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不會再利用她呢?夏至憋了一肚子火,又忐忐忑忑的。真想直接拆穿蘇曉,讓他自己收拾這爛攤子好了。


    夏至體會到什麽叫如坐針氈,皮質的軟墊餐椅硌得她渾身疼痛,她克製著扭動身體的欲望,在蘇予潔的注視下傻乎乎地笑著。


    還好蘇予潔什麽也沒有問她。但這也不是什麽好事,三人圍坐著四方的餐桌,她和蘇曉麵對麵坐著,蘇予潔坐在他們中間,大家都不說話,空氣尷尬得能摳出一塊冰。


    蘇曉不應該說點什麽嗎?她朝他拋了個眼色,他低著頭看著桌子一角,壓根就不看她。


    夏至不得以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蘇曉放在桌角的手機響起一聲短嘯,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蘇曉看了下自己的手機,又看看夏至捧在手裏的手機,愣了愣。


    “蘇曉,你手機響了。”蘇予潔提醒道。


    蘇曉也把手機捧在了手裏,用半邊手掌擋住了蘇予潔的視線。


    夏至隻給他發了三個字:【看微信!】


    她已經在微信上連珠炮似的給他發了一串:【你這是鬧哪樣?】【你倒是說句話,現在怎麽辦?】【叫我過來吃飯是幾個意思?】【你為什麽不拒絕?】


    蘇曉看了看她,對上了她微怒的眼神。兩人就這麽隔著一張桌子發起了微信。


    蘇曉:【不是……你也沒拒絕啊!你說你有事忙,不來不就行了?】


    夏至:【??這是我的錯了?我以為你會說不的啊!】


    蘇曉:【開什麽玩笑?我媽請人吃飯,我說不?當著你麵拆我媽台嗎?】


    好像是這麽回事……但夏至還是很苦悶:【你得向你媽解釋清楚,這樣子你媽會以為我們是情侶的。】


    蘇曉:【你來不來吃飯,她都會當我們是情侶。】


    夏至:【我不管,你得說清楚。這鍋我不背。】


    蘇曉:【……當我女朋友算是鍋嗎?】


    夏至:【你再胡說,我現在就起來踢你。】


    蘇曉:【你安心吃飯吧,我回去後會處理的。我媽要麵子,你來都來了,別讓她太難看。】


    服務員送來他們的餐點,蘇予潔輕輕清了下嗓,蘇曉收起了手機,夏至見狀也連忙把手機放進了包裏。


    夏至真想問問蘇曉,他們母子二人平時吃飯是不是都是這個氛圍。


    這和她家簡直是一模一樣,而比她家裏更糟糕的是,她家餐桌上還好歹有些碗筷碰撞的聲音和咀嚼聲,夏至很驚異地發現,蘇予潔進食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


    蘇曉平日和她搭夥,吃飯也從不吧唧嘴,但是也不至於像今天那樣,安靜得像在播默劇。


    夏至把一團肉封在自己嘴裏咀嚼,還是覺得自己吃得像頭母豬,她想,她這臉是不是丟大了?


    她仔細看了看蘇予潔,發現她把牛排切成薄薄的一小片一小片的,在夏至這種慣了大碗喝酒大口嚼肉的人眼裏,簡直就是用耳挖在喝水,半天也不解渴。


    她吃了幾塊就吃不下了,要她這樣端著架子吃東西,她寧可不吃。儀態上她是達不到要求了,至少在食量上裝一下淑女吧。596


    “夏至,你怎麽不吃了?”蘇予潔掃了眼她那剩了一大半的牛排,說道。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夏至言不由衷地說。


    蘇曉也看了看她的餐盤,嘴角壓了壓,差點沒笑出聲來。他當然知道她不隻這點食量。


    夏至狠狠瞪他一眼,這還不是他害的?


    蘇曉也算夠意思了,要餓肚子大家一起餓吧。他也放下了手上的刀叉:“我也吃飽了。”


    夏至這才向他皺了皺鼻子偷笑了一下。


    蘇予潔瞟瞟夏至又瞟瞟蘇曉,兩人眉梢眼角的互動都落入了她眼裏,她默不作聲地繼續切著盤裏的肉排。


    等蘇予潔吃好了,餐盤收走後,她才開始細聲細氣地和夏至聊起了天。倒是沒有問夏至的家庭狀況,主要都在聊工作,像是真的替蘇曉了解工作環境似的,起碼這一點不讓夏至反感。


    像公司目前的狀況,發展前景,工作量如何,都算是比較正常的話題。


    隻是,在了解到夏至已經進了翰藝兩年多時,蘇予潔眉一挑,臉上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這麽說這幾年圖書出版發展沒以前好了,那你畢業的時候怎麽會想到來做圖書呢?”蘇予潔問。


    “是沒以前好,不過也不算夕陽產業吧,實體書還是有市場的。而且,”夏至不自然地捏了下自己的耳朵:“……我畢業的時候還沒有開始做圖書,我那時是做企業內刊的。”


    “哦。”蘇予潔輕輕說,“你是哪一年畢業的?”


    “06年。”這個年齡問題讓夏至挺無地自容的。盡管她和蘇曉不是真正的情侶,可是她還是不喜歡在一個陌生的長輩麵前承認自己……有點老。


    而坐她對麵的蘇曉,還不到23歲。


    蘇予潔的微微一笑顯出了她良好的教養:“沒看出來。”


    夏至想,這肯定不是在稱讚自己保養好的,她惱火地在桌底下踢了蘇曉一腳,蘇曉隻是朝她眨了眨眼。


    要不是蘇予潔這樣煞有介事地問,她都差點忘了自己快29歲了。


    29……她把這個數字在嘴裏嚼了又嚼。她說不清是因為日子過得渾渾噩噩,還是因為單身久了對年齡不在意了,奔三這個概念,忽然讓她吃了一驚。


    六月份生日的時候,何豔還給她打了電話提醒她,那剛好是端午節的前一天,何豔讓她端午假期回家。她回是回了,也同樣是匆匆的一天來回。


    那通電話隻是告訴她,她今天滿了28歲了,卻沒有進一步告訴她,過了今天,她就一天天地邁向29歲了。過了29歲,就是30歲了。


    這看著和她當初25歲被何豔說成28歲像是一個樣,又像是有著某種本質上的不同。


    晚上回到家裏,她不由自主地在洗手間裏對著鏡子照了又照。


    臉還是那張臉,她沒覺得和當初畢業時的自己相比有多大變化,這些年,她甚至體重也沒發生什麽改變,然而,翻看2006年6月份潘銳為她拍下的畢業照,又總覺得自己有了些不一樣。


    具體是哪裏不一樣,她說不出來。


    也許就是老了吧。眼角的某一條皺褶,蘋果肌揚起的幅度,皮膚的彈性,都蘊含著衰老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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