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山深處的一處僻靜的樹下,聞榕臉色慘白地坐在地上哆嗦著手指,而在他的麵前,已經恢複了自己人身的聞楹也在難得耐心地等著他慢慢緩過神來。


    隻是等了好半天,被他剛剛這麽驚悚的出場嚇得差點就暈過去的聞榕似乎都沒有好一點的跡象,所以等的有點沒耐心聞楹隻能慢慢低下頭看了眼他,又口氣平淡地問了他一句。


    聞楹:“你要吃蘋果嗎。”


    聞榕:“有……有蘋果嗎?”


    聞楹:“沒有,這個季節怎麽可能有蘋果。”


    聞榕:“…………………………那你問什麽問!!”


    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有點生氣了,聞榕本來就有點被嚇得氣喘不上來,再被他這麽故意一刺激更是臉都白了,而捏了捏眉心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耐煩地閉上眼睛的聞榕好半天才沉聲問了他一句道,


    “……這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忽然變了個樣子?你這半年到底去哪兒了?”


    “受了點傷,一直在別的地方修養,開花期變態發育所以樣子有點變化,地植辦那邊我不太信任,不想隨便出來惹麻煩。”


    並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他吵架或是動手,所以聞楹被他一問居然挺配合地一一回答了。


    聞榕聞言順勢抬起頭看了眼這張容貌已經完全陌生,簡直可以說是換了一個人的臉,清楚他們這些植物的生理習性總是很特別也有些見怪不怪了,所以隻是自顧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許久才皺著眉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要不是你這小子說話的口氣再過多少年都不會變,我簡直都要懷疑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了……沒死也不知道悄悄吱一聲,害的我還要給你買塊碑花錢刻字……”


    “我沒錢還給你。”聞楹一臉淡定地回答。


    “我這麽說是要你還錢給我啊!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和我動手啊!”


    忍無可忍地就一下子站了起來,聞榕自己也是軍旅出身,剛剛說是腿軟肯定也隻是因為貿貿然看到死而複生的聞楹才有點失態。


    而嘴角抽搐地瞪著明擺著是故意拿話氣自己的聞楹,聞榕打小看到他這種木著臉地能給人心裏添堵的本事就火大,好半天才故意冷下臉口氣嘲諷地問了一句道,


    “既然想躲著,現在又冒出來找我幹嘛,剛剛不是說有事才特意回來的麽?可你現在本事看著挺大的,不僅能裝神弄鬼,說話還越來越能氣人了,還要找我這種沾著你的光才能姓聞的小嘍囉幫忙啊?”


    因為他語氣尖銳的問題而沉默了一下,聞楹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冷的可怕,搞得雖然名義上是他哥,個子卻發育的不太爭氣,所以比他要矮點的聞榕莫名的就有點緊張,而聞楹見他又開始和自己虛張聲勢了也沒說什麽,隻直截了當地和他來了一句。


    “我要見聞天明。”


    “哦?見他幹嘛?一邊傷心的哭一邊撲到他懷裏叫爸爸嗎?”


    像是忽然找到了一個能刺激聞楹的點,聞榕說著就歪著頭顯得特別惡劣地笑了,而真的很難得被他惡心了一下的聞楹隻眼神複雜地和表情洋洋得意的聞榕對視了一眼,半天才慢吞吞地用一副我才是在講實話的口氣回答道,


    “隻有你才會這樣,你每次打不過我就會這樣。”


    聞榕:“你……你給我……閉嘴……”


    小時候關係就很不怎麽樣,所以好幾年都不會主動見麵的聞家兄弟終於在快要和對方談不下去之前,決定把彼此之間的話題給嚴肅的拉回來。


    皺著眉的聞楹在將腦子裏的部分信息整理了一下,也不想在沒意思的和他像小孩一樣繼續打嘴仗了,隻看著眼前的聞榕就用一種相對鄭重的口吻開口道,


    “我不僅要見他,還要見到方振,姚從宇,曾琪,也就是目前人類軍方和早期的地植辦有所接觸的其他幾位高級將領,我這裏目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要當麵傳達給人類方麵,這件事情可能會關乎到未來動物和植物共同的安全問題,我知道你現在還在軍區任職,但並不需要你替我傳話,隻要盡快找一個他們都在的時間把我單獨帶進去,我自己去找他們就可以了。”


