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楹從地植辦快步走出來的時候,因為收到他的消息而把車開過來的王誌摩已經等在外麵了,此刻見聞楹臉上帶著還未消散的怒氣,手掌上也盡是淤青紅腫後,王誌摩先是有點擔心地皺了皺眉,趕緊取了些紙巾讓聞楹擦擦手又看著他坐到自己旁邊才一臉緊張地問道,


    “問清楚人現在在哪兒了嗎?真是那個姓陳的王八蛋幹的?”


    “……恩。”


    一邊擦拭著手指上的血跡一邊冷漠地回了一句,聞楹的情緒看上去和平時很不一樣,泛著點紅的眼眶一眼就能瞧得出來是真的生氣了。


    而被他肯定的回答弄得國罵都出差點蹦出來,之前也沒看出來陳嘯光會是這麽個東西的王誌摩剛要開口幫聞楹罵罵這個龜孫出出氣,他就眼看著聞楹皺著眉地動了動嘴唇,


    “……其實說到底還是我的問題,是我自己的疏忽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誒,我說聞楹,你別這樣……咱們得趕緊想想辦法啊,那個抓人的單位是怎麽回事?隨隨便便就抓人都不用打個招呼啊?”


    王誌摩的話讓聞楹沉默了一下,剛剛從辦公室離開前他另外去電子資料科取了一份有關搜查科的電子檔案,隻是這種放在公共信息庫裏麵的東西永遠都隻是冰山一角,更甚至聞楹作為地植辦的正式工作人員,其實除了一個模糊的名字和其據說有進無回的惡劣名聲,連這個部門究竟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我離開之後,曼陀羅有再開口說話嗎?”


    “……沒有,什麽話都不肯說,怎麽了?”


    “我懷疑她知道在這件事上知道些什麽……劉常卿之前向我提供的有關她的信息可能也有誤,因為我和遏苦當時從頭到尾都沒有在青名市見過她本人,隻是劉常卿單方麵地告訴我青名市出現了吸漿蟲和覺醒的曼陀羅,但我懷疑她覺醒的時間應該更早。”


    盡量維持著穩定的情緒來整理這件事情的頭緒,聞楹的的話讓王誌摩有點轉不過彎來,所以沒忍住就問了一句道,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她身上的蟲眼已經長的快布滿整張臉了,這不可能是一個月前覺醒的修羅會出現的模樣,我在此之前對吸漿蟲的腐蝕植物的程度做過一點調查,今晚親眼看到她的情況之後,我就覺得我們可能又被騙了,劉常卿根本一句實話都沒有說過。”


    “那……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曼陀羅根本就是一副腦子都被蛀得不清楚的樣子,而且我覺得哪怕她是清醒的,她根本也不會願意幫我們這些她眼裏的敵人的忙的……”


    王誌摩的話讓聞楹暫時停頓了下來,事實上他略有些混亂煩躁的大腦也在思考著自己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


    誠然他一直在努力地試圖用自己的力量解開眼前的謎題,但是當能力受限,又有高過於自己的強權勢力擋在麵前讓自己屢屢碰壁,而這件事本身又事關蔣商陸的安危後,聞楹哪怕平時在自己的事情上再沉得住氣,也難免因為今晚這措手不及的情況而慌了手腳。


    “……先去再看看曼陀羅,我要問問她之前和我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天亮之後,我去找劉常卿,搜查科既然已經直接抓人了,我也不用再和他周旋下去了,他之前故意接近我,原本就是為了從我身上得到神樹的樹種,我去親口問他一句,除了樹種,我把什麽東西給他,他有可能同意放人……如果最後所有的辦法都不行,我就去見聞天明,他在軍部的權限能讓他知道一些地植辦需要特別備案的部門地點,我去求他,哪怕能得到一點有用的信息也夠了。”


    聽到聞楹最後一句話已經完全愣住了,王誌摩有點震驚的同時也有為他而點難過,畢竟他很清楚地知道從前聞楹哪怕遇到再怎麽大的困難,都不會說去求他那個倒黴親爹幫自己,從來都是自己硬熬,每一次都是這樣。


