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斂,究竟是怎麽回事?”宴故蒼白著臉,一路的劇烈顛簸讓他渾身生疼,他顫抖著手,腦袋時不時的磕在馬車壁上,隻覺得頭暈眼花。


    “被人,,追殺了唄?”宴斂咬著唇角,盡可能的穩住身體。喘著氣,回道。


    正在說話間,隻聽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帶著一陣破空聲傳進宴斂兩人的耳中,宴斂的臉頓時一白,隨即一隻利箭徑直紮進車廂裏,橫亙在兩人中間。一輪箭雨之後,整個車廂起碼紮進了五六隻箭。


    宴斂不由的抹了一把冷汗,慶幸自己足夠幸運,起碼這些箭矢沒有直接紮在他們身上。但他也知道決不能坐以待斃,宴斂咬牙鬆開了抓緊木轅的雙手,身體猛的向前一撲,徑直撞在車廂裏的小茶幾上,隻覺得心肺一陣絞痛,他忍住眼中的生理性淚水,拖著宴故的腳,將人一把壓在身下,而後一手舉著小茶幾蓋住兩人的身體,一手抓住就近的車廂木轅。


    對上宴故不可置信的眼神,宴斂苦笑一聲:“總歸是我連累了你!”


    接下來他便笑不出來了,因為一隻利箭直接穿過小茶幾紮進了他的手臂裏。他哆嗦著嘴,平日裏哪裏受過這份苦楚。


    早就在右安門外埋伏好的楚源等人,眼見著一群黑衣人追著一輛馬車從眼前掠過,當即便是一個激靈,“不好,快!追上去攔住他們——”


    宴斂哭喪著臉,等著第三輪箭矢射過來,心裏冰涼冰涼的。他這回怕是難逃升天了,若是他死了,顧之怎麽辦!他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看對眼的,隻差著把整個人都交代出去了,怎麽能這麽輕易的就死了呢?


    宴斂腦中一片混沌,眼睛紅了,等待中的第三輪箭雨遲遲未來。忽而聽見馬車後麵傳來一陣廝殺聲,看來是有人來救他了。宴斂不由的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下一刻便聽見宴故平靜中當著顫抖的聲音傳來:“宴斂——”


    “嗯?”宴斂不明所以。


    “上次沒弄死你這個混蛋,算你走運,隻是這回,你怕是要陪我往黃泉路上走一遭了。”


    宴斂順著宴故的視線往車外望去,隻見著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心髒頓時跳到了嗓子眼。


    靠之,懸崖,這個梗,我一點兒也不想吃。


    楚源狠狠抽打身下的馬,隻恨不得立即追上前麵的馬車,哪裏能想到最後見到的竟然是馬車跌落懸崖的場景。


    “不——”楚源狼狽的跳下馬,猩紅著眼,跪倒在地,望著下方雲煙繚繞的深淵,雙手狠狠的捶打著地麵,就連手背上滲出來的鮮血也恍若沒看見一般。


    景修然顫抖著身體,神情恍惚。看著街道上淩亂的攤販,透著寒光的箭矢,血泊中生死不明的黑衣人,他抿緊唇角,雙手緊握成拳,指甲狠狠的紮進肉裏。目光最後停留在捂著腰腹,癱在地上的齊廷和身上,景修然咬牙切齒的說道:“好好好,齊廷和,齊文劍,你們厲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擄人?”


    “呸!”齊廷和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目光如炬:“徳懿太子的後人,便是死了,也不該做你的階下囚。”


    “陛下!”金吾衛左將軍張顯神色慌張地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一片血泊裏,顫著聲音說道:“陛下,君侯他,掉下了,掉下了西山懸崖——”


    “什麽?”景修然紅了眼,西山,西山!他恍惚著腦袋,仿若記起上輩子宴斂身死的場景,遍地屍身,血流成河,那呆子跪在懸崖邊,萬箭穿心而死!


    “陛下——”


    “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景修然一字一句咬牙說道。他後悔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將宴斂拘禁在身邊。重活一世,他怎麽能輕易的放過宴斂。


    他回過頭來看著地麵上的猶如遭受滅頂之災的齊廷和,冷著眼,說道:“他若沒了,我定教你等生不如死。來人,把他們抬下去,讓太醫院的人好好救治,別讓他們輕易死了。”


    “咳咳!”齊廷和捂著胸口,鮮血順著嘴角滴落衣襟上,聽著孝熙帝的話,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宴斂清醒過來的時候,天色灰蒙蒙一片,艱難的翻過匍匐的身體,扭過頭來打量四周,才發現自己是躺在河邊上的一塊石頭上。他記得自己掉下懸崖之後就栽進了地下河道裏,大概是被暗流衝到了這裏。他強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僵硬乏力的身體就像是在唱反調一般,怎麽動也起不來。他隻能平躺在石塊上,歇了一會兒,才將浸泡在河水裏的恍然無知覺的腿挪到石塊上。


    沒死,他還活著!宴斂隻覺得鼻子一酸,他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腰間,隻摸到一塊玉牌,他想起來了,他出門的時候把顧之送給他的那枚玉佩放下了。顧之!顧之!!宴斂紅著眼,他該慶幸現在是三月,若是在寒冬,他這條命早就沒了。