    “可你現在說的這種事情難度更大……而且你怎麽保證進去了之後,不會一個不當心就被當成誤闖的直接逮捕呢?再說了,聞楹,你知不知道動物和植物這邊其實都快徹底鬧翻了?劉常卿死了以後,新上任的陳永明已經快一個多月都對關係本就冷淡的軍部采取無視和回避政策了,完全性質不同的兩個種族這麽難為著湊在一塊,還合作這麽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還談什麽共同的安全問題,在很多知情的人類高層眼裏,你們這些花招很多的植物就是最大的安全隱患……”


    因為聞楹的口氣也跟著態度認真了,聞榕看出來他這邊應該是真的有什麽比較嚴重的問題,不然也不會一上來就和他提這種聽著有點嚇人的要求。


    而聞楹也沒辦法和他立刻證明自己現在完全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所以他隻能望著眼前的聞榕難得顯得很耐心地解釋道,


    “我目前沒辦法和你透露太多,但地植辦的高層的確問題很大,所以我也沒有去找他們而是直接選擇找人類方麵先談這件事,但我保證,有一個即將要擺在動物和植物麵前的共同敵人就快要出現了,如果不盡快讓動物這邊也做好準備,再把地植辦高層方麵的曆史遺留問題解決掉,後續問題真的會很嚴重。”


    聞楹的話說到這裏,聞榕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從他的個人立場出發他其實應該明哲保身才是,畢竟他還年輕,沒必要為了這種事而拿自己後半輩子的前途開玩笑。


    可是這是聞楹,是他始終有所愧疚甚至一輩子都無法償還清楚的聞楹,而且同樣曾經身為一個軍人,他也不太相信以聞楹曾經的為人會處於什麽私人的目的來欺騙自己,所以想了想,皺著眉的聞榕隻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語氣煩躁地歎了口氣道,


    “知道了知道了,這是正事我還能不懂啊,但你要稍微給我點時間,萬一被逮到了不要說你和我的名字很相像,我可不認識你啊。”


    “恩,謝謝。”


    聞楹突如其來的道謝讓聞榕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直直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的聞榕咳嗽了一聲,嘴角有點掩不住愉悅地翹了翹,又強行按捺下去故意板著臉道,


    “哼,有的小子平時傲氣的很,關鍵時候不還是得要求人麽……我先走了,你還活著而且躲在這裏的事情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包括聞天明,你自己就繼續和木樁子一樣的整天裝神弄鬼立在這兒嚇唬人吧,改天我再找人過來把這破碑給拆了,看著真是晦氣死了……”


    被欺騙了大半年的感情,所以心裏相當不爽的聞榕一邊說著就一邊轉身準備走,隻是等他轉過身的時候,聞榕卻覺得自己的腦袋上被忽然扔了個挺沉的東西,砸的他一臉發懵的同時就惱怒地大喊了一句聞楹你他媽到底又要幹嘛。


    可等聞榕低下頭一看,居然發現滾到自己腳邊的是個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蘋果,好半天已經重新變回一棵樹的某人的聲音才從聞榕眼前那些淡綠色的花苞深處慢吞吞傳了出來。


    “請你吃蘋果,我自己催熟的。”


    聞榕:“………………………………”


    心情大起大落的聞榕拿著自己親弟弟給的催熟蘋果走了之後,聞楹一個人……哦不一棵樹呆著的時候又給自家蔣叔叔寫了封信。


    罌雀蹲在他的樹杈上的時候被聞楹隨手喂了點堅果,可她看上去越來越有負擔的鳥肚子,卻明顯沒有因為最近工作量大了就得到什麽有效的緩解。


    見狀聞楹有點若有所思,半響忽然就伸手把已經給罌雀的堅果從她嘴邊給強行拿走了,被氣的直了一雙紅瑪瑙眼睛的罌雀不開心地叫喚了一聲,卻愣是拿這棵霸道冷酷的樹一點辦法都沒有。


