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夏至分明就覺得是光陰四濺,整片整片的時光被他們前行的腳步踏得零零碎碎,濺了一地。


    匆匆又匆匆,再也追不回來了。


    6月19日上午八點半,中文係三百多名畢業生集中在學校大禮堂,他們按照班次和學號落座,等下要按這個次序上台領取畢業證和學位證。


    學士袍是到了禮堂後才往襯衫外套的。天已經熱得即使什麽都不做,幹坐在屋子裏也能濕透衣衫,知了在窗外煩躁地捏著嗓子鳴叫,水泥地板上似乎能看見扭曲著的熱氣。


    盡管禮堂內開了中央空調,剛進來的時候,夏至還是不由得拎著白襯衫的領口提了又提,試圖扇出一點點涼意。


    她們一整個宿舍的學號是連著的,因此四人坐在了一起,她們相互整理著方帽和領子。


    整個畢業典禮流程很簡單,校長和學院院長分別寄語,接著是蕭以晴代表畢業生發言,最後上台領完證書,就意味著他們正式畢業了。


    畢業生十人為一批,在台上列隊成排,由校長逐一頒發雙證,合影留念,流水線作業似的完了一批又一批。就這樣,也耗費了一個半鍾頭。


    沒有夏至曾經在電影裏看的那種激動人心的氛圍,她反而覺得有點敷衍,有點枯燥,然而心裏還是感慨萬分:這就畢業了啊……


    這幾天晚上,她陸陸續續也參加了一些其他的聚餐,與班上的同學,與其他相好的朋友,酒每天晚上都喝。


    她以為該說的再見都說完了,但是畢業禮結束後,站在宿舍走廊裏,看到每個房間都敞著門,同學們進進出出,吵吵鬧鬧地拖著行李,她才知道,再見是永遠說不完的。


    她也打包了一些東西,主要還是書和一些長袖的衣物,潘銳會一點點地把東西帶過出租屋去。潘銳催促著她,可以早點搬過去,反正房租都交了,但她還是想拖到最後一刻。


    夏至想把所有人都送走。


    第一個送走的是曹麗梅。畢業禮完結的當天下午,夏至、蕭以晴和梁璐一起把曹麗梅送到了長途車站。


    電腦用機箱打了包,買了架小拖車拖著,一個背囊背上隨身的幾件衣物,其餘東西已經在前一天快遞走了。


    曹麗梅彎腰把電腦塞進了行李艙,直起身看三人時,夏至看出她的嘴角微微發著抖。


    蕭以晴把雙唇吸進齒間咬了咬,一把抱住了曹麗梅:“記得有空就回來。我一直在這裏。”


    “我也是。”夏至從側邊抱住兩人的後背。


    “至少未來兩年我也在這裏。”梁璐從另一邊抱住她們。


    曹麗梅仰起臉,張著嘴哈哈幹笑了兩聲,用手指抹了抹眼角:“你們別這樣哈!我說好了不哭的……”


    她這一說,蕭以晴先嘴巴一扁嗚嗚地哭了起來:“你幹嘛說這個字啊!你不說我還能忍住的!”


    夏至咬緊了牙,也止不住眼淚嘩嘩地流。梁璐是唯一沒掉眼淚的,但也紅了眼睛。


    “好啦好啦!都不哭了,要走了啊!”曹麗梅從三人的擁抱中抽身出來,肩膀一別衝到了車上。


    聽到車子引擎發動,三人後退到了安全位置,退入了送行的人群中。


    夏至的目光釘在了靠前的那麵車窗中,看著它移動,看著窗後的女孩抽出紙巾抹著眼淚。


    這是第一場的離別。


    這之後的每一個晚上,夏至都在經曆著離別。


    公司裏事情很多,彭芮晗離職了,夏至不知道程佑有沒有再招人,反正內刊的事情目前是全部壓到她一個人身上了,然而她不想加班。


    這段時間,她希望每天晚上可以早點回到宿舍,每間宿舍轉一轉,倚在門邊和忙著打包忙著離開忙著奔赴新生活的同學隨便說點話兒。


    大家都像是陷入了一種忙亂的狂歡,讓夏至有一種隻有她一個人在留戀過去的錯覺。


    每個人清出來的垃圾都很多,她幫著把垃圾撿到樓下的垃圾站,幫著別人在打包時壓著紙箱蓋子,到最後什麽忙都幫不上的時候,就說一句再見或者保重,然後退出來。


    她穿過走廊往自己的宿舍走,還沒走到,就看見蕭以晴站在門口朝她叫嚷:“夏至!快回來!”


    “幹嘛?火急火燎的。”她被蕭以晴拖著走出宿舍陽台,才走到洗手間門口,已經聽見了陽台下傳來的吉他合奏。


    悠悠揚揚的弦音交交疊疊,蕩入心扉,一簇合唱的男音,唱的正是她和潘銳結緣的那首《那些花兒》。


    梁璐已經倚在了陽台護欄上了,見夏至出來扭頭朝她笑了:“這排場夠大的啊。”


    夏至朝下一看,好家夥,這是出動了多大的人情?十來個男生排成了兩排,抱著吉他彈唱著,中央的正是潘銳。


    他穿著白襯衫,紐扣解到了胸前,領口處若隱若現一片結實的胸肌,胡子細細地刮過,看著幹淨而清爽。


    周邊的陽台上也漸漸站滿了人,有人細聲討論著,但沒有人高聲破壞樂曲帶來的寧靜。


    “這是給誰表白嗎?”


    “畢業喊樓吧……”


    “中間那個,是夏至男朋友……”


    “好浪漫……怎麽沒人唱給我聽……”


    夏至的笑意從心裏漫到了唇角,心神也被他的指尖撥動著,整個人像往蜜罐裏泡了一遭似的。


    嗯,這風頭出大了,可是,向來喜歡低調行事的她沒有半分不適。這樣的虛榮哪個女孩子不愛?何況,唱著“如今這裏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的那個人,正好是她心裏的那個人。


    她想,就算過去一輩子,她也依然會記得這個在她宿舍樓下深情彈唱的翩翩少年。她愛他愛得這樣純粹。


    終於一曲唱罷,潘銳揚了下手裏的吉他,喊道:“生日快樂!”


    身邊的那幫男生也一起跟著喊了起來:“生日快樂!”


    哦,是哦,今天是她生日。2006年的6月21日,夏至日。她居然忘記了,是被工作的忙碌遮蔽了雙眼,還是被離情別緒蒙蔽了心靈?


    夏天,這才真正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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