    因為這不僅是關乎他個人的尊嚴問題,而是固執笨拙又認死理的他在為自己的母親向聞天明當初的行為爭一口氣,哪怕他聞楹這輩子都不做你聞天明的兒子,不在任何事情上依靠你,他依舊能活出我自己的樣子,不讓自己的母親為自己失望。


    可是現在麵對蔣商陸的這件事情,這頭倔驢居然說要去主動低頭求聞天明了,這隻能說明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真的會很嚴重,蔣商陸對他也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


    重要到哪怕失去目前已有的一切,失去一直堅守的尊嚴也是要好好護著,是一點……都不能有閃失的。


    而想到這兒,頓時也心情沉重的王誌摩也沒有多說什麽浪費聞楹的時間,再點點頭沉默地發動車子後,他就和聞楹連夜一起前往了目前正管押著曼陀羅的地方。


    ……


    蔣商陸被帶回那個暫時關押著他的房間的時候,一路上他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那個自稱方濃的年輕男人在最後和他微笑著說再見的時候,蔣商陸已經因為他連續四隻煙點著卻故意放著不抽的行為,而被影響得視網膜都有點模糊了。


    但是他還是維持著自己來時候的樣子鎮定的勾了勾嘴角,再一路慢慢走回來又重新坐進這一片黑暗中後,蔣商陸沉默著將自己被攥得烏青流血的手掌心鬆開了些,意識卻還是陷入了一種混亂和迷離之中。


    他的弱點還是太容易被識破了。


    無數他所不清楚的勢力隱藏在黑暗中將他的弱點看的一清二楚,蔣商陸不怕這些人是衝著他來的,他隻怕到頭來一個一身是禍的自己會因此而害了人生才剛剛起了個頭的聞楹。


    首先不論真假,方濃剛剛口中所說的那個關於修羅的傳說,他的確也從聞楹的口中聽到過類似的。


    當時的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完全沒有聯想到自己身上,可是既然現在他都已經被帶到了這個地方,那就說明之前在他身上就存在的諸多疑點可能正是對應了這次事件的發生。


    他有很大的概率就是那些會帶來滅頂蟲災,害人害己的十修羅之一,隻是因為他被自己的父母還有聞楹的外公提前進行了保護,他才會從死亡的邊緣逃僥幸脫,非但沒有覺醒成為一個被吸漿蟲控製的修羅,還相對安全清醒地活到了這個年紀。


    隻是該來的事情總歸會來的,當他再次回歸到正常人的世界中,當聞楹試圖給他一個正常人的生活時,他身上的那些無法逃脫和不可避免的宿命還是準時出現了。


    這個為了製止犯罪發生就提前將一切罪惡扼殺在源頭的政府部門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自己,蔣商陸光是看那個笑容滿麵的方濃的眼神就知道,這必然是個手段頭腦都不可小覷的人物。


    蔣商陸無比了解這種人的處事態度,也清楚地知道接下來自己可能會遭受什麽對待,在不了解這個地方內部結構連自救都十分困難的前提下,不能打草驚蛇的他必須依靠外部的聞楹才來有微弱的一線生機,而想到這兒,蔣商陸便眯起眼睛端詳著自己受傷的手掌就無聲自語了一句。


    “……千萬別著急,慢慢來,我等著你。”


    和自己因為癮症發作而產生的幻覺輕輕地低訴了這麽一句話,幻覺中的聞楹很朦朧但至少讓他的心口沒那麽悶了,說完之後,蔣商陸就閉上眼睛開始沉澱煙癮對他身體的麻痹作用,而他自身強大的意誌力再一次在這件事上起了極大的作用。


    他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那個方濃可能隻了解罌粟花類植體人類普遍都有嚴重的成癮症,卻不了解他之所以能活到這個歲數,完全是因為他有這個本事能在一定程度將這種癮症對自己大腦的影響力降到最低。


    半小時,五十五分鍾,一個半小時,三小時,三小時十五分鍾。


    閉著眼睛的蔣商陸用手指擱在地上慢吞吞擊打著記錄著接下來的時間,他在等待著方濃來親自驗收他在談話室裏對自己那些實驗的成果,畢竟那個自信的過了頭的年輕人想必一直在監控設備裏等著看他失態醜陋的模樣,或許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果不其然的是,當一整個晚上都在這種窒悶封閉的環境中度過,終於等來天亮的蔣商陸也迎來了方濃的再一次出現。


    而這個也不知道這一晚上有沒有休息,但確實重新換了一身正裝襯衫還打著精致領帶的年輕男人在笑著走到一動不動的蔣商陸麵前蹲下後,先是拿自己冰涼的手指挑著男人的下巴看了看他慘白頹廢的臉,又眯起眼睛低低地叫了他一聲。


    “蔣先生?”


