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商陸能提前回來,讓鄧桃和一品紅在心裏都跟著鬆了口氣。


    畢竟他們倆骨子裏還都是不大的孩子,能在那個城府挺深的陳珂麵前拖這麽好幾天時間,本身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而在那一夜的溫存過後,聞楹和蔣商陸二人也針對之前發生的有些事進行了一些私底下的交流。


    一品紅是不太清楚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麽共識,總之好像聊的還挺順利的,接下來的幾天聞楹也都留在蔣商陸這兒沒有立刻離開。


    而在心裏,一品紅其實也有點沒想明白,為什麽聞楹之前會在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麽目的的情況下,主動幫忙裝作沒認出鄧桃和自己,而且還故意和他們一起拖著陳珂的時間不去管老宅荷花池裏的事,結果蔣商陸聽他這麽私下問自己也笑了,接著便難得和他耐心地解釋了一句道,


    “他既然頭一回見麵就看出你們是誰了,肯定也能猜到是我讓你們故意這麽做的,荷花池裏的那個他一直在找的水生植物,他當然有本事能隨時帶走,但一旦帶走了你們還拿什麽東西繼續吊著那個陳珂呢,他和你們一樣,也在等著我回來親口告訴他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想隨便壞了我的事。”


    “誒,原來是這樣,那您是不是早知道聞楹會出現在這兒,也會主動幫我們啊……”


    聽他這麽說也大概明白蔣商陸那會兒怎麽會放心他們兩個小孩就這麽過來了,聞言的蔣商陸漫不經心的笑著捏了捏他的臉,抬手往他嘴裏故意塞了個裹著糖霜的橘子糖就不讓他再繼續往下問了。


    當然,這些小孩子都嫌太甜的橘子糖當然也是聞楹給他二叔買的啦,反正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們這兩個明明各自應該都挺忙的人,居然還真的有本事空了點時間出來膩在一塊兩三天。


    而且聞楹對蔣商陸的那種雖然不太能明顯看的出來,但仔細留意就會發現的縱容程度,真是讓包括老沈在內的全家老小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我覺得叔叔在聞楹眼裏一定就像是一朵花,睡前一定要放在床頭聞著香味入睡,起床也要看著他開放才能蘇醒,你沒發現嘛,他居然連挽袖子這種特別小的事都想下意識地替叔叔做,還很怕他覺得累覺得辛苦,所以他心裏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叔叔的呀……”


    小桃姑娘連日來的大發感慨讓一品紅有些忍不住想笑,但眼看著這兩人這幅總是不太能讓外人插得進去的奇妙氛圍,一品紅也覺得挺特別的。


    到第三天晚上的時候,聞楹和蔣商陸終於是像對胡同口的老頭一樣,一起出門散步似的慢悠悠出去了一趟。


    去的地方一品紅暗自猜測應該就是老宅外頭不遠處的那個荷花池,因為等過了一晚上再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還有股若隱若現,難聞腥臭的水草味道。


    而在聞楹的身後,還怯怯地躲著一個盤著頭,鬢角別著朵粉色的荷花,一雙大眼睛靈動地像是秋水的粉衣服姑娘。


    “你把她帶走之後一定要找個地方藏好點,她是天生的啞巴不會說話,民國五年丈夫死了就投了河,之後才在這片水底下覺醒了,現在那個池子我已經放了別的水生植物進去,是個女的,也挺像鬼的,繼續騙騙那個陳珂還是可以的……”


    用手指摸著自己洗了好多遍卻還是好像有點奇怪味道的頭發,蔣商陸和聞楹大白天的洗過澡就躲在自己屋子裏不出去了。


    被這兩個人一起用了張岸邊的漁網就簡單粗暴的一起從塘泥深處抓了上來,雖然後來在湖底的那番打鬥還要多虧了水性居然很好的蔣商陸,不過總算是有驚無險。


    現在正被養在後屋大澡盆子裏裏的小荷少奶奶隱約在外頭和鄧桃一品紅他們倆咿咿呀呀著什麽,而聞楹在拿毛巾給他擦了擦頭發之後,想了想還是看著眼前的蔣商陸慢慢地來了一句道,


