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下周三之前這裏的情況還沒有辦法解決,事態就真的嚴重了,軍部已經在商量從新聞部入手,讓我再次準備對外的發言稿了。”


    山腳幾乎被完全清空的塔欽城內,皺緊著眉頭,下巴上都是胡茬的聞天明正叼著煙一邊說一邊看向山頂變幻莫測的雲層,肩上披著件舊軍裝的謝沁站在他的旁邊,聽到他這麽說也隻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不置可否地扯扯嘴角開口道,


    “起碼這又是一個能表現自己的機會,這次上電視的時候記得提前刮個胡子,上次你看上去簡直像六十多了。”


    這個冷笑話此刻聽上去真是一點都不好笑,反正聞天明聽到之後嘴角瞬間就無語的抽搐了一下,而純粹隻是想緩和下氣氛的謝沁見他並不領情也沒再多說什麽,想到他兩個兒子現在都在山上就忽然皺了皺眉又主動轉移話題道,


    “聞榕之前怎麽和你溝通的?確定聞楹的人在哪兒了嗎?”


    “沒有,他性子一直特別獨,他自己不主動說這世上簡直沒人能猜到他到底想幹什麽……”


    聞天明這麽回答著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身後來來往往的士兵,在看到其中有一個才隻有十七八歲的小兵站在那兒表情很嚴肅的聽從著上級的指示後,聞天明拿複雜的眼神示意謝沁看了眼又若有所思的開口道,


    “聞楹當年去參軍的時候也就那麽大。”


    “他還去當過兵?”之前並不太了解聞楹的謝沁看上去明顯有些意外。


    “恩,為了他媽媽,所以當初高中一畢業就自作主張的去了,因為這件事我之前對他有點偏見,認為他參軍的目的不單純,也缺乏對報國愛國的正確認識。”


    “在他眼裏,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在乎的人就是不重要的人,自己不關心的事就是不重要的事,他明明有那個能力卻永遠做事很被動,從來不想去主動改變什麽,從骨子裏也缺乏對大局的掌控能力和基本的個人信仰,這種人我一般都不會建議他們去參軍,因為他們也許能做好其他事情,但絕對不適合做一個隨時應該準備好犧牲的軍人。”


    “這麽一聽,你怎麽對他……好像還挺了解的?”


    “他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我哪怕一開始不了解現在也慢慢開始了解一些了,不過上次在首都見到他,我隱約感覺到他身上那種根深蒂固的東西開始出現變化了,也許是受你那個……弟弟的影響吧。”


    聞天明這般說著表情明顯有點不自然,他對聞楹和蔣商陸的關係到現在都有點不太好評價,但是倒也不會隨便指責什麽,而見謝沁一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的樣子,在這種事情上還算有有幾分看人眼光的聞天明隻是搖搖頭又顯得很無奈的開口道,


    “蔣商陸那個人和聞楹完全不一樣,是那種活得相當明白又有自我犧牲精神,人格獨立完整,思想還非常成熟的人,這種有人格魅力的人對任何人都會顯得很有吸引力,至少我這個兒子表麵上從來不說,心裏對他的某些言行肯定也是有一些觸動的。”


    “之前首都的那件事,我敢發誓如果不是蔣商陸堅持要管,聞楹絕對不會去過度幹涉,他肯定覺得自己不應該無條件的犧牲,說白了他還是沒有一顆能容乃廣闊世界的心,他的心狹窄到隻能裝得下自己的那些情情愛愛,當然這也不怪他,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他的名字不僅僅是聞楹,他還是生命之樹,你覺得他能和尋常人一樣什麽事都不管不顧隻想著自己嗎?”


