看到他倆很親熱的樣子,我就不好上前去打擾他們。他們走時,我隻是在大堂的一角悄悄目送著他們……”


    “您還這樣……太感謝您了!”


    “哪兒的話,如果能幫上忙的話……”


    “另外,起人先生那天是開車來的嗎?”


    “不,我看到外麵有一輛出租車在等著他們。”


    “是哪家公司的車?”


    “哦,是在富士吉用的出租汽車公司的車,我們酒店也常常為客人租他們的車。”


    “真的嗎?真是太感謝您了。”


    中裏激動得差點兒跳起來。


    同時,他的耳邊又響起了教窪警察署刑事科長阿壇的話:“目前我們認為,這一連串的事件是白藤起人生前安排好的,不然就是有人替他完成報複計劃。可卻查不到那個人……”


    這是發生爆炸事件前一天,阿壇在打來的電話裏說的。


    4


    六月十七日星期三,梅雨期又降臨在了關東地區,從早上開始冰冷的雨水就下個不停。


    下午三點左右,田久保曉離開了山梨縣的老家。


    他的家在山梨縣都留市,全家務家。家中有四十多歲的父母和一個上高中的妹妹。


    阿曉上了一年補習班才考進了東京的私立大學,入學後就搬到了幹代田區的學校附近的一處公寓裏。


    在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偶然在一家舊車交易市場看到了一輛黃色的舊車mimge,便衝動地買了下來。為了交納汽油費和停車費,他在課餘到處打零工。其中就在酒店裏幹過,還當過中小學的補習班老師。


    他每個月還是開車回一次老家。一方麵是母親不放心他一個人單獨在外麵,要他常常回家;另一方麵,每次回東京時,母親總是給他帶上大米、蔬菜、味醬、雞和雞蛋等,這在物價飛漲的東京來說,能節約不少開銷。


    上星期五回家的阿曉,住到星期二,星期三一大早就開始返回東京。車廂裏照例裝滿了家裏給他帶的各種食物和蔬菜。


    剛剛種過的水田裏一片翠綠,路邊的電線杆一根根在眼前閃過,遠方的大菩薩嶺的北峰上披上了一層迷霧。


    阿曉的車子來到了一三九號國道,然後轉向高速公路的都留入口處。這條公路從大月而來,途經都留市和富士吉田市,再繞過河口等四個湖,在南邊的富士市和一號國道合為一股。


    不知今天透子去沒去學校?


    阿曉看著前方的雲雨心中暗想。六月十日早上發生的爆炸事件,是他中午在學校餐廳裏的電視上看到的。


    他馬上到文學係找透子,但她卻早一步回家了。一直到十二日星期五也沒有在學校裏看到她。


    星期五傍晚他回家前,試著給透子的家打了個電話,當時是透子的母親接的,說透子感冒了,正躺在床上。最近佐知子的聲音也十分低沉,於是阿曉隻好說了一句“好好保重”便掛了電話。


    終於白藤興二也遇到了暗算,他才剛剛當上新經理,可以想象到蘆高公司上上下下會發生多麽大的恐慌!


    尤其是透子的父親,他可是蘆高公司裏最後一位高級負責人了,大概刑警和新聞記者全都擁到家門口去了吧!


    又要接受采訪,又要接受調查、詢問,她的一家人恐怕全都疲憊不堪了!


    這個時候,他不是更應當去看看透子、鼓勵鼓勵她嗎?


    要是從前,阿曉會毫不猶豫地行動,可今天——


    阿曉的第六感官告訴他:還是少管為妙。


    如果透子需要他幫忙,自己當然會盡心盡力的。但現在為了她,還是不去的好。


    在他的腦海裏,還出現了一部黑色的“保士傑”跑車。


    當時是在“愛麗加”的咖啡屋門前,坐在駕駛席上有一位具有藝術家氣質的青年,就好像把透子搶去似地駕車而去……


    不過,今晚從公寓裏再打一次電話問問透子吧!不知她感冒好了沒有?


    阿曉想著想著,用腳踩了一下油門。


    突然,他嚇了一跳,馬上踩了一下刹車。


    他的頭一下子碰到了擋風玻璃上,他仔細朝前方看了一下。


    黑色的“保士傑”?對!剛才想的那輛車,不正在自己眼前,而且開到前麵的加油站去了嗎?!


    這裏離開往富士市的列車快車線的十日市車站很近,公路也和火車線並行。汽車加油站的對麵是木材廠,堆積如山的原木被雨水淋濕了。


    阿曉把車開過了加油站,駛入了木材廠的空地上。


    今天天氣不太好,因此木材廠裏也沒有人來來往往。


    阿曉又轉了一個方向,把車頭朝向公路。奇妙的緊張感使他的心跳十分劇烈。剛才經過時,看到那輛“保士傑”是東京品川的車脾,駕駛席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


    “保士傑”也朝著公路,停在了加油站的對麵。好像剛剛加完了油。但不知為什麽停了下來。


    阿曉忍不住從車窗探出頭去仔細觀察那輛車。


    自己和那輛車隔著一堆木材小“山”,有二十來米的樣子,隻能看到那輛車的駕駛席。


    阿曉的心跳更加劇烈了。那個年輕人一頭長發,長得一副歐洲人的臉龐。阿曉的眼睛有點近視,他著不太清楚,隻能感覺很像那個“搶”走透子的人。


    阿曉不禁在心中叫了起來:那個人的手伸出了窗外,用手在車窗框上拍打著,像是給人打什麽暗號。


    出許是他的習慣?那一天在咖啡屋外麵,死死地盯著透子,也是手指在車窗框上拍打著……


    正在這時,從河口湖方麵開來了一輛出租車,在加油站對麵停了下來。


    一位穿著米色的雨衣、用深藍色的圍巾圍在頭上的女人從後座上走了下來。


    這時,“保士傑”裏的那個男人打開車的前門,那個女人迅速鑽了進去,和那天的透子一樣迅速地鑽進了車前座。


    “對不起,阿曉。”


    當時透子好像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像風一樣離他而去……


    這時,那輛“保士傑”立刻開動,從阿曉車旁飛快地駛過。這一下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個男人的側臉,是白藤秋人!


