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在燈都沒來得及開的蔣家老宅裏,到今年為止之前一直是自己硬熬過開花期的蔣叔叔總算是把他人生的第一次開花正式獻給了自己的小木頭。


    聞楹和他在樓下沙發上抱在一塊的時候就各自給對方弄了一回,頭一次正式開花的成年罌粟因為劇毒植物的獵食本能把整個屋子都熏的一股讓人臉紅心跳的香味。


    而目前還停留在發芽初期,所以到現在種子表麵也就隻裂了個縫的聞楹也沒由來地被這樣純粹的天然植物激素吸引,仗著自己是個年輕人硬是將身上就剩了件掛在胳膊上的襯衫的蔣叔叔給半抱半摟地摁在自己懷裏上了樓。


    在這個過程中被他給嚇一跳的蔣商陸難得臉色露出點遲疑,畢竟聞楹人看著就斯文瘦削,他可真怕這麽瞎折騰的上樓萬一不小心讓聞楹自己給摔著了。


    結果咱小聞少校倒是一點都沒給我國年輕軍人的身體素質丟臉,手不抖氣不喘地抱著他就進了二樓同樣也一片漆黑的臥室,在將蔣商陸先小心放到床正當中後,他慢慢地脫了自己襯衫再上了床,又在俯下身壓住身底下的成熟男人後細致小心地吻了吻他。


    “……沉不沉?”


    “不沉,你輕得就一朵花。”


    聞楹的聲音平靜且坦然,一本正經開口的同時還認真地幫蔣商陸把僅存的那件襯衫也給脫下來了,眼梢泛紅的蔣商陸聞言捏捏他的耳朵,稍微挪了挪身體就自覺抬起點腰配合著聞楹接下來的動作輕輕地笑了笑。


    而在感覺到聞楹先是把床上的毯子和枕頭拿過來墊在他的後頸,才開始從正麵壓上來後,年長男人陷在柔軟的床墊裏眯著眼睛半天沒說話,隻靜靜地聽著耳朵裏一陣濕漉漉的滑膩聲音越來越明顯地響了起來,那種正被外力打開身體的輕微痛楚感也讓他的身體細微地戰栗了起來,晦澀的眼神也變得有點若有所思。


    仔細想想,自從遇到聞楹之後,他好像就變得特別容易妥協了。


    別說現在這個歲數的他,就是放多少年前,心高氣傲,做人自負霸道慣了的蔣家老二都不可能接受有個和他一樣性別的男人來壓到他的身上,用這種方式盡情地上/他操/他占/有他。


    更何況曾幾何時開花期最難熬的時候,他其實也是動過隨便找個獵物用點神經毒素就肆意泄欲爽快一把的齷齪心思的。


    畢竟他也是正常男人,就算是花科植物,但是這並不影響他作為一個成年男人在任何方麵的需求和能力,但最終自律克製慣了的他因為成癮的危險性沒有去選擇墮落放縱,而事實也證明了他之前的所有等待……


    其實都是非常值得的。


    他從來沒有屈服過任何一個可能會讓他成癮的誘惑,就算是曾經有過也都被他一手扼殺在了源頭。


    本該為了自己的性命而盡力逃離的朦朧感情最終還是沒能避免的發生了,但是此刻的蔣商陸卻比他一生中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輕鬆釋然。


    他非常的在乎聞楹,接下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也會因為自身嚴重的成癮症而越陷越深,偏偏他愛人的方式就和他平時的為人一樣極端冷酷又自私陰狠。


    所以一旦現在的聞楹給了他一點甜頭,將來哪怕是無所不用其極,他也要一輩子徹徹底底地把聞楹留在他身邊,再也不可能有機會離開他。


    “窗戶好像沒關。”


    從後麵抱著他的腰一點點收緊,因為經驗全無到底還是有點生澀遲鈍的聞楹一邊慢慢地動作著一邊若有所思地開了口,原本腦子裏正想著事的蔣商陸和他滾燙的年輕身體緊緊地貼在一塊,聽到這話隻側過頭用濕潤的舌頭尖舔著青年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調笑了一句道,


    “……都這種時候你還想著關窗戶?”


    “我怕你覺得冷。”


    這句話可比什麽床上用來調/情/助/興的下流話都來得動聽多了,蔣叔叔聽了頓時也很開心,那種剛剛在牡丹樓樓上聽到聞楹管他肉麻兮兮地叫小陸的時候的愉快心情又來了。


    隻不過可能是他年紀實在大了,那種什麽好似小鹿亂撞的少年情/動肯定是一點沒有的,真要說有,估計也是一頭比誰都橫都凶的成年老鹿在興奮的四處亂撞。


    而心裏兀自老鹿亂撞了一通的蔣叔叔好一會兒平複下自己難以言喻的喜悅心情之後,幹脆就越發沒羞沒臊起來,隻管使出了渾身解數把自家這位剛開葷的小年輕給勾得都有點找不著北了。