    眼前的男人什麽也沒說,但是他順勢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眶因為沒休息好所以很紅,但眼睛的顏色卻非常的濃鬱,像是被油脂浸透的彩墨漸漸化開的樣子,有點說不出的□□和豔麗。


    隻是這眼神和四小時前那副十分不好對付的傲慢樣子明顯可不太一樣了,這麽弱勢淒慘的簡直讓人有些忍不住同情了。


    而這般帶著欣賞的心情略微看了他一會兒後,勾著嘴角的方濃也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接著他從自己的西服兜裏取出了一隻煙點燃,在夾在手上拿到蔣商陸的鼻子下方散了散味道,又眼看著他肩膀都瑟瑟發抖起來的樣子後,笑容充滿試探的方濃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衝蔣商陸來了一句。


    “蔣先生,用不用我把煙給你?”


    “……給我……給……我。”


    “好啊,那把我的領帶用你的嘴咬出來,如果可以的話,再小聲開口求求我。”


    方濃很輕描淡寫地提出了這麽一個明顯帶著人格侮辱性,卻一看就是在檢測蔣商陸是否已經被癮症控製住的要求,太陽穴抽痛的厲害,本身腦子卻很清醒的蔣商陸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半響他隻將眼珠子緩緩轉向上方的監視器又慢慢地開口道,


    “……把那個東西關掉。”


    這樣的要求確實很符合這個一直身處於高位的男人的心理,事實上他太容易就屈服的話,方濃反而有點擔心這個人是不是在裝模作樣地和自己做戲。


    可是現在看來,男人確實是實在熬不住了又放不下那點麵子問題,而方濃在笑了笑又轉過頭衝監視器比了個手勢後,當確定角落的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小光點慢慢消失後,他才對嘴唇泛白的蔣商陸輕佻地慫了慫肩。


    “現在總可以了吧?讓我看看你有多聽話吧,蔣先生。”


    男人的話音落下,囚室裏有著短暫的寂靜,方濃看上去並不著急,事實上對於罌粟花這種先天的成癮症,簡直沒有比讓他們對某種東西上癮更容易控製他們的了。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蔣商陸這輩子最大的癮現在壓根就不在這裏,而麵對他這種惡心又下作的要求,蔣商陸隻靠在牆上沉默了片刻,許久終是垂下了眸子,又俯下身用自己的舌尖和牙齒咬著方濃黑色領帶的邊緣將它從西服夾層裏一點點地拉扯了出來。


    “……可以了嗎。”


    “哦,可以,這支煙現在是你的了,蔣先生,希望接下來我們的調查能更順利默契,監視器我就暫時不開了,你可以在這個安全又安靜的環境裏抽完它。”


    徹底確定他已經基本被煙癮控製住,心中十分得意的方濃也不再害怕他會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弄出點自己不能控製的事了。


    這般想著,他就把煙略顯粗魯地塞進了蔣商陸的口腔裏,接著有些奚落地看著明顯就不怎麽抽煙的他被嗆得咳嗽起來的同時卻略顯急迫地拿手指穩住了煙,這才站起身慢慢地離開了。


    等他走了之後,一直表現出有點急不可耐的蔣商陸才停下了自己抽煙的動作,待他嘴裏咬著濾嘴又抬起頭確定牆壁上的監視器真的已經關掉後,他這才抬起手把那隻煙給取出來又慢慢地摁在自己的掌心讓他浮躁的精神狀態冷卻下來。


    而與此同時,蔣商陸的心底也響起了這樣緩慢卻又堅定的聲音。


    這注定十分艱難才能逃離出去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


    聞楹在似水路的那個盆景倉庫裏待了三個小時。


    事實上他一直在試圖找出一個能讓曼陀羅張嘴說話的方法,可是這個女人已經陷入了半瘋癲中,光是從她顛三倒四的話語中完全無法判斷她目前的精神狀態,而一向在這種事情上很有耐性的聞楹這一次卻出奇地著急,更甚至幾次都差點在曼陀羅的麵前就情緒失控地發火。


    “如果你再這樣故意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不保證我不會再對你這麽客氣……告訴我,你知道搜查科嗎?”