    “所以我隻能說幸好他遇上的那個人是蔣商陸,而蔣商陸居然也真的從來沒有放棄過聞楹,這就好像每個人少年時都會需要一個引導他的父輩或是兄長作為正確榜樣一樣,蔣商陸一個人幾乎把我,蕭驁還有他媽媽對聞楹青春期沒有盡到的那些責任都給做完了。”


    “他給聞楹的不僅僅是愛情,是人生觀和價值取向的全新感悟,這麽一說,也許我真的該好好感謝你那個弟弟,他的確成功的讓之前勉強隻能算個毛頭小子的聞楹真的開始成熟起來了。”


    聞天明的話讓謝沁也顯得有些若有所思,雖然他並不認為蔣商陸有把聞楹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來刻意灌輸自己的價值觀和思想。


    但有時候經常呆在一起的兩個人也的確是能給互相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改變,至少蔣商陸看上去也沒少被聞楹這個脾氣古怪的家夥影響到,之前在山上那副死心眼的勁頭簡直一點都不像他們家的人。


    這個話題說到這兒到此為止,沒繼續往下探討的兩個人之後又這麽隨口聊了幾句公事,到下午的時候被派到山上藏廟去接人的直升機也緊接著回來了。


    而直到年邁的呼圖克圖都被小心的攙扶了下來也沒有看到蔣商陸的人,謝沁有些不解的問了麵前的眾人一句,卻隻得到了小桃特別不高興的一個眼神和季從雲明顯有點無奈的回答。


    “懸崖邊上還有棵老桑樹不肯離開,蔣先生說想再留下試試看……他和我們說,要是明天早上八點之前他還是沒有沒成功,就馬上下山來和我們回合,我們也拿他沒辦法了,就隻能這麽先過來了。”


    季從雲這麽一說讓謝沁的眉頭都瞬間皺緊了,但蔣商陸也是個成年人了,他自己想去幹什麽別人其實也幹涉不了。


    而從他們口中得知蔣商陸這段時間種苗的情況還可以,目前一個人行動也沒有任何問題後,謝沁也隻能強行壓下心頭有些怪異的不安感,又摸了摸小桃和一品紅的腦袋開口安慰道,


    “明天早上八點之前,他要是不下來我就親自去把他給抓下來,你們別擔心了,我們先去裏麵吧。”


    謝沁的話讓心裏忐忑不安的小桃他們也跟著放心了點,可一行人轉身回塔欽的臨時收容中心的時候,卻沒來得及注意到遠處的天空盡頭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的烏雲在層層堆堆積,更甚至凝聚起一團不太正常的淡紅色霧氣。


    ……


    受傷的遏苦和小荷一起回到阿裏城後的第三天,外部微生物類人的入侵也隨之到達了一個頂峰。


    盡管軍人們每天都按照上級的規定用大量的生物消毒劑清理著散落在空氣中的細菌病毒,可是整個岡仁波齊疫病的情況還是在變得越來越嚴重。


    聞榕無奈之下隻能開始準備聯係留守在塔欽的上級,畢竟事情到了這一步,選擇封山棄城,等平民安全撤離後,再讓軍部的專業人員來空城參與清除工作才最明智的選擇。


    但現在這種情況,想要全身而退都是一個大問題,加上涉及到此次事件的後續,任誰也不敢去想象這些山頂的微生物類人接下正式湧入人類社會究竟需要多久,而通過無數曆史變革,進化重組才好不容易形成的現代社會秩序被徹底毀滅又需要多久。


    “這次難道真的要徹底拋棄……阿裏了嗎?”


    聽到聞榕和他們這麽交代事情的後續,糖棕表情明顯有點古怪,聞榕見狀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開口補充道,


    “這次不走也沒辦法了,北方各個城市的安全警報已經拉響了,現在撤離還能給其他內陸城市留有一定的逃生時間……而且天上馬上就要開始下雨了,空氣一變潮濕情況隻會越來越嚴重,這種事按照慣例,都是平民先走,所以你們,地植辦的那些人還有呆在其他幾個縣城的那幾位可能要和我一起留到最後一刻,如果信號發送順利,今天大概淩晨的時候第一批直升機就會過來,大家準備一下吧,爭取給阿裏的普通人爭取一點撤離時間,我待會兒就去聯係上麵過來接人。”


    “恩,可以。”


    “哦,這麽說起來,糖棕,前兩天受傷被送過來的那兩位現在沒什麽大礙了吧?還有地湧這幾天跑去幹嘛了?怎麽都沒看到他。”


    原本低頭收拾著手邊的東西,聞榕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了一句,而聽到他問起地湧,糖棕先是愣了愣,又抬起頭古怪地笑了笑回答道,


