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婚姻,一紙離書。十年蹉跎,孑然一身。


    夏至又恢複了單身,十年磕磕碰碰地想找一個男人與自己度過這一生,到頭來發現,婚姻不過是一根雞肋。


    從婚姻登記處出來,她以為自己不會難過,原來,她還是太高估自己了啊。


    她從街道拐角的那家服裝店開始跑,一直到跑不動為止。她背靠著路邊一棵芒果樹,任由冰冷的氣流把自己的氣管撐開。她眼底有迷離的霧。


    不許哭。她罵自己。既然要作天作地,就別為了打翻的牛奶哭泣。


    把氣喘順以後,她開始沿著路漫無目的地走。


    2016年2月的第一天,臘月廿三,小年,她和一個她覺得自己深愛過的男人離婚了。忽然之間,她沒有了方向。


    真好笑。在今天以前,她還計劃著離婚後要去某個地方,要去參加某些活動,要結交某些新朋友,要把這幾年她為了維係婚姻而失去的自由通通彌補回來。


    真正到了這一天,卻忽然感到無所適從。


    她該去哪裏?


    她不會回去他們曾經的家,那裏承載著他們曾經的甜蜜和苦澀,過了年後,她就準備把房子放盤賣掉,拿到錢後再打進韓峻熙卡裏。


    她也不能回蕭以晴的租房,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很糟糕,不想影響到貝貝。


    她上了一輛的士,讓司機把她送到了酒吧街。因為之前懷孕戒酒,她已有大半年沒有碰過酒,差點連酒精的氣味都忘記了。


    她下車時,天還亮著,她便在街上閑逛著,走著走著,天色漸暗,她便走進了一家已開始營業的清吧。


    蕭以晴的電話在她剛坐下時來了:“你去哪兒了?”


    “沒事,我隨便走走。”夏至說道。


    “你倒是告訴我走哪兒去了啊!”話筒裏傳來了貝貝的叫嚷聲,好像在叫蕭以晴給她拆一顆糖果。


    “我真沒事。我會照顧好自己,我晚上不回去了,不用擔心。”


    她掛掉了電話,但蕭以晴馬上又打來了:“你好歹發個定位給我,讓我知道你在哪裏好不好?我帶著貝貝,我也出不來。”


    夏至接過酒保遞過來的一杯啤酒,說:“我喝點小酒,就找家酒店睡一晚。今晚想一個人安靜一下。我不會有事。”


    蕭以晴叫嚷道:“你做完手術才多久?你就跑去喝酒?”


    夏至笑說:“都半年了好麽?難為你還記得。”


    她把手機麵朝下覆蓋在吧台上,捧起酒杯一口氣喝掉了半杯,眼也不帶眨一下。


    剛開門的酒吧隻有她一個客人,年輕的酒保無所事事地看著她驚歎道:“姐,你還挺能喝的啊。”


    她手托著腮微微一笑,她看起來很老麽?這孩子,張嘴就叫她姐,會做生意不?


    她撫了撫自己的眼角,起碼指腹的感覺和以前更年輕的時候沒有多大區別——也不排除是她已經忘記年輕是什麽感覺了。


    她喝掉剩餘的半杯酒,對酒保說:“再給我來一杯。”


    七點開始,人漸漸多了起來,酒保也沒空再打趣她聊天了,她一個人趴在吧台一角,聽著節奏強烈的電子樂從高音喇叭裏砸出,一下又一下,像碗口粗的哨棒朝她頭頂耳膜胸口輪番地敲擊著。


    她把臉貼在桌上,用手指抹著啤酒杯上凝結出的冰水。酒很冷,但酒是暖人心的。187


    一個男人坐到了她身旁的那張高腳凳上,她看不清他的麵目,他說:“美女,一個人嗎?”


    “我是個老阿姨,不是美女。”她用手把頭撐起,悶悶地應道。


    對方笑說:“也行啊!我叫阿樂,你呢?”


    夏至正待回答,身後一個男聲說道:“對不起,她約人了。”


    叫阿樂的男人攤了下手,識趣地離開了。


    “大晚上的不要隨便接受別人搭訕。”蘇曉從她身後轉過來,坐在了她身邊。


    夏至撇撇嘴,嘟囔著:“蕭以晴那個長舌婦。”


    “她擔心你。你發的定位不清晰,我找了很多家酒吧才找到你。”他看著她,轉盤燈在頭頂晃動,他的目光被映照得閃爍不定。


    “你來幹什麽。我們又不是為了你離婚。”她揪了揪一頭散落的長發,遮擋著自己朝向他的那半張臉。


    他沉默了一會兒,拉起她的胳膊說:“走吧,我們回去。”


    她推開他的手:“酒還沒有喝完。”


    他從她手裏搶過酒杯,把她喝剩的半杯酒倒入了口中:“喝完了。”


    她嘴動了動說:“喝醉了,我可扛不起你。”


    “不用你扛,喝醉的是你。”他攙扶著她跳下高腳凳,但她馬上揚起手抽離他的掌握。


    “開玩笑,我從來就沒醉過。”


    夏至帶頭朝酒吧大門走,她隻是腳步有點浮,但她還記得她身在何處,她知道她在幹什麽。


    出了酒吧後,迎麵的涼風讓她打了個顫。在密不透風的酒吧內,她後背蒸出了一層薄汗,被這風一吹,不由得抱著手臂縮了縮脖子。


    她朝掌心哈了口氣,搓著手說:“降溫了嗎?都快春天了。”


    蘇曉把外套脫下搭在了她肩上,她連忙推托著:“不用,我不冷。”


    他執著外套的兩邊領口,套著她瘦小的雙肩朝內一鎖,她被帶得向前一跌,差點摔進他懷裏。


    她用手掌抵住他的胸膛,既為了穩住自己的身體,也為了拉開兩人的距離,另一手抓過他外套的衣襟,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往後退了兩步,低著頭說:“我是說真的。我知道你早晚會知道,你會這樣想。但是,真的和你沒有關係。你和不和他說那幾句話,我們都會離婚。我不知道怎麽去愛一個人,我以為自己很聰明,可我還是學不會。”


    “我明白。”他的歎息低得幾乎聽不見,“不過,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我們都說了太多對不起。”她抿著唇笑了,“我,你,還有他。其實,誰也沒有對不起誰。我們是姐弟,由始至終都是。”


    “嗯,是的。”他應道,“那,我們回去吧。”


    “有酒麽?我還沒喝夠。”


    “有。一冰箱。”


    她不太相信:“你嗎?你又不喝酒。別告訴我你知道我會來找你喝酒。”


    “沒有。我自己喝的。”他揚了一下眉說,“早就被你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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