    淅淅瀝瀝的聲音傳來,宴斂抽了抽鼻子,雨點打在臉上直生疼,張著嘴舔著落在唇角的雨水,等到喉嚨不那麽幹涸了。翻過身來,雙手撐著石塊,總算是跪了起來。四周灰茫茫一片,他晃了晃頭,清醒了幾分之後,扶著石塊便下了水,河水沒過腳脖子,冰冷的觸感讓宴斂不由的一顫。撈起飄過來的一根長樹枝,還算結實。宴斂拄著樹枝拐杖一點一點向河岸挪去。


    靠近河岸,雨幕之中,隻看見岸邊躺著一個人,宴斂艱難的走過去,費力將人翻過來一看,不是宴故是誰。觸到宴故滾燙發青的臉,宴斂心中一陣苦澀。


    罷罷罷!雖然宴故之前差點害了他的性命,可誰讓這回是他連累了宴故,便是宴斂恨宴故的心狠手辣。可若是要置宴故的性命於不顧,宴斂自問良心不安,他做不到。


    宴斂幹脆扔掉了手中的樹枝,嚐試著將宴故扶到自己背上,卻險些被他的重量壓倒在地,宴斂不由的苦笑一聲,粗喘了幾口氣,幹脆折過身來,雙手插在宴故的兩臂之間,拖著宴故的身體,倒退著往河岸上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宴斂僵持著身體,保持著拖人的姿勢,時不時往後瞧上一兩眼,總算是見到了建築物。


    宴斂渾身頓時有了氣力,拖著宴故的步子也加快了幾分,到了地方才發現是一座寺廟。用盡最後的力氣,宴斂顫巍著身體將宴故拖進廟裏麵。


    廟不大,約莫是一座佛寺。算不得破敗,起碼有一半的屋頂還是完好的。尤其是在看到布滿蜘蛛網的佛像麵前還擺著供品的時候,宴斂簡直是喜極而泣。


    看著上方麵帶微笑的佛像,宴斂合起手有氣無力的嘀咕道:“菩薩在上,今日我落難倒此,借您老人家供品一用,來日必定千百倍償還給你。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老人家不介意吧?”


    管他介不介意,反正宴斂已經伸出手把供桌上的碗揣在裏懷裏,雖然隻是四個冷冰冰的饅頭,宴斂已經謝天謝地了。


    狼吞虎咽一般填了三個饅頭下去,總算是恢複了幾分力氣。回頭在看著碗裏麵最後一個饅頭,再看了看地麵上的宴故。認命的將碗放到一邊,從角落裏找出來一堆還算幹燥的木頭和茅草出來,取了一根筷子粗細的樹枝,今兒個免不了要做一回野人,來試試鑽木取火。


    ………………


    看著好不容易升起來的火堆,宴斂白著臉,數著手心上七八個水泡,慢慢的都是辛酸。兩根手指頭抬起碗接了一碗雨水回來,將剩下的那個饅頭泡在碗裏,扔在火堆上煮著。


    將宴故扶到火堆邊,看著毫無知覺的宴故,宴斂脫下他的外袍,鞋子,掛在火堆旁烘烤。至於褻衣,宴斂想了想,反正他也在發燒,正需要冷水降溫,約莫,大概,可能是沒什麽關係吧?


    等到碗裏的饅頭化成糊糊,宴斂端著碗,擒住宴故的下巴,慢慢的往他嘴裏灌,時不時的給他順順氣。好在人雖然燒的厲害,但是本能還在,能自行吞咽,不一會兒,便將整碗糊糊灌了進去。


    倒此,宴斂總算是舒了一口氣,隻要能吃下東西,說明還有的救。


    宴故睜開眼,隻覺得渾身乏力,刺目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外麵雷聲大作,艱難的坐起身來,環視自己身處的地方,以及旁邊簡易的架子上自己的外袍。


    “咳咳!”捂著胸口,費力咳嗽了兩聲。


    “你醒了?”隻看著宴斂冒著雨從外麵衝了進來。


    將外袍包著的河蚌,螺螄,幾個野果子還有一小把野菜扔在地上,擰幹了袍子上的水,搭在架子上。順手將手放在宴故額頭上,宴斂皺眉說道:“燒得厲害,你的外袍應該已經幹了,你把褻衣脫了,換上外袍。”


    說著,一把將自己用來烘幹外袍的架子橫在兩人中間,充當遮擋用的屏風。


    做完這些,也不管宴故如何審視的目光,宴斂又重新打了一碗雨水來,將千辛萬苦從河裏邊撈出來的河蚌和螺螄放進碗裏煮。隻可惜,碗太小了,一次隻能煮丁點兒。


    宴故好不容易換上衣服,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宴斂將一把野菜扔進一個粗瓷碗裏,用兩根樹枝做成的筷子攪了攪。


    宴故低下身體,用手撐著地麵緩緩坐了下去,無力的喘了幾口氣,便聽見宴斂說道:“你先吃些東西,等雨停了,咱們就離開這裏,我方才找了找,出了這片林子便是官道,路麵很幹淨,沒有雜草,想來離城鎮不遠。”


    宴故虛弱的點了點頭,接過宴斂遞給他的野菜湯和幾個果子,抿了一口寡淡無味的菜湯,眼角的餘光看著宴斂扒出河蚌肉,皺著眉頭往下咽的的模樣,神色越發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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