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從花叢深處醒來,兩人先是一塊去山下的護林員居住點那裏洗漱了一下才重新上了山,據聞楹說,他要先進山找找看一件東西待會兒再回市區,而等蔣商陸聞言隨口問了一句為什麽昨天晚上他們不直接來找時,聞楹停頓了一下,接著才一副口氣平淡地回答道,


    “昨晚太晚了,再進去找東西會影響到別人休息。”


    “會影響到誰休息?山裏麵難道還有什麽別的人?”


    “挺多的……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話做事總是神神秘秘的聞少校到這裏又不說話了,蔣商陸挑挑眉臉上泛起些好奇,之後就幹脆跟著他慢慢地往比他們昨天到的地方還要深的山巒深處走,再沿著一條很隱蔽的小路朝上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後,伴著一陣驚動葉片露水滑落的細微動靜後,他們一起穿過了一片矮林子。


    而等聞楹轉過頭將手指放在唇邊噓了聲後,被他扶著後腰一起鑽進來的蔣商陸就看到了矮林子後麵奇異卻又真實存在的一切。


    或是漂浮飛舞在空中,長著類似人類麵目,被風一吹就散成絮狀物,風一停又恢複人身的可愛小姑娘,或是雙腳紮根在泥土裏,用手撐著地麵漲紅著臉不斷試圖往上拔節的小青年,亦或有閉著眼睛躺在樹上,用柔軟的雙臂環繞著自己剩下的依靠並輕輕哼唱的美麗女子。


    而就當蔣商陸仰起頭完全被眼前這幕吸引住時,他和聞楹腳下的那塊土壤就突然鬆動了一下,緊接著有個頭頂上晃蕩這一朵小紅花的白胖老頭眯著眼睛略顯困倦地探出頭來,打了個嗬欠後才看著聞楹哼哼唧唧了一句。


    老頭:“小房東,你又來收租金啦……”


    聞楹:“恩,這個月家裏水電用的多嗎。”


    老頭:“還好吧,我們家今年變五口人了哦,兒媳婦生小山參咯,就是住房麵積越來越不夠了唉,幸好咱們市這個房價還可以啊,還能讓我兒子好好攢攢積蓄,年底付個首付分二百年還上也差不多了,這要是換在秦嶺啊,神農架這些熱門旅遊風景區,要想有塊安身立命的地就更難上加難了……”


    蔣商陸:“………………………………”


    一顆老山參和一棵小樹苗就這麽在自己麵前像模像樣地談起了他們植物世界的房價問題,蔣商陸臉色古怪地等他們說的差不多了,才發現那顆老山參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鑽回土裏去了,而聞楹見他投向自己的詢問的眼神,想了想還是如實地把自己從前的一些事告訴了他。


    原來聞楹還在讀書的時候,蕭山森林公園曾因為有一年被遊客留下的一個煙頭燃燒起了山火而麵臨很嚴重的負債問題,盡管撲滅及時但是還是造成了人員傷亡,麵臨嚴重的賠償,當時債務方來這裏看過慘重的損失情況,給出的方案就是聞楹如果沒有錢就必須要把蕭山暫時抵押掉來彌補各方麵的損失。


    這種事情對那時候年紀還不大,更沒有什麽實際經濟來源的聞楹來說肯定是筆很可怕的一筆債務,加上他父親那邊也從來不會給他什麽有用的幫助,所以他的境遇更是雪上加霜。


    所幸的是,聞楹從前雖然在外人眼裏總是顯得很笨拙,卻並不是個懦弱膽小容易向生活低頭的人,在認真思考後決定將蕭山最深處的兩座沒有被大火波且環境極佳的山頭租給近四千種從外地來y市打工討生活的植物後,他當時的債務問題也一下子就得到了初步解決,更甚至他光是靠著這筆每月都數目客觀的租金就完成了自己接下來的學業並把他外公留下來的蕭山維護的比從前更好了。


    “真聰明。”


    聽完真心實意地開口來了一句,蔣商陸眼梢帶笑盯著青年看的樣子顯得專注著迷,也讓性格內斂的聞楹有點不好意思地回應他的稱讚。


    不過這般聊完,兩人也沒耽誤太多時間就繼續往矮林子裏麵進去了,而等找到那個剛剛蔣商陸第一眼就看到能在空中飛來飛去的女孩子後,聞楹抬眼衝空中的女孩招了招手,他們又一起眼那看著頭發卷卷,睫毛絨絨的女孩輕飄飄地落到了近處的一棵樹枝上穩穩地站好了。


