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熙帝幾乎是以雷霆手段將鬧事舉子鎮壓了下去。順天府大獄裏人滿為患,革除功名的舉子不知凡幾,不管士林如何叫囂,朝堂上站立的朝臣對今科會試弊案不置一詞,毫不作為。


    在孝熙帝看來,這便夠了!


    會試放榜那日,朝廷以鎮國公為主帥,魏王為監軍,統領二十萬大軍,出征瓦刺。


    一時之間,京城裏遊手好閑的紈絝都沒剩下幾個了,大戰將起,但凡是有點心思的,都想在這場戰爭裏麵撈上一筆功勞。


    殿試過後,照例應是給新科進士授官。隻今年卻與往年不同,孝熙帝方廢除了國子監,又於國子監原址開設太學,太學之中按照六部並翰林院分為:吏、戶、禮、兵、刑、工,翰林七科。從此往後,但凡是得中進士的士子,悉數入太學深造三年。三年期滿後參加由吏部主持的分科考試,按照考試成績再行授官。


    新立太學,除收納新科進士入學之外。另外也招收以下五類士子。一是從全國各地秀才中選拔的正途太學生,到此作進一步深造;二是大揚朝附屬番國留學生;三是“捐生”,交納足夠的銀兩便可入學;四是身有舉人功名,但是會試落榜,參加太學招生考試合格的;五是勳貴世家,按照爵位高低賜予太學生入學名額,此為“蔭生”。


    類似現世大學製度加中央黨校洗腦方法配以自主招生模式,這樣培養出來的官員才是景修然想要的。


    北邊的戰事一度陷入僵持,連累著景修然揮指著戶部,兵部忙裏忙外,連宴斂也‘不要’了。宴斂摸了摸下巴,摸了景修然的玉璽,自己寫了一道聖旨,給自己安排了一項差事。然後欣然去了翰林院,給新出爐的太學生編撰教材去了。


    這一晃便到了六月,教材的編寫終於到了收尾的時候,作為實際負責人的宴斂想了想,便請了翰林院一眾主創吃上一頓‘散夥飯’。


    地點便在飛虹館,雖然宴斂在會試之中幾乎是得罪了翰林院大半數的官員。但是拋開這件事情之外,將近四個月的相處,這些人對於宴斂的學識還是很肯定的,好歹也是大揚朝第一個三元及第,起碼在那些老究生眼中,除卻宴斂的身份,他們對於宴斂這個後進晚輩很是欣賞。更何況還有宴斂的身份在,因而他們對於宴斂的邀請並未推辭。


    宴飲一直持續到傍晚,宴斂萬萬沒想到這些悶頭研究學問的老學究一個一個的竟都是酒罐子,宴斂被人從頭灌酒灌到尾,偏偏宴斂不知道怎麽的心裏莫名的高興,樂嗬嗬的受了。到最後,宴斂隻覺得自己熏熏的都快站不直身體。


    人群散去,包廂之中頓時隻剩下了宴斂和宴故和宴攸三人。


    宴斂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宴攸見了,趕緊跑過去扶著,宴斂轉過頭,看著坐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宴故,隻說道:“宴故,你怎麽沒回去,”宴斂頓了頓,搖了搖腦袋,憋出一個“啊!”


    宴故張了張嘴,而後又聽見宴斂說道:“哦,我想起來了,你住的地方有點遠,”說完,扭過腦袋往外頭一看,黑漆漆的,而後又扭過來,道:“既然這樣,我先,先送你——回去好了。”反正宴攸驅了馬車來的,不過是繞一段路罷了。


    “嗯!”宴故點了點頭。


    耳邊除了車軲轆聲,便是宴斂略帶酒意的呼吸聲。宴故挺直了背,神情恍惚,目光忽閃忽閃,最後停留在宴斂身上,一動不動。同樣的一張臉,這人恬淡平靜,聖母心腸;卻與記憶之中的心高氣傲截然相反,這還是他認識的宴斂嗎?


    這股目光太過於強烈,宴斂迷迷糊糊的,並未體味到這裏麵複雜的感情。晃了晃腦袋,宴斂強行睜開沉重的雙眼,看著麵無表情的宴故,說道:“你看著我幹什麽?”


    良久的沉默,沒等到宴故的回複,宴斂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的閉上眼。


    便聽見宴故幹巴巴的一句:“對不起!”


    “什麽?”宴斂扭過頭。


    又見沉默,良久,宴故麵無表情的說道:“當初我設計害你,對不起!”


    宴斂瞪著眼,揉了揉太陽穴,兩人共事了將近四個月,他幾乎沒怎麽見過宴故,他想著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麽,竟然會使得宴故良心發現,和自己道歉,難不曾是因為幾年前的那場刺殺自己救了他一命?


    他看著宴故抿著嘴角神色不明的模樣,宴故看著宴斂滿臉不可思議的模樣,兩人就這樣幹瞪著……


    宴斂忘了接話,他看著宴故依舊不說話,然後仰著頭打了個哈欠。


    宴故憋著的氣一下子泄了出來。他看著宴斂慵懶的模樣,頭上的玉冠鬆散的掛在頭頂上。心底某塊地方就像是缺了一角似的,有點漏水。


    他頓了頓,眼光從自己腰間的香囊上轉移到宴斂的臉上,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向宴斂伸出了手。等著手快要碰觸到宴斂的臉頰的時候,忽而軲轆聲一停,一陣腳步聲快速的逼近。宴故像是做賊一樣縮回了自己的手,車簾猛的被掀開,宴故雙眼一縮。


    景修然的目光從宴故震驚不已的臉上掃過,最後眼光一轉,停留在一旁的宴斂臉上,身上的寒氣驀然一散。


    宴故回過神來,連忙起身,跪倒在一旁。


    景修然抬腳便上了馬車,好在馬車上足夠寬敞,景修然將小心的將宴斂扶起來,柔聲說道:“阿斂……”


    宴斂睜開眼,看著景修然亂晃的腦袋,咧著嘴,一把抱住景修然的手,“顧之,你怎麽來了……”


    “你起來,咱們回去——”


    “哦,好!”就著景修然的手,宴斂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而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看著跪在車廂裏一言不發的宴故。


    景修然眼底透著暗色,說道:“阿斂朕便帶走了,宴愛卿便由長吏送回去吧!”


    車外的宴攸當即說道:“是!”


    宴故驀地握緊了袖子裏的拳頭,平靜的說道:“謝陛下!”


    “嗯!”景修然深深的看了一眼宴故,攙著宴斂便下了馬車。


    車軲轆聲又響了起來,宴故驀地癱在車廂裏,無意識的摸著腰間的香囊,耳邊是景修然方才那句——阿斂。隨即不由的苦笑一聲,卻原來孝熙帝與宴斂之間卻是這麽一種關係嗎?


    那他這樣又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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