    “她身上的能力比較特殊,但這些年被湖水汙染的太嚴重了,意識也不太清楚,恢複以後應該能給我派上大用場,我和地湧需要帶她先回趟我的家鄉,把她送到我外公留下的蕭山深處去修養一段時間,這樣一個來回大概需要三四天……陳珂那邊你自己留意一下,我總覺得他在做什麽不太對勁的事,我不知道小桃有沒有和你說,但他的身邊有兩個隻用數字命名的人,身上有和你們很相似的味道,你最好注意一點。”


    “恩,我自己會注意的……不過你就這麽直接一聲不吭地走了,也不和那位陳少稍微打個招呼?”


    “我讓地湧和他說了我廟裏有事要走,不過如果我再多留幾天,他估計也快看出來我其實並不是遏苦了。”


    並不太避諱在蔣商陸麵前透露出自己的有些事情,聞楹其實真的很少會和別人詳細解釋太多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因為他的性格確實就是這樣天生透著股與生俱來的強硬果斷和不容置疑。


    而想起那天晚上一邊喝著這人給自己做的甜湯兩人一邊聊的那些事,蔣商陸忽然慢悠悠地歎了口氣又看著他笑了笑道,


    “那你又是什麽時候看出我有問題的?”


    “……我一碰你或是靠近你,你就總是不太舒服,我並不是看不出來,小桃也一樣。”


    低著頭淡淡地來了一句,越是不愛吭聲的人越不好惹這句話在聞楹的身上是體現了十成十,至少在那天晚上之前,蔣商陸也沒有想到聞楹其實已經差不多確定他的身份了,而見他似乎還想追問自己什麽,眼神格外平靜的聞楹隻握著他冰涼的手掌又看著他的眼睛口氣很鄭重開口道,


    “我那天和那個陳珂說過的話,我現在再和你說一遍,我不認為沒有犯過罪的人該受什麽懲罰,以我現在的立場出發,我或許應該選擇徹底遠離你,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的存在也給你帶來了一定的負擔,但是可能因為是你,所以我也會有感情用事的一麵,而在我們暫時分開的這段時間裏,我已經很徹底地想過這個問題了。”


    “我從來沒有偏愛過什麽東西,之前也不太懂為什麽有的人會有那種非他不可的執著,但是打從在鄂倫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好像忽然明白了這種感覺,也許我們是注定的天敵,但我不覺得你會做出什麽會讓我失望的事情,這次發生的事也證明了其實我的想法並沒有錯,我選擇留在這兒等你回來也沒有白等……”


    “你身上的那些東西我那天在帳子裏其實都已經看清楚了,對我而言,它就和你臉上的疤痕一樣,是你這麽堅持的想在這個世上繼續活下去的證明,這隻會讓我更想對你好一點……我很高興你願意接受我,甚至是忍著痛苦我讓我碰你,而我現在唯一能向你承諾的就是,你的這種辛苦不會是永遠的……”


    這般說著稍稍停頓了一下,聞楹的麵容沉靜而美好,總是過於冷淡的表情並沒有折損他外在上一絲一毫的動人之處,而被他的這種溫柔的眼神看著,大抵也是這世上最幸福滿足的事情了。


    “等鳳凰木的開花期到了之後,我就可以取下我樹上的一段花枝給你做背骨,到了那時候你就不用再因為我的存在而受折磨,相信我也等等我好嗎?”


    “……好。”


    長久以來都一直在維持著冷靜和堅硬的心,終於因為聞楹的這一番雖然樸實無華卻格外打動人的話給弄得有點發酸發苦,哪怕是心底到底對他還有所隱瞞,可蔣商陸卻還是為自己能愛上這樣的人而感到些許的慶幸。


    而等兩個人的情緒都比較失控的情況下,這一場大白天的交心最後也順利地交到了床上。


    難得興致來了一次所以強勢又放縱地騎/跨在聞楹的身上給他痛痛快快地夾了一回,感覺到腿間發燙的東西緩緩淌下來,腰有點發軟的蔣商陸任由著聞楹把他給摁在床上親了一會兒,又特別不害臊的抱著自家小年輕的脖子顯得心情特別好地開口道,


    “等下次你回來再好好讓你舒服舒服好不好?”