    而這一天,當聞楹把這封給蔣商陸的信讓罌雀帶走後,他自己就陷入了又一次的被迫沉睡之中,在這一次夢境中,意識模糊的聞楹也再次看見了這幾天都會重複出現在他夢裏的奇異畫麵。


    蔚藍色的海水中遠遠地走出來很多身上帶著鱗片和翅膀的人。


    地麵上的一群人也在輕輕擺動著自己的花朵和枝葉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兩種形態不同,根源卻相同的人類在大地上開始混居生活。


    海裏走出來的人因為力量強大,對陽光和露水的依賴不大,且群體智慧出眾,所以很快開始學會打獵和建造房屋。


    樹上長大的人因為生長迅速,維持生命的方式特殊,而且僅靠露水和陽光也能活命所以也不斷地繁衍著人口。


    直到某種誰也沒有預料的異常出現,並首先發生在了那些毫無準備的,從海裏走出來的那些人類身上,而很快可怕的災難就開始蔓延開來,連樹上的人也不能幸免,緊接著就是一場——


    從漫長的夢中驚醒猛地就睜開了眼睛,聞楹的臉色有點白,呼吸也難得顯得有點不穩,半響他躺在樹上慢慢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當坐起來發現罌雀居然已經回來了之後,意識到自己可能又睡過去至少十幾個小時的聞楹這才抬手把她腳上的東西給拿了出來,等慢慢拆開蔣商陸給自己的那封回信後,那個已經好快十多天沒見麵的男人也針對聞楹之前寄給他的東西做了一些回複。


    【我收到你的信了,不要有什麽顧慮,就順其自然吧,你自己也說了從來沒了解過你哥哥,現在能了解一下也是好事一件。】


    【試想一下,你們還都是小孩子的時候,說話做事難免都很衝動,我從你的話裏能感覺到他是個對自己的身世自卑感很重的人,但是你自己也應該看出來,他很在乎你,也和你一樣重視親情,哪怕他不說也不承認。】


    【雖然我這樣說有點一廂情願了,但是也許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能明白我對家人和家庭的珍惜了,我雖然很想對你說,你隻要有我一個人就夠了聞楹,我什麽都能替你辦到,但是我其實還是更希望你的身邊能有對你好的朋友和善待你的家人。】


    【所以下次見他的時候也不要一直想著以前的事了,我覺得你應該不用我說也能做的很好,你隻是還在為你母親的遭遇而不平,我明白。】


    【很抱歉因為我過世的大哥和我年紀差的很大,我和他的關係也一直更接近於一對父子,所以我也沒辦法給你什麽好一點的相處建議,不過真羨慕你啊,還能有個差不多年紀的大哥。】


    【我這幾天一直在失眠,有一些很讓我有壓力的事情正在困擾著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但是可能是我在你麵前總是有些控製不住的軟弱。】


    【你的信就像最好的藥,哪怕我病了也能馬上就好。】


    【蔣】


    ……


    自從那一晚之後,蔣商陸又強行把季從雲帶出來了三次,每次陳珂把他再領回去的時候都會發一通很大的脾氣。


    至少等蔣商陸再看見季從雲的時候,他身上隻會比上次多更多被各種東西毆打出來的猙獰傷疤。


    “他已經開始徹底不耐煩,準備再去那幾個基地挑一個更合心意的植物實驗體了……也許再過幾天您就可以用隨便什麽理由就把我給徹底帶出來了。”


    被蔣商陸放在床上處理著身體上的燙傷和打傷,眼神麻木的季從雲看上去笑的有點勉強,被傷口的疼痛折磨的臉色慘白的樣子實在有點可憐,而聽他這麽說麵無表情的蔣商陸隻皺著眉沒說話,半天才把他身上的襯衫給好好穿回去又坐在床頭緩緩開口道,