    再等這一晚時間差不多快十點多的時候,他們倆這一場荒唐才算是稍稍盡興。


    蔣商陸前幾年因為某些事到底身體有點虧損,腰椎脊椎都明顯有有點問題,即使聞楹從始至終都在很注意一點沒讓他特別辛苦。


    可他自己還是被這麽一番折騰累得一時間不太想動,聞楹見狀皺皺眉就想彎下腰抱他去浴室,結果蔣商陸見狀隻躺在床上衝他搖了搖手又閉著眼睛懶洋洋地笑著道,


    “行了,別真把我當成頭回和你出來開房的小姑娘啊,你先去吧,我自己躺在這兒歇會兒就好。”


    他這麽一說聞楹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倆到底都是男人,蔣商陸這樣的人也完全用不著他在這種事上這麽刻意地去對待。


    所以當下尊重且理解他一切想法的聞楹也沒有再那麽顯得很形式地去和他示好,隻自己徑直去洗了個澡又出來把一片混亂的床給稍微收拾了一下,再等蔣商陸出來的時候,屋子裏那股濃烈的花香味卻還是一點沒淡。


    “我幫你把膏藥給貼了。”


    洗了澡換上他那身暗紅色的絲質睡衣,一臉疲倦透著點糜爛/情/色,但氣色卻意外很好的蔣商陸下意識地抬手揉弄著他的後頸,明顯就是因為剛剛那事而痛的有點厲害了。


    之前就洗過澡的聞楹原本正坐在床上翻看他床頭櫃上看了一半的那本書,見狀放下書就抬手把蔣商陸給拉到了自己身邊,而任由著青年的動作走過來又躺到他的旁邊,頭枕在軟綿綿的枕頭上都有點犯困的蔣叔叔被聞楹的手心稍稍溫柔地揉了幾下後頸後,立刻就感覺半個背都有點麻了。


    “貼在這兒對嗎?”


    “恩……要不再上去點吧,對,就那兒。”


    “腰上要嗎?”


    “不用了……你隨便給我揉揉吧……恩……對……就那兒……”


    蔣商陸自己都沒意識到他這麽說話的時候聲音聽上去很不對勁,倒是聞楹本來在給他輕輕揉脖子的手頓了頓,半天臉色泛起點薄紅的青年才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又淡淡來了一句,


    “還有哪兒。”


    “恩?你想揉哪兒揉哪兒啊。”


    要說犯困就是有點容易壞事,蔣商陸這麽完全下意識地一回他,帶來的效果卻很微妙。


    聞楹被他弄得臉色更紅了,一聲不吭地忍耐了半天最終還是照顧到蔣商陸的身體,表情很無奈地俯下身從後頭伸到前麵去幫趴著的他把係帶慢慢解了,又把酒紅色的睡衣從他的肩膀上給拉下來一半直到露出了男人結實的腰線。


    隻是露出蔣商陸的半個光/裸的背脊之後,聞楹這才發現因為算是頭一次徹徹底底地開花,情/動的蔣商陸身上那屬於罌粟花植株的表體特征居然都給顯出來了,此刻從蒼白嶙峋的背部皮膚上蜿蜒而下的全都是豔麗的如同油彩繪畫一般的鮮紅色罌粟花朵紋路。


    “喜歡嗎?”


    終於意識到聞楹到底在盯著自己看什麽的男人笑了笑就側過頭就問了他一句,聞楹在溫暖的床頭燈光下臉色泛紅地半天沒說話,但有點躲閃著他的眼神卻很專注認真也充滿了愛意。


    蔣商陸有點被這種矜持卻又很可愛的注視打動了,就這麽在這種彼此衣衫半褪的情況下又和他吻在了一起。


    也許是因為彼此都是類植體人類,所以蔣商陸也並不介意在聞楹麵前展露出自己作為植物的某些特殊體征。


    所以當他從自己的手心裏緩緩結出一朵綻開的鴉片罌粟又故意放到嘴唇邊上輕輕咬著衝聞楹伸了伸舌頭尖後,一向性情耿直的聞少校先是眼神一暗,接著也沒不想和他裝模作樣地假客氣,將男人的下巴捏住剛準備把這個溫存的吻更深入一些時,他的耳朵裏卻好像不經意聽到了什麽細微的動靜。


    像是有什麽聲音響起了,但是又好像什麽聲音也沒有。


    但轉念一想這個時間點的蔣宅根本不可能有人過來,平時一向防備心很重的聞楹也人生頭一次就這麽因為一時的意亂情迷而放鬆了警惕。


    隻是當兩分鍾後,就在他和蔣商陸正交纏在床上親得火熱時,蔣商陸臥室的房門卻伴著一個略顯熟悉的年輕男人的聲音慢慢推了開來。


    而此刻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剛那個動靜其實正是客廳吊燈開起來聲音的聞楹臉色一變,隻來得及一把將脫在旁邊的睡衣扯過來並迅速蓋住了蔣商陸的身體,再皺著眉不悅地抬頭時便剛好和房門口目瞪口呆的蔣舒華視線撞在了一起。


    “二二二二……二叔……聞楹?!”