    “小楹,你來找我幹嘛呀?這朵花是你的了嗎?他聞上去可真香呀,身上還有好多好多你的味道。”


    歪著頭笑得甜蜜又朦朧,看不出實際年紀的女孩一頭長發伴隨著微風慢慢地浮動著,那種整個人隨時會被一陣風吹散了的感覺也特別的奇妙。


    而聽到她將自己稱作聞楹的花,蔣商陸在古怪地撇了眼身旁的聞楹懶洋洋地笑了,等他將手指伸過去又任由著女孩子親昵地拉住聞了聞後,他勾著嘴角彎腰輕聲問了一句。


    “恩,我是他的花,你是蒲公英嗎?”


    “對呀,我叫英子。”


    名字叫英子的女孩點點頭甜甜地笑了,蒲公英類植體人類這種能在空中伴隨著風飛行的能力放在整個植物界都很少見,現在能親眼看見一個也確實是件挺難得的事了。


    而聞楹見蔣商陸似乎還挺喜歡和她的,也沒有直接打斷他和實際上比他們兩年紀都要大的蒲公英的交流,過了半響才衝眼前的英子問了一句道,


    “我來找點我外公的東西,據說是一棵樹的樹種,你能幫我想想他大概什麽時候往蕭山放過一棵沒有發芽的樹種嗎……”


    “沒有發芽的……樹種?”


    聞楹的問題稍微有點籠統,英子滿臉茫然一時間也有點答不上來,所以商量了一下他們三個隻能一起往矮林子裏麵走順帶四處找找遏苦口中所說的那個神樹樹種到底會在蕭山的什麽地方。


    而在這個過程中,兩隻光著的腳在空中慢慢蹬著,整個人也隨著風的吹動飄來飄去的英子把手指抵在自己的額頭上一邊往前飄一邊想,過了好半天英子才忽然在半空中有點興奮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道,


    “啊!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見過那個樹種!”


    她的話音落下的瞬間,林子裏恰好也起了陣大風,聞楹和蔣商陸眼看著開心的英子整個人被吹散了消失在空中,轉瞬間又忽然從他們的背後探頭冒出來,接著可愛的小姑娘就直接趴在蔣商陸的背上抱著他的脖子又衝聞楹笑著道,


    “那顆樹種一開始被放在山頂的鬆樹底下了,後來鬆樹一家在黃山景區買房子要走了,蕭驁就把樹種挖出來放在茭白一家的地裏了,但那顆樹種好奇怪啊,就算被埋在土裏好多好多年也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當時還一起去看過他,想和他說說話,但是這顆樹種就和死了一樣也不會回答我們……”


    “那他現在被放在哪兒你還得記得嗎?”


    知道英子在蕭山已經住了很多很多年了,聞楹也不太擔心她會騙自己,畢竟蒲公英因為體質特殊的原因壓根就沒有下山去過外麵的世界,在她眼裏,山上發生的事情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她都會有點印象,而被聞楹這麽問到,英子也順勢點點頭,接著她就給了聞楹一個有點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你媽媽把他拿走了呀,那個時候你還沒出生啦,小紅有一天忽然過來偷偷到茭白地裏把樹種給挖走了,然後你外公知道後頭一次氣得把她罵哭了,我還去安慰了小紅,但是她不說話就很傷心的在哭,還一直說自己做的很不對,應該被你外公罵,但是她真的沒辦法了,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


    “你覺得你母親會把神樹的樹種拿到哪兒去?”


    路上回去的時候蔣商陸和聞楹針對那顆樹種的問題討論了一下,畢竟不出意外劉常卿盯上聞楹也正是因為這件東西,而聞楹沉默了片刻後卻並沒有能得出一個結論,半天隻無奈地搖搖頭回答道,


    “她從前除了埋頭做學術很少會和別人有私人往來,我外公這個人為人很嚴肅但對自己的孩子卻很細膩寬容,印象裏我母親從來都沒有被他大聲指責過,如果這件事真的讓他很生氣的話,隻能說明我媽媽的確犯了很大的錯,那個樹種也可能已經不存在了或是被她用到了什麽別的地方去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


