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從雲之間的這場交談一直維持到了這一晚的淩晨,因為他的意識還處在相對敏感的階段,所以盡管蔣商陸已經使用了大量的罌粟花毒素讓他的精神努力鎮定下來,青年還是在好幾次敘述自身情況的時候忍不住哭了起來。


    蔣商陸見狀有些拿他沒辦法,隻能和哄小孩似的靠在亮著燈的床頭,時不時地就故意岔開話題聊些輕鬆些的內容。


    而一開始看上去有些怕他的季從雲在第三次被他隨口說的趣事給不自覺地逗笑之後,隻能漲紅著臉看著自己的手低聲說了句謝謝你蔣先生。


    “不用謝我,你看上去要比聞楹像個有生氣的年輕人多了,但是男孩子還是少哭比較好,會看上去很好欺負的。”


    手指上夾著隻煙就懶散地笑了笑,蔣商陸調侃的話也讓臉色有些蒼白的季從雲跟著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聞楹比我厲害多了,是我自己太沒用了……同樣的情況,如果發生在聞楹身上,他一定不會像我這樣隻會軟弱的哭……”


    這般說著,身心疲憊的季從雲也歎了口氣,他來的時候腳上並沒有套襪子,隻有一雙一點都不合腳,把季從雲的腳趾都夾紫了的皮鞋,蔣商陸是不知道那個陳珂的腦子到底是有什麽毛病,才會一邊看上去對他充滿占有欲的樣子,一邊又這麽變著法的像個惡毒的繼母一樣折騰可憐巴巴的季從雲。


    而找酒店前台把他所要的男襪睡衣和一瓶紅酒送上來之後,無論身處何地都永遠也不會虧待自己的蔣某人隻隨手拿出床頭櫃的一支筆和便簽本,又衝明顯精神看上去好一些的季從雲挑挑眉道,


    “我們可以慢慢聊,不用緊張,先把腳上的襪子套上,當心點別著涼,然後你可以洗個澡,和我一邊喝點酒一邊談一些我現在需要知道的事情。”


    蔣商陸的這種完全不慌張,甚至可以稱得上遊刃有餘的態度有些感染了季從雲,至少在半個小時後,他們麵對麵再開始交談的時候,季從雲已經能夠邏輯相對清晰的向蔣商陸描述他從被劉常卿管押到自毀之後以及重新開始接受栽培種植的部分細節了。


    而明顯也察覺到他的記憶因為嚴重的精神問題有很大一部分的缺失,蔣商陸隻撐著自己的頭低頭記錄了一會兒關於陳珂部分行程的細節,又皺著眉緩緩開口問道,


    “你覺得自己長出來之後呆的地方很像一個濕漉漉的塑料棚子?周圍還有一股不像植物的奇怪味道和很多碎木屑的味道?”


    “恩,因為我還沒長大,所以睜不開眼睛,隻能隱約感覺到周圍的每個的培養基裏有很多個我自己,還有很多素貞阿姨……但是,那個陳珂和我說,隻有我是最成功的……所以他才把我總是帶在身邊……”


    “……我們另一個的同類,那個夾竹桃小姑娘有和我提過陳珂大半夜去過一個郊區的菌類基地,所以你和曼陀羅可能都是被他關在那些菌類基地裏麵進行實驗的……曼陀羅的實驗應該沒有你這麽成功,因為聽說十六號會暴怒傷人,那明顯就是沒有自我控製意識的表現,不過陳永明那個老東西估計也不在乎這些,他隻是想不斷地擁有維持他永恒生長和健康的補品而已……”


    略顯嘲弄地這般開口,想到自己現在也基本和陳永明淪落到差不多的境地了,麵無表情的蔣商陸的眼神中就有著些許難以言說的陰森和冷漠,隻是在抬眼看向眼前的季從雲時,他還是口氣緩和下來又衝他慢悠悠地道,


    “明天早上你離開這裏的時候,我會給你做一些關於今晚的心理暗示,放心,你隻要好好維持之前的那副樣子就可以了,我現在還不確定陳永明作為修羅到底是什麽特殊物種,但他的實力遠在我之上,你必須要小心,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還會有下次見麵的機會,也謝謝你今晚給我的幫助,季少尉。”


    “沒有沒有,是我應該謝謝您才對……陳珂那邊我會應付好的,這種日子我已經過的太熟練了,隻要……還有活下去的機會我都會試著努力看看的。”