    “啊……還好,應該都恢複的差不多了,小蓮這幾天一直在那兒照看著他們呢。”


    聽到他這麽和自己解釋,聞榕也沒有多想就和他一邊說一邊準備出來,外麵這會兒天氣還挺涼的,所以兩人這麽一走出來,人恰好走在糖棕的後麵,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微生物入侵才影響了免疫力的聞榕就忽然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


    走在他前麵的糖棕見狀被嚇了一跳,轉過頭連忙問了句聞榕你沒事吧,而搖搖手示意自己沒關係之後聞榕隻是有點困惑的皺了皺眉,又收斂起臉上的表情衝糖棕笑了笑開口解釋道,


    “我這人打小就有個毛病,用南方人的說法就是鼻子特別饞,小時候我媽把我抱著出去走一圈,稍不留神我可能就忽然感冒啊發燒之類的了,不過我這次都吃過軍隊發的那些提高免疫的藥了啊,應該沒什麽事,可能是鼻子又犯饞沾到什麽髒東西的味道了吧。”


    聞榕這麽說著態度倒是很隨意,反倒是糖棕聽到他這麽說表情瞬間一變,幹笑著說了句還有這回事啊就不吭聲了,而因為負責聯係山腳的通訊設備在另外一邊,所以緊接著沒說幾句,聞榕和糖棕直接就各自分開了。


    落單後的聞榕停下了腳步,轉頭冷冷地往糖棕的方向看了眼就一邊搓著手一邊掉個頭就準備跟上他看看是什麽情況了,可是還沒往前走上幾步,聞榕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身後也好像跟著什麽人。


    等意識到被跟蹤了的聞榕的眼神一沉,又直接一抬手準備往身後那人胸口惡狠狠地捅下去時,聞榕卻驚訝的感覺到自己居然被那人輕輕鬆鬆的控製了,接著身後那不吭聲的人先是一把將他給拖到暗處,見他都快急眼了才放開他淡淡的來了一句。


    “是我。”


    這熟悉的要命的冰冷口氣,聞榕要是還聽不出來是誰也就白活到這麽大了,可沒想通這臭小子這會兒還和自己躲躲藏藏個什麽勁兒,聞榕直接氣的瞪直了眼睛,咬牙切齒地忍了半天還是壓低聲音衝對麵正在解開麵紗的聞楹罵了一句道,


    “你他媽還知道冒出來!之前都跑到哪兒去了啊!這邊這麽多事都不出來幫忙!”


    “我想先確定一些事,所以不方便出現,我人其實昨天就到了,一直呆在收容所裏。”


    這般認真的解釋著聞楹也順勢抬眼看向麵前的聞榕,可他這一頭白發白眸的模樣顯然有點驚嚇到了他家大哥。


    而也沒時間針對這件無關緊要的事解釋上太多,從剛剛就一直隱藏在暗處,此刻眼神莫名有點冷的嚇人的聞楹隻是若有所思的望向外麵空無一人的阿裏城街道,想了想又開口問了一句道,


    “你剛剛是不是聞到糖棕身上有什麽不太對勁的味道?”


    “恩?好像是……可我不太確定啊……”


    “你沒感覺錯,他之前差點就被病毒類人入侵身體了,但是因為他本身也擅長寄生,所以才逃過一劫,他現在正在幫我做一些事,你不要去盯著他,有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在三四天前就先我一步混進來了,而且有很大的可能,太歲本人現在就親自寄生在菩提樹遏苦的身上。”


    “什麽……這怎麽可能呢?”


