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們還有三五米遠左右,女人就先說話了:“蘇曉!剛剛還有人說起你呢!那個《大象媽媽奇遇記》是你畫的嗎?”


    “呃……是我畫的。”這是夏至讓蘇曉畫的第一套繪本,也可以說是他的成名作,蘇曉的回應不似女人這般熱切。


    女人得意地用手肘蹭了蹭男人,說:“看了吧,我就說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蘇曉,你們非說是同名同姓。”


    男人低頭看女人一眼,嘴角抽了下,那笑意讓夏至感覺很勉強,他說:“好,你贏了,你可以回去耀武揚威了。”


    “他們自己說的啊!誰輸了喝一瓶啤酒……對了,蘇曉,”女人轉向蘇曉說,“我們今晚搞高中同學們會呢!我們通知不到你,全班男生居然沒有一個有你聯係方式。


    “很多人來了,我們剛剛吃完了飯,現在去靜海山莊燒烤唱k,他們已經過去了,我和信過來買酒,你也一起來吧——啊,不好意思,這位是?”


    作為一個煙火氣濃重的凡人,夏至終於被注意到了,蘇曉又緊了緊她的手,說:“我未婚妻,夏至。”


    ——夏至心裏咯噔一下,他們一直隻在蘇予潔麵前演戲,可是此刻,她也沒有說什麽,她知道他很緊張。


    女人友好地笑一笑,向夏至伸出了手:“我是謝丹瑜,他是淩信,我們都是蘇曉高一高二的同班同學。”


    “高一高二?”夏至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女人強調的學段,感覺怪怪的。高中不都是從高二開始分班的嗎?


    “我們是美術特長班,從高一到高三都在一個班上。不過蘇曉高三就轉學了啊!你不知道嗎?我們老班可傷心了,他看好蘇曉能考上楠美的。”謝丹瑜頗感遺憾地說著。


    “哦……對。”夏至裝作恍然記起的樣子,蘇曉確實沒跟她說過轉學的事。但是,高二……她知道這是他很關鍵的一年。


    “幸會。”淩信也向她伸出了手,夏至接觸到他右手的那一刻,感到他看著她的雙眼中閃過了一道駭人的光。


    是錯覺嗎?夏至愣了愣。她用眼角瞄了一下蘇曉。不,不對,不是錯覺。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某種敵意,微妙的氣氛在兩個男人之間蔓延。


    她瞬間明白了。就是這個人……像夢魘一樣纏繞了蘇曉多年……這是他最不願意回眸的那一段過往。


    謝丹瑜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對三人的異常毫無所覺,夏至被她忽然的問話驚醒:“……夏至你也一起去吧?大家都很久沒見蘇曉了。”


    “呃……”夏至扭頭看蘇曉,在謝丹瑜眼裏她這個問詢的動作親昵而乖巧。


    蘇曉略一搖頭說:“我們……不去了吧,我們準備去看電影……”


    謝丹瑜著急地說:“電影一年到頭都能看啊!今年是我們入學十周年紀念呢!難得這次人還挺齊的。”


    “你別這樣。說不定人家還有要緊的事。同學聚會在你看來是重要事情,別人不一定這麽想。而且人家現在是有名的插畫家,不和你們這些在工廠裏畫cad零件圖的小職員玩。”淩信插口說道。


    這話裏的火藥味濃鬱到謝丹瑜也發現了,她拽了拽淩信的胳膊說:“你胡說什麽,蘇曉才不是這樣的人呢。對不對?一起過去吧。”


    蘇曉默默地看了看淩信,說道:“好吧。但我們要去買點東西。”


    謝丹瑜說:“沒問題啊!我們也要去買酒呢!你們開車了嗎?我們車停在車庫了,如果沒開的可以坐我們車過去。”


    “好的,那等下見。”127


    蘇曉牽著夏至轉身離開,夏至也沒心情吃手上那支甜筒了,隨手扔進了垃圾桶中。


    “我們……有什麽要買嗎?”夏至怯怯地問,蘇曉的臉色看起來太嚇人。


    蘇曉放開她的手,繞開手扶電梯走向商場邊角的垂直電梯:“我們回家。”


    他越走越快,她得小跑著才能追上他,在電梯前,她終於拽停了他——或者說他自己停了下來,她叫道:“回家?你剛剛不是答應了……”


    他通紅而微濕的雙眼阻止了她往下說,他……在哭嗎……


    “蘇曉……”她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就是他對不對?”


    她從不主動要求他提起這段往事,可是此時此刻,她渴望知道,渴望分擔他的痛苦。


    他右手握拳,將拳眼舉到口鼻之間遮掩著臉,微微點了下頭。


    她追逐著他的目光,跑到他跟前說:“告訴我,蘇曉……讓我幫你……”


    他合上眼,沉痛的回憶幾乎把他吞噬:“他那天晚上沒有來……”


    “什麽?”


    “他把我寫給他的信……給了他們……除了他,全班男生都來了……他們讀我的信……他們……”他再次扭開臉龐,泣不成聲。


    “好了,夠了……不要說了……”她震驚得難以形容,她沒想過會是這樣子……


    他把她擁進懷中,雙臂緊箍住她,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她聽見他喉間壓抑著的悲鳴。


    不要說十年,有些傷痛,一輩子也忘記不了。她完全懂了,他的刻意隱瞞,他的封閉自我……


    這全他媽是因為那群混蛋!


    人言可畏,眾口鑠金,每一束不懷好意的目光都足以削肉剔骨,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然而,她能怎麽辦?她要他說出來,她說讓她幫他……她壓根不知道她能做什麽……她就隻能陪著他哭嗎……看著他被揭傷疤後,永遠走不出那封閉的牢籠……


    她暗暗咬了咬牙,推了下他的手臂,從他懷中掙紮出來。


    她捧起他的臉,替他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說:“聽著,蘇曉,我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他們會等我們,如果我們不出現,你會永遠成為一個笑話……”


    他用力搖了搖頭,她緊托住他的雙頰說:“你要去,去把這件事翻篇。我們去麵對他們,從哪裏摔倒,就在哪裏爬起。不要哭,如果別人戴著有色眼鏡來看你,那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


    “我做不到……”


    “你不是還有我嗎?如果你真的怕,那我會陪你去。雖然我也不知道用這樣的方式幫你對不對。”她柔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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