    “季少尉,我很抱歉。”


    “沒事的,蔣先生,你是在幫我,我不會不識好歹的。”


    兩個人之間的交流總是顯很得沉悶,蔣商陸最近必須要通過各種荒唐的行為把自己弄得看上去越瘋癲野蠻越不可理喻才好,至少陳永明因為最近的頻繁性接觸,對他的防備已經明顯比以前鬆懈了不少。


    明天中午他就要去陳永明家和他吃一頓午飯,談接下來有些合作的細節問題了,而想到這兒,眼神陰冷的蔣商陸隻輕輕地抖了抖手指上的煙灰,又衝神態虛弱的季從雲懶散地笑了笑道,


    “指望徹底取信陳永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的目的也不在這裏,那幾個基地的東西必須全部被毀掉,陳永明這樣的人也不能再繼續在這個位置坐下去,你一旦恢複自由,就先幫我把現在還住在六條胡同的夾竹桃還有一品紅帶走,地植辦行動科的宗明苑少校會協助你們的,不用擔心。”


    “恩,我會的。”


    蔣商陸的話還是很能給人安心的感覺的,季從雲也發自內心地相信他,願意聽他的話,等到第二天中午,蔣商陸照例是一副荒唐到深夜現在才醒的鬼樣子從酒店慢悠悠出來。


    而當他帶著季從雲一起前往陳永明的家之後,明顯早早就等著他過來的老人站在樓梯口麵無表情地打量了一會兒一臉下流放/蕩的蔣商陸,見這個男人像是哄著什麽可以隨意虐待的小寵物似的讓表情呆滯的季從雲慢慢地跪在自己麵前供自己玩弄時,心中有些滿意的老人忽然忍不住笑了,又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和他主動打了個招呼道,


    “商陸,你看上去要比珂珂會養東西多了啊,看你把十三號養的多聽話啊。”


    “也許吧,不過年輕人總是會比較沒經驗,這些嬌貴的花花草草的我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順勢鬆開了季從雲的下巴又眯著眼睛靠在沙發上衝走到自己麵前陳永明笑了笑,蔣商陸懶洋洋仰頭抽著煙的樣子顯得陰冷且恐怖,但他越是這樣陳永明才會越發相信這是一個和他一樣墮落肮髒到靠吞並同類為生,連身體上都滿是醜陋蟲眼的可怕怪物。


    而這般有些愉悅地想著,這位如今地位顯赫,在地植辦中幾乎無人能撼動的老人隻在這嗆人的煙味中不太舒服地輕輕咳嗽了一聲,接著才很隨和親切地望著氣色很難看,嘴唇都白的嚇人的蔣商陸笑著開口道,


    “有沒有興趣和我單獨聊一會兒?想和你說點正事。”


    “當然。”


    隨手用手指摁了煙頭,蔣商陸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順手摸了摸跪著的季從雲的頭,又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才和陳永明一起往樓上的書房去。


    當經過樓上走廊的一扇窗戶時,他忽然撇見下麵的花園裏笑眯眯的陳珂好像正抱著一個和季從雲有點像,又不太像的年輕男人再往他的斷腿上小心地澆水,而見狀的陳永明也隻是跟著他一起停下腳步又望著外麵的這一幕很慈愛地笑了笑道,


    “那是八號,也是不太成功的試驗品,但珂珂其實很好哄的,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你要是喜歡十三號就盡管帶走吧,以後總有機會弄出更成功的東西的。”


    “那就謝謝您了。”


    漫不經心地這般隨口道了聲謝,蔣商陸這種傲慢無禮的態度陳永明看上去卻並不在意,兩人繼續說著話就又一起進了書房裏麵,等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後,陳永明先是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吃了一把桌上的藥,接著掩著嘴唇咳嗽起來的他才衝麵前的蔣商陸緩緩開口道,


    “商陸,你覺醒了才半年多是嗎?”