    發自內心地衝蔣商陸道了句謝,靠在床頭的季從雲這般說著也苦笑著動了動自己已經穿上襪子的腳,等兩個人又隨口聊了幾句之後,有些出神的季從雲似乎是從蔣商陸這種三句話不離聞楹的奇怪態度中察覺到了什麽。


    而略帶遲疑地停頓了一下後,老實的青年隻有些好奇地看著眼前神秘又強大的男人小聲問了一句道,


    “那個,我就隨便問問,您可以不用理我,蔣先生……你和聞楹是怎麽認識的?是工作方麵的朋友嗎?”


    “恩?我和他認識很久了,不是工作,私人關係,他是我男朋友。”


    一點都不避諱地就這麽直截了當地回答了,蔣商陸的直接也讓明明有點心理準備的季從雲也差點被嗆住了,而偷偷在心裏嘀咕了一句聞木頭你這小子我真是沒看出來啊,仔細想想又有點為自己好友而高興的季從雲隻點點頭,這才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著道,


    “……挺好的,就是我有點沒想到世界能這麽小……也難怪你剛剛老提他……不過聞楹雖然不怎麽愛吭聲,但真的是個對別人都很好的人……唉,就是……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和他再見上一麵,有點想找這小子打牌了,以前我們在部隊裏就這麽些消遣,他明明沒興趣還一直陪著我玩,傻乎乎的……”


    “一定會有機會的,不用擔心。”蔣商陸低著頭朝紙上寫著東西一邊笑一邊回答。


    “恩。”季從雲也笑了。


    時間在這樣緊張的交談中飛快地結束,第二天一早,整整一夜沒睡的蔣商陸臉色不太好地站在窗口調整了下自己的袖扣,等轉過身看了眼床上已經被他弄暈過去的季從雲後,他俯下身把青年輕輕地抱了起來,又拿上自己的東西漫不經心地下了樓。


    當在樓底下看到已經在車裏等著的陳珂的時候,蔣商陸嘲弄地勾起嘴角把懷裏的季從雲給放到了他的車後座,接著他站直身體彎下腰敲了敲陳珂的車窗,又對著裏頭臉都扭曲了的陳少一臉回味地故意來了一句道,


    “我很喜歡,就是好像有點太愛哭了,嬌貴又脆弱的植物也許就是這樣吧?陳少看來很會養花草啊,有空再多澆澆水吧,皮膚摸上去的感覺很好。”


    說完這話,蔣商陸也不顧陳珂臉上的猙獰的不得了的表情就笑著走了,像陳珂這樣性格有問題的人在他看來簡直渾身都是破綻,偏偏他那個親爺爺還放心把他放在人前給自己留下後患。


    而想到那個被自己刺激的過了頭的陳珂接下來可能會有的那些過激反應,提前已經和季從雲打好招呼但難免有些不忍的蔣商陸就自嘲地抿了抿蒼白的唇角。


    他的心也是越來越狠了,拿無辜受害者的命當籌碼瞎算計這種事,以前的他都不一定幹的出來的,但現在也是閉著眼睛說來就來了。


    等哪天聞楹真的知道了自己背著他做的那些事,又知道他這麽對待自己的戰友,是不是還能和從前那樣斬釘截鐵地說出一輩子都不會責怪他,能相信他,原諒他,珍惜他的話呢?


    蔣商陸一點都不敢往下細想,但他確實很在乎自己在聞楹心裏的形象,也無比畏懼失去他摯愛的青年。


    隻是很多時候他也有著許多屬於自己的身不由己,哪怕他想要逃離,卻還是深陷在其中,不得掙脫。


    這般想著,熬夜熬得筋疲力盡的蔣商陸隻抽著手上的煙發了會兒呆,想了想還是打算趁著時候還早,先去把自己手頭的工作給匯報了比較好。


    前門外的獨一處,各色餡料的籠屜燒麥就是店裏最大的招牌,蔣商陸在二樓自己找了個沒什麽人打擾的位置坐下,點了茶水燒麥還額外要了兩份準備帶回去給現在應該還沒起床的鄧桃和一品紅。


    做完這一切他坐著喝茶等了大概十五分鍾,然後伴著拐杖的擊打聲和一個左右腳不太穩的腳步聲,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先是把一籠熱騰騰的翡翠燒麥給放到桌子上,又彎腰坐到了他麵前。


    “先趁熱吃,有事待會兒說。”


    搖搖手示意蔣商陸先別和自己說別的事情,老人這般說著給自己抬手倒了點茶水,喝了一口又關切地看著眼前氣色不太好的蔣商陸問了一句道,


    “累不累啊?回去歇了歇之後感覺好點了沒?”