    “……怎麽舒服。”


    最不愛開這種玩笑的某人居然也會裝的這麽一本正經地回問自己這種葷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春天來了,所以樹墩子也能開花了。


    而這般想著,不知道怎麽的就失笑了起來,此刻沉浸在□□之中的年長男人隻閉上眼睛回味一般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衝出於自己上方的聞楹顯得格外放/蕩地啞著聲音輕輕回答道,


    “你想怎麽舒服就怎麽舒服,你想怎麽痛快就怎麽痛快,隻要你覺得滿意,就是活生生幹/死我也沒有關係……你覺得怎麽樣?”


    ……


    兩天後一個天還沒亮的早上,聞楹和地湧帶著從湖裏撈上來的小荷少奶奶短暫地離開了這裏前往y市的蕭山森林公園。


    起床前聞楹特意讓蔣商陸別起來送他,自己多睡會兒,最後又顯得很是親昵地吻了吻他的手指才放開了蔣商陸的手。


    而感覺到那股鳳凰木的濃鬱香味終於漸漸地遠離自己,睡意瞬間有點消退的蔣商陸躺在床上獨自想了會兒事,好半天還是慢吞吞地扯了扯嘴角。


    臨走之前他們針對兩個人目前的情況發生了最後一次交談,聞楹基本已經知道蔣商陸和鄧桃的修羅體覺醒情況,也清楚他們可能是正因為某些事才這麽一直四處奔波尋找求生方法,而他心裏最清楚的就是,蔣商陸目前至少在兩件事上麵是對他還是有所隱瞞的。


    這兩件事恰恰就是蔣商陸目前最無法透露給他的事,總是敏銳的像是怪物一般的聞楹短期內沒打算去追問他,這也讓蔣商陸心裏感覺稍微輕鬆了一些。


    而這般想著,原本正一個人躺在床上顯得有些倦怠疲憊的男人忽然就睜開眼睛看著頭頂暗紅色的床帳,又伸出蒼白的手指尖在空氣中慢條斯理地撥弄了幾下。


    隱約有一股奇異濃鬱的花香味在繡花床帳裏擴散了開來,罌粟花的種子再次在他身體裏生根發芽,隻是一切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輕鬆美好。


    因為此刻怒放在床帳被麵甚至是他胸口手臂上的大朵大朵的罌粟花已經不再是當初熱烈而純粹的豔紅色,而是打從心底讓人發寒發冷的鴉黑色。


    仰躺在這些黑色的罌粟花中才感覺到自己千瘡百孔的靈魂和身體都在愉悅滿足地發出喘息和呻/吟,蔣商陸慘白的麵頰和黑色的罌粟簇擁在一起,詭異卻又陰森的畫麵偏偏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感。


    而在他的腦子裏,此刻也在反反複複地重複在那一晚他從日喀什返回首都後,並沒有先回這裏反而是另外先去到的一個地方……發生的事情。


    ……


    “怎麽樣?這次進行的還順利嗎。”


    已經和他保持了半年的固定聯係,坐在黑暗中依舊看不清楚麵目的人用一種很隨和的口氣在和他說話。


    “如果你的兩條腿被那些水底下的死屍活活撕成碎塊,斷肢被泡在水底整整三天,最後還要因為這惡心的不死能力而被迫蘇醒過來再次和當惹雍錯那個瘋婆子打上一架,你就會明白我這次進行的順不順利的。”


    臉上雖然還帶著漫不經心的笑,空洞麻木的眼神卻顯得很陰冷,被宗明苑那小子在機場接到並被第一時間帶到這裏和這個人見麵讓蔣商陸的心情很是糟糕,而似乎感覺到他身上此刻格外明顯的不悅,那個獨自坐在黑暗中,似乎在用筆記錄著什麽的年邁老者隻鬱悶地笑了笑,又以一副好脾氣的口吻慢慢地開口道,


    “別和我發火,我之前不是聽說你的脾氣已經好了很多了麽。”


    “並沒有,我這人一直就這麽難伺候,您一定是聽說錯了。”