    “先找個時間見見劉常卿,至少讓他覺得我還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這幾天晚上你都早點睡吧,還有蔣氏的事要你操心,別等我到太晚了……”


    “恩,好。”


    兩個人在這種事情上麵並不會有太多和對方意見不統一的地方,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在開始生活在一起養成默契的同時該有的尊重和理解還是有的。


    蔣商陸雖然在心底依賴著聞楹,卻也不會說瘋魔到真的二十四小時都要確認聞楹在自己的身邊才能不發瘋那麽歇斯底裏,相反以他一貫克製冷靜的性格來說,在確定了兩個人的關係後,他其實更希望自己能慢慢地融入到聞楹的生活中去。


    直到有一天,因為他的努力,他們倆誰也不可能有機會離開誰,這才是他理想中和聞楹在一起的方式。


    這般想著,蔣商陸在和要去單位一趟的聞楹就在市區分開了,到了蔣氏又和大侄子例行談了會兒公事後,腦子裏整天就惦記著吃的大胖侄子果然又把他拉出來吃飯了,對此蔣商陸也沒什麽意見,反正吃什麽東西對他都一樣。


    而等在一家布置相對雅致點的港式餐廳坐下後,端著杯清茶原本正低頭喝著的蔣商陸忽然就看見眼前興致勃勃翻看著菜單的蔣舒華皺起眉露出了點遲疑猶豫的表情。


    “舒華,你怎麽了。”


    “那個,二叔……你覺得我最近又胖了嗎?再吃叉燒燒鵝之類的會不會不太好啊……”


    “恩?”


    還從來沒有從蔣舒華嘴裏聽到過這樣會擔心起自己身材的話,蔣商陸有點意外地挑了挑眉,接著就開始似笑非笑打量起自己這個壓根藏不住一點心思的大侄子,而略微往他身邊人的方向揣測了一下後,小蔣總家比誰都要難對付的他二叔直接就開口衝他來了一句。


    “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陳小姐了吧?”


    蔣舒華:“……………………………………”


    一個白白胖胖的小蔣總隨著他二叔的話就這麽變成了一個紅紅胖胖的小蔣總,好半天蔣舒華十分羞澀地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又顯得稍微有點小失落地小聲衝自家二叔傾訴道,


    “但……但是吧,我覺得陳小姐好像不太喜歡我……所以我就……”


    “聞楹當初也不喜歡我,但他現在不也和我在一塊了麽。”


    蔣商陸一聽就主動開始給大侄子傳授追求人的經驗了,蔣舒華聽他提到聞楹臉色變了變,嘴裏立馬小聲嘀咕了句他憑什麽不喜歡你你哪裏比別人差了的話,但最後小蔣總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把自己的耳朵支了起來想討討自家的二叔的經驗,見狀的蔣商陸也在若有所思地思索了片刻,想了想還是這般對蔣舒華開口教育道,


    “飯還是要好好吃的,餓著對身體不好,陳小姐性格不錯,如果她不喜歡你,絕對不會是因為你現在的外表如何而是你這個人確實就缺乏吸引她的地方,另外,你要始終記得一點,你喜歡上一個人,別人並不是一定就要回應你的,別把自己的喜歡想的分量那麽重,好好想想怎麽把自己的能力提升一下,至少也應該讓自己喜歡的人先看到自己的優點,如果實在不行,也別強求,尊重她也尊重你自己,懂了嗎?”


    “恩……行,二叔,那我聽你的吧。”


    認真聽聽覺得自家二叔這番話還是挺有道理的,蔣舒華這乖順懂事的樣子也讓蔣商陸心裏覺得省心了不少,不過那之後,他看大侄子實在是挺對陳小姐挺動心還是沒忍住給蔣舒華提了點和陳金虎小姐相處時候要注意的細節問題。


    雖然他心裏覺得自己侄子和那個金琥仙人球小姐在一塊的幾率其實不是特別大,但是在感情問題上蔣商陸反而不太喜歡去過問蔣舒華,更甚至他心裏其實很希望蔣舒華能找個他喜歡的姑娘,覺得時機對了再一起生一個姓蔣的孩子。


    不僅是讓他能做個開心的二叔公,至少也要讓他的父母大哥在天之靈能別再為他當年的事而傷心,高高興興地保佑著小曾孫能健康地一直長大。


    因為這件事,蔣商陸和蔣舒華吃完飯就沒有再回公司去了,他一個人又去了趟郊區公墓,在自己家人的墓前呆了很久,這一次他在路上買了鮮花和水果,還給他父母大哥的墓前簡單地收拾了下。


    等仔細又耐心的做完這一切,蔣商陸沿著墓地下來的路準備離開這裏,卻又一次很碰巧地遇到了上次他谘詢過的那個墓園工作人員。


    “蔣董,您又過來了?考慮得怎麽樣了?上次那事確定下來了嗎?”