    獨自一個人站在被樹枝藤蔓纏住手腳卻不會讓她太過痛苦的曼陀羅麵前,聞楹從來不屑於用威脅和侮辱別人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但再這樣無止境的耗下去,他的確也真的是沒什麽耐心了。


    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以蔣商陸的特殊情況在搜查科內很可能已經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刑罰,哪怕他再怎麽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內心的怒火卻越燒越旺,而見曼陀羅被蛀得麵無全非的臉聞言慢慢地抬起來又衝著自己,聞楹下一秒就聽到這個女人從嗓子裏發出了一陣怪異的笑聲。


    “你身邊的那個人也被抓到搜查科去了嗎?”


    “……………”


    聞楹沉默著抿了抿唇選擇了默認。


    “……活該,哈哈哈,活該,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走狗也能有這樣的下場,我真是太高興了,你剛剛不是還挺很厲害嗎?隨隨便便就可以抓人,隨隨便便就可以折磨你們覺得有嫌疑的人,隻要你們覺得一個人有罪,他就必須要死,那不如現在,你自己也來好好嚐嚐這種味道好了,看看你的愛人能在那裏熬下去多久……”


    聽著她前言不搭後語的罵聲,聞楹的臉上一片平靜,事實上他已經大概聽出來曼陀羅覺醒的這件事絕對存在隱情,而這般等她歇斯底裏地叫罵完後,聞楹走到離她更近的距離又蹲下後,忽然就這般來了一句。


    “你是叫肖素珍是嗎?”


    “………………”


    被猛地提到這個自己都快忘了的名字,靠在牆上的曼陀羅肖素珍也整個人愣住了,也許是這屬於人類的名字終於喚醒了她的一點意識,許久她將灰白色的眼睛往聞楹的臉上打量了一圈,接著麵帶嘲諷地勾起嘴角道,


    “怎麽?是打算換個方式來感化我了嗎?”


    “我沒有什麽資格感化你,也許在你眼裏我和那些給你帶來傷害的人也沒什麽兩樣,但是正如你說的,我的愛人現在在遭遇不測,再耽誤一秒他都可能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說到這兒,聞楹微微停住了,他從小到大都是很性格淡然的人,但是從昨晚開始他的心跳一刻都沒有從那種緊張的跳動中緩下來,而將通紅通紅甚至隱約帶著懇求的眼睛看著曼陀羅後,他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他的身體一直不好,腰椎受過很嚴重的傷,平時好好的坐著都會很難受,身體上稍微不舒服點就能一天都吃不下一點東西,我每天隻希望他能盡量過的輕鬆點,心情好一點,任何讓他難過的苦頭我都舍不得他吃……現在有人帶走了他,我很沒用,我沒辦法立刻找到他,更因為我的無能所以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這件事上幫我,我現在隻能寄托於你的幫助,可我不想威脅你也不想說一些虛偽到我自己都不信的話,我隻是想認真的請求你,哪怕是告訴我一點你知道的事情……”


    聞楹的聲音其實很平穩,也沒有真的脆弱到哭泣,但是今晚的他已經徹底拋下了過去的一切尊嚴和原則,隻希望能用任何方法更快地找到蔣商陸,而見肖素珍的表情有著片刻的不耐和僵硬,但最終轉化為一種無言的沉默後,聞楹再次開口詢問她道,


    “我看過你的犯罪記錄,你在青名市因為詐騙罪入獄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是什麽事情導致了你的覺醒?”