    ……


    小蔣總今晚出現在蔣宅之前,其實自己那邊也有個飯局。


    這段時間他被蔣商陸四處領著也學了不少在商場上混所要知道的東西,雖說本人性格擺在那裏總顯得有點青澀,但是總算沒過去那麽的好欺負了,再加上他二叔這麽幾次恐怖的施壓警告,所以高層那邊倒也不會再有人不開眼地隨便拿他下刀了。


    今晚這個飯局就是小蔣總最近才結識的新關係請的,被叫過去聚聚的時候蔣舒華心裏還有點緊張,畢竟今天請客吃飯的這位可真的是位本城權貴,正經的官家少爺。


    但等到了吃飯的地兒後,落座的蔣舒華看著周遭這舒適高雅和平時請客喝酒高檔上不少的環境倒意外的平靜淡定起來了,連帶著和身邊這群新圈子裏人挨個交談時也稍微拿出點金融係高材生的氣度來了。


    “鄭副局,今天這是來了個新朋友啊?給大夥介紹介紹吧?”


    “蔣氏的小蔣先生,蔣董事的大侄子,大夥認識認識,往後有機會再一塊吃飯。”


    今天請客的這位鄭副局看著年紀輕輕的卻似乎已經身居高位,戴著副細框眼鏡長得斯斯文文的但說話嘴角就漫不經心往上挑的樣子,蔣舒華一看就知道肯定和他二叔那樣的是一路人。


    對這種人蔣舒華一向是保佑十二分的敬佩的,隻維持著溫和內斂的樣子和眾人敬酒聊天氣氛也挺熱乎的。


    隻是等上菜了之後,蔣舒華這小子貪吃的毛病就習慣性地犯了,趁周圍人不注意就自己偷偷戳了一筷子西芹腰果吃。


    但這一筷子下去可倒好,原本隻是想簡單嚐嚐味道的蔣舒華被這道看著普普通通的素菜給一下子就勾住了,仔細咀嚼後滿嘴竟覺得這西芹裏頭都是甜滋滋的水頭,鮮甜鮮甜竟然把之前那道鮮掉人眉毛的燉牛筋還要來的好吃勾人。


    “這兒的菜味道不錯吧?”


    身旁的那位年輕的鄭副局忽然就和自己搭話了,蔣舒華也被嚇了一跳,尷尬中點點頭的同時差點沒被嘴裏的腰果給哽死。


    見狀這清俊深沉的男人隔著薄薄的眼鏡片似乎並沒什麽惡意地笑了,接著把手指上夾著的煙給隨手摁了又壓低著聲音衝蔣舒華開口道,


    “這飯店裏所有的新鮮蔬菜和水果據說都是香滿園上麵的菜農們供應的,說出來可能有點不可思議,但那上頭長著的那棵糖棕樹的確是有點意思,聽說是滋養的香滿園附近所有土地種出來的植物都味道特別的好,這樣的風水寶地可真是無價之寶……如今那香滿園的土地項目不出意外也就落到小蔣先生您手上了,往後這財路可是徹底都打開了啊。”


    “鄭副局說笑了,我到底還年輕,凡事還得聽我二叔的。”


    “小蔣先生謙虛了,不過您二叔的為人確實相當讓人欽佩,哪天我才要親自登門拜訪才是……”


    兩個人就這麽隨便聊了幾句,這個鄭副局性格雖然有點捉摸不透,但是蔣舒華對他倒是感覺還可以,所以這邊的飯局結束後,兩人就簡單地交換了下各自的名片。


    而蔣舒華在把那張寫著鄭榮山的燙金名片往皮夾裏一夾後,想了想還是先去這家飯店的後廚房特別打包了幾個剛炒的時令素菜和一盒鮮切果盤,這才笑容滿麵地從裏麵走出來和外頭在車裏等了他一會兒的秘書陳小姐見了麵。


    “蔣總?直接您家嗎?”


    “不用不用,咱們先去趟劉房山吧,我給我二叔打包了幾個菜,他前段時間不是胃口特別不好嘛,但這個菜我和你說他一定也會喜歡,味道相當不錯,聽說是香滿園那塊地上產的,下次咱們公司年會聚餐啊我覺得也可以選在這裏……”


    和陳小姐一邊說話就笑著上了車,幫蔣舒華把食盒隨手拎過來的陳小姐和他一起上了車又示意前麵的司機開車,接著看著自家明明是自己隻要有東西吃就會心情好,所以就覺得全世界人吃了還吃就會心情特別好的小蔣總就無聲地歎了口氣。


    “蔣董這會兒都睡了吧,我們這麽過去會不會打擾到他休息啊?”


