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明低頭坐在會議室的下方拿著手上的資料看時,上頭的一位肩上同樣佩戴軍銜標誌的軍方研究人員正在針對最近大小事件做一些研究成果的闡述。


    這是目前人類政府所能組建的起來的最好的研究隊伍,光是提供各項尖端技術幫助就耗資無數。


    當聽到這個聲音清冷,看上去大約四十未到,奇怪的口頭語非常多的人類學家第三次提到全體動物如果要解決麵前這種棘手的情況,隻能自行探尋二次進化的火種,盡快追上三種高等生物的節奏時,這麽一個多月簡直都快聽膩了的聞天明終是無奈地抬頭舉起手打斷了他,又沉著聲音開口提問道,


    “謝研究員,麻煩不用給我再鋪墊那麽多了,你隻需要直接告訴我,如果現在組織人員找尋第二次進化火種需要怎麽做?如果要趕在沿海微生物化人上岸和空氣微生物暴漲的夏季之前,是不是還來得及?”


    聞天明簡單粗暴的問話搞得身形單薄瘦削,頭發和皮膚色素都很淡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把手上的文件不急不慢地翻過去一頁後,他理都沒理聞天明,直接繼續自己沒有說完的研究內容,而被他無視得有點怒氣上來的聞天明見狀剛要拍桌子發火,這位實際年紀其實和他差不多,長相卻顯露出一種異樣年輕感的人類研究員謝沁就聲音不冷不熱地開口道,


    “我的報告並沒有做完,麻煩您稍微尊重一下科研工作者,別總是顯得那麽像一個無禮的莽夫,聞上將。”


    他這麽一說搞得聞天明更火大了,他和這個謝沁從前的確勉強算是老相識,但其實從未有過深交。


    多年未見,聞天明再看見和自己同樣都是四十九歲的謝沁保養得簡直和他是兩個年齡段的男人時,肯定是有點止不住的羨慕嫉妒恨的。


    偏偏這人不僅看著比他年輕,聽說是因為一輩子單身且活得清心寡欲才有這種簡直有點不可思議的狀態後,隻把渣男了一輩子,所以現在看上去也是個徹徹底底的中年大叔的聞天明給鬱悶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蕭驁事件之後,他小兒子兩口子就又招呼也不打的匆匆忙忙的走了,聞天明當晚在軍區醫院病房外麵和聞楹說了一宿的話,最後是紅著眼睛給被他辜負了一輩子的蕭紅還有這個被他害了一輩子的孩子好好道了個歉的。


    隻是他的很多低三下四的話現在再說已經徹底沒用了,聞楹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更不會認同他這個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麽實際區別的父親。


    同樣這樣對他的還有聞榕,這小子雖然比聞楹好說話點,但自己也已經有小家了,照顧老婆孩子的時間還不夠,肯定也想不到平時帶著孩子看看他這個關係不好的爸爸。


    所以從好幾年前開始就年年過年一個人,過整歲生日也一個人,重陽節一個人元宵節一個人清明節一個人的聞天明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以前是一個人在家自己和自己發火,現在覺得理虧了就這麽苦巴巴地忍一忍,有的時候還要偷偷地去蕭紅的墳前坐一坐。


    而自知惡果已釀,也不知道該如何挽回恨極了他的兒子們的聞天明自己這麽冷靜了半個月,最終也不得不接受了這種注定晚年淒涼的結局,隻想著接下來盡可能地從有些方麵偷偷補償他們,再專心的把一切的心思都投注在了眼下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上來了。


    “很抱歉,我真的打從心底地尊重一切科學家的專業意見,但是軍部目前時間實在緊迫,今早首都的空氣質量又一次突破了正常水準線,混合著大量雜菌微生物的霧霾已經開始逐漸蔓延,大量的小學中學甚至是很多單位都開始被迫停課一周……”