    工作人員看上去挺熱情的,畢竟蔣商陸這樁大買賣要是定下來對他而言還是挺賺的,而這會兒才想起來上次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蔣商陸聞言也沉默了一下,接著他卻不顧工作人員瞬間愣住的表情隻堅定地搖搖頭也笑了笑道,


    “謝謝你了,但應該是用不著了,我現在連我自己的那塊我都不想要了……接下來,我隻想陪著我愛人一起長命百歲,能活多久就活多久,能多健康就多健康,一起白頭到老才最好。”


    ……


    接下來的幾天,聞楹果然陷入了差點連蔣商陸都不怎麽能找到他人的狀態。


    隻不過再忙的情況下,聞楹都還是會記得和蔣商陸說一聲自己在哪裏,因為他始終記得當初他出差了近一個月蔣商陸的精神狀態惡化到了什麽程度。


    而就在他前往總部去見劉常卿的時候,聞楹還找單位負責戶口登記報備的陳嘯光詢問了一下蔣商陸的戶籍落戶到底什麽時候能辦好。


    “哦,我記得,是那個罌粟花是吧?這個是我親自來落實的,應該還要一段時間的,你別著急了。”


    “如果你覺得有什麽不太對的地方,不要和任何人上報,先告訴我。”


    “……恩,我知道的,暫時沒發現什麽問題,隻是最近提交的戶籍太多了,審核有點慢。”


    正好在辦公室裏忙活的陳嘯光笑著和聞楹說了幾句話,又把自己的桌麵上顯得有點雜亂的各種戶籍檔案給稍微收拾了一下,他在地植辦工作也挺久了,和聞楹關係很不錯,幾經生死幾乎可以算是真正的朋友。


    隻是最近聞楹自己也因為追查曼陀羅的事有點刻意生疏了自己的這些老下屬們,穆霄劉檀張曉光他倒是不擔心,他卻唯獨有點想知道一貫和嘻嘻哈哈的其他人不太一樣的陳嘯光是不是會對遏苦和王誌摩的存在有什麽潛在意見。


    但從目前所得到的情況來看,他手下的所有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這讓聞楹自覺有些對不住他們對自己那麽多年的信任,而當下他就開口衝陳嘯光來了一句。


    “改天一起吃個飯吧,過完年之後我們也很久沒有單位聚餐過了。”


    “恩,可以,趕緊忙去吧你這個木頭,你就別耽誤我工作了。”


    陳嘯光瞬間無奈笑起來的樣子看上去並不像是有什麽問題,對聞楹的態度也和之前一樣,而見狀打量了一眼他到現在都還放著他們當年第一次出任務一起合照留念的辦公桌後,出於共事四年培養出來的友情的聞楹點點頭也就直接離開去找遏苦王誌摩他們碰頭去了。


    而一直目送著聞楹的人都離開了,沉默的陳嘯光這才將自己剛剛著急從桌上收拾下去的一份戶籍檔案又給拿了出來。


    當他凝重的視線落在寫著蔣商陸名字和他罌粟花物種的信息欄後,這一個月來一直沒有將手上的這份戶籍上交,反而故意先壓在自己這邊,直到今天才徹底下定決心的陳嘯光就眼神複雜地動了動手指。


    “聞楹……你可千萬別怪我……”


    這般說著,低著頭的陳嘯光便將手上的這份戶籍給小心的收了起來,在那天從聞楹手裏拿到這份戶籍就覺得哪裏有問題之後,他一直在心裏思考著自己是該先告訴聞楹還是遵從自己的處事原則,而最終他還是決定獨必須要將這份疑似危險物種的戶籍上交給總部。


