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楹的命骨連通著他和蔣商陸之間的某種微妙的聯係,所以當山下的蔣商陸為了保護被意外波及到的桑格父女而和那些禿鷲發生正麵衝突時,此刻正位於山頂的聞楹第一時間也察覺到了那種自己周圍有意外狀況發生的緊張感。


    而當他腦子裏迅速的反應過來這可能是山底下獨自一人的蔣商陸出現了什麽問題後,平時一向是個慢性子,這會兒卻直接急白了臉的聞楹被身後追上來的王誌摩和遏苦連著叫了好幾聲名字,他這才像是猛地回過神一般停下打算直接從這裏下山的淩亂腳步,又轉過頭皺著眉衝他們聲音略有些緊繃地開口道,


    “你們回去,上麵的那些人還需要你們,記得按照呼圖克圖給的藥方把病人們需要的草藥盡快采回來,我找到他就馬上回來。”


    “額……要不要我們和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你們管好你們自己。”


    固執地一口拒絕了王誌摩的建議,臉色很不好的聞楹說完就一個人快速的離開了,遏苦和王誌摩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都有點無奈,但看著聞楹急得六神無主的樣子他們又不好說什麽了。


    一個人能被另一個人影響到這種可怕的程度,無論他們之間的情誼有多麽真摯,其實對彼此都是一件比較危險的事。


    因為一旦其中一個人發生了什麽事,再冷靜的人也會跟著走向情緒化,在這一點上,聞楹現在的這種心理狀態其實就很符合。


    也許是恢複在蒼青的記憶之後讓他想起了那種痛失所愛的巨大痛苦,因為本身還太年輕,從小也過的很艱辛的他這才下意識地就把蔣商陸當做了自己如今全部的情感寄托。


    不想再經曆失去的感覺,所以無形中已經開始一步步走向了另一種極端,隻是他自己完全沒意識到,隻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能保護好蔣商陸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其他人他也完全顧不上了。


    王誌摩和遏苦是不清楚蔣商陸那頭到底是怎麽想的,但看他之前先讓聞楹上山,自己反而留在山下的舉動,應該也是察覺到了一點聞楹身上存在的問題的。


    “等聞楹找到蔣商陸回來,我們還是得和他好好聊聊,他現在這樣,以後還怎麽和你們去找接下來的五樹六花啊……”


    王誌摩這般說著,臉色也不好看,皺緊著眉頭的遏苦聞言點點頭,過了會兒兩人才一起回山上的神廟去了。


    可是他們本都以為聞楹能很快就把山底下離這兒並不遠的蔣商陸找回來,卻一直在等到這天快深夜的時候,才看到一個簡直可以說是失魂落魄的聞楹敲開了廟門獨自站在門口。


    “聞……聞楹?蔣先生人呢?沒找到?”


    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心裏一緊的王誌摩伸手想扶住他,卻被聞楹臉色慘白的樣子有點嚇到了,而一個人白天徒步把半個山頭都找遍了,都沒有找到蔣商陸,聞楹筋疲力盡地搖搖頭沒吭聲,許久才對他啞著聲音開口道,


    “沒有,我想回來問問呼圖克圖,待會兒再出去找,我問遍了山裏的植物都找不到他在哪兒。”


    “……好,好,那你先進來吧,遏苦,待會兒你和聞楹一塊去找吧。”


    “恩,我等一下和你一起去,不會有事的。”


    也看出來聞楹現在的心情很不好,遏苦耐心地安慰了幾句,看上去卻明顯沒什麽效果,王誌摩見狀給他衝了碗酥油茶,可是沉默著在想事的聞楹也壓根不想碰。


    而很匆忙的去問了被叫醒了的呼圖克圖卻也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後,一晚上都在山裏來回奔波的聞楹的臉色是徹底的沉了下來。


    “我也感覺不到您的共生現在在哪兒,很抱歉,神樹。”


    “沒事,我自己再去找找……多謝。”