    明明蔣商陸今年都已經三十好幾了,但是老者卻莫名的想把他當個任性的小兒子一般的存在看待,也許是因為一塊共事久了,所以年輕的時候,其實自己脾氣也不太好的老者反而很喜歡縱容他的壞脾氣,而般想著,鬢角斑白的老者隻無奈地搖搖頭,又輕輕地開口安撫了他一句道,


    “小陸,你是我能找的唯一能做好這件事的人,你從小一直就很聰明,也在文字方麵充滿天賦,不然我當初也不會把那些珍貴的手稿和拓印都交到你的手裏,我知道這半年以來的遭遇對你來說真的很殘忍很痛苦,對……那個孩子同樣也是,但我發誓,等這些事情全部結束,你們就能去過你們真正自己想要的生活,所有人的生活也能重歸平靜。”


    因為老人的話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蔣商陸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談話室裏身影卻顯得很落寞,老人知道他在難過,甚至正處在精神和身體的極端崩潰邊緣,所以也沒有立刻去打擾他。


    許久之後,當親眼看著蔣商陸的手落在自己的太陽穴緩慢地揉了揉,他的姿態也重新變得開始願意和旁人溝通時,老人這才長歎了口氣又衝他緩緩開口道,


    “慢慢說說吧,這次具體是什麽情況,九點前你可以回到家,也許可以和那兩個孩子一起吃個飯。”


    這話似乎有些打動了蔣商陸,至少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而過了好半天,眼眶通紅的蔣商陸那幹巴巴的,像是垂死的病人一樣幹啞的聲音才在老人的耳邊慢慢地響了起來。


    “……我在進入當惹雍錯湖並和鳳眼藍類植體人類發生衝突後十六小時都處於身體死亡狀態,那種感覺真的很可怕,但我察覺到我其實並沒有死,歲的基因促使我清醒的活著,然後我就親眼看到並學會了鳳眼藍是如何通過吞並消化屍體而促成自己進一步進化的過程。“


    “所以現在的你也完成了和她一樣的轉換過程了嗎?”老人問他。


    “……對。”蔣商陸麵無表情地回答。


    “你花了大概多少時間?”


    “……不記得了……但我殺了無辜的人,那個女孩,叫張婷的,其實肺部還有一點呼吸,卻被我給吃了。”


    聽到這裏筆尖猛地停住了,老人總算知道回到首都之後的蔣商陸為什麽會表現得這麽情緒失控,甚至於幾乎要絕望地放棄這一切了,而跟著他一起沉默了半天,老人隻能有些艱難地安慰他道,


    “就算你不殺他,鳳眼藍同樣也會消化掉垂死的她,這是你在植株體死亡進化過程中無意識做出的——”


    “可是就是我殺了她。”


    “小陸……這並不是你的錯。”


    兩人艱難的對話到這裏又僵持住了,期間宗明苑關切地進來給蔣商陸送了杯茶,看他臉色真的很難看還問他需不需要先吃點東西,而拒絕了他的好意又用手指捏著滾燙的杯子勉強才讓自己鎮定下來,麵無表情的蔣商陸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衝老人開口道,


    “陳珂這邊的事情到底什麽時候開始。”


    “……等到聞楹和地湧金蓮帶著荷花離開之後,在這之前的話你們可以獨處幾天,當然,是在你自己身體允許的情況下……說實話我其實不太建議你和他再保持這種關係,他的記憶停留現在這個斷層對你們倆其實也是一種保護,你……”


    “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就隻有他了。”


    猛地就打斷了老人的話,嘴角死死抿著,臉色慘白的蔣商陸雖然還在很勉強地笑,但是他的笑容已經很難看很艱難了,老人一臉為難地看著他,知道自己哪怕再說再多的大道理,這兩個已經完全陷進去的孩子也不會聽自己的,而想了想,他也隻能把眼前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慢慢合上又抬起頭衝蔣商陸口氣鄭重地開口道,


    “我明白了,放心,我不會對聞楹和你之間的關係做任何多餘的事情的,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我們應該能在一個月內把陳珂和陳安民的事情迅速解決,接下來就辛苦你了,我們繼續保持聯絡……現在,你可以回家好好睡上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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