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斂卻是一笑。


    路平泉帶進京城的東西不過是此次遠航的所得的冰山一角。遠在泉州,有座鉤沉島,占地三百畝,讓劉仲修成了一座大倉庫,那裏麵有成噸的小葉紫檀,黃花梨,雞翅木,翡翠原石,狗頭金……最主要的是路平泉從歐洲帶回來了馬鈴薯和玉米,整整四大船。等到這些東西鋪滿整個大揚朝,何愁百姓不能安居樂業。路無餓殍卻是指日可待。


    顧之還派人在東南亞沿海開括了幾個據點,從此往後,從泉州往緬甸等地,四個月一趟來回,每個月都可以往那裏派一支船隊,那裏現在是顧之的後花園,任予任取。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鼓聲傳來。


    頓時街上的行人俱是停下腳步,豎著耳朵辨別鼓聲的聲源處。


    “這是——登聞鼓!”景修從啪的一聲收起手中的折扇。麵露驚疑。


    上一次登聞鼓被敲響還是孝熙十四年,因會試泄題案,時任會試總裁的陳文亮敲響了登聞鼓,自陳清白。


    鼓聲方歇,宴景從回過頭來看向宴斂:“斂兄,咱們要回嗎?”敢敲登聞鼓的要麽是敵兵圍城,皇室有人死了;要麽是民間有冤,不惜被廷杖三十也要越級上告。


    “不必。”宴斂搖了搖頭,顧之終於是要對孔微慎動手了。


    “那好。前些日子,東市那邊新開了一家茶樓,聽說裏麵的茶點不錯,江南風味,咱們去看看?”景修從想了想,說道。


    “也好!”


    隨著小二上了二樓,正要推門而進,卻恰好看見了隔壁出得門來的宴故一行人。


    這是宴斂自前年刺殺一事之後,第一次見到宴故。他長高了不少,還似以往的清瘦,眉眼間少了一絲戾色,多了些許沉穩。竟讓宴斂有了一絲物是人非的感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偶爾也能從顧之口中聽到一些關於他的消息。他前年做了兵部郎中六科給事中之後,不久便被外調出京,監管官道修建,如今水泥官道已經鋪設修成,宴故作為實際意義上的監軍,功勞不小。顧之有意升宴故做兵部武庫清吏司正六品主事兼翰林院編修。


    宴斂始終都記得薰芳閣裏宴故對他的算計。隻是直到今天,顧之對於當日之事都是閉口不提。反而對於宴故有培養重用的意思,這讓宴斂不得不猜測在顧之的上一世裏,宴故扮演的什麽樣的角色。


    左手不由的緊握成拳,眸色一沉,宴故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該怎麽挑起話題。一時之間兩撥人就這麽幹看著。


    景修從眼睛卻是一亮,折扇一打:“喲,這位公子倒是生的眉清目朗,芝蘭玉樹,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爺?”


    宴故皺了皺眉,對於景修從放蕩的行為頗為厭惡,瞥了一眼同樣皺著眉頭的宴斂,麵無表情的躬身說道:“下官見過斂君侯,淮南王。”


    宴故身後跟著的六人頓時一驚,趕忙跟著施禮作揖:“下官等拜見君侯,淮南王。”


    “不必多禮。”宴斂很是熟稔的一揮手。


    景修從笑意不減,將宴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這般年紀輕輕,竟然已經做官了。想來也是一方才俊!”這樣的妙人人,若是能養在園子裏每日賞玩……就是這可人兒是個官身,要弄到手怕是有點麻煩。景修從不由的眯著了眼。


    “王爺謬讚!”宴故後退一步說道。這淮南王景修從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小的時候便是京中一霸,鬥雞走狗,男女不忌,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後來雖然有所收斂。可是骨子裏的孽根,改不改得了可不一定。這宴斂怎麽跟景修從混到一塊兒去了。


    “不謬讚,不謬讚,今日有幸見著幾位,也算有緣,來來來,本王請你們喝茶。”說完,上前幾步,拉著宴故的手,便要往屋裏去,絲毫不容人拒絕。


    宴斂麵帶不愉,瞧著景修從這意思,對宴故怕是有些不善的企圖。若不是景修從是魏王唯一的嫡子,顧之唯二的堂弟,顧之又感念魏王的識趣,所以平日裏對景修從頗為照顧。宴斂也願意給魏王和顧之一個麵子,對景修從能忍則忍,景修從平日裏在他眼前也還算收斂,沒把他往壞處帶。以至於讓顧之也覺得他和景修從之間關係還算不錯。可是今天,景修從的這般行為著實是讓宴斂不喜。


    跟在宴故身後的六人麵帶喜色。撩著袍子就要跟進去。


    宴故皺著眉頭說道:“淮南王逾矩了。”


    景修從當即大笑:“這算什麽逾矩,不過是本王看著幾位才俊,心中歡喜,所以想請幾位喝杯茶而已。又沒能把幾位怎樣。”


    宴故冷笑一聲:“那淮南王能別用小指勾下官的手心嗎?下官有點惡心。更何況下官說的逾矩可不在此。”說完,一把將景修從的手揮開。


    而後重新踏出房門,對著宴斂躬身說道:“君侯,請!”