    “蜀中地區又一次上報了當年的災後重建報告,在消毒徹底的情況下很多地區還是出現了寄生菌暴漲的現象,我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當我們的年輕軍人,要去對抗這種敵人時該怎麽辦,希望你能理解我吧,謝先生……”


    聞天明的話搞得原本麵無表情的謝沁微微地愣了一下,他對這人年輕時候的印象一直很爛,隻隱約記得是個喜歡周旋在各色女人當中,且意識形態很糟糕差勁的輕佻軍二代。


    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荒唐了一輩子的花花公子雖然看著好像是老了不少,身上好像隱約有點國之重器的意思了,而當下也沒繼續和他無止境地抬杠下去,癱著臉的謝沁把手上的報告給放下了,又拿起自己的細框眼鏡戴上才冷冷重新開口道,


    “我能理解,很抱歉,是我自己太情緒化了,現在我重新開始挑重點說,小張,記錄一下我接下來說的內容。”


    “好的,謝老師。”邊上的年輕助手聞言點了點頭。


    “……就像我之前和軍部提交的詳細報告中所說的那樣,根據那棵鳳凰木和我們目前分享的信息來看,高等動物的第一次進化火種遭到了微生物的阻礙,所以並不成功,本該百花齊放的物種大進化被迫走向了單一化,但這件事其實也不是完全的。”


    “如果詳細找檔案記錄,近現代人類的身上也是能找到有些動物的特征,如犬齒,虎牙,兔牙,雞皮膚,食草動物的闌尾和一些和環境問題無關的進化不完全畸形病……”


    “牙齒本來就是動物遠古獵食身份的證據,最直接可以證明這些外表和我們看上去一模一樣的人類其實不是靈長類的證據之一,就是無論過去多久都依舊為了進食和咀嚼而保留著的牙齒,這其實就說明了其他動物並沒有完全喪失進化能力,當年也有成功進化的案例,而現在這種情況就是我們找到二次進化火種的最佳時機。”


    “按我的初步推測,鳳凰木口中提到的岡仁波齊就很有可能是動物進化火種散落的其中一個地方,一個明明常年冰雪,卻微生物逐年增長的雪山勢必是用來藏匿當初微生物一族偷走的什麽重要的東西的,當然這也隻是我的一種猜測。”


    “隻不過國內外早有大量數據顯示,岡仁波齊山上被藏民用來進行天葬的野生禿鷲比一般的猛獸還要強大,不僅有濕婆神座下八十八惡魔的名號,甚至聽說可以越長越大,凶猛到輕易就能殺死任何地麵上移動的生物,那我們不妨來試想一下……”


    “這些常年生活在雪山上野生禿鷲到底是接觸了什麽未知的東西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又是什麽促成了他們這種可怕的進化?他們到底有沒有和人類接近的高等智慧?”


    “為什麽住在那裏的藏民和其他低等生物都沒有出現任何引起我們注意的異常?”


    “如果時間足夠,條件足夠,那這八十八惡魔……下一步又會進化成什麽未知的樣子?”


    說到這兒微微停頓了一下,謝沁將顏色很淡很淡的眼睛抬起來看向眼前眉頭皺緊的聞天明,又以一種很透徹專業的角度緩緩開口道,


    “我個人覺得可以把那裏作為考察第一站,以這個為中心地帶同時派遣大量的火種小隊成員繼續搜尋下去,植物政府那邊在大概八十年前就已經專門的探發科配備,現在剛上任的姚東林總部長也比我們早半個月就開始了探發科重組計劃,不過現在抓緊時間組建也還來得及,所以……你還是趕緊好好考慮一下吧,聞上將。”