    完全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還是讓微生物類人的痕跡滲透到了城裏,聞榕這會兒才察覺到要壞事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而想到自己這三四天以來可能天天和一群會說人話的微生物在說話談事,頓時感覺有些毛骨悚然的聞榕立馬就白了臉,半天才一臉焦慮地開口道,


    “太歲要是在這兒我們還往哪兒逃啊……淩晨三點左右就會有一趟軍用飛機過來,要是……要是讓他趁機控製了這裏並徹底入侵塔欽城……”


    聞榕這般想著就覺得後背都涼了,他萬不敢擔這個讓大夥跟著他一起陪葬的責任,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是徹底沒轍了。


    聽到他這麽說,聞楹隻是麵無表情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被他這種擺明了就是有什麽事還沒有告訴自己的態度弄得有點鬱悶,揉著自己太陽穴的聞榕半天才有氣無力的靠在牆邊上沮喪地開口道,


    “我說,你要是有什麽辦法就趕緊給我說,我現在沒工夫和你在這兒賣關子……順便通知你一聲,我和你大嫂複完婚今年可能有計劃生二胎,所以為了你那個還沒出生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能不能和我稍微透露一下你的計劃啊……”


    聞榕的話讓聞楹皺了皺眉,但想到接下來的這些事也的確要聞榕配合自己才比較好實施,所以他隻是沉著聲音開口道,


    “太歲吸收了部分不死鳥的腦部細胞組織,現在的進化程度比我直接提前了785個刻度,生物進化到達一個程度後,高等生物就能直接對低等生物產生一種無形中的生存壓力。”


    “這種壓力讓小型動物害怕大型動物,食草動物畏懼食肉動物,當然也會對我產生一定的影響,我這段時間還沒有和他正麵對上過,但目前情況其實並不樂觀……不過他現在選擇先從阿裏城開始入侵,也並不是隨隨便便就決定下來的,而是因為這裏的位置十分特殊,甚至算的上是他的致命弱點。”


    “你這是……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岡仁波齊其實是活的,還和太歲的命緊緊聯係在一起,所以他有心髒,也有其他生物都有的各種器官,這其中阿裏城下麵的這塊土地就連著他的心髒,所以他必須先從人類的手中不動聲色的奪回自己的心髒,可阿裏城在空間坐標軸上的位置同樣也很特殊,這就意味著我現在必須先將整體坐標做一個大的改動,甚至是重建出一個新的坐標軸,才可以找到機會找到地底的心髒並親手殺了他。”


    聽到他這麽說,聞榕明顯有點雲裏霧裏的,他之前知道的東西其實很有限,所以並不是核能理解什麽叫做重建出一個坐標軸,而聞楹這般說著隻是示意他望向頭頂黑壓壓的天空,又以一種讓人不太能琢磨透的淡漠聲音開口問了一句道,


    “假設現在把我們腳下的陸地重設成為一條x軸,那你覺得怎樣的情況下,才會有一條和它對應的y軸出現?”


    “額,有一條……能垂直於地平麵的線出現?”


    “恩。”


    知道他大概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了,聞楹也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雖然他自己也清楚知道自己接下來有些行為造成的結果注定是不太樂觀,但此刻心裏意外顯得很冷靜的白發青年還是先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那枚藏銀戒指,又以一種難得緩和下來的口氣衝麵前的聞榕淡淡開口道,


    “我是一棵樹,生來就是要向著天空不斷生長的,這是我的本能,這一點和不死鳥次旦拉姆必須要守護天空的道理一樣,所以隻要我能成為那條垂直於地平麵的y軸,我整個人成為那個新的原點就可以重建出嶄新的坐標軸。”


    “當然,你們也並不是什麽都不用做,我接下來就會告訴你該怎麽做,天亮之前城裏還會有一場硬仗要打,天上的這些鳥這次會願意幫助我們,你現在先冷靜下來,當做什麽也不知道先回到你該呆的地方去,我一定會保護好這裏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也會讓你毫無閃失的回去做爸爸的。”


    “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下麵不管什麽事我都全力配合你。”


    聞榕聽他這麽說著也點點頭,他並沒有感受到所謂變成y軸是怎樣性質的一件事,隻是簡單地覺得聞楹既然這麽有底氣地和自己說了,應該本身對這件事還是挺有底的,所以在思索了一下後,聞榕直接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又衝麵前的聞楹開口打趣了一句道,


    “誒,下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機會看見你了,你這次忙完估計也不會再回首都吧?不如提前給我點建議,你覺得孩子叫什麽小名會比較好聽啊?”


    聽到他這麽問自己,有那麽一個瞬間聞楹的表情有點古怪,因為他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一個小名,過了會兒青年掩飾性地往低下頭,又皺著眉慢吞吞地回道,


    “不知道,自己去想,別叫小貓小狗就可以了。”


    “滾!你家孩子才叫小貓小狗呢!”