    “還行吧,不過按照您的規定,認真談公事的時候不讓說別的麽。”


    低頭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的早點,蔣商陸說著還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前的老頭一眼,白頭發的老頭聞言明顯一頓,半天才拿無奈的眼神看了看他又慢吞吞開口道,


    “我和你也不是隻能談公事啊,工作環境下談事的時候是要認真嚴肅點,但現在說說咱們家的家事又怎麽了,我這個當外公的替我外孫關心一下我外孫媳婦的身體,自費請他吃頓他最喜歡的早茶,待會兒再拄著拐瘸著一條斷腿親自送他回去,我其實也挺不容易的是吧?”


    “是挺不容易的,那把打包錢也幫我順便付了吧,我還想來份羊肉的留著午飯,外公您看怎麽樣?”


    “誒,行啊,怎麽不行,想吃就吃,你胃口好我就最高興了,咱們家阿楹不也天天就想哄著你多吃點嗎?”


    和那天在談話室裏的恐怖陰沉的說話氣氛完全不同,這次這一老一小倒是有點半年來相處合作的輕鬆氣氛來了。


    而看這故意和自己擠眉弄眼的小老頭一副老不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翹起嘴角的蔣商陸也不想和他再這麽無聊地胡扯下去了,把手邊寫著一些特殊符號的便簽本隨便推過去又慢慢地開口道,


    “談話記錄都在這兒了,您先拿回去看看吧,那個十三號就是季從雲,但是肖素珍這次可能真的活不過來了,陳永明這幾天應該會和我再見幾次麵,能不能接觸到他們真正的內部實驗環境,再把那些有隱患的東西給徹底毀掉就看這幾天的了。”


    “恩,辛苦你了……還有那個叫張婷的女孩,我讓宗明苑把你個人出的錢和一些補償都送過去了,你自己也寬點心。”


    聽蕭驁這麽說手上的動作稍微停了停,蔣商陸半天才歎了口氣,又顯得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道,


    “這麽點錢有什麽用,兩口子辛苦養大這麽朵花一樣的姑娘,就這麽被我給隨隨便便毀了。”


    “這沒辦法,在這件事上你也很難做,你就別再想了,小陸,你自己相信你是什麽樣的人,你愛的人相信你是什麽樣的人就足夠了,你在你過世的家人眼裏,在阿楹眼裏也是值得好好珍惜和保護的,別隨隨便便毀了自己,對自己要稍微好一點,知道嗎?”


    蕭驁這般說著,好半天之後蔣商陸才點點頭表示聽見了,等看他心情稍微好點,蕭驁端詳了下他麵頰上那些暗紅色的老疤又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道,


    “等這次結束,什麽時候和我再去一次墨脫看看吧?老這麽一臉是傷也不是事啊……”


    “聞楹說他下次回來幫我弄掉,不著急。”壓根不在乎這些的蔣商陸也隨口回了他一句。


    “也行,反正那孩子他自己也多得是辦法,他這次回蕭山去我的人就又跟丟了,我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想幹嘛……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隻信他自己,還記得他讀高中那時候啊,我有一次實在忍不住想偷偷想找人幫我看看他的近況,結果他居然把跟著他的人一路帶到派出所門口去了,真是悶葫蘆最好不惹……”


    “您不是和他一樣嗎?隻相信自己,聞楹是神樹的事還是我在鄂倫春碰巧遇到他們,找糖棕親口問的,不然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被蔣商陸這麽直接一揭穿也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蕭驁知道他脾氣不好也不敢說什麽,隻能盡量好言好語地和他解釋道,


    “我這不是沒想到你們倆還會再見麵嘛,之前是怕你身體不好還老想他心裏會難受,所以我就也不敢提,而且我也是在蒼青那件事的三個月之後,才敢確定小楹是真的因為你出事了才覺醒了神樹的基因的……說實話,我也有私心,我怕你們倆再湊到一塊對彼此不好,不過你一直這麽堅持,我也沒辦法了,但咱們現在也不好和他說的太明白,畢竟我們的立場確實和他的立場不太一樣……”