    ……


    白茫茫的雪域高原上,隨處可見五顏六色的經幡和瑪尼堆隨著風四處招展,一行七八個專門從對岸港城專門過來,算起來大多數人還是是一第次進藏朝聖的驢友團們正在慢慢地往前行走著。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墨鏡和圍巾遮擋,可稍許泄露出來,明顯黝黑了不少的膚色還是說明了這段旅程的艱辛和疲憊,而即使依靠拐杖卻明顯還是能感覺到體力上的透支,作為今年這隻驢友團的最大組織者,今年已經四十一歲的何秀麗女士說著一口港人腔調的普通話,談笑間卻充滿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大家再努力往前一點點吧,這可是難得的用腳步一點點丈量自己的生命的機會,等到了上麵的卓瑪拉山口,你們就會看到很多很多在這個季節過來磕著等身長頭一步步上山朝聖的藏民們和遊客,我三年前過來的時候,恰好就碰到了三千人同時一語不發地跪在地上朝拜神山的畫麵,那場景現在想想都是非常壯觀的。”


    眾人因為何秀麗女士的話而有些難以言喻的興奮,這隻隊伍本來就是她從網上結識的年輕小資,金融從業者和從國外到中國留學的外籍大學生,平時大部分時間就是在辦公室和學校裏坐坐,眼界有限的情況下對於她口中描述的這種西藏的神秘的佛學環境肯定是向往得不得了的。


    而稍微用語言鼓舞了一下他們,又帶著這些人繼續往前麵走,因為岡仁波齊雪山範圍內根本就沒有什麽比較好走的路,所以每一步前進都需要用自己的雙腳一點點地走出來,在這種情況下給人帶來的人體負荷本來就很大,如無必要他們連多餘的行李都不會帶。


    偏偏就在他們趁著夜色將至快接近傳說中的卓瑪拉山口時,遠遠的,隊伍裏的那個走在前麵點的外籍男學生就忽然咦了一聲,接著他慢慢摘下自己的防風鏡一臉驚訝地指著前麵衝身後的隊員們開口道,


    “哦,上帝啊,你們快看……前麵那是一個人在背著另一個人往前走嗎?”


    因為這外國小子的話而集體抬起了頭,要不是自己親眼看見,隊伍裏這些背著一點點東西都累的都快吐血的人肯定也不相信居然會看見這麽神奇的一幕,可是偏偏在四五米開外,的確有個一身蕭索的灰衣,長發披肩的身影在背著個人慢慢地走在他們的前麵。


    見狀當下就以為是遇到高原反應暈倒的遊客了,年長心善的何女士當即就焦急地讓那個體力不錯的外國學生追上去問問他們的情況。


    而那心底也不錯的外國小夥子聞言也在點點頭跑上去,等好不容易攔住那快消失了的男人後,先是喘著氣衝這個遮擋著麵目,打扮奇怪的男人用蹩腳的普通話和更蹩腳的藏語各打了個招呼,又手舞足蹈地開始解釋自己的來意。


    可聽他這麽說完,背上背著個看不清楚臉的人的男人隻奇怪地沉默了一會兒,許久才搖搖頭用漢語回答道,


    “謝謝你們的好意,但他沒有高原反應,他隻是還在睡覺。”


    “睡覺?哦……是因為很累嗎?其實我這兩天也累的整天很想睡覺,唉,要不是想回國前留點照片給我的朋友們炫耀炫耀,我也不想跑到這兒……哦,我還是不說了,聽說這山上有個特別不好惹的女神,我這樣不招她喜歡的金毛洋鬼子萬一惹怒了她就糟糕了……說起來還沒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哈哈,我是從紐約過來中國留學的,我的中文名叫曹孔明,因為我喜歡曹操,也喜歡孔明,所以我就給自己起了個像是他們倆愛情結晶的名字,雖然聽說孔明和劉備的真實關係才比較像同性伴侶,但是不管了,我實在欣賞不來隻會編草鞋的大耳朵,太不時髦了……”


    很善於自我吐槽的外國小夥笑嘻嘻的隨口胡說八道了幾句,似乎一點沒覺得自己拉著個陌生人說那麽多廢話很奇怪,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幅渾然天成的話嘮樣,莫名就想起現在還在山上的某個家夥的聞楹想了想也沒吭聲,但全身上下就是透著一股對外人很防備的感覺。