    天底下最固執的人就這麽在自己的眼前看著自己,哪怕是精神失控狀態下的肖素珍都有些表情凝滯,隻覺得這青年真是頑固執著地讓她都無法再繼續去吼他或者是故意說一些難聽的話了。


    畢竟就算她如今已經是個罪無可恕的魔鬼,可曾經的她也有親人,也有朋友,也有不忍心傷害的寶貝,也有想好好珍惜的婚姻,而沉默了許久後,被吸漿蟲侵蝕的連喉嚨都隻能發出支離破碎聲音的女人慢吞吞地開口道,


    “……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一點好了……打從我死了……哦,不,或者說我物種徹底覺醒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什麽肖素珍了,你也許在你們那些所謂的犯罪檔案中看到我的一些事情,但是我現在就可以直接告訴你一些被他們給篡改之前的真相,那個倒黴的肖素珍的覺醒過程其實是這樣的……”


    “她先是被一個禽獸一樣的變態活活掐死並被丟在了一個籠子一樣的屋子裏,天花板上凝結起來的水打在她毫無知覺的臉上整整過了六個小時,直到她再次蘇醒過來,她的身上因為夏季的悶熱已經開始長起了飛蟲,那種皮肉被鑽開的疼痛感一點點地折磨著她,仿佛讓她又死了一回……“


    “接下來的三個月,她的肺,她的肝,甚至是能實現她做母親機會的子宮一點點爛掉了,當這種潰爛再也控製不住的時候,她終於找到了一個很渺小的機會從那個籠子裏逃離了出來,那一瞬間她明白了,殺人,多麽享受而又暢快無比的事情啊……”


    說到這兒,肖素珍臉上的笑容猙獰且淒涼了一點,她轉動著白色的眼珠子端詳著自己的露出白骨的,血糊糊的手指,一邊大笑一邊看著聞楹惡狠狠地開口道,


    “從頭到尾我就沒有進過什麽所謂的人類監獄!在被誣陷詐騙罪後我就被注銷了我原本的戶籍帶到了你們那個該死的,惡心,該下地獄的搜查科裏麵!裏麵起初關著很多很多和我一樣因為危險植物嫌疑而入獄的植物,每天都在不斷地被調查,被問話,被實驗,但他們太了解我們這些植物的習性了,所以很快就近過初步的篩選找到了明顯和其他植物不一樣的我……”


    “他們和我說了什麽是十修羅,並開始反複告訴我,我是有罪的,當時的那個我隻是個連反抗自己的家/暴丈夫都做不到的女人,貿貿然聽到自己居然身上擔負著這樣可怕的罪過,隻感覺天都要塌了,我哭著和他們說是我不會犯事害人的,我活到這麽大都沒有做過任何違法亂紀的事,但是他們不理睬我,隻認定我生來就有罪……“


    “而當有一天,當他們從一個已經覺醒的修羅的身上分析得出隻有身體上的死亡才能帶來我的覺醒後,他們就把我給幹脆掐死了完成了我覺醒的最後一步……”


    因為這些噩夢一般的回憶而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半瘋癲的狀態,肖素珍的眼淚從眼睛裏滲透出來,混合著身體內部的汙血給人的視覺觀感就異常的恐怖和惡心,而打從聽到她最開始的話就已經臉色蒼白的聞楹許久才喃喃著問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被他們抓起來的人就是有十修羅嫌疑的人對嗎?”


    “……不是嫌疑,而是你身邊的那個人不出意外就是一個未覺醒的修羅,他的花粉味道對於已經覺醒了的我來說真是太熟悉了,如果他不是我的同類,我也不會和你說剛剛的這些話,因為我隻是想清楚地告訴你一點……”


    “進了那個地方,他就不可能再活著了,你也許還能有機會看見一個能說話能走路的他,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那時候的他絕對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死亡會把他徹底變成了另一種怪物。”


    “不……不可能,他從來都——”


    差一點就情緒失控地一把抓住了肖素珍的手腕,聞楹通紅著眼睛強行握著自己的手腕沒有說話,心裏的驚愕,緊張和痛苦已經快要直接殺死他了。


    但是這麽多的情緒加在一起,他卻獨獨沒有再反駁麵前的曼陀羅,因為他的腦子裏順著蔣商陸之前的一些身體情況和他父親留下來的那本日記本已經部分驗證了肖素珍口中的說法。


    蔣商陸很可能真的就是和他曾經的戰友季從雲一樣的修羅植物種,搜查科在這些年廣撒網全國範圍內搜捕各種有危險嫌疑的植物,就是為了從中找出有覺醒可能性的修羅。


    隻是如果正如肖素珍所說的話,那這個隸屬於地植辦一部分的部門可能並不是在控製這些修羅的犯罪行為,而是出於一些不明原因再故意誘導他們去覺醒和犯罪,而這般想著,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聞楹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又開口問了一句道,


    “……如果那裏無法逃脫,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那裏的確切地理位置是什麽?還有,你之前為什麽要一直要對糖棕緊追不放?”


