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是說到做到的。又過了兩個星期,七月下旬,她就坐上新開通的城際輕軌回了一趟康洲。


    交通越來越發達,世界就越來越小了。尖嘯著的動車將她回家的時間從兩個小時縮減為四十分鍾。


    所以,他們老強調回家幹什麽呢?城際生活已經作為一個時髦的概念,率先被打進了房地產商的廣告中。


    車廂裏,坐在夏至後座的兩個男人討論了一路的房價,大意是說城軌的開通會讓楠洲的經濟輻射大大擴展,也會帶動周邊城市的房價。康洲的房價也是一天一個樣,半年間已經破了五千。


    夏至甩甩頭,往耳朵裏塞上了耳機,不再聽那兩人的高談闊論。


    她關心房價幹嘛呢?她又買不起房,她現在也沒有買房的**。


    家是屋簷下的一頭豬,有人養豬,攜手並進為生活勞作才算是家。她孑然一身,買個屋簷幹什麽。


    進了家門,屋裏異乎尋常地吵吵嚷嚷,夏至伸頭一看,夏遠正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打打鬧鬧爭搶著什麽。


    夏至記起那是夏遠的小女友餘曉菲。兩人是高中同學,高中時代沒有擦出火花,反倒是夏遠大四以後,一場同學會後兩人才重新聯絡起來。這也是夏遠同意回康洲發展的原因。


    事實上康洲這樣的小城很年輕化,雖不及楠洲這樣的一線城市繁華,但舒適之餘有發展後勁,生活壓力也低很多,不少年輕人在外求學後都願意回流。


    也是因此,夏健鋒和何豔才對夏至的執意離開充滿了不解,夏至也不想多說。


    “姐,你回來啦!”夏遠停止了打鬧,拉過餘曉菲作介紹。


    夏至在上看過她的照片,真人是第一次見,她依偎在夏遠身邊,如小鳥依人般嬌小。


    “夏至姐!”女孩很活潑地喚了她一聲,她笑著點了點頭。


    側過頭,夏健鋒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看報紙,像是對屋裏的吵鬧視若無睹。夏至沒有走過去,隻遠遠地叫了聲“爸”。


    夏健鋒頭略點了一下,如果看作對某段新聞下意識的反應也是可以的。夏至撇了撇嘴,走進了房間,除了吃飯的時候,再也沒有出來。


    臨睡前,何豔敲響了房門進來:“夏至,加拿大那個表姨回來了,我明天約了她喝早茶,你去嗎?”


    “不去,我起不來。”夏至正坐在床上看書,想也沒想就說。


    “你去吧,一起去。”何豔又說。


    夏至從書頁上抬起了頭:“哪個表姨啊?”


    “小時候帶過你的那個,她很疼你的,你記得不?”


    夏至在記憶裏搜尋著,應該是兩三歲的時候吧,那時何豔和夏健鋒都要上班,何豔又懷了夏遠,上班時看不了夏至,下班後也沒有精力看,就把她放到親戚家裏寄養過一段時間,大概就是那個表姨。


    那也很多年了,據說後來表姨出國了,也沒怎麽聯係過,夏至連她長得是圓是方都不記得。


    但是倒可以見一見,她不是那種受過別人恩惠就隨便忘記的人。


    “好,幾點去?”夏至回了句。


    約好了是八點半,夏至和何豔八點出門,她以為夏健鋒和夏遠也會去,但夏健鋒早就出門晨運去了,而夏遠還在床上。


    “表姨回來兩個星期了,之前我們就約過,今天是專門來看看你的。”何豔說道。


    這個表姨對自己很上心?夏至有點奇怪,也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她向來就是長輩緣不怎麽好的人。


    到了稻香酒樓,何豔拉著夏至往後方的包廂走去。


    酒樓裏人多,外頭還有人排著座,表姨是多早來拿的包廂啊?夏至隨口問道:“人多嗎?要的包房。”


    “呃,表姨喜歡清淨。”何豔應道。


    房門打開,看到麵對門口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夏至才感到了不對路。


    何豔拽著她往裏走,像是怕她臨陣逃脫似的。夏至眯著眼看何豔,何豔壓根看也不看她。


    “誒表姐,你們來很久了吧!”何豔和表姨交握著手,兩人說不出來的親昵,“夏至,快叫人。”


    “表姨。”夏至嘴角往兩邊頂了頂。眼前的表姨一頭卷曲的短發染得烏黑,戴一副橢圓框的金邊眼鏡,兩腮往下耷拉成一個八字形,一笑,法令紋更深了。


    表姨走過兩步,拉起夏至的手上下打量了兩番:“夏至都那麽大了啊走街上都認不出了,長得真漂亮!”


    對這樣的恭維夏至隻好像個傻瓜似的笑迎。接著表姨側過身,把夏至的視線引向坐在旁邊的那個男人:“來,阿誌,這是我表外甥女夏至,你們名字都有個誌,很巧啊!”


    表姨又扭頭對夏至說:“這個是我遠房表弟周泓誌,他在律所當律師的,我這次回來處理房子的事,就是他在幫我搞。”


    夏至被那複雜的關係搞得一頭霧水,表姨的表弟,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比自己長了一輩?什麽跟什麽?所以按輩分她應該叫他表舅?


    夏至差點沒繃住笑了出來,沒聽清後麵表姨怎麽誇周泓誌能幹本事。


    周泓誌謙虛地接道:“表姐你太客氣了,我也沒做什麽,就是走了下流程而已。”


    何豔道:“來來來,都坐吧,站著幹嘛呢。”


    夏至坐在了何豔身側,與周泓誌剛好麵對麵坐著,她這才開始看清他的長相。


    圓臉平頭,略帶雙下巴的大眾臉,五官挑不出什麽特色,就是兩道彎如毛蟲的粗眉稍微帶點辨識度。她想,她在他眼裏也差不多這個樣子吧,不出挑的平凡人。


    桌上兩個人老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拉著家常,說著那些夏至不了解也沒經曆過的往事,說著說著話題就開始時不時地往夏至及周泓誌身上帶。


    兩人像是自己很有興趣知道似的,不斷向對方打聽著對方身邊這個年輕人的情況。


    表姨知道了夏至在楠洲當代課老師,放假了還在跑培訓班兼職,就誇一句真勤快啊現在這樣吃苦耐勞的女孩子不多見何豔問出了周泓誌已在市區買了房,就連連說不容易啊年輕有為啊


    夏至除了笑還是隻能笑,笑得臉僵直,幾乎可以直接當麵具揭下來。


    終於,夏至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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