    被這家夥給直接氣得瞪起了眼睛,聞榕說完就沒好氣地嘀咕了句算了算了不指望你了,而聽到他這麽和自己有一句每一句地說,聞楹也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淡淡地問了句。


    “……還留在藏廟的人都撤走了嗎。”


    “哦,都走了吧?早上和老頭子匯報工作的時候,聽他說謝沁已經去接人了,這會兒所有人包括你家蔣商陸,應該都已經安全地到山底下了吧。”


    聞榕的話稍稍安撫了一點聞楹原本內心有點壓抑的情緒,至少能確定蔣商陸人已經走了,他心裏的顧慮也少了一些,於是接下來他和聞榕也沒有說太多就分開了。


    而當一小時後徹底入夜的阿裏城內,因為連日來的陰霾而徹底陷入死寂的街道上也步伐僵硬地行走著幾道身影。


    透過隱約的光可以大概看清楚那似乎是表情有點怪異扭曲的糖棕的臉,在環視了一圈周圍確定沒什麽人發現自己的蹤跡後,這個眼神莫名透出點惡意的‘糖棕’轉動著眼珠子衝身後同樣眼神恐怖的‘地湧’和‘小荷’,又嘶啞著聲音低低開口道,


    “去把外麵的大家都放進來吧,注意點天上的那些鳥,那個叫聞榕的人類現在不在這兒,等我們的同伴們都進來之後,大家就能盡情開始驗收這幾天耐心養肥這些食物的成果了。”


    “聽上去真不錯呀,可是歲去哪兒了?”


    心裏似乎覺得有哪裏不太對,所以那個‘地湧’立刻怪異地轉著眼珠子一臉垂涎地問了一句。


    “他在休息,讓我們先不要去打擾他,這裏離他的心髒很近,過快的心跳聲會讓他很不舒服,我先去把聞榕抓起來,你們趕緊走吧。”


    ‘糖棕’這般和他們說著,肢體格外僵硬,腦子也顯得很遲緩的‘小荷’和‘地湧’就聽從他的話慢慢地朝著縣城大門走了。


    他們這些深藏在地底的菌類和病毒等待這天已經太久了,這次能徹底實現走到陽光下來簡直像完成了畢生所願一樣興奮的不能自已。


    而目送著這兩個寄生生命體一搖一晃的離開,‘糖棕’也收回自己的視線往回走了幾步,等快步拐進一個小巷子又一眼看到等在盡頭的那個人後,剛剛還故意裝得怪腔怪調的糖棕先是明顯鬆了口氣,又顯得挺尷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問了一句道,


    “我是不是演得挺浮誇的啊……聞楹?”


    “挺好的。”


    聽到他難得這麽給麵子的評價了一下自己的演技,打從意識到自己身邊開始出現異常,就不動聲色等著聞楹過來接應自己的糖棕也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過其實要不是當初因為雍錦城的事他被迫裝成另一個人好長一段時間,本身就掌握著寄生這種能力的他現在也不至於會這麽熟練的應付眼前的一切。


    而下意識地看向麵前明顯在等待著他們約定好時間到來的聞楹,糖棕顯得有些心有餘悸地小聲開口道,


    “幸好小蓮他們的身體隻是被淺層寄生,待會兒把那些微生物都騙著進來之後,我還能找機會救他們,可遏苦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啊……而且你為什麽也騙聞榕啊,他不是也準備幫你嗎,聞楹?”