    隻是這樣做的時候,陳嘯光心裏也有著些許因為和聞楹深厚的交情而產生的遲疑,但他或多或少地知道點聞楹和這個罌粟花類植體人類之間的特殊關係。


    這讓陳嘯光覺得無論從哪方麵來說,聞楹在這件事上已經失去了知情權,他心裏也不再那麽絕對信任聞楹作為他的上司身上所擁有的那種曾經讓他為止尊敬的判斷力。


    這般想著,這次徹底打定主意的陳嘯光也不再猶豫,直接從手邊拿起單位的電話又徑直撥通總部的號碼後,在衝那頭的接線員聲音平穩地打了個招呼,他稍微壓低著聲音緩緩開口道,


    “恩,對,這裏是y市分部,我有一份特殊戶籍檔案信息要馬上上交給總部,現在方便的話,能幫我轉接一下危險植物搜查部的劉常卿劉部長嗎?”


    ……


    陳嘯光心中的想法,聞楹已經無從知曉了,從單位出來之後他就徑直聯係上了王誌摩和遏苦,在確定醫院那邊的糖棕這三天來一直在刻意地散播自己的氣味給地區周圍的蜜蜂和蝴蝶從而吸引曼陀羅,並已經取得一定成效後,他便掛上電話準備和他們一起前往那邊今晚開始正式抓捕曼陀羅。


    在去之前,他和蔣商陸通了次電話,那頭的蔣商陸今天似乎又沒有什麽公事,所以窩在劉房山的家裏寧可一整天看書看花也不想出門不想看見任何人,把一心希望他能夠養成健康又穩定的生活習慣,別這麽頹廢避世的聞少校弄得有點無奈。


    “你到底幾天沒出去了?”


    “恩?大概兩天吧,實在是不想出去,看見外頭人來人往我就心裏煩。”


    蔣商陸的聲音有點漫不經心的,但也透著股確確實實的煩躁,而還沒等聞楹稍微批評了一下老蔣同誌一直這樣下去不行,哪怕去自己公司稍微轉轉散散心時,此刻正站在花園裏澆花的蔣商陸就拿著電話懶洋洋地笑著反問了一句。


    “我有我家大侄子掙錢養我,還有我家聞少校上班養我,我現在隻想呆在家裏窩著哪兒都不去,這樣都不行了嗎?”


    這口氣怎麽聽怎麽有點像在衝聞楹耍賴了,這頭的聞少校沉默了一會兒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還挺受用的,立馬就不再和蔣商陸像唐僧一樣的念叨來念叨去了,而瞬間目的得逞的蔣商陸笑的更無賴了,在電話裏最後還不忘故意地撩了聞楹一下。


    “今天晚上還回來嗎?”


    “來得及就回,怎麽了。”


    “沒怎麽,想開花找不到人,總得問問我家小樹苗有沒有時間吧?”


    “…………………………”


    聽他這麽說,如今已經深刻理解開花這一多意詞含義的聞楹心裏也異樣地動了動,要不是自從上次發芽之後,他那棵小樹除了多長了幾片葉子之外實在沒什麽變化,他幾乎以為自己又被蔣商陸這麽一句曖昧的話給弄得又要怎麽著了,半響在表情不太自然地回了句我知道了之後,聞楹也沒有耽誤太多事就掛上電話往醫院那邊去了。


    而與此同時在醫院那邊,自從那天把雍大甜暈過去一次後,糖棕已經整整兩天沒有看見他那便宜大哥專門來他病床邊瞪他解氣了。


    “老大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讓他在醫院稍微陪陪你怎麽就這麽難了,以後我反正是不指望他養老了,老二你千萬別往心裏去,回頭爸爸幫你好好教訓他……”


    雍老先生坐在糖棕的身邊滿臉不悅地念叨著,話語間充分顯示了他對大兒子的失望和對小兒子的偏袒,糖棕原本正叼著嘴裏的哈密瓜在那兒小口小口地吃呢,猛地聽雍老先生又開始第一百多次莫名其妙地罵雍大,猶豫了半天他還是沒忍住來了一句道,


    “他前兩天都陪我了呀,應該是這幾天有什麽事吧?”


