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點夏至就寫完了那篇稿子,她本來可以休息一下,東磨西蹭地拖到五點半然後準時下班,然而她又打開了另一個文檔,翻著從研發部拿到的新產品報告,開始編試用報告的稿子。


    她就是不想下班,多幹點就多幹點吧,反正都是她一個人的活,現在多做點,下個星期就可以輕鬆一點。


    她不願意承認其實是不想回去做飯了。她每天中午不休息,忙到焦頭爛額趕著準點下班是為什麽呢?不愛吃,她就不做。


    足足一個月,她和那些生肉搏鬥,不知道是肉的問題還是砧板的問題,她左手食指過敏了,指節上起了兩三個小包,摸上去癢癢的。


    也不太礙事,她睡覺前會擠點皮炎平抹一下,就是一直不見好。說不定這下停掉不做飯了,她手就好了。


    晚飯怎麽辦?管他怎麽辦呢,潘銳不是愛吃快餐麽,他錢多得很。夏至想起他們那如流水的支出,她就奇怪她怎麽也算不清賬,現在添上他這筆午餐費,就清晰多了。


    她越想越氣,不知不覺對著電腦劈劈啪啪地敲到了七點多。


    胃被壓迫得嘰嘰咕咕地響了起來,她不得不停下,也許她也該去吃個快餐了,生氣也不能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吧……


    她一眼瞥到了桌上的手機,一個下午,它震也沒震動一下,別說電話,連短信都沒有收到。


    她心上輕飄飄地失落著,手拖著鼠標,把指針移到了開始菜單上,點下了關機。


    正當她準備把手機塞進包裏,它響了起來。


    接嗎?接吧。不接又落他口實,說她小氣,又是她的錯。


    “夏至,你還沒回來嗎?”七點半,是他下班到家的時間了。


    “沒有,我在加班。”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夏至考慮了一下,隻能實話實說:“我現在就回來。”


    梁璐去完旅遊就回老家了,要不夏至真想回楠師跟她擠一晚上。現在,她口袋裏空得緊,也沒有熟人能收留她,她不回出租屋可以去哪裏?


    潘銳在電話裏說:“你吃飯了嗎?”


    這不廢話麽,她加班到現在,哪能吃飯?她差點衝他叫,不但現在沒有吃,中午也沒有吃,但是她隻是淡淡地吐出了“沒有”兩個字。


    這下好了吧,七點半,菜市場也要打烊了,你想怎麽辦?夏至想,反正她不說,她有股惡作劇般的快感。


    “這樣吧,我現在把米下了就去菜市場買菜,你快點回來吧。”這次潘銳倒是反應很迅速。


    夏至不鹹不淡地說:“你愛去就去吧。”


    她在心裏補充道,就算撲個空也是你活該。每天都是她下班時買菜,就算周末,潘銳睡懶覺也要睡得比她晚,他從來沒去過菜市場。現在他該知道飯來張口是有多幸福了?


    掛了電話,她心裏舒暢多了,一邊坐車,一邊腦補著潘銳在空蕩蕩的菜市場裏找不著北的傻氣模樣,她甚至想到了他一腳滑倒的狼狽樣子。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潘銳還真的買到了菜。


    她踏著樓梯,還沒上到四樓,在樓梯上就看到了他支在門口的小桌,上麵放著電磁爐和被翻炒得又黑又亮的炒鍋,爐子旁是油罐和醬油瓶子,桌麵撒落的油跡加深了這個事故現場的狼藉。


    他這是幹什麽了?把菜都燒焦了嗎?


    她在門口站定,低頭看了一眼,他就出來了。


    他咧嘴一笑,說:“你回來了?我買了半隻白切雞,炒了個青菜。菜可能不太好,都是別人挑剩的,再晚點去連別人挑剩的都沒有了。”


    “嗯。”她故意應得冷淡一點,“做飯的桌子要放在屋內,打開門就行了,放走廊擋道。”


    他把桌子上的東西往屋裏收,說道:“沒事,這時間誰出門啊。”


    這時間咋就沒人出門了?他就是這樣總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開脫。夏至不理他,但還是在進門時幫忙把調味料拿了進屋。


    醬油?她看了一眼手裏的醬油瓶子,又看了看屋裏餐桌上的兩個菜以便確認。沒錯,白切雞是現成的熟食,在一次性餐盒裏裝著,另一盤青菜,上麵泛著烏黑油亮的怪異光澤。


    她擠了擠眼,難以置信地問他:“你放醬油炒青菜?”


    “有問題嗎?”他理所當然地說,“我覺得放鹽不好吃。”


    她把醬油放回塑料架子上,沒憋住笑了出來:“你家炒青菜都放醬油嗎?”


    “沒有啊,試一試嘛。不行嗎?在外麵吃飯那青菜不是常常放醬油?我嚐了一下,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幹嘛這麽黑。”


    夏至開始了連番的吐槽:“五穀不分四體不勤說的就是你。人家那是油菜,是用開水把菜燙熟了再往上麵澆油的,不是像你這麽炒的。你看你都快炒焦了。”


    潘銳抓了一把頭,仍努力爭辯著:“這和放鹽有什麽分別啊?不都是鹹的?反正能吃就行了,自己家吃飯不講究那麽多。”


    夏至笑得雙肩發抖:“行吧,那吃飯吧,我餓了。”


    她掀開桌上的電飯煲,卻赫然看見米粒正安靜地躺在半鍋水中……她沉默著,那鍋米也在水中沉默著……


    “……潘銳先生,你知道煮飯是要按下開關的嗎?”她艱難地開口。


    “我忘記按了嗎?”他猛然醒悟地挺了一下胸,“我當然知道要按開關啊!我是傻子麽我?我隻是忘記了……”


    “好吧,我認輸了。”夏至抿著嘴笑,她把電飯煲蓋上,打下了開關,這飯,起碼得半個鍾頭後才能吃了。


    “那要不,我們先吃點菜?”潘銳提議著。


    夏至現在是完全氣不出來了,潘銳先生,簡直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啊,她跟孩子慪什麽氣呢?他不提中午的不快,她也見好就收得了,雖然飯還沒吃成,但好歹心意她收到了。


    她說:“我還是先去洗澡吧,洗完飯也差不多了。”


    她去拉床底的衣箱,潘銳叫住了她:“夏至,我們明天去買個冰箱好不好?我找我媽借了一千塊。”


    潘銳強調了是借,他知道夏至很堅持不要家裏一分一毫獨立生活,他說:“我這不是剛開始工作還沒發工資周轉不來嘛,我媽也知道的,她還問我一千夠不夠。”


    夏至坐在床上想了一下,說:“買完冰箱剩下的錢不能亂花,下個月發了工資要馬上還給阿姨。我們出來工作了,不帶錢回家還找家裏要錢,不害羞麽?”


    潘銳笑得滿臉陽光:“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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