    皺緊著眉頭發了一會兒呆就又一次打算離開,這次聞楹沒有拒絕遏苦和王誌摩想要幫助自己的好意,而是讓他們也跟著自己從半山腰的每條岔路開始尋找蔣商陸的蹤跡。


    隻是無論他們怎麽漫山遍野的尋找,都選擇性的忽略了一個平時根本沒什麽人會過去的地方,而謝沁一行人之所以會來到岡仁波齊,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其實是衝著傳說中岡仁波齊東山頂的卓瑪拉山口來的。


    “謝老師,李宗剛剛和我說,那位車裏的先生好像高燒更嚴重了啊,而且他臉上的傷口我們用了消炎藥看上去也沒用,您要不要去看看……”


    臨近晚上六點的時候,才選擇在離卓瑪拉山口一公裏外的一個地方停了下來,謝沁帶來的軍人和研究人員們自身都有很好的野外生存經驗,一個個也不用他的指揮就自行開始準備晚上的野營。


    謝沁一路上都站在前方用手上的觀測儀,神情有些複雜地觀察著卓瑪拉山口上方的雲層變化,此刻聽到助理小張和自己這麽說,他明顯愣了一下,接著趕緊皺起眉示意小張讓開自己就往車裏走了過去。


    “怎麽會高燒更嚴重了呢?不是讓你們給他好好消毒了嗎?這種高壓環境下對感冒病人本來就很不利,藥給他吃了嗎?”


    一邊往前走一邊口氣不太好地教訓了助理小張幾句,謝沁上了車後示意臉色也有些不悅的宗明苑稍微過去點,又俯下身拿冰涼的手背貼在蔣商陸滾燙的額頭上感覺了一下溫度。


    當察覺到眼前這個人的確比一開始病的還要嚴重後,謝沁的表情也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接著還沒等他收回自己的手,他就親眼看著蜷縮在後車座的這個因為發燒而臉色泛紅的男人無意識的叫了一個人的名字,還微微顫抖了下自己的手指。


    因為植物麻醉針的作用還有一點在,所以謝沁並沒有聽清楚他含糊中念的到底是誰的名字,但根據他的這種下意識的身體反應,猜測他也許並不是獨自一個人過來岡仁波齊,很有可能身邊還有什麽同伴的謝沁隻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又在招呼小張過來後慢慢地交代了起來。


    “讓小劉他們接下來一路上都注意一下有沒有人找過來,如果有就把他給我好好藏好,不要讓那些人發現,這個人我需要好好帶回首都去,不能讓他的同伴找到他再把他帶走,待會兒再給他打半針麻醉,別讓他那麽容易醒過來,聽懂了嗎?”


    謝沁這話一說出口站在邊上的宗明苑的臉色不太好了,如果說剛開始他還能安慰自己謝沁隻是單純的助人為樂,這會兒他是真不清楚他要做什麽了。


    隻是無論謝沁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現在這種奇怪的行為擺明了就是要強行扣留住蔣商陸了。


    偏偏現在蔣商陸還在昏迷,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抗,另一邊聞楹哪怕是要找過來,被謝沁這麽一弄也肯定找不到人了,而這般想著,清楚這其中肯定有哪裏不對勁的宗明苑也不敢吭聲,就眼看著謝沁身邊那個助理小張又把半針麻醉針推進了蔣商陸的靜脈裏。


    這半針下去,剛剛明明已經有蘇醒跡象的蔣商陸直接又一動不動了,垂下眸看著他的謝沁見狀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鬆了口氣又轉身出去了。


    低著頭的宗明苑被獨自留在光線昏暗的車裏,負責看管著算是被正式變相軟禁起來的蔣商陸,他一方麵有點不敢管這種閑事,一方麵又覺得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而就在他糾結地想著蔣先生還沒吃晚飯會不會餓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後有種被可怕的野獸猛地盯著的感覺,接著一雙冰涼的手毫無預兆地就狠狠地掐在了他的脖子上,而慢慢從車後座爬起來的蔣商陸那有點遲緩疲憊,還透出股有氣無力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喂。”