    “不能讓他知道的太多,不然他會不好好配合我。”


    聞楹這般說著,下意識的抬起頭打量了眼雲層中間越積攢越多的暗紅色霧氣,糖棕不太明白他現在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但是他又莫名地覺得眼前的聞楹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


    可因為他說話的口氣並沒有什麽改變,人也依舊顯得那麽不好接近,所有當他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緩緩看向表情顯得不安的糖棕時,心裏同樣也很緊張的糖棕並立刻沒有看出來聞楹眼睛深處其實壓抑著很多常人完全無法無法理解的複雜和掙紮。


    他其實也在害怕,他其實也在不舍,可是少言寡語慣了,如今也徹底失去了感情表達能力的鳳凰樹從來沒有和他人傾訴自己痛苦的習慣,所以他隻是顯得眼神很冰冷的輕輕開口道,


    “我之前從來不對你們提任何要求,一直以來我也不認為我和所謂的五樹六花存在命令和服從的關係,但是這一次,我還是希望你能把我的話都當做一句命令,絕對不要違背我接下來的說的每一個字。”


    “你……您說吧,神樹。”


    “等把這些微生物按照計劃全部闖進來再反困在城裏,你不要在這裏再有任何停留,立刻幫助聞榕和士兵們開始進行人員遣散,這一路上會有大量被汙染雨水刺激的微生物開始攻擊你們,你們隻要記得做好一件事,就是盡可能保護好那些所有山上生靈的安全,無論他們到底是什麽物種。”


    “到達塔欽之後,記得聯係緬桂花讓他們盡快撤離岡仁波齊其他縣城,這裏目前的坐標是【-6253,0】,是太歲的心髒位置,你們隻要按照這個坐標位置不斷地往前走,然後等待空中接應就可以了,那些棕頭鷗和禿鷲會在天空中給你們引路的,直到你們找到真正走出這裏的路。”


    “好。”


    聞楹的口氣聽上去太冷靜了,也讓表情跟著苦澀起來的糖棕深刻地意識到如果自己這次不認真做好,那他是真的愧對五樹六花對世人的責任了。


    而見聞楹說完就打算獨自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麽紅了眼睛的糖棕卻忽然出聲叫住了他,又對著青年儼然已經要走遠了的高瘦背影表情顯得很認真地扯了扯嘴角開口道,


    “聞……聞楹,不管之前你不知不知道,但其實你在我們大家的心裏,一直都是那個最強大也最有擔當的生命之樹,是曾經親手把我們從幾乎被海水淹沒毀掉的廣闊陸地上拯救出來的樹人領袖,所以無論再過上多少萬年,你都會是我們心裏最值得尊敬的神樹尊者,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恩。”


    聞楹沒有轉過頭來,隻是這麽簡短地回了這麽一聲就直接走向了遠處黑暗之中,他們是同類,是戰友,也是朋友,所以原本也就有著不需要說上太多就有基本的默契。


    到這裏歎了口氣的糖棕也不敢多做停留,就維持好自己之前的偽裝,又重新混到那些微生物中去了。


    而與此同時,在此刻大多數植物已經陸續通過風的傳播開始往山底下飄散的岡仁波齊山上,獨自留在藏廟並沒有和大家一起離開的蔣商陸倒是緩步行走在雪逐漸開始消融的半山腰上。


    一直到在那棵熟悉的老桑樹麵前堪堪停下後,他照例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端詳了這棵桑樹一會兒,又揚聲問了一句道,


    “真的不打算走了?”


    雪地中的老桑樹立著一動不動,他無法開口說話,所以並不能回答蔣商陸的問題,但是他身上的坐標在測算儀上還是靜止不動,這也說明了他內心準備固執到底的態度。


    見狀的蔣商陸不禁開始思考起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樹都是這個性格的奇怪問題,等他因為自己無聊的想法而忍不住勾起嘴角,都在這兒和他磨了好幾天的蔣商陸隻能放棄般歎了口氣又笑了笑。


    “也許你的堅持是正確的,那就祝我們都好運吧桑樹,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有著這一生都注定放不下的東西。”


    蔣商陸這般說著,不自覺地就往雪山更高的那個地方靜靜地看了一眼,在敏感地感覺到桑樹的呼吸作用好像變得緩慢了一點,似乎是在安靜的聆聽著自己說話後,蔣商陸顯得心情複雜地撇了桑樹一眼又沉默了下來,許久才複又開口道,


    “分開之前,我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接下來的打算,但是他卻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現在想想,總感覺我一直對他欠缺一個像樣的承諾,其實我還能有什麽打算呢?我不過是想親口告訴他一聲,我是真的願意和他拋下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去到這世上的任何地方,所以在我徹底老去之前……快點帶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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