    “是啊,多虧了您那位老朋友劉常卿部長的招待,我的覺醒過程非常的痛苦,被荊棘花一下子紮穿心髒的感覺現在還清晰地留在我的腦子裏呢。”


    看他一臉陰陽怪氣的好像又要衝自己發火了,陳永明也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等把自己常年帶著手套的手摘下來又給瞬間挑起眉的蔣商陸看了看自己已經隻有一副白骨的右手,微笑著的陳永明顯得很高深莫測地衝他眨了眨眼睛道,


    “我已經覺醒了快三十多年了,曾經的我也和你一樣充滿了對修羅這個身份的排斥和憤怒,不過很快我就找到了自我調適的方法,我和你一樣非常的想活下去,很湊巧的是,年輕的我在其他有些方麵上也和你很像,物質方麵我什麽也不缺,有很多得天獨厚的優勢,並且還有點小聰明,於是我開始努力尋找合適的途徑救我自己的命,同時還結交了兩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朋友。”


    “地植辦那時候剛剛才發展起來,我和另外兩個和我差不多歲數的年輕人一起加入了這場早期的政治亂局中,然後也很湊巧地各自發展出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是的,你沒有想錯,商陸,其中有一個就是搜查科的劉常卿。”


    說到這裏陳永明看了眼眼前的蔣商陸,見蔣商陸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明顯在等待下文,所以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沒有故意賣關子,就這麽一邊回憶一邊笑著開口道,


    “劉常卿這個人從年輕的時候就非常的自負,總是很看不起別人,所以權利大了之後就老是給我還有我另外一個朋友臉色看,而我這個人卻習慣在別人麵前保留自己的實力,至少我和我管理的探發科這麽多年來都不顯山不露水,直到劉常卿徹底倒下我才選擇出現也是有理由的。”


    “而我的另外一個朋友,則是個充滿正義感又很善良的人,至少在我故意向他透露了我的修羅身份之後,他並沒有表現出一點的歧視我的意思,相反還熱心地開始地和我一起尋找延續我生命的方法……”


    “可惜啊,他還是太不知趣了點,一不小心就看出來我在故意誘導劉常卿做的那些事,所以我隻能選擇舍棄我的這個總是能幫到我很多的朋友了,行動科的蕭驁,地植辦所有人心中永遠的英雄,這就是我給他最好的讚美之詞,我想他在天之靈應該也會感激我的,可是有時候想想我還是會忍不住愧疚呢。”


    這般口氣相當虛偽地敘述著,陳永明蕭驁和劉常卿之間的那些事情蔣商陸之前隱約就猜到了點,但還是被他這幅惺惺作態的卑鄙樣子弄得忍不住笑了,而臉上維持著興致盎然的模樣聽他這麽說完,坐在他對麵的蔣商陸眼神乖戾地勾起嘴角,半天才配合著這狠毒的老頭來了一句道,


    “至少你贏了不是嗎?輸贏才是最重要的。”


    “對啊,誰讓他當初自己要選擇相信一個修羅呢?從我覺醒的那一刻起,我就和他們注定不是一種東西了……你可能也看不太出來我曾經是什麽了吧?我是一棵蠍子草,和你一樣渾身都是毒,不過也不重要了,我已經找到了維持我永恒生命的方法,現在我還想把這個方法分享給你,一個和我的為人處世非常相像的聰明人,至少在找到歲之前我也需要一個像你這樣出色的幫手在我身邊,那些礙事的人類軍方,還有什麽五樹六花,總得一個個慢慢收拾掉……”


    “我會的,我比您更想活下去,隻要您給了我想要的,我也會好好報答您的。”


    蒼白細瘦的手指這般說著在桌上慢悠悠地敲了敲,蔣商陸帶著陰冷的笑意的回答也讓陳永明滿意點了點頭,接著他也沒有繼續說清楚自己那個總在賣關子的方法是什麽,就招呼著蔣商陸和他一起去樓下先吃午飯再說。


    可是這頓奇怪的午飯卻沒有陳珂的參與,除了已經徹底屬於蔣商陸私有物品,此刻正呆呆地坐在邊上的季從雲,就隻有陳永明這個走三步都要喘口氣的死老頭子。


    “商陸,嚐嚐看,我覺得你會很喜歡這個味道。”