    一時之間,整個樓道裏一片死寂。宴斂抬起頭,看著景修從微縮的眼瞼,眼底掩蓋不住的不滿。


    景修從看著宴斂,抿著嘴角,扯出一抹笑:“出門在外,哪裏需要那麽多的禮數,否則也太無趣了些。”


    “禮數不可輕廢,淮南王貴為皇室宗親,難道連這些也不明白嗎?”宴故說道。


    “宴故——”六人中的一名方臉男人當即出聲嗬斥道。


    宴斂但笑不語,抬起腳踏了進去。生生的打了景修從的臉。


    景修從麵色一僵,惱羞成怒。不過是區區一介傀儡罷了,若不是顧忌著那些老世家,他總想著要替孝熙帝分憂,所以才求下了這個‘監視’宴斂的任務。否則他怎麽可能降下身份有這份閑心陪著這家夥閑逛。


    “卻是本王的錯,還請君侯見諒。”景修從一字一句的說道。


    宴斂輕哼一聲,他也不介意做宴故的擋箭牌,說道:“話可不僅是用來說的,還望淮南王知錯能改。豈不知有句話叫做浪子回頭金不換,淮南王卻是還有的學。”如今,他也不願再順著景修從。


    說完,扭過頭,衝著身旁恭恭敬敬的小二說道:“上三壺玉葉長春,再挑幾樣你們這兒的招牌茶點上來。”


    “客人稍等!”這小二當即便是躬身退了出去。


    “你們坐吧!”宴斂衝著宴故等人說道。


    宴故二話不說撩起袍子坐在宴斂右下手,其餘人等看著麵上青紅交加的景修從,俱是低著頭不敢動作。


    景修從也是被氣笑了,什麽時候輪得到宴斂來教訓他,他是孝熙帝親口承認的皇弟,未來的魏王,這景斂還真以為他做了君侯就高人一等了。


    “我景修從便是再不堪,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景斂,你以為你又算什麽東西?”放下這句話,景修從拂袖而去。他還真就不樂意伺候了。


    與宴故一行的人俱是慘白著臉色,他們都是上屆科試的二甲進士,眼見著觀政期滿,就等著吏部派官。卻在這種時候目睹了淮南王的不堪糗事。這淮南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魏王雖然退出了朝堂,可是他的門生舊故可不少,但凡淮南王心底有點忌諱不快,自然有人願意給他出頭,在場的這些人可就別想有出頭之日了。心裏頭不由的把挑事的宴故罵了千百遍。


    宴斂卻是了然一笑,對著這些人說道:“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家夥罷了。他真要是個有膽子的,就該放點兒狠話,比如弄死我全家什麽。像這樣不輕不重的話,我聽過的多了去了,卻是從來不放在心上的。你們放心,他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有我在,他不敢對你們怎麽樣的。”


    宴斂有心緩解他們心中的恐懼,卻高估了自己在這些人心中的威勢,也低估了這些人心底對魏王府的恐懼。他們隻是抹著冷汗,強扯著笑意,說道:“君侯說的是,說的是!”


    宴斂搖了搖頭,反正他該說的話也說了,信不信由他們。


    捏著幾塊茶點吃了,灌了幾口茶。興趣早就沒了,站起身,擺了擺衣袖,“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我該回去了。”


    “恭送君侯!”這些人俱是鬆了一口氣,忙說道。


    宴故跟著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先行告辭了,多謝諸位同年相邀,故不甚榮幸。下次有機會,在下做東再請諸位喝茶。”說完,不管這些家夥神色如何,跟著宴斂走了出去。


    宴斂停下腳步,等到宴故追了上來,這才說道:“怎麽,你不陪著他們?”


    宴故放緩了步子:“原本以為交好這些同年,於日後也是一股助力,看來還是我太幼稚了一些。”方才這些人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裏。唯一一個開口說話的還是訓斥他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倒是情有可原。隻是這些人還真不可深交。”宴斂隨意的說道。


    “金吾衛辦案,路人回避。金吾衛辦案,路人回避!”忽而傳出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兩人連忙移到街邊,鑼鼓聲越來越近,隻看見一群兵丁呼嘯著從身邊衝了過去,宴斂定睛看了,騎在馬上打頭的那人,宴斂卻是認得,乃是金吾衛左將軍張顯。


    “金吾衛不是禁軍嗎?他們辦的什麽案?”


    “京城裏大小事務不是歸屬於五城兵馬司負責嗎?”


    “連金吾衛都出動了,這是要出大事啊!”


    ……


    路人指著遠去的兵士,頓時議論紛紛。


    忽而有人高聲喊道:“大熱鬧,大熱鬧,抄家了,抄家了——”


    又有人大聲喊道:“誰家犯事了?”


    “衍聖公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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