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斂回到靖寧侯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他舉著油傘,天上是白茫茫一片,地上也是白茫茫一片,一隻腳穩穩的踏上去,便是一個淺淺的腳印,再踩,又是一個……等到了門口,回頭看的時候,身後長長的一串,有序的,消失在天際的……腳印。他沒有意識到這是幼稚的表現,他的心飄著呢!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麽。


    怎麽說呢?宴斂扒著手指頭數落自己的本事,雕刻嗎?不不不,他才剛剛出師呢!弄出來一件成品頂多值個千八百塊,不算好。才情嗎?這個是原身寒窗苦讀二十年積累下來的,他最多也就是動動腦子靈活運用而已。還有啥?難不曾是自己見了人家一麵就垂涎上了人家美色的情商?


    呸!宴斂有點憂慮,他絞盡腦汁,想給自己的優點添磚加瓦,然而最後卻發現,貌似自己啥也沒有,沒房沒車沒存款,全靠宴家人在養活。


    哦!大揚朝版小白臉!!


    宴斂摳了摳桌角,滿臉的絕望。


    他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燒餅,隔天早上起床又是精神煥發的一天,他得給自己找點什麽事幹才好!起碼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般的無用。


    隻是還沒等宴斂想好要做什麽,那方的陳景陽便上門了,帶著一溜兒的壯奴,將瓊玉院圍了個嚴嚴實實,見著宴斂出了房門,指著宴斂,不陰不陽的說道:“解元公安好啊哦,不該這麽問的,解元公如今攀上了高枝兒,自然是安好的。”他如今依舊管著宴斂叫解元公,配上這樣的語氣,在旁人眼底大概是諷刺更甚的。


    “那葉家是好,葉長尚如今名揚天下,解元公能做得他家的弟子,嗬!”陳景陽一頓,話音一轉:“隻是我靖寧侯府如今卻是容不下你了。奉二老爺的命,小的來送解元公出府!”


    宴斂挑了挑眉,這算什麽?他原本還以為靖寧侯府顧著麵子,隻為著不落下心胸狹隘,小肚雞腸的名聲。好歹也要耍些手段,逼得宴斂自己知難而退,主動請辭才對,卻不曾想對方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把他趕出去。


    見著宴斂麵色不改,陳景陽嗤笑一聲,“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也該告訴你的,你既投了葉家,從此以後與兩侯府便不是一條道上的了。你下河村宴氏,怕是再也入不了宴氏族譜了,祖墳,也休想!”


    宴斂卻是一愣,他哪裏還記得這麽一遭。不過心下也沒什麽坎坷,不入這宴氏族譜更好,將來,顧之少不得要動手收拾了他們,也免得下河村宴氏將來受到兩侯府的牽連。


    稍微一頓,宴斂才慢吞吞的說道:“既然這樣,也不必勞煩陳管事,我們自己會搬出去的。”


    “這樣最好,隻不過,”陳景陽眯著眼,見著這樣的話,沒有鎮住宴斂,他又說道:“隻不過解元公若想出得這府門,這行李物品我們還得好好地檢查一番才對,侯府家大業大,免不了有小毛賊覬覦,偷拿了什麽不該拿的東西,前些日子二老爺院子裏就丟了好幾件珍貴的古玩物件。為此發落了不少人。所以我們這些管事的也不得不謹慎以待,若是放走了什麽這些小毛賊,那便是我們的過錯了。解元公自然是品行高潔,隻是這道必要的流程,咱們也是不得不走上一遭,解元公,不介意吧!”


    陳景陽說的盛氣淩人,在他眼底,宴斂雖然投了葉長尚門下,而葉長尚如今名動天下,可歸根結底他家不過就是個逆賊,上頭的人還能饒過他們?遲早要被收拾了去。連帶著宴斂,將來能有什麽好下場?所以想到這裏,他更加的無所畏懼了。


    他要做的就是在宴斂頭上扣上竊賊的大帽子,對外隻要說,他們這是早早的就知道了宴斂手腳不幹淨,但是顧忌著要捉賊拿贓,他又是一個讀書人,所以才會特意找了這麽一個借口來拿人。那便是今日他便是再肆意妄為,也沒人會去深究。


    宴斂嗤笑一聲,難怪靖寧侯府不顧名聲也要把宴斂趕出去,原來就等在這裏呢?估計也就是在他床底或是櫃子裏藏上幾件失竊的物品,然後汙蔑他是個竊賊罷了。手段雖然很老套,但是不得不說,對一般人而言很有用就是了。畢竟若是他擔上一個竊賊的名聲,不僅是他的名聲毀於一旦,怕是連葉長尚也要落個識人不明的壞名聲。人家這是明擺著架好了高台,等著唱好戲呢?


    可是,誰讓他偏偏不是一般人呢?對上宴攸若有若無的微笑,宴斂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見陳景陽大手一揮,對著身後的壯奴說道。


    “來啊!幫解元公整理行李。好好弄,弄好了有賞,明白了嗎?”


    “明白了?”那些壯奴齊聲喊道,隨即撞開了一旁的宴斂,一腳踹開房門,向房間裏衝了過去。


    宴斂也不惱,拍了拍袍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立在一旁。氣定神閑,麵帶微笑看著陳景陽。


    眼見著這麽大的陣仗,同住在瓊玉院之中的宴氏族人,紛紛圍了上來,端看著這邊的場景,他們可以一邊羨慕宴斂的機遇,卻也絕不敢替宴斂出頭。誰讓他們還想靠在靖寧侯府這顆大樹底下乘涼呢!