    “額,應該不會吧,可我明天早上要開會啊……唔,沒事沒事,反正我有鑰匙嘛,進去偷偷把東西放一下也沒關係的……”


    蔣舒華的堅持讓陳小姐也不再說話了,其實她有時候也覺得這蔣家叔侄倆的關係確實融洽親近的,時不時一起吃個飯什麽的,一點都沒有外頭傳的什麽蔣董天天惦記著毒死蔣舒華之後再謀權篡位那麽恐怖離奇。


    但轉念一想到蔣舒華上回被綁,蔣商陸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救他侄子,最後蔣舒華回來卻忽然什麽都記不得的怪事,受他父親蔣商勇的臨終安排才會到蔣舒華身邊工作的陳小姐便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誒,小陳,我忽然才發現你今天帶了這對珍珠耳環,很漂亮,非常適合你。”


    蔣舒華忽然這麽說讓陳小姐抬起了頭,拿手指下意識地撫摸了下耳朵上那對耳環後,一向在工作時間都顯得很嚴肅的陳小姐也點點頭不太明顯地笑了笑。


    這對耳環說起來還是上次的事情出了之後蔣舒華送給他的,聽說是因為知道了她被那事都給嚇哭了,所以才想送個小禮物給她,隻是這種格外高雅的禮物就是用腳猜也知道肯定不是自家小蔣總送的,而果不其然下一秒蔣舒華自己就傻乎乎地來了一句。


    蔣舒華:“這耳環其實是二叔建議我買的,我自己本來是想送你幾張餐券的,因為我上次去吃了個館子,感覺特別好,我就想著你下次和你相親對象出去吃飯的時候可以用得著……”


    陳小姐:“………………蔣總,我目前並沒有什麽相親對象。”


    蔣舒華:“誒,上次那個呢?不是說要去見麵吃飯看電影嗎?”


    陳小姐:“黃了。”


    蔣舒華:“怎麽黃了呀?這個人哪裏不好嗎?”


    陳小姐:“…………………………………………”


    這種事關*的問題陳小姐其實一點都不想回答,但奈何蔣舒華這二傻子是給她發工資的老總,所以沉默了半天後,陳小姐一臉不耐煩地皺著眉就說出了她每次去相親都會注定黃了的原因。


    “我和那個人自我介紹了我的名字,然後那人就笑了,所以就這麽黃了。”


    “啊…………”


    後知後覺地睜大了眼睛,蔣舒華之前都完全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是再一想自己這個其實各方麵都相當不錯的秘書大名到底叫什麽後,小蔣總的表情也變得有點古怪。


    因為任憑是誰知道這麽個瘦弱窈窕的女孩居然叫……陳金虎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會有點覺得奇妙。


    “還好吧……這人怎麽可以隨便嘲笑別人的名字呢,不繼續見麵也好,恩……我反正覺得還好,名字是自己的,管他們什麽事,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很討厭,優越感特別強,老喜歡去嘲笑別人胖啊,醜的,名字啊家世啊,千萬不要理他們,他們自個的名字又有多好聽呢……”


    心底善良的小蔣總十分感同身受地小聲安慰了下自己的秘書陳金虎小姐,陳金虎小姐表情略有些微妙,但半響之後心裏麵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的。


    接下來的一路上他們再沒有怎麽說話,但等到了十點多的劉房山後,蔣舒華先是讓司機在外麵等著,又讓陳小姐和他一起就開門進了蔣宅。


    “誒,我怎麽覺得樓上臥室的燈沒關啊……我來開個門啊……恩?好香啊……地上的這又是什麽?”


    蔣舒華和陳小姐一進來還沒開燈就感覺到門口的地上好像有什麽東西,黑暗中的陳小姐跟在蔣舒華後麵嗅到這滿屋子的花香味道一時間也有點表情古怪。


    而在燈光亮起來的瞬間,表情疑惑的蔣舒華也終於看清楚了丟在門口地上的東西,隻是當他下意識地彎腰看了看後,蔣舒華一臉好奇地自言自語道,


    “我二叔他……幹嘛把自己衣服脫在這兒?”


    陳小姐:“……………………………………”


    到這裏,表情僵硬的陳小姐心裏已經有一點不詳的預感了,屋子裏此刻這麽明顯的花香味道,地上遺落的屬於兩個男人的衣物還有她對蔣舒華他二叔神秘身份的懷疑湊到了一起,都似乎在暗示著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


    而就在她發著呆沒回過神來的這段時間,沒談過戀愛也壓根不懂此刻屋子裏這詭異的氛圍是怎麽回事的傻小夥子蔣舒華已經地小心把他二叔的衣服撿起來拍拍灰,接著拿著東西又一個人蹬蹬蹬蹬要往二樓去了。


    “真的還沒睡,我都看見房間裏透出來的光了,我上去敲敲門問問他要不要吃水果啊……你稍微等我一下。”


    陳小姐:“………………………………”