    這一聲喂真是比半夜鬼催命還恐怖,和後視鏡裏嘴唇慘白,眼眶通紅的蔣商陸對視了一眼,瞪直了眼的宗明苑直接就嚇了個半死,哆嗦著更是差點給嚇尿了褲子。


    而趁著麻醉劑在自己身體裏繼續揮發作用前就趕緊更用力地一把掐住了他的喉管,這會兒還沒搞清楚自己這是在哪兒的蔣商陸剛剛隻隱約聽到有個人說想用什麽東西不許他醒過來。


    之後他就覺得自己好像被注射了什麽東西,然後他暈暈乎乎咬著牙從睡夢中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坐在前麵的老熟人宗明苑。


    這般想著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蔣商陸用略有些疑惑的眼神慢吞吞地撇了前麵宗明苑一眼,又故意似笑非笑地拖長聲音道,


    “真是在哪兒都能撞見你啊……這是怎麽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發誓……全都是那個謝沁自作主張做的,他在山下遇到您昏迷不醒著,不知道為什麽就硬是要把您帶上來,還給您打麻醉針故意不讓您醒……”


    聽到他說麻醉針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麽手腳軟的這麽不正常了,還發著高燒的蔣商陸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自己有沒有聽說過謝沁的,半響對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麽深刻印象的他隻掐一了把自己的人中,又在有些作痛地低聲嘶了一聲後,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所以?這個謝沁也是蕭驁那個老東西的人?那蕭驁到底瘋沒瘋?你們跑到這兒來又準備幹什麽?”


    這些問題顯然就不是宗明苑能回答得了的了,一方麵他肯定不能對蔣商陸透露太多,一方麵也是他了解的東西本身就有限,可蔣商陸這種沒耐心的人怎麽可能和他客氣,直接就緩緩收緊自己的手,又在宗明苑欲哭無淚的低聲哀求下淡淡地扯了扯蒼白的嘴角道,


    “別惹我不高興,你知道以我的脾氣會幹出什麽事來的。“


    這句威脅真是比什麽都用,至少宗明苑剛剛還在遲疑,這會兒被他嚇得直接就喊著我說我說,而聽他模模糊糊地提了兩句什麽卓瑪拉山口的東西,還有聞楹和他的下落後,挑著眉毛的蔣商陸隻涼颼颼地笑了笑,又在貼到窗玻璃邊打量了一會兒遠處的那一行人後,才側過頭撇了眼前麵的宗明苑道,


    “現在給我下去,去和那個謝沁說我好像藥物過敏了讓他來看看,給我表現的逼真一點,讓他一個人過來就可以了,要是來兩個我現在這樣可能不一定能一起抓住,恩,我在這兒等你。”


    一點沒有自己這會兒是被他人控製的自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自己掌握一切節奏的蔣商陸語調顯得相當滲人地就開始和宗明苑發號施令了。


    而聞言的宗明苑苦巴巴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仔細想了想也不敢反抗他,就這麽眼看著蔣商陸舒舒服服地躺回在車後座又衝他威脅地笑了笑。


    “我盯著你呢,快點。”


    不知道為什麽就原地打了個哆嗦,宗明苑知道他想要自己的命很容易,也隻能認命地幫他去騙謝沁過來了,而原本正在火堆邊上的謝沁看見宗明苑忽然過來,又湊到他耳朵邊上語氣顫抖地說了句車裏的先生好像藥物過敏了,當下臉色一變就站起來又趕緊跑到車裏去了。


    隻是他這麽毫無防備地一打開車門,迎接他的卻是一隻一把掐住他脖子又把他給拖進車裏來的手。


    而當下就一把控製住手無縛雞之力的謝沁,又冷冷地開口命令宗明苑立刻把車關上又發動了車,蔣商陸沒去管謝沁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就這麽望著身後營地裏的人一臉錯愕地站起來試圖追趕卻被狠狠地甩在了後麵,這才隨意地打量了這個男人一眼顯得很虛偽後地笑了笑。