    “……同樣被關在裏麵的一個覺醒同類幫助了我,一個年紀還很小,長得特別可愛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鄧桃,是棵連花骨朵都沒有結出來的夾竹桃,是她和我一起用雙倍的神經毒素殺死了那個當初掐死了我的男人,但她自己卻選擇讓我逃走而自己留下來……”


    “……我在逃出時意外闖入了他們的一間備用資料室,原本是想找到一些有可能緩解我身體腐爛情況的方法的,但我翻找之後,卻發現他們除了在研究修羅和吸漿蟲的特殊性外,還另外在找什麽具有新生能力的神樹和五樹六花……“


    “其中這個糖棕因為就在本市所以是被最快鎖定位置的,所以我就照著他們的那些資料找了過來,想著要是我能抓到他,再吃了他,哪怕是隻有一點點作用,我也能在這個世上再多活幾天,再把那個幫了我的小姑娘也一起救出來……”


    “至於那個地方的位置,我可以告訴你,我真的無法幫到你,以他們的謹慎程度,絕對不可能在我逃出來之後,還留在原來那個地方等著我帶人找過去……”


    ……


    聞楹再從倉庫裏走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是肉眼都能一眼看出來的那種難看了。


    遏苦和王誌摩為了不幹擾都選擇在外麵等著他出來,但是此刻看到他這樣隻能欲言又止地對視了一眼,許久還是遏苦輕聲問了一句。


    “你現在要去找劉常卿嗎?用不用我陪你去,聞楹?”


    “……你不用陪我去,你和王誌摩這幾天先和我盡量保持一些距離,另外通知一下糖棕,他可能也被什麽人盯上了,盡量隱藏住自己的痕跡,留在雍二的身上再呆一段時間先別回香滿園,等我確定搜查科到底在什麽地方後,我會找你們回合的,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們幫我點忙。”


    “……沒事沒事的,你趕緊去吧,我們會幫你盯著的,小糖那邊有我們呢。”


    聽王誌摩這麽回答,聞楹隻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就走了,遏苦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的背影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是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而聞楹在開著車徑直前往劉常卿之前和自己簡單透露過的一個見麵地點後,也見到了之前在青名市的時候,每次劉常卿出現也會跟著他出現的一個年輕人。


    而似乎是一點都不驚訝聞楹的到來,就在一小時前還和蔣商陸呆在一塊方濃看著聞楹很公式化地笑了笑道,


    “聞少校,劉部長讓我在這裏等你,現在方便和我去個地方嗎?”


    “恩,請吧。”


    沒什麽表示地就點頭答應了,聞楹這依舊喜怒不形於色的沉著樣子倒是讓原本以為會看見一個心急如焚的青年的方濃有點驚訝了,一瞬間也差點相信了蔣商陸所說的他和聞楹並不熟悉的說話。


    而暗自按捺住心頭的隱秘想法,方濃勾起嘴角指引著聞楹一路上了一輛掛著總部牌照的車,又在和司機低聲交流了幾句後慢慢地靠著車後座上下看了聞楹一眼。


    “聞少校好奇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嗎。”


    “不好奇,待會兒就知道了。”


    “哈哈,也是,之前在青名市好幾次見麵都沒來得及和您說過話,原來聞少校的性格竟然這麽的有趣……唉,也難怪劉部長會這麽欣賞看重你啊,像我作為他的下屬,可就沒有你這樣的好運氣了,總要努力地幹出點成績來才能讓自己更被別人注意……”


    方濃明顯意有所指的話讓聞楹轉過頭和他對視了一眼,兩人視線接觸的瞬間,氣氛有點莫名的火藥味,而知道他肯定聽不懂自己是什麽意思的方濃隻將脖子上的領帶用手指撫弄了一下,又在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那家醫院後勾起嘴角淡淡道,