    哆嗦著抬起自己的手卻最終什麽什麽也沒說出口,臉色詭異的陳小姐忐忑地等了幾秒就想看看上麵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


    而果不其然在一聲蔣舒華驚恐無比,和活見鬼差不多的大叫聲後,抽搐著嘴角的陳小姐就眼看著蔣舒華抱頭鼠竄地從二樓衝了下,快到她麵前的時候還差點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上。


    陳小姐:“您……您沒事吧……”


    蔣舒華:“沒……沒……我有事!!!我……我可能是出現幻覺了!!!我剛剛看見……我剛剛看見……”


    蔣商陸:“舒華。


    蔣舒華:“…………………………………………”


    莫名透著股陰涼的聲音在自己腦袋上方響起的時候,情緒本來就失控的蔣舒華一下子就愣住了,半響臉都白了的小蔣總苦巴巴地抬頭往上麵看,就看到他家可算是好好穿上衣服的二叔正似笑非笑地靠在樓梯上往下朝自己看。


    可那眼神那氣色怎麽看怎麽顯得有點不大對勁,就和剛被人怎麽著了一樣透著股/色/氣,而臉頰迅速漲紅的蔣舒華低下頭還沒害怕地往陳小姐後麵躲,以免他二叔怒而舉刀三兩下宰了他,他就眼看著自己那個和他同歲的老同學聞楹從他二叔的後麵慢慢地走了出來,又將手掌親昵地落在他二叔的後頸上很關切卻又很自然地問了句。


    “你沒事吧?”


    “恩,還好,就是要多謝我家這位進長輩的臥室都不知道先敲下門的大侄子了。”


    “二叔……我……我錯了……”


    知道自己今天不出意外是幹了件蠢事的蔣舒華表情顯得相當苦逼,但他家正在自己床上好端端地找著樂子,冷不丁被就嚇得差點擰斷脖子的二叔現在心情很不好,陰陽怪氣的扶著後頸的臉色看上去是真有點生氣了。


    見狀的聞楹表情複雜,心裏也有點怪剛剛自己沒仔細留心,等他拍了拍蔣商陸的肩頭示意他先回臥室休息,蔣商陸勾著嘴角低頭看了蔣舒華一眼,居然也真的聽聞楹的話什麽都不說轉身回去了。


    “你們要喝茶嗎?”


    腳步緩慢地就從樓上就徑直來了,麵無表情的聞楹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男式睡衣,但身上那股從蔣商陸那裏沾到的香味也是讓人浮想聯翩的要命。


    蔣舒華和陳小姐見此情形都是低著頭漲紅著臉也不敢吭聲,反倒是聞楹自己挺淡定地先去廚房給他們泡了一壺茶,又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和他們主動說起了話。


    “你今天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額,我晚上打包了幾個菜想讓我二叔嚐嚐的,他不是之前胃口一直不好嗎……聞楹……你老實回答我……我剛剛是看錯了麽……其實你隻是在單純地在幫我二叔推拿之類對不對……”


    “你沒看錯。”


    平靜地看著蔣舒華就慢慢打斷了他,看到蔣舒華一下子更白了的臉色聞楹也有點心情微妙,其實這種事情應該找一個更恰當的時間再和蔣舒華當麵聊聊的,但因為今天情況實在特殊,所以聞楹隻給蔣舒華倒了杯茶又慢慢推到他麵前道,


    “我和他都是成年人,覺得互相合適就決定在一起了,你是他的親人,本來不該故意隱瞞你的,但我們也是剛剛確定下來,希望你即使心裏覺得我這樣做讓你很不舒服,也別去怪他,他很重視你。”


    聞楹平時話總是很少,但是這麽條理清楚的去和別人對話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氣勢很壓人的感覺,而聞言的蔣舒華一下子有點沉默,半天才握著自己的手有點艱難地開口道,


    “你這樣……這……這讓我不好和我爸爸交代……我其實是想讓二叔能……”


    話說到這裏卻有點卡了,蔣舒華忽然想起來自己二叔最近這段時間最開心的時候好像就是和麵前這個青年在一起的時候,自己之前居然也真的什麽異常都沒發現,而頓時表情更為難了,蔣舒華過了好一會兒才眼眶泛紅地抬起頭看著聞楹道,


    “說實話……我雖然看著好欺負,也不喜歡和人發火,但是……但是我剛剛真的有一瞬間很生氣……我之前那麽相信你,讓你來這裏工作,但是你現在卻……卻和我二叔這樣了?你年紀這麽輕,身體也沒病沒痛的,你能和我二叔現在這情況比麽?我把你真心當朋友啊,聞楹……你現在這麽輕飄飄一句話就說要和我二叔在一塊?你想過,想過他以後沒了你會怎麽樣嗎?他要是有一天老了,你又不要他了……”