    而注意到他的這種有些奇怪的舉動,曹孔明同誌也莫名地來了好奇心,而考慮到應該尊重他人*的這個問題,所以他隻是把自己不斷發散的思維給強行挪回來,又對麵前看上去有些落寞和疲憊,隻帶了自己的男性同伴和少量行李的聞楹熱情地笑了笑道,


    “要是不介意的話,其實你可以帶上你的朋友去我們的隊伍稍微休息一下,我們有露營帳篷和充足的食物,你還可以和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因為你背上的朋友看上去很累,你看上去也真的很累。”


    聽到他這麽一開口,皺了皺眉的聞楹下意識地就想開口拒絕了,可是話到嘴邊,他又猶豫了一下。


    其實他很不想和蔣商陸靠近這些對自己而言相當無關緊要的人,他因為進化而越來越嚴重的天生防備意識也讓他對蔣商陸之外的人都變得越發的排斥,現在更是已經到了一種有些不正常的狀態了。


    可是他現在不僅僅隻有他自己,他還得考慮蔣商陸的身體狀態,所以哪怕一點都不想和生人接觸,聞楹還是得做出一點妥協,而想了想之後,他最終還是在曹孔明的邀請下點了點頭,又在跟隨著他一起回到身後的那個小型驢友隊伍時,和這些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陌生人一個個打招呼。


    “……恩?你是從新疆專門過來的?那你也是來這兒朝聖的嗎年輕人?”


    “不是朝聖,來找我的朋友。”


    解下自己臉上絲巾和墨鏡的何女士聞言給聞楹倒了一杯保溫杯的熱水,他們一群人此刻正挑了個岩壁下的空地坐著休息,因為隊伍中有新成員加入,大家的臉上也都帶著點明顯的好奇。


    而注意到聞楹接過那杯水自己並沒有喝,反而是用來給懷裏那個被擋著上半張臉,一動不動的男人先潤了潤幹裂蒼白的嘴唇後,這些或多或少也在社會上見過這種特殊關係的人當下就愣了愣,接著眼神難免就有點微妙了起來。


    “……哦,原來是這樣,我看到這位先生的情況,還以為你是來這兒給他朝聖祈福的,其實這周圍有不少藏民們的孩子隻要生了病,他們就會帶著自己的孩子到卓瑪拉山口去磕頭,因為在卓瑪拉山口從過去就有一個神秘的風俗習慣,凡是經過此地的人,都要在這裏丟*上的一件東西,他們認為這樣濕婆神就會把孩子們身上的病給帶走,我以為你是聽說了這個才過來的呢……”


    同樣也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特殊氛圍的何女士人很和善地替聞楹主動化解了尷尬,她並不歧視任何感情取向的人,相反信奉佛教的她很為這樣能背著自己生病的愛人一步步走到這裏的毅力而感動。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何女士這樣的豁達,至少隊伍裏的幾個男女都把錯愕複雜的表情寫在了臉上了,邊上壓根不懂人情世故的曹孔明左看看又看看,卻怎麽也不太明白他們這是怎麽了。


    而蒙著臉的聞楹低著頭抱著蔣商陸也沒吭聲,過了半天他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先是把一次性杯子放在地上對何女士說了句謝謝,又主動地坐到了離他們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應該就是一對同性戀沒錯吧?真他媽惡心,還專門跑到這種地方來惡心人了。”


    一看見聞楹走了就一臉忍無可忍地低聲嘀咕了一句,這位說話的先生聽說還是個金融業的精英,可聽他這會兒說話的口氣卻真的很沒有風度教養,而聞言的何女士和曹孔明同時愣了愣,半天回過神來的曹孔明才一臉無語地用自己蹩腳的普通話皺著眉道,


    “所以現在還是原始社會麽,別人想和誰在一塊都是各自的自由,就不用這樣出口傷人了吧?”