    “讓謝先生受驚了啊。”


    被這可能是自己親人的家夥這麽陰陽怪氣地稱呼,謝沁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古怪,但冷不丁的就遭了這人的暗算了他心裏也很不痛快,所以這般想著,謝沁隻是不悅地錯開眼也不搭理蔣商陸,想了想又忍不住皺起眉地問了他一句。


    “你到底過敏了沒有。”


    沒想到這人直接會問自己這個,蔣商陸挑挑眉有些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但謝沁見他不回答,又顯得更不耐煩地問了句到底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而自己脾氣本身也不好的蔣商陸也沒理睬他的問題,直接往邊上靠了靠才將腦袋抵在窗玻璃冷笑著回了一句。


    “一針半的植物麻醉劑,放倒三棵豬籠草都可以了,真是多謝您了謝先生,我現在整個下半身都是麻的,你說我現在哪兒不舒服?”


    “……我必須要對我自己的人生安全負責,但看你現在的行為,我隻怪自己剛剛不夠當心。”


    後麵這兩人的口氣聽著是一個比一個嗆人,前麵開車的宗明苑哆哆嗦嗦的不敢開口,就聽著蔣商陸冷哼了一聲也不再理睬謝沁就開始指示著他在大晚上的山道上慢慢地開,而被蔣商陸這麽直截了當地一無視心裏莫名就有點心虛,謝沁抿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把自己的視線往窗戶外麵掃了一眼才淡淡地開口道,


    “不要再往前開了,卓瑪拉山口的山道很複雜,這樣開是很容易迷路的。”


    聽他這麽說臉色蒼白的蔣商陸轉過頭看了眼他,他確實是不太了解卓瑪拉山口的地形,但是因為嚴重發燒情緒惡劣,又急著下山去去尋找此刻也肯定也急壞了的聞楹,所以才有點思緒不清晰。


    現在被謝沁一說勉強冷靜下來,不自覺閉上眼睛的蔣商陸又開始偏頭疼的厲害,那種疼得他即使咬緊著牙齒,哪怕把手捏出血還是難受的要命的感覺直接就讓他就捂著嘴幹嘔了起來。


    見狀的坐在邊上謝沁有些驚慌地想要問問他這是怎麽了,卻隻看到原本隻是一點小感冒的蔣商陸死死地俯下身捂著自己的耳朵,又一邊渾身顫抖一邊衝前麵的宗明苑開口道,


    “先……把車停下……我的一隻耳朵聽不見……聽不見了……”


    高燒後而引起的急性卡他性中耳炎,在蔣商陸免疫係統全麵崩潰的情況下第一次出現在了他身上。


    之前聞楹兩個多月的努力在這一晚上分崩離析,各種恐怖的並發症像是魔鬼一樣一起快速地纏上了蔣商陸,又順著他的脆弱的防疫係統輕輕鬆鬆地攻占了他的身體。


    目睹這一幕整個人愣住了的謝沁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的身體可能隱藏著什麽未知的重大隱患,是自己對他完全不負責任的延誤就醫和麻醉針過度注射才造成了他此刻的這種並發症爆發。


    但現在這種時候,手足無措的他也隻能和前麵轉過身來的宗明苑一起茫然地看著蔣商陸卻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而渾身上下已經疼得已經話都快說不出來了,捂著自己不斷在耳鳴的一隻耳朵的蔣商陸勉強深呼吸了幾口氣,又在死死閉上通紅的眼睛感覺到心髒邊緣有種很怪異的疼痛後,平生第一次因為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而有些緊張地輕微發起了抖。


    心肌炎……是心肌炎,我……現在該怎麽辦,聞楹,聞楹,你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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