    “他要是老了,我也就老了,事實上我和他之間並沒有相差多大的年紀,在沒有太多影響我們感情進展的外力幹擾下,我有信心能一直陪到他和我都老了的時候,他很堅強也很冷靜,你不用把他想的那麽脆弱,我和他是完全獨立,也相互依靠的。”


    聞楹說這話的時候蔣舒華又不吭聲了,他甚至覺得自己一點都說不過聞楹,因為聞楹這人就是有辦法讓自己看上去那麽理直氣壯,又特別占理,旁邊的陳小姐見蔣舒華這麽生氣有點忍不住同情,皺了皺眉後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摻和進這件蔣家的家事來了一句。


    “聞……聞先生,小蔣先生的心情我希望您能稍微理解一下,蔣董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了,他身上也有自己對他過世父親的承諾,所以他沒法不去在意這件事,您看上去實在是年輕,和蔣董可能也沒那麽合適,據我所知您來這邊工作還沒有多長時間吧?那您嘴裏的這份感情真的就那麽的……”


    “我並不是那麽隨隨便便就去開始一段感情的人。”


    任憑是誰被輕易質疑自己的感情都會有點不悅,聞楹說著就表情冷淡地抬眼看了麵前的陳小姐一眼,陳小姐見狀也有點害怕地不敢吭聲,而聞楹在垂下眸稍微平複了下心情後,隻努力放緩聲音再次皺著眉開口道,


    “我和他合不合適,隻有我們自己心裏清楚,在我眼裏,他就是那個最合適我的人,同樣的,我也會去盡可能地對他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蔣舒華,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人能有權利反對我和他,哪怕是你要怪我,甚至是在心裏恨我,覺得我人品低劣,趁人之危,我也不可能和你二叔分開的,他已經是我的了,聽懂了沒有?”


    “聞楹……你……你……”


    被聞楹這話弄得眼睛都直了,蔣舒華氣的嘴直哆嗦,真想撲過去立馬就和這個傲慢的要死的家夥打一架再說。


    可是他的秘書陳小姐見狀已經在旁邊第一時間攔住了他,而就在客廳氣氛實在異常尷尬的時候,回房間又重新給自己往脖子貼上膏藥的蔣叔叔可算是下來了,而他一出現,包括蔣舒華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這是怎麽了?”


    走下來就徑直往板著臉的聞楹的旁一坐,蔣商陸這會兒的氣色比剛剛是正常多了,蔣舒華看著也心裏舒服點了,可還沒等滿心委屈的小蔣總和自己二叔告狀說聞楹剛剛凶他呢,蔣商陸就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靠又漫不經心地衝他來了一句。


    蔣商陸:“不許隨便凶你二嬸知道嗎,讓我再聽見一次小心我收拾你。”


    蔣舒華:“二叔?!你……你……你……誰有他凶……明明就是他最凶……而且我哪來……哪來的二嬸!”


    蔣商陸:“他凶也不管你的事,等你自己結婚生孩子做爹了再來管我,自己還是個毛孩子瞎替我著急什麽,我這麽大歲數了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對象難不成還影響蔣氏下半年的市值了麽。”


    蔣舒華:“沒有……可……可是……可是這件事……”


    蔣商陸:“沒有可是,這個家裏最大的長輩現在是我,以後還要多個你二嬸,你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記得孝敬孝敬我們,就別想那麽多了,就算你爸爸你爺爺奶奶都活過來站在我麵前,今天我要和他在一塊過一輩子也是沒人能說不許的事,我這樣和你說你能明白了嗎,舒華?”


    蔣商陸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人再敢發出任何聲音,聞楹見狀神情有點不自在,說實在的他並不想這樣對待一直對他都很不錯的蔣舒華。


    可好半天後,倒是蔣舒華自己低著頭有點難受地吸了吸鼻子,又輕輕地回避開剛剛那個問題小聲開口道,


    “二叔……你刷牙了嗎。”


    “還沒有。”


    “我……我給你特意帶了水果來,很好吃的。”


    “恩,我待會兒就吃,你自己晚上少吃點東西。”


    叔侄倆莫名其妙的對話到這裏就結束了,坐在旁邊的陳小姐完全一臉茫然,顯然並不明白他們倆這是達成了什麽共識。


    隻不過一會兒她和通紅著眼睛的蔣舒華走出蔣宅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反倒是聞楹特意出來送了他們,而皺著眉站在蔣舒華麵前後,聞楹特意給他取點抽紙出來擦了擦哭花了的臉,又把手上的一個手提袋遞給了蔣舒華。


    蔣舒華:“這是……什麽東西。”


    聞楹:“我記得你以前上學的時候喜歡吃這個,我下午有事,路過我們以前學校門口買的,本來想明天再拿給你的。”