    來時一直氣氛不錯的隊伍第一次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爭執,那個莫名其妙罵人的男人被堵了一句心裏很不高興,但包括何女士在內的大夥都在來回勸說,他和曹孔明也治好黑著臉不說話了。


    可這麽僵持了一會兒,表情不爽的曹孔明站起來主動把自己包裏用來提神的罐裝咖啡,壓縮餅幹和一些他特別喜歡吃,路上都沒舍得全吃完的哈爾濱紅腸都拿去給了坐在邊上顯得很孤獨的聞楹。


    再過了一會兒,兩個結伴而來的小白領情侶中的女孩也從包裏拿了一盒巧克力,兩盒燕麥牛奶和幾包濕巾紙出來,又一臉催促地讓自己男朋友拿給了聞楹。


    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發展,其實剛剛也沒有特別生氣,隻是下意識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著的聞楹卻並沒有說話。


    他淡淡地轉過頭往這群人休息的方向看了看,注意到那對小情侶在表情很默契地偷偷衝他比加油的手勢後,一貫性格很冷淡孤傲的聞楹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隻是看看時間不早了他也沒有再繼續停留,低頭把那個女孩給的幾包濕巾拿走,放在自己的行李裏,其他吃的一個也沒拿就幹脆留在了原地,接著才站起來背著自己的愛人,連個招呼都沒打的往山上走了。


    而注意到他的這種舉動,剛才就已經低聲和他們說過不用給他送吃的,他肯定不會拿的何女士隻笑容有些無奈衝身邊坐著的這些麵露茫然的人緩緩開口道,


    “這個世上有很多不同性格的人,像這個年輕人這樣的其實也很少見,他壓根就不需要我們去幫助他或是可憐他,他自己就完全有本事輕鬆地走到山的頂端去,你們看看他的鞋子就知道了,一雙正常的羊皮靴子不可能在鞋背還是全新的的情況下腳底就都磨穿了,他說他從新疆來,很有可能是沿著川藏公路背著那個一個成年男人就這麽獨自走過來的,那可不是一個普通人能辦到的事呀……”


    被何女士這麽一說眾人才反應過來,這些平時都隻是平平常常上班的普通人,自然是不會留意這種細節之處,而何女士見他們各個神情微妙的樣子也隻是感慨地笑了笑道,


    “在我來岡仁波齊的幾次朝聖這些年裏,我有過很多場奇遇,也見到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我發誓,這個青年一定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奇妙的人,光是看看他那雙眼睛就明白了,我們這些平平無奇的人都進不了他的眼睛,他高傲的心裏空空如也,也許真的除了他懷裏的愛人,他什麽也不放在眼裏。”


    ……


    山下這些人有關自己的這些討論,聞楹已經完全不知情了,事實上離開了他們之後聞楹就按照自己的正常速度繼續往上麵走,沒一會兒就甩開他們不知道多少距離了。


    等注意天色差不多暗下來之後,他就找了個擋風的岩壁底下把身上帶著的東西放下來,又把蔣商陸給抱到自己用心地鋪好天鵝絨毯子的地上,接著他動了動手掌就讓地底本還沒有完全生長出來的沙生槐一起瘋狂地湧上來,又像是天然又美麗的衛士一樣簇擁著躺在裏頭,閉著眼睛的蔣商陸。


    而看著他舒舒服服地躺在結滿一朵朵淺紫色花苞的灌木叢中,聞楹才站起來打算去找了些可以給兩個人待會兒生火取暖的小葉栒子之類的回來。


    隻是他剛走出幾步,頭頂的雲層中就隱隱約約有什麽異常而可怕的氣息壓了下來,又在帶起一陣可怕風後快速地飛了過去。


    等下意識地走到山崖邊皺著眉往下麵看了一眼,他隱約注意到有幾個黑點在山底下的石山附近盤旋。


    若有所思的聞楹在依稀確認那好像是幾隻鳥後就幹脆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接著也沒耽誤自己的正事,照例是發揮他無論走到那片土壤上,都要引起一群瘋狂小植物高呼著鳳凰鳳凰你咋跑西藏來了我們都想死你了的興奮叫喊聲中,找到了一大片因為植物的一生徹底終結,所以已經徹底枯萎死亡的小葉栒子。