    “……知道了,我是不會和他說他過世了有十幾年的外公,現在還身體好的能偶爾和老太太們去跳一跳廣場舞的。”


    感覺到蕭驁又在話裏若有若無地敲打自己了,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做事方式的蔣商陸也懶得和他多說,扯了扯嘴角就繼續喝茶了,而見狀拿起筷子又給蔣商陸夾了隻燒麥放到他碗裏,蕭驁衝他慈祥地笑了笑又開口道,


    “再吃一個,你這飯量怎麽和貓似的,這麽高的個子這麽瘦,都三十好幾了還不當心身體,以後老了該怎麽辦?”


    “……您能不能別一開口就提醒我都三十好幾了老得快,您外孫這麽風華正茂的我也壓力大著呢。”


    被蔣商陸這麽一臉鬱悶地看了一眼莫名有點想笑,知道他表麵看著冷靜沉穩,其實心裏最在意這件事的蕭驁也趕緊安撫了地道了個歉,想了想還是一臉老不正經地道,


    “沒有沒有,你們倆才差七歲而已,這有什麽,兩塊半的大金磚呢,而且咱們兩家雖然明麵上照顧到我的情況徹底斷了聯係,可是說起來那是世交啊,你和阿楹都沒長大的時候就見過麵,說起來也算是天注定的緣分……”


    “我什麽時候……和聞楹還見過麵?”


    被蕭驁這麽忽然一提明顯有點意外,蔣商陸這麽語氣疑惑地一問蕭驁也有點驚訝,接著看著男人就表情奇怪地開口道,


    “你不記得了啊?我之前老以為你們倆當初會在一塊,是因為你還記得小時候見過小楹的事呢……大概是你十七那年?上半年你還沒生病的時候吧,那天我在書房裏和你爸談事,小楹死活不肯上來就被我放在你們家花園裏了,你好像要和同學出去玩就沒進書房來,所以我也沒看見你,後來我聽你媽媽說你在花園裏陪阿楹玩了一會兒啊……”


    被蕭驁的話弄得像是忽然被觸及了某個一直在腦子裏被自己忽略的角落,之前他和蕭驁都很忙碌,所以也很少會主動聊到聞楹的事,像今天這麽深入就更是少見了,而若有所思地歪著頭這麽想了一會兒,終於確定自己對這件事也有那麽點印象,蔣商陸半天才心情很複雜看著蕭驁忍不住問了一句道,


    “那個小孩……就是聞楹?”


    “對啊,他媽媽那天加班,我就把他接了帶去醫院打針的,他感冒了一直在偷偷打噴嚏,你爸正好找我過去有事,我就順便帶著他一起去你家了,然後回家的路上阿楹就一直在拿著你給他的那個小玩意兒發呆,你們倆估計是後來都沒記住這事吧……”


    一直到帶著打包的燒麥悠閑地回到六條胡同的家的時候,蔣商陸腦子都還在想著蕭驁最後和他說的那些話。


    走進家門的時候一品紅和鄧桃正好在院子裏等他,見夜不歸宿的某人終於知道回來了,這兩個孩子先是一起上來鬼鬼祟祟地聞了聞他的衣領子,見蔣商陸沒忍住樂了,小桃姑娘才氣呼呼地插著腰瞪著他開口道,


    “你給我老實一點知道嗎?不要以為聞楹不在你就可以隨便胡來,我們可都是收了他的好處負責監督你的!”


    “哦?都收了什麽好處?偷偷告訴告訴我啊……”


    把手裏的早點遞給邊上偷笑的一品紅,又拉著寶貝閨女的手問了一句,鄧桃翹著嘴角不理他,徑直從他懷裏掙脫著跑出來,又把剛從y市辛苦飛回來的罌雀給抱過來遞給了他。


    “就不告訴你,哼,我給嬸嬸織圍巾去了……還有這個,早上送過來的信,自己躲起來趕快看去吧,這次我不藏了。”


    能被小孩子這麽擠兌,蔣商陸簡直都要反思自己在這個家的威信問題了,可惜聞楹的信對他的吸引力的確比較大,所以取了東西又把最近好像胖了許多的罌雀放在屋前喂了點吃的後,他就回自己屋裏往床上懶洋洋地一躺,又認認真真地看起了信。


