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心上像落下了一串斷線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跳著,跳著,又歡快,又忽輕忽重。


    “什麽東西?”她故意問。


    “你猜?”


    “我不猜。”


    “那你看一下嘛。”


    她掏出那個方形的小紙盒,粉紅色的盒蓋上裝飾著粉藍的絲帶。是紙盒哦……她又失望又放心,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怎麽想的。


    “是銀的。正式求婚的時候再給你送個鑽戒。”她打開盒子時,潘銳解釋道。


    光滑的人造絲中間躺著一枚小小的銀戒,整體造型很簡約,戒麵上以柔和的弧度扭出了一個心形。


    “我找你要鑽戒了嗎?自作多情。”夏至嗔怪著,把盒子遞給了他。


    “咋?不想要嗎?”潘銳不明所以。


    “給我戴上,傻瓜。”


    潘銳舒了口氣,從盒子中捏起了戒指:“要怎麽戴?戴那根手指?需要說點誓詞嗎?”


    “你喜歡。”夏至嘿嘿一笑。盡管是不值多少錢的銀戒指,但這件禮物本身的意義超越了它的價值。


    “男左女右對不對?”他把她的右手捧在手心,用食指墊起了無名指,“是這根嗎?”


    “戴這是什麽意思?”夏至調皮地問。


    “不知道,隨便選的,好像就這根手指戴得下。要不要試試?”


    “那要是戴不下怎麽辦?”


    潘銳胸有成竹地說:“那要是戴下了,就一輩子不許摘了。”


    他擎起戒指,從她的右手無名指尖開始套下,順利滑過了前兩段指節,卻在第二塊指骨處卡住了。


    夏至忍著笑說:“這下可尷尬了。”


    潘銳皺著眉說:“不可能啊,我明明量過的……”


    “你啥時候量的?”


    “你睡著的時候啊!”


    潘銳試著把戒指往下壓了壓,夏至的皮膚被夾得微微發疼,但不嚴重,她沒有吭聲,他終於把戒指推了進去。


    “哈,看到沒,我就說可以戴進去!”潘銳得意洋洋地說著。


    夏至把戒指上下來回撥了撥,還是有一點空間可以活動的,剛剛大概是自己指骨較大所以卡住了,隻是摘下來的時候可能得抹點肥皂花點時間。


    她不想破壞他的興致,沒有說出來。他則一把抱住了她:“我現在可以親吻新娘了嗎?”


    她也抱住他的腰,額頭輕輕撞了撞他的下巴:“有你那麽厚臉皮的麽?”


    “臉皮不厚配不上你啊!”他就勢將唇印在了她的額頭上,隨後,她聽到了他的一聲歎息,過了一陣子,他才說,“夏至,我想好了,買房子就買房子吧。我這次是說真的,不來虛。”


    她抬頭看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怕你爸媽會不高興嗎?”


    “你現在搬出來住他們也是會不高興啊!那你會搬回去麽?”潘銳話裏透著無奈,“你是為了我才來到泰城的,我不能讓你受委屈。”


    “那你怎麽跟他們交待?”夏至隱隱地感到不安,她不想讓潘爸爸和潘媽媽覺得她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她來了,他們熱情招待她,結果她卻拐跑了他們的兒子。


    “我會慢慢跟他們說的。我想,他們也會理解。年輕人嘛,總想過點二人世界。”


    她靠在他身上,聽著他說話時胸腔和頸部皮膚的震動,聲音因此變得有幾分迷離。


    “謝謝……”她不知道這樣說是否合適,可是,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表達了。她渴望的,不就是他們站在一起,共同麵對將來嗎?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兩人都不動聲色,在家裏沒向潘爸爸和潘媽媽提起過租房的事,隻在第一個周末過去租房稍微收拾了下,買了些必需品。


    直到下一個周五來臨,潘銳才終於鼓起勇氣說了這件事。本來他們是計劃夏至去了上班後,潘銳在晚飯時說的,但是潘媽媽一直絮絮叨叨著村裏的瑣事,潘銳好幾次沒插進話。


    等夏至快十點時下班回到了車站,潘銳去接她,聽到他還沒說這事,夏至就急了,又催促了他。回到家後,他留在二樓找潘媽媽,夏至上了三樓。


    夏至不知道潘銳是怎麽說的,她坐在三樓客廳豎起耳朵聽著樓下的動靜。


    平日沒事她也常常能聽到潘媽媽銅鑼似的嗓音從二樓傳上來,偏偏這個晚上她什麽都聽不到,樓下安靜得像是沒有人。


    她躡手躡腳地靠近樓口,往樓梯上張望,忽然腳步聲就響起來了,她做賊般閃進房間裏坐好,看到進來的是潘銳,她才長出一口氣。


    他臉上神色很平靜,不像吵過架的樣子,不過,夏至也沒見過潘銳和潘媽媽爭吵,總的來說他們這一家子相處挺融洽的。


    “怎麽樣?”夏至懸著心問,“阿姨答應嗎?”


    “當然答應啊!你想什麽呢?”潘銳理所當然地說。


    “沒有不高興嗎?”


    “怎麽會呢?”


    潘銳話說得很輕鬆,但夏至心裏不踏實,她想,她是不是也該去和潘家二老說說這件事呢?至少該讓他們知道,她在潘家受到了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很感激他們。


    她問潘銳:“要不……我再下去和叔叔阿姨道個謝?”


    “道什麽謝啊?”聽夏至說完想法,潘銳說:“不用,你別折騰了,他們沒那麽小心眼,過幾天就好了。”


    潘銳的說法引起了夏至的注意。“過幾天就好”?這麽說,他們確實因此而生氣了?她心裏升起一陣歉疚,像掛了塊重物似的,不自覺地絞起了自己的手指。


    “你是怎麽跟他們說的?說我為什麽要搬走?”夏至後悔自己剛剛沒有一起去說了,連一個當麵解釋的機會都錯過了。


    “我就說你上班不方便啊!這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趕末班車回來,太危險了。我又說你遲些課時可能還要增加,這樣來回跑很累。就這樣。”


    嗯,這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說辭。


    “那他們怎麽說呢?”


    “還能怎麽說呢?就是說租房子浪費錢,吃住也沒有家裏舒服,就這樣了。你不要擔心。”潘銳略一停頓,又說,“不過他們說的也對,想買房子還是得節省一點。所以……你再考慮考慮?”


    夏至托著腮,她當然是考慮過這一點才決定這麽做的,錢確實很重要,但於她來說,心裏舒坦也很重要。


    因為明白潘家人對她是真心好,她才忍讓著所有的不適,可是她真擔心終有一天她會抑製不住爆發出來。


    矛盾一旦產生,隻能延緩,是不可能總靠一方的退讓來消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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