    隻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山石縫隙裏卻還很偶然地就看到一朵開的還挺漂亮,隻是好像被什麽過路動物一腳踩死了的水母雪兔子。


    而隨手就救活了這個剛剛處於開花初期就被迫死去的小姑娘,聞楹見她緩緩清醒過來之後問了她一句感覺好點了嗎,還得到了這朵剛剛複活過來的水母雪兔子姑娘的一句帶著哭腔的謝謝。


    而聞言輕輕地摸了摸這個小姑娘的腦袋才慢慢站起來,再等聞楹緩步回到剛剛那個岩壁的下麵時,原本在紫色沙生槐花叢中躺著的蔣商陸已經披著件紅色的衣服自己坐起來,又低著頭,盤著腿用一隻碳素筆往腿上放著的那本黑色筆記本上慢慢地寫東西了。


    “回來了?”


    先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沒立刻抬頭,氣色還是不太好,但一路卻堅持著這種翻譯和記錄工作的男人寫完最後幾個字才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又衝已經走到自己麵前的的聞楹抬起頭笑了笑。


    等看到聞楹坐在他邊上幫他揉了揉手腕後,他挑挑眉先是說了句謝謝,又在把自己手上寫著密密麻麻字跡的筆記本遞給他之後,才伸了個懶腰隨便往他身上一靠道,


    “接下來往東邊繼續走,山頂濕婆神的神廟就不遠了,這條路線是最安全的,避開那個用來朝聖的卓瑪拉山口,那裏的天葬台很危險,王誌摩嘴裏說的八十八惡魔應該也在那裏,咱們先找到他和遏苦的人再說,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已經感覺到在這座山的底下有很多讓我覺得不太安全的東西了。”


    “進入這裏之後會覺得很不舒服嗎?”


    “還好,他們都還太弱小了,不足以感染我,甚至光是憑現在的我都能隨隨便便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隻是這些東西的數量也真的非常多,所以就顯得很難解決,等上去之後找到他們的人,我們再一起談談怎麽收拾這邊的問題吧。”


    在這種情況下聽蔣商陸的話總是不會錯的,至少之前他好幾次在西藏各個危險的無人區獨自行走,已經積累了無數這方麵野外生存的經驗,如今來到這對普通人格外難走的山中,也幾乎已經沒有什麽能難得倒他的問題。


    可聞楹在認真地看了會兒他寫的這些內容詳盡的路線圖後,卻出於習慣地順手就把手上筆記本翻過去了一頁。


    而見狀頓時抬起手的蔣商陸剛要下意識地阻止他,卻眼看著聞楹翻了過去後愣了愣,又轉過頭來顯得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臉好像還有點紅了。


    “怎麽……都還留著。”


    “這可都是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寫的情書呢,我還能隨便扔了啊?”


    同樣也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來,蔣商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這麽靠在他身上慢慢地回了他一句。


    其實說起來也有偶爾記一下日記習慣,但蔣商陸這段時間隻要是醒過來,閑著沒事就會把他們當初老不見著麵的時候寫的那些書信都給重新裁剪好夾在了裏麵,還專門在每一段後麵都抄幾句酸溜溜的詩在邊上。


    這種很不符合蔣叔叔平時為人囂張處世的小清新行為,其實也就一個人的時候偷偷搞一搞,平時那是怎麽也不好意思讓聞楹知道的。


    而他會這麽做,也是因為他心裏始終想著以後要是什麽事都忙完了,兩個人也都年紀大了,還能有機會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和聞楹一起緬懷一下年輕時候的激情,順便再給自家那會兒頭發也肯定白了的小聞好好讀一讀屬於他們倆當年的詩。