    聽見他這話,蔣舒華先是愣了愣,等反應過來之後就不自覺低頭看了眼手裏裝在手提袋裏的小盒子。


    其實這隻是很平平無奇的包裝,但是從前讀書的時候開在那所他們中學門口的潮記雞蛋糕還是很出名的。


    那時候他還小,他的二叔還在那間可怕的精神病院裏過著整日暗無天日的日子,他因為家世顯赫很少有親近的同齡人玩,在學校則因為長得胖經常被人欺嘲笑負,可在那段已經過去的時光裏,他卻有一個其實不算特別熟,但每天都因為恰好回家的路一致,所以經常一起走回家的朋友。


    【聞楹,聞楹,你想吃那邊賣的雞蛋糕嗎……啊,我真的好想吃啊……】


    【不想。】


    【聞楹,那你幹嘛老不說話啊……唉,你不要把剛剛那些隨便看不起人說的話放在心上啊……我覺得你聽好的啊……】


    【我沒有放在心上。】


    【那咱們能不能做個朋友啊?】


    【可以……隨便你。】


    “聞楹……對不起……我……”


    眼淚都落在盒子上了,深深陷入過去回憶中的蔣舒華難受地都有點說不出話,隻覺得自己剛剛因為心中的顧慮而那樣過分地去質疑曾經信任的朋友才是罪大惡極,而站在他麵前依舊神情平靜的聞楹見狀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輕聲來了一句。


    “希望我們還是朋友,也謝謝你讓我能遇見他。”


    聽他這樣說蔣舒華也不再說話了,哭泣著緩緩點點頭之後,傻乎乎的小蔣總就抱著手裏的那個盒子肩頭抽動著走回門口車裏去了。


    而被傷心的他都幹脆地忘在原地的陳小姐目送著他離開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等轉過身對上聞楹打量的視線的時候,他們倆也在夜色下互給了對方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是金琥類植體人類?


    “啊,被你看出來了啊……你也是類植體人類對吧?蔣董沒聞錯的話應該是罌粟花?”


    “恩。”


    “唉,我就說之前我怎麽老覺得蔣董身上的香水味道那麽好聞呢……原來真的是同類……小蔣先生其實沒惡意的,你們都是他很重要的人他才會那麽激動的……唉,其實還是因為他不了解咱們這些植物的習性,雄性植物在一起花期授粉不要太多啊……而且我剛剛撒謊了,你和蔣董其實看著挺般配的啦。”


    聽麵前的年輕女人這麽說,聞楹也頓時不好意思地閃爍了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想到剛剛被他們倆當麵撞見這種事,他心裏也不是不尷尬的。


    而見這青年剛剛為了蔣二叔那麽凶蔣舒華,現在又一副羞澀純情的不得了的樣子,性格很好的陳金虎小姐也真心挺替他們倆感到開心的笑了笑這才開口道,


    “沒事的,我回去會幫忙好好安慰小蔣總的,你們兩個就不用擔心他了,明天隨便帶去吃一頓好吃的就什麽都給忘了,哦,還有,開花期過的愉快點呀,今年開花授粉明年爭取結果就最好啦哈哈~”


    聞楹:“o(*////-////*)q”


    ……


    聞楹再回到屋子的時候,蔣商陸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裏,若有所思地看著蔣舒華大半夜送過來的水果和素菜。


    那一瞬間,聞楹其實還是能感覺到蔣商陸的情緒有點低落的,所以當下他隻是走到年長男人的身邊坐下,又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要吃嗎?我去拿盤子。”


    “不用了,明天早上起床再說吧……我要是整天像舒華那麽貪吃,早晚也得胖起來……”


    “胖了也挺好看的,現在太瘦了。”


    聞楹這不經意間的情話總是很能哄得蔣商陸開心,隻可惜他現在還隱隱作痛的脖子讓他對在自己家裏和自己的愛人發生親密關係依舊充滿了心理陰影。


    見狀的聞楹也不難為他和自己了,今晚的前半段時光原本也足夠值得回憶了,所以當下他隻溫柔地抱著蔣商陸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又手法很嫻熟地替他揉了揉後頸道,


    “你是之前受過什麽傷嗎?這種疼痛給人的感覺很不正常。”


    “恩,小傷,沒什麽的。”


    蔣商陸半眯著眼睛有點舒服地隨口答了一句。


    聽他這麽潦草地回答聞楹沒再多問,有些事他願意說自然會和自己主動說,畢竟就算是愛人也會保留一定的秘密。


    而想到這兒,因為一晚上都在進行著一些愉悅的晚間活動所以也沒顧得上說這件事的聞楹忽然就從沙發邊上拿起來自己的外套,又在從衣兜裏取出一串鑰匙之後坐回到了有些疑惑的蔣商陸身邊。


    “我今天見了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曾經在蔣家工作過很多年的老人,叫方琴,我下午過去的時候和她兒媳婦簡單聊了一會兒,原來你在出院後就給這個老人送過錢,但卻一直沒有去當麵去看望她,我知道你是那種很念舊情的人,那你為什麽明明知道她生病了卻寧可給她錢也不去看她呢?”


    “……我為什麽要去看她?”