    阿曉隻看見了秋人的臉,仿佛又聽到了透子的話:


    “對不起,阿曉。”


    於是,他也馬上開動了車。


    又和剛才一樣,他的車開上了一三九號國道,穿過了都留市車站。“保士傑”朝都留高速公路入口處駛去。


    他和秋人的車之間有兩三輛相隔,到了高速公路入口時,隻剩下一部白色的私人汽車了。


    秋人繼續向前開。


    開進了向大月、東京方麵的車線。


    高速公路暢通無阻,如果“保士傑”全速行駛,阿曉的車絕對追不上。


    追著追著,阿曉中途便放棄追車了,反正他們要回東京,沒有必要跟著他們走。


    但也許是雨霧太大,“保士傑”似乎放慢了速度。


    他們之間仍然隔著那部白車,三部車並排著行駛。


    不到十分鍾,便到了大月出人口。這裏和岡穀來的車線合流,車輛也多了一些。


    當穿過五個短程的隧道後,到了談合扳頂上。阿曉畢竟是無意識地追蹤著秋人的車。而且自己的車後還跟著一部灰色的小型車,之間有一定的間隔。


    這是一條阿曉走慣了的路線。


    過了藤野町,阿曉看到“保士傑”換到了“相模湖出口”的車線,不禁有點疑惑。


    看來那兩個人不是直接回東京,是不是要去別的地方?


    於是,阿曉加快了速度,趔過了那部白色的車,直接跟在了“保士傑”的後麵。


    當阿曉意識到前麵的兩個人將要去別的地方時,立刻注意不要跟得太緊。他不想讓他們發覺,在跟蹤著他們。


    對了,“她”從哪兒上的出租車?


    等會兒想吧,要集中精神追蹤。


    “保士傑”從相模湖出口出去了。


    阿曉繼續跟在後麵。身後那部灰色的車子也在跟著。


    公路的前方,有指著相模湖的箭頭。


    前方就是繞湖一周的公路了。


    天繼續下著小雨,湖麵上散發著磷磷波光。


    湖對岸的小海角有好幾處白色的建築,阿曉知道,那些建築幾乎都是“情侶旅店”。


    宛如城裏一樣的大型“情侶旅店”建在樹林之間,陡增了神秘感。


    前麵的“保士傑”過了一座鐵吊橋,到了下坡的小道時,終於出現了一座十分隱蔽的磚牆建築物。


    這是一間具有古典式的小旅店,但看上去不是“情侶旅店”。阿曉不由鬆了一口氣。


    黑色的“保士傑”停在了停車場上。


    不太大的停車場上還有另外三輛汽車停在那裏。阿曉把車停在了一棵大喜馬拉雅杉樹的背後,注視著兩個人的行動。


    那兩個人下了車,穿過前庭,來到小旅店的大門。秋人的手輕輕地扶在那個女人的肩膀上,然後走進了旅店。


    阿曉慢慢地把車開進了停車場,停在離“保士傑”稍遲一些的地方。


    他在車上想了一下,然後才從車上走下來。


    他來到這家小旅店門前,果斷地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是一個很寬大的店堂,地上是暗紅色的地毯,正麵是一座樓梯。但店堂內沒有客人。


    阿曉徑直走了進來。右邊的服務台有一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在對電話裏說著什麽。他無意中掃了整個店堂的大廳一眼,發現在樓梯邊上的電梯馬上就要關上,米色的雨衣和藍色圍巾從阿曉的眼前一掠而過,而且電梯門馬上關上了。


    “歡迎光臨。住宿嗎?”


    剛才打電話的那個服務員放下了聽筒,對阿曉說道。


    阿曉沒有回答,他轉身出了旅店。


    那兩個人要在這兒住上一夜了。


    阿曉有點神不守舍,怔怔地走進雨中,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一部灰色的小型車就停在他的那輛mirage旁邊,有兩個男人正衝他走過來。那輛灰車的確是一直跟在自己後邊的車,當他駛過大月時就察覺到了。難道這兩個男人也是湊巧在這兒投宿的嗎?


    這兩個男人從阿曉的身邊走過去。他們身上的西服很一般,其中一個年輕的人戴著眼鏡。另一位身材魁梧、結實,年齡在四十歲左右。


    在和阿曉擦身而過時,這個年齡稍大的男人有點驚異地盯了一下他的臉,然後從容地走了過去。


    阿曉繼續向自己的車那兒走去,但突然想起了什麽。


    他在一家周刊雜誌中見過這個男人。那是在白藤隆太的飛機墜毀現場的中山湖邊,一名警官帶著沉重的表情看著飛機殘骸的照片。


    圖片的說明:


    最先批達現場的是富士五湖警蔡署署長。


    對了,他是中裏右京署長!五年前在山中湖畔的別墅裏發生的殺人案件中,他是破案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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