    “喲,這是在做什麽?”宴仁亮肩上扛著包袱,顯然也是要被掃地出門的。隻是靖寧侯宴北惟心中有愧,雖然不喜宴仁亮投了葉家,可到底也沒想為難他。


    宴斂衝著宴仁亮拱手笑道:“從吾兄,且跟我看一場好戲就是了。”


    宴仁亮挑了挑眉,望著眼前這幅場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陳景陽被宴斂的笑意弄得發毛,心裏莫名打了一個顫,隻聽見屋子裏的聲響越來越大,不乏瓷器破碎,翻箱倒櫃的聲音。陳景陽心底越來越忐忑,直到一個壯奴跑了出來,陳景陽眼睛當即一亮,那壯奴湊到陳景陽耳邊,低聲說道:“陳管事,沒找到東西。”


    “怎麽可能?你們仔細找了嗎?床底下呢?”聽見壯奴的話,陳景陽不由的提高了說話的聲音。


    頓時整個院子裏的人都聽見了陳景陽的話,在場的眾人不消說都是天之驕子,腦中一轉,那裏還能不知道陳景陽打的是什麽主意。看向陳景陽的眼神當即就變了。


    還沒等陳景陽回過神來,宴斂開口了:“怎麽!聽這人的意思,是我的屋子裏沒發現什麽不屬於我的東西是吧?”


    陳景陽臉色一緊,心裏一陣咯噔,哪裏能想到原本藏好的東西居然沒了蹤影。這裏麵要是沒有宴斂的手筆,打死他都不信。


    “其實陳管事想要從我房間裏找出你想要的東西也很簡單。”


    眾人的眼光登時聚集到宴斂身上去了。


    “方才這些壯奴身上就應該帶點什麽珍奇的玩意兒,最好還是你們那位二爺失竊了的。隻要在闖進我屋子裏之後,順手把東西往床底下一塞,到時候再找出來,哎!這不就是有了嗎?”


    噗嗤!人群之中當即便是有人被逗笑了。可沒見過這麽損人的。


    “對了,這樣也不好,萬一我時刻盯著你們,你們也不好下手。”宴斂猛的一拍腦袋,仿佛是在為自己的愚笨苦惱。


    “你——”陳景陽麵紅耳赤,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宴斂,一時之間竟然被氣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宴斂走到他身前,伸出手將陳景陽伸直的手指撥開,一本正經的說道:“陳管事先別忙著生氣啊!因為你得先想好怎麽給你那位二老爺交代才是。”


    現在從宴斂的房間裏什麽都沒有搜出來,還妄想給宴斂扣上一個竊賊的名聲,作為如今遠山先生的弟子,這份羞辱,可是實實在在打了宴斂和葉長尚的臉,他們要是不罷休,這靖寧侯府可少不了要好好地喝上一壺。作為主事的陳景陽,能逃過靖寧侯的怒火嗎?


    而後宴斂站直了身體,“陳管事,你搜也搜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自便了。”


    “你,你,你——”陳景陽頭昏眼花,想到這件事的後果,一時之間竟是捂住胸口,暈了過去。


    這下子更好,這些壯奴見著陳景陽昏了過去,一時之間也沒了主心骨,隻好手忙腳亂的抬了陳景陽,回去複命去了。一旁的宴氏子弟,見著好戲落場,也紛紛散了,隻是見到了今日的這般場景,不免有些識相的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了。


    宴斂回過頭來看著滿屋子的狼藉,勾起唇角一笑,當即便扯了床單將地麵上破碎的東西全部打掃好包裹起來。


    收拾好其他行李,宴斂特意叫了宴敘將馬車趕到靖寧侯府的正門口。


    坐在門房外的長椅上的人等候著靖寧侯召見的眾人隻看見一輛馬車停在他們麵前,從馬車上的走下來一個年輕男子,捧著一個巨大的布包。


    自是宴斂不說。


    對上四周打探的目光,宴斂隻管振聲說道:“承蒙侯爺恩德,遣人將學生從福建接到京城來,學生自是感激不盡。侯爺希望我等成材,來日也好光宗耀祖,學生時刻銘記於心。隻是如今學生拜了遠山先生為師,卻是辜負了侯爺的期望,學生慚愧於心!侯爺的怒火我受著便是,隻是府裏的惡仆因著與學生有仇怨,趁此機會竟想讓學生背負竊賊的惡名,徑直闖進學生的屋子裏不說,眼見著栽贓陷害不成,便將學生屋子裏的東西毀了個幹幹淨淨。”宴斂說話都不用打草稿,隻管著睜眼說瞎話。


    “今日惡仆如此猖獗,他日便敢犯上欺主,學生不敢不讓侯爺知曉,免得侯爺被那惡奴蒙蔽,那便是學生的罪過了。學生自知無言麵對侯爺,今日學生便在此將證據呈上,免得侯爺說我空口無憑。”


    說完這些,宴斂將手中的布包散開,登時散落一地的碎瓷片,破布條,爛木頭……


    不管門房外的人如何的震驚啞然,宴斂隻管折回身,上了馬車,宴敘鞭子一揮,哪還管他的事。


    ——他可不止會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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