    【我回到蕭山了,一切還算順利。】


    【已經給荷花找到合適的水域了,但你可能還要再等我幾天,有一點計劃外的變故,但並不是什麽大事。】


    【要注意休息,不要總是太操心別人的事,多想想你自己。】


    【另,今天在山裏遇到了一棵橘樹,那棵樹親口告訴我,他雖然是野生的,結的果卻非常甜。】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所以問了他結果的大概時間,他說是在秋天。】


    【雖然知道現在這麽說有點早,但是還是覺得我們可以今後每年都一起過來,提前半個月左右,然後坐在這裏一起慢慢的等著橘子成熟。】


    【我去給你摘,你什麽也不用做,就坐在樹底下負責吃,然後我們可以考慮這樣過一輩子。】


    【聞楹】


    看到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笑了起來,蔣商陸有點沒想到一貫含蓄的聞楹忽然會對自己說這樣的情話,但說實話他確確實實有點感動到了。


    而每次遇到自家小年輕一本正經地說好聽的話就會特別開心的蔣叔叔就這麽想了一會兒,好半天才真有些犯困地把信給小心放到枕頭底下,又這麽心情不錯地翻過身睡著了。


    隻是今天的這個夢,卻夢的有點長,有點遠,更甚至一恍惚間就飄到了好多好多年前。


    ……


    “先別進去了,咱爸在書房裏見客人呢……”


    被人從後麵拍了下腦袋,胳膊裏夾著本厚厚的原文書,原本正要推門進書房的少年轉過頭,接著就看見自己大哥蔣尚勇在後頭無奈地著看著他。


    “誰呀,大白天還關著門,那你幫我送進去吧,哥?待會兒我還得和同學出去玩呢……”


    “我也不認識,聽說是個植物學家,多少年都不回來一趟,整天吃住在山裏的那種,他外孫好像在原來的學校被欺負了,現在要辦轉學,所以想問問爸能不能轉到舒華的學校去吧……不過你怎麽又和那個家裏以前混/黑的孩子湊一塊了啊?你們倆哪來那麽多共同話題啊?兩個人準備去哪兒玩啊?帶夠錢了嗎?”


    被自己這臉皮忒厚的寶貝弟弟一把賴上開始撒嬌了,已經人到中年的蔣尚勇接過他手裏的書就由著他和自己在這兒和自己胡鬧,而一看被自己大哥揭穿了,長得精神機靈又格外討人喜歡的少年隻笑眯眯地點點頭,又抱著他的胳膊故意開始耍無賴道,


    “蔣大少您要是現在身上有的話,能資助我點就更好了呀,不過我可以保證,雍錦年和他爸媽可不一樣啊,他特別根正苗紅,還想著以後上大學入黨呢……”


    “去你的,把錢給我拿好,趕緊滾蛋。”


    一聽這小子這麽胡說八道就沒好氣地笑了起來,蔣尚勇把自己皮夾子裏的身份證抽出來,隨手就把裏頭所有的錢給了這倒黴孩子。


    而樂的立刻就歡呼了句我愛死你了大哥,這一年剛好才十七歲,人生正活的相當無憂無慮的蔣二少爺一路從三樓飛快地跑下來,先是被在廚房裏忙活的母親無奈地教訓了一句,又蹲在玄關邊上開始換鞋子準備出門。


    “晚上準備什麽回來啊?”


    操著一口軟糯的南方口音,蔣媽媽笑著地問了他一句。


    “不回來吃飯了,我同學他說請我呢。”


    蹲在鞋櫃子邊上給自己串著球鞋上的鞋帶,因為年紀小,所以心還野的不得了的蔣商陸這般說著連頭都不抬。


    “有個人沒口福了啊,方琴阿姨今天燉了好湯哦。”


    另一個此刻正在廚房裏忙活的女人也聲音帶笑地跟著蔣媽媽來了一句。


    “那等我夜宵回來喝,我一個人保證都給喝光。”


    特別信誓旦旦地就開始作保證了,低著頭的蔣商陸這邊話還沒說完,他就覺得自己背上好像趴上來個沉甸甸的東西。


    而當下就眯著眼睛笑了,他穿好自己的鞋把背上的小胖子給背起來,接著故意轉過頭看著背上趴著的孩子道,


    “秤砣,你在幹嘛,你沒看見二叔要出去了嗎?”