    抬手示意蔣商陸吃一口麵前這個盤子裏的東西,蔣商陸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這盤看上去做的味道很美味的肉羹,接著就姿態優雅地用手上的勺子淺淺地嚐了一口。


    入口時他的舌苔明顯嚐到了一股有些怪異的味道,有點類似於菌類的鮮美,又有點像是某種肉類,而還沒等他對這道菜的味道評價上些什麽,年邁的陳永明已經一邊愜意地吃著自己的那份午餐一邊微笑著緩緩開口道,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所謂的歲並不是一種動物,也不是一種植物,而是一種寄生菌類,或者說微生物,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既然存在著動物體人類和類植體人類,有沒有可能存在著微生體人類呢?細菌,真菌還有很多很多看上去存在感很弱的微生物,他們會不會通過不斷進化的方式成為第三種形式上的人類呢?”


    這般說著,陳永明也稍微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他注意到已經沉默了很久的蔣商陸忽然抬頭看向了自己,而老人見狀也隻是十分坦然地和他對視了一眼,又勾起嘴角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語氣道,


    “是的,就是這樣,歲就是這樣的存在,所以被他控製著的我們也是這樣的存在,我和你說的那個方法也是我前幾年偶爾有一次因為身體實在不好,食用靈芝進補的時候才想到的,說起來也真是偶然……”


    “我當時看著那棵名貴的靈芝我就在想啊,既然我們這些修羅也是和菌類差不多的東西,那有沒有可能通過培養食用菌的方式讓他們越長越多呢?這樣我就能有源源不斷,比靈芝還要有用的補品給我食用,讓我變得越來越強大,你說這個方法是不是很不錯呢?恩?”


    ……


    蔣商陸的車一直開到離陳永明的家很遠的地方才停下,從頭到尾在邊上聽到一切真相的季從雲打從剛剛起,也一直在擔心地留意著臉色難看卻還要在陳永明麵前維持著鎮定的蔣商陸。


    等看到他終於停下車又打開車門跑到外麵去了之後,心裏一緊的季從雲也連忙跟了上去,可一看到那個平時總是強大到不可打倒的男人眼下這麽失態狼狽,隻能痛苦地彎著腰捂著自己的胃的樣子,季從雲的眼睛立刻就不忍地紅了。


    “蔣……蔣先生……”


    “……轉過頭去,別看著我。”


    疲憊地閉著眼睛連動都不想動,剛剛在陳永明家裏被迫吃光了那個盤子裏的所有東西,所以蔣商陸現在隻覺得自己現在的整個胃都在劇烈地翻湧,一種非常可怕的罪惡感也正在越來越真實地折磨著他的神經。


    而在這種時候,他忽然就明白了蕭驁為什麽總是會表現地那麽不信任自己,也許在確確實實吃過虧的老人看來,已經算不上同類的他就是應該好好防備的東西吧……


    “從雲,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變成……和陳永明差不多的怪物了?”


    簡單地用水漱了下口又回到車裏慢慢坐好,嘴唇顏色慘白的蔣商陸一動不動地靠在駕駛座上的時候,忽然對身旁的季從雲來了一句,而注意到他此刻真的不太舒服,聞言的季從雲隻是同情地看著他又強忍著自己的眼淚語氣堅定地衝他開口道,


    “不會的,您是個好人,您永遠都不可能變成像他那樣的怪物……我相信你,聞楹也一定會相信你。”


    “是啊,我還有聞楹……”


    因為這個讓自己心頭柔軟的名字而忽然扯了扯慘白的嘴角,拿手掩蓋住自己眼睛的蔣商陸過了半響,才側過頭笑了笑又衝身邊季從雲口氣很輕很慢地開口道,


    “雖然我知道你不會這麽做的,但是我還是鄭重地請求你一下吧,無論未來發生什麽事,請你都不要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聞楹,我現在有我的責任在身,他也有,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我曾經都做過什麽……謝謝你了,從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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