    “哼,能有什麽事比他弟弟還重要的?你從小身體不好,十幾歲之後被我和你媽這麽精心調理才有現在健健康康的身子骨,你哥哥一直就不懂得遷就你,還小的時候你和他要點東西他就擺臉色生氣,像他讀高三的時候吧,好像是有個汽車模型還是怎麽的,不就是他有個玩的不錯同學送給他嘛,你給不小心摔了,他就和你動手,那時候你才多大啊?身體又不好他居然還下得去手,你為了這事一直哭鬧沒幾天就嚴重高燒了,差點沒病得休學,我們家這個老大,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雍老先生越說臉上的表情就越難看,糖棕默默地聽著卻覺得這老爺子果然是嬌慣小兒子嬌慣的理所當然,這種擺明了是在偏心的事還給自己找這麽多的借口,這麽多年了小點點小事非但不主動幫兩個兒子化解,還當著小兒子的麵這麽一直提,也難怪雍大也能把自己這個弟弟討厭成這樣。


    原本他們家這事糖棕也不想摻和,畢竟他早晚都是要回土裏的,到時候雍二死了,雍大自然也不用受這份氣了,可是現在看看,真要是哪天雍二死了,雍錦年的爹媽肯定也能把這件事全部怪到雍錦年的身上去,而這麽一想,哪怕糖棕其實不太懂這種人類之間的人情世故相處,他都有點同情這個雍錦年了。


    “爸……你下次別在我麵前說這種事了……這些都是小事……一直提真的不好的,大哥生氣也有道理,人不應該犯了錯還被遷就,哪怕是有原因的……不然就老不知道改了……這樣不好的……”


    裝著雍二的口氣就和雍老爺子結結巴巴地說起話來了,糖棕心裏覺得慚愧又緊張,占著別人身體瞎來的負罪感又上來了,而聽小兒子忽然這麽說,雍老爺子也是愣了,半天他有點古怪地皺了皺眉又低聲問了一句。


    雍老爺子:“老二,你心裏真這麽覺得的?”


    糖棕:“恩……我找個機會和大哥說說,求他原諒我就好了,爸,你和媽就別操心了,真的……我覺得我大哥真的很好,人好,恩,長得也高,壯,那眼睛,瞪起來,老大,比葡萄還大,厲害,真厲害。”


    雍老爺子:“………………………………”


    糖棕絞盡腦汁給雍大想出來的優點可把雍老爺子弄得無言以對了,父子倆正這麽尷尬地對話著的時候,病房門也從外麵被推了開來,而明顯就是在外麵聽了一會兒的雍大此刻正表情詭異地幹站著。


    等和糖棕對上眼後,他那比葡萄還要瞪得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隻把糖棕嚇得一嘴的哈密瓜都差點從嗓子眼裏嗆出來。


    “你怎麽來了?總算知道來看看老二了?”


    雍老爺子看見雍錦年立馬就不太高興的哼哼了一聲,雍錦年放在以前一定要和他爸吵起來了但這次居然什麽也沒說。


    見狀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的雍老爺子沉默著想了想,居然又開始莫名其妙地說什麽讓雍大在這兒陪陪糖棕自己待會兒就回去的話,而原本想著早早的把老爺子送走,自己在醫院專心等著曼陀羅上鉤的糖棕一下子傻眼了。


    “別了吧……我……我……”


    “我知道了。”


    猛地打斷了糖棕口中的推辭,雍錦年往邊上麵無表情地一坐居然還真就答應了,糖棕聞言痛苦地咀嚼著嘴裏的哈密瓜,隻眼看著難得和顏悅色的兩父子又說了幾句話,雍老爺子就真的起身離開隻剩下他們兩個了。


    病房裏一剩下他們倆氣氛就會開始變得尷尬,糖棕眼神絕望地平躺著,焦灼地心想著待會兒天黑了,曼陀羅真要是來了,自己這麽個五樹中的拖拉機,該怎麽把雍錦年這麽大個障礙物給先弄到安全的地方去。


    而雍錦年看這惡心的要死的貨色又開始一副悲痛欲絕,可憐巴巴的表情橫在床上不知道想些什麽,隻不耐煩地皺皺眉又忽然衝他開口來了句。


    “那天下午我怎麽會忽然暈了的?”


    “恩?我……我也不知道呀?你不是……不是自己睡著了嗎?”


    “……我他媽是自己睡著了的?”