    “劉部長在四樓等你,他下午還要回總部,珍惜現在這個寶貴的交流機會,千萬不要惹他發火呀,聞少校。”


    這話說完,一路上都顯得相當陰陽怪氣的方濃就攤開手衝聞楹做了個請的姿勢,聞楹聞言沒說話,但在下車的瞬間還是冷漠地看著因為自己的話而表情瞬間扭曲的他回了一句道,


    “聽說內心十分自卑的人才需要故意引起別人的注意,方秘書的性格這麽不有趣,也許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平時的言行,也謝謝你一路上的指引,再會。”


    這話說完,聞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被他正好戳中軟肋的方濃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許久才大聲命令司機開車離開這裏。


    等這輛車開走了之後,進入住院部腳步就放快了些的聞楹也直接就往四樓上麵走了,而當他一走出電梯又看到獨自站在一麵透明玻璃牆後麵的劉常卿後,聞楹的腳步先是頓了頓,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上去。


    “啊,聞楹,你來了。”


    一直等聞楹快走到自己的身後了才故作驚訝地轉過身來,劉常卿背著手笑容有些奇怪地和他打了個招呼,見狀聞楹也點點頭站到了他的身邊。


    隻是當他走過來之後才發現劉常卿剛剛並不是無緣無故地站在那裏,相反他一直在往裏看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裏麵那個完全呈現出真空隔離狀態的病房裏正躺著一個臉上能看見大大小小的蟲眼,外表皮皮膚完全呈現烏黑色,頭上的頭發都被剃光了的女孩。


    “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我的外孫女,小時候還去找你玩過的芝香呀……”


    將聞楹有些驚訝的表情看在眼裏,微笑著的劉常卿也順勢和他介紹了一下這個看著應該在二十三四左右的女孩的身份,他的表情和口氣打從剛剛開始就有點壓抑和奇怪,但是偏偏聞楹就是能感覺到身旁還帶著笑容的老人正陷入一種恐怖惡劣的情緒之中。


    “……那天我在電話裏和你說起她,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我沒打算逼著你娶她,畢竟我的外孫女都已經這樣了,我怎麽還能讓你來和我一樣遭這個罪呢……她現在半個身體都已經被蛀空了,不能說話不能動,就靠我花無數的精力和財力才吊著她一口命,你也許會覺得她這個樣子有點眼熟……但是不是的,你想錯了,聞楹,她並不是一個修羅,如果她是一個修羅,或許她現在還能像個活人一樣和我稍微說幾句話,而不是隻能這麽等著一點點爛掉……那你想知道,是誰把她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聞楹沒有立刻說話,但是他的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讓他手腳都有些冰涼的答案,這讓他在抬眼看向劉常卿的同時,試圖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老人可能又在糊弄自己的可能性,但和他對視著的劉常卿隻通紅著眼睛,又咬牙切齒地衝他一字一句地開口道,


    “是的,你完全沒想錯,就是那個該死的在蒼青覺醒的怪物害的她變成了這樣……我的芝香隻不過是和自己的高中同學去那裏進行高中畢業旅行,就被那些吸漿蟲給活活咬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還隻是因為她是我的外孫女,才讓她因此而續命到今天,更多無辜的人都因為那個魔鬼而直接死無葬身之地……”


    “我明白你今天來找我,可能是因為你已經調查處有些事了,畢竟你和你外公一樣總是這麽隻願意相信自己,但聞楹,我現在更要讓你明白是我為什麽這樣做的目的,你給我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然後告訴我,如果我不動手掃清這些該下地獄的魔鬼,誰還能來保證未來其他無辜的人不會受到他們這些壓根無法控製自己的怪物的傷害?作為其中一個被害者的家屬,我又有沒有權利用我的手把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送下地獄?”


    “或者你可以這樣幫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假如今天躺在裏麵的那個孩子是你,而你的外公,為人最大公無私,正直善良的蕭驁站在這裏,他是不是還會堅持永遠不去傷害任何人的天真想法,哪怕他的外孫被活生生咬成一具骷髏,也不去報複,不去仇恨,不去趕盡殺絕,甚至是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完全沒有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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