    “奶奶!二叔他又叫我秤砣了!你快過來打他!”


    一聽到自家二叔又隨便笑話自己了,小胖子蔣舒華把嘴巴一扁,立刻就從他背上飛快地下去,又作勢要跑到廚房告狀去了,而見狀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蔣商陸一伸手把小胖子給抓回來,接著從自己包裏撕了兩張作業紙,又一邊小聲哄他一邊笑著道,


    “噓噓噓,二叔給你折青蛙好不好?咱倆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不準隨便哭,不準隨便喊我媽打我呀。”


    “嘿嘿,好,那我不哭了,二叔,我要青蛙。”


    特別好哄的小秤砣被一隻紙青蛙就給騙的聽話了,拿到手還特別配合地給自己二叔呱呱呱了三聲,而左右捏著他的小胖臉又把他給騙到樓上自己玩去了,背上包的蔣商陸低頭看了下時間剛準備出門,就聽到自己母親在裏頭衝他來了一句。


    “小陸啊,出去的時候順便幫我看看花園裏的那個孩子,那是你爸爸那個朋友家的外孫,今天好像生病了不太舒服,小心點和他說話,那個孩子很害羞的。”


    “哦,好的,我知道了,媽。”


    聽母親這麽說,蔣商陸出去的時候就順道拐到自家花園裏去了,他們家的花園裏種著不少繡球花,在這個季節剛好開的非常漂亮,一簇簇的白色花瓣遠遠看上去清新幹淨地像是一幅油畫。


    隻是那原本說好在花園裏坐著自己玩的小孩,他卻怎麽找也沒找到,而費了好半天的功夫,蔣商陸才有些哭笑不得地發現那個孩子居然困得地在花田裏背著個小書包就直接睡著了,那具沒長開的身子蜷縮在繡球花的深處差點就讓他給完全忽略了。


    不過既然他都已經睡著了,自己也不能隨隨便便吵醒他了,這般想著,蔣商陸就想悄悄走上去,準備在不驚動他的前提下,把他給抱起來送到屋裏去。


    可是等他來到那孩子的身邊,又打算單膝跪下來抱起他的時候,一瞬間看清楚他睡臉的蔣商陸卻忽然就遲疑了一下。


    白色的繡球花花架底下,孩子的睡臉顯得單純且可愛,他的睡姿很乖巧,仿佛旁人驚動他一下都是莫大的罪過一般。


    這還是蔣商陸人生頭一次覺得打擾一個小孩子睡覺好像有點不禮貌了,所以他隻是忍不住收回了手,過了一會兒卻還是忍不住蹲到這小孩的邊上,一邊憋著笑一邊看他。


    可是蔣二少這麽和看熊貓似的一看,他居然直接就把還在門口等他一塊出去玩的雍錦年給忘了。


    而一直到脾氣暴躁的雍錦年同學忍無可忍地在門口摁門鈴提醒他,這才猛地驚醒過來的蔣商陸先是摸了摸鼻子趕緊站起來,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運動外套脫下來蓋在了他的身上,又給他折了隻紙青蛙放在了孩子的腦袋邊上,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蔣商陸,你他媽剛剛磨磨唧唧在家幹嘛呢?”


    這一天,因為他不準時的行為而心情特別不爽的雍錦年這般粗聲粗氣地問了一句。


    “老雍,我和你說,我剛剛看到個好好玩的小孩,睡覺是閉著嘴的,我還以為全天下的小孩都和舒華一樣是張著嘴睡覺的呢,原來不是啊哈哈哈哈好可愛啊。”


    想起剛剛那個在花叢裏睡覺的小孩的模樣,笑點從小就有些奇怪的蔣商陸一邊坐在好哥們的車後座上一邊還在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而另一頭,就這樣被他給念叨了一路的孩子,也就是今年才十歲的聞楹,也在碰巧打了個噴嚏之後從花叢中慢慢地蘇醒了過來。


    等察覺到自己身上好像有件陌生人的外套後,他先是疑惑地皺了皺眉,再轉過頭一看,他竟發現一隻小小的紙青蛙也正被放在離他腦袋很近的地方。


    而今天因為生病所以一直心裏很難受的聞楹就這麽忽然沉默了下來,最終還是把那隻紙青蛙默默地拿了過來牢牢地抓在了手裏,又閉上眼睛有點虛弱地說了句……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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