    “……我也不知道……我腳疼,一直在睡覺,我……我不記得了。”


    經他好基友蔣商陸一番指點後,現在也有點知道怎麽對付雍錦年了,糖棕盡量裝的一臉無辜抵死不承認,果然被蔣商陸了解的相當透徹雍錦年沉默了一會兒真的就不再逼問他了,而過了好半天,就在糖棕以為雍錦年不會和自己再說話的時候,麵前的男人卻顯得語氣有點複雜地和他慢慢來了一句。


    “……那個模型是蔣商陸送我的,不是什麽隨便的朋友……他當時忽然退學了我著急,沒想真的打你。”


    這一句解釋一說出來雍錦年自己也有點尷尬,糖棕張著嘴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那天他們吃完火鍋出來之後,蔣商陸和他聊到雍錦年時候的那句評價了。


    “老雍是真的刀子嘴豆腐心,人傻又好哄,他如果平時不對別人稍微凶一點,這個世界上真的任何人都能隨隨便便欺負他,因為他真的太容易被欺負了。”


    這般想著,好半天之後眼神有點黯淡的糖棕才回過神來,他不知道該回答雍大什麽,因為這句解釋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意義,相反真正應該聽到的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而勉強地點點頭剛想開口安撫下雍錦年的情緒後,糖棕在這時卻不經意地看到了自己病床的窗戶口有個突兀冒出來的長樹枝在衝他像招手一樣的晃來晃去,而瞬間認出這好像是遏苦後,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住了,好半天才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哆嗦著抬起手扯了扯雍錦年的衣袖。


    雍大:“………………………………………………”


    眼前的這一幕怎麽看怎麽有點眼熟,被甜暈過去一回的雍錦年雖然不記得了但是腦子裏還是隱約有點印象的。


    而就在他眼看著故技重施的糖棕有一個餓虎撲食要朝他過來後,吃過一次虧所以產生了點條件反射的雍大立即就往後躲了一下,可他這不躲還好,這麽一躲糖棕非但沒有撲空,還實打實地把自己那張還頂著雍二皮囊的嘴給堵在雍錦年嘴上了。


    而摁著麵如菜色一臉想吐的雍錦年抽了抽嘴角,幹脆將錯就錯的糖棕直接就把自己的眼睛給閉上,又實打實地把自己身上好不容易攢出來的一點點糖水都給順著牙齒縫送給了雍錦年、


    半響嘴都給啃紅了的糖棕從雍錦年身上爬起來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在確定暈倒了的雍錦年這次是徹底醉死了自己的糖水裏後,他這才從床上艱難地爬下來,又到窗口邊給遏苦王誌摩還有他們開窗戶讓他們上來。


    “哇,小糖,你剛剛在病房吃鴨脖了啊?怎麽嘴這麽紅?”


    王誌摩個缺心眼的一順著窗戶爬上來就說了句讓糖棕很尷尬的話,偏偏這個習慣性犯二的死口蘑進來後看到嘴同樣也紅通通,但卻已經暈倒在沙發上的雍錦年後,還一副自覺自己很聰明的樣子笑著補充了一句。


    “你看吧我就知道,你和你便宜哥哥剛剛一塊在病房吃鴨脖了吧。”


    糖棕:“………………………………”


    心裏實在不太想繼續這個有關鴨脖的尷尬問題了,糖棕強顏歡笑地把這件事給隨便揭過去之後,跟在王誌摩後頭一起爬窗戶的遏苦和聞楹也上來了。


    而在提出先把雍錦年帶到隔壁的空病房去暫時別讓他靠近這裏後,聞楹看了眼麵前本體還十分很虛弱的糖棕,又將一片從手掌心竄出來的鳳凰葉片遞給他道,


    “我們就在你附近,不用緊張,感覺到她來了就叫我們。”


    “恩,好,謝謝你,聞楹。”


    糖棕配合著他們就把病房稍微布置了一下,當確定曼陀羅時常出沒的夜晚終於來臨後,被獨自留在病房並暗自釋放出自己味道的糖棕也側躺著麵朝窗戶閉著眼睛,時間在一分一秒鍾慢慢過去,他的心裏有點緊張也有點止不住的畏懼。


    但是當熟悉的飛蟲振翅聲在窗戶口隱約響起的一瞬他還是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而將自己的眼睛略微眯開一條縫後,臉色慘白的糖棕便眼看著比那天晚上和遇到時身體潰爛程度還要嚴重的曼陀羅陰冷地在窗戶外麵笑著看著他,而那一雙本該美麗動人的眼睛裏竟是濃濃的恨意和殺機。


    “我……我要殺了……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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