    “喂,還尊不尊重個人*了啊……還看。”


    看聞楹就這麽一頁頁自顧自地往後慢慢翻,老怕他看到自己最難過的時候寫的那些真的想見見聞楹,死了都怕看不見他的蠢話的蔣商陸略顯無奈地就笑著抱怨了一句。


    可是看自家小年輕心情好像不錯,愣是不肯還給他的樣子他也沒再組織,就這麽看著他慢慢翻到自己記著所有家裏人生日的那一頁又翹著嘴角慢悠悠地道,


    “你過生日還早呢。”


    “恩,和你差不多時候。”


    兩個人都是下半年的生日,因為去年出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所以也就一起這麽給錯過了,不過他們本來也沒那麽多講究,今年要是時間來得及可能也就找個地方一起過一過算了。


    而自從又開始一起東奔西跑之後,哪怕是大多數時候其實不清醒,蔣商陸也能感覺到聞楹在為了他而吃很多苦,所以想了想他隻慢慢地握著青年莫名粗糙了許多的手放到膝蓋上,又畏寒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道,


    “白天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人了?”


    “你都聽見了?”表情平淡的聞楹看了看他。


    “恩,隱約有點感覺……好像有個外國人和你說話?其實你居然會和人說話我就覺得挺驚訝的了……”


    比誰都清楚聞楹這人的爛脾氣,知道他自從開花期之後脾氣已經開始愈發難以琢磨了,蔣商陸也沒多說什麽,但他心裏其實是希望他多和外邊正常的世界接觸接觸,別總把年輕的自己和已經注定沒辦法過正常人生活的他一輩子拴在一起,也別再虧待自己。


    而也明白他的這種想法,卻從沒有想過去主動改變這一切的聞楹隻輕輕地給了他一個吻,又皺著眉淡淡地道,


    “一群無關緊要的人。”


    他這樣的固執讓蔣商陸頓時無話可說了,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幾句之後,蔣商陸才總算知道這傻木頭為什麽看起來有點不想說這事了,而針對那個侮辱他們倆關係的人安撫了幾句聞楹後,聞楹原本還擔心他會生氣,但看上去其實並不怎麽生氣的蔣商陸隻是挺隨性的笑了笑道,


    “還好吧,可能是陪你一塊修身養性太久了,我現在真的越來越難和人發火了,我以前就老和舒華說,有些會背後惡語傷人的人其實根本不用太怎麽搭理,他都不敢當麵和你說,本身就說明這個人膽子不大,不過就是個上得台麵的小人罷了,不過你看,人的善意和惡意反差還是挺明顯的啊?你還年輕,很多事看淡點就好了,別對有些人期待太大,也別對任何事都完全不抱期待,這個世上其實還是有很多不錯的人的,咱們接下來要是再看見那幾個今天給我們送東西的人,可以看看他們是不是需要幫什麽忙,人情總還是要還的。”


    “恩。”


    聽蔣商陸這麽好言好語得開解自己,聞楹也不多說了,其實他心裏很喜歡各方麵見識很足,想法成熟又自信的蔣商陸這麽慢悠悠的和自己談經營家庭,談人際關係,談一些聞楹本來壓根不感興趣,但被他一說就覺得很有深意的東西。


    可兩人這麽氣氛不錯地聊了一會兒之後,就在聞楹準備抱著懷裏的蔣商陸一起在散發著幽幽香氣的沙地槐裏躺下再吻他一會兒時,因為各自物種天賦所以嗅覺和感官格外靈敏的他們倆卻同時感覺到有一種十分異常血腥的味道伴著風中的淒慘慘叫傳了過來。


    而躺在花叢中的緩緩眯起自己暗紅色眼睛的蔣商陸隻利用身上那些散落在空氣中的歲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又在和已經從他身邊坐起來的聞楹對視了一眼,眼神略有些危險地緩緩開口道,


    “……也許,咱們倆還人情的機會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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