    蔣商陸聞言略顯冷漠地答了一句,嘴角邊的笑意也有點嘲諷和陰冷,聞楹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好也幹脆就停止不說了,而就在兩人兀自沉默了一會兒後,到底無法去生聞楹氣的蔣商陸隻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低聲開口道,


    “你是一定要知道是嗎?”


    “你可以不說,沒什麽。”


    “你……唉……算了……”


    搖搖頭最後還是妥協了,蔣商陸是真的有點怕了聞楹也服了自己了,畢竟就這麽個固執難搞的要死的木頭,自己竟然還能發自內心地覺得有點可愛也真是沒救了。


    而靠在沙發上將細瘦的手指落在聞楹的膝蓋上敲打了幾下後,蔣商陸維持著一副懶散倦怠的神情挑挑眉開口道,


    “就是這個女人和我父母大哥一起抓著我的手腳把我關到精神病院去的,我出來之後沒有殺了她一家老小再斷了他們生路已經是仁至義盡,而且你說錯了,我一點都不念舊情,那點錢用來打發要飯的我都嫌少,是什麽給了你我是那種很善良很無私的人的錯覺了,你忘了我兩三個月前還是個被關起來的瘋子嗎?瘋子總是這麽心血來潮的,給點錢打發打發家裏以前的傭人,說不定哪天我一不高興就去報複她了……”


    “那你為什麽不報複蔣舒華。”


    “……我為什麽要報複他,舒華什麽都沒對我做過。”


    “你覺得瘋子會像你這樣去主動又理性地幫別人解釋麽。”


    “……喂,我說你……”


    “沒記錯的話,你之前還主動救過那個叫王臨川的精神病人和張曉光吧?”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活活摔死,從那種地方掉下來還死不掉才是最痛苦的。”


    “你怎麽知道的。”


    聞楹這個有點咄咄逼人甚至是顯得不太尊重他的問題問出來之後,蔣商陸忽然就不說話了,他的脖子隱約間疼的更厲害了,渾身上下也有一種很不舒服的回憶在湧上來,但因為麵前的是聞楹,所以哪怕此刻心裏再不痛快,半響之後蔣商陸還是壓住自己的火氣衝聞楹笑了笑。


    “你到底想說什麽,聞楹?我實話告訴你啊,我雖然看上去是一副不會生你的氣的樣子,但是你一直繼續這樣,我還是會有一點點雖然不太明顯但是也是真的存在的氣的啊……”


    半真半假地就開始嚇唬人了,奈何蔣叔叔這笑得一臉懶散的模樣實在不像在生氣,反而有種坐在這兒和聞楹調/情的感覺。


    而心裏也硬逼著自己決不能在這件事上妥協,今天打定主意要讓他不再逃避的聞楹隻將那串從方琴老人家床底好不容易找到的鑰匙放到蔣商陸手裏,又皺著眉開口問他道,


    “你認得出這是哪裏的鑰匙嗎?”


    聽到他這麽問,蔣商陸也順勢把手上的那串鑰匙就給拿起來看了看,當看到鑰匙上掛著的一個被紅線係著,表麵磨得都有點發光的小桃核後,他的臉色忽然有點說不出的微妙。


    他的腦子裏忽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個下午,他趴在自己父親的書桌上用刻刀親自刻出這個東西的遙遠情景,而半響,蔣商陸隻閉上眼睛皺著眉有點疲憊地回答道,


    “我知道。”


    “是哪兒的。”


    “……我父親的書房,就在這間房子的三樓。”


    聽到這裏,聞楹總算是隱約有點整理出來蔣家這件往事發生的大概線索了,蔣商陸作為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人出醫院來之後,勢必自己親自調查過這件事,但奈何越查越心冷所以幹脆就放棄了,隻是他這一放手倒是差點就錯過了可能真正觸及真相的機會。


    而聞楹看著他這般真的有點動怒,卻還是什麽重話都不肯和你自己說的隱忍樣子,隻有點不忍心地皺著眉從身前抱住他,又聲音平穩地開口安撫他道,


    “我今天去那個老人家裏的時候她的狀態很不對勁,從她話裏的意思,我也大概聽出來當初發生在你身上的那件事,可能還有別的原因,你一直不願意去責怪自己的家人,但是又無法釋懷那些事真正走出來,那現在就去自己看看當初發生了什麽吧,我不會妨礙你,你一個人上去,無論看到什麽,你都不用告訴我,如果你覺得實在很難過,再回來找我,一切都有我在,相信我好不好?”


    ……


    蔣商陸一個人用手裏那串鑰匙打開他父親的書房門時,他的臉上全無表情。


    視線所及,這個曾經布滿了蔣商陸童年時玩鬧痕跡的小書房裏很髒很暗,看那灰塵滿地的樣子一看也知道一定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來。


    眼前一副熟悉的題字在他徹底進入房間後出現在了眼前,蔣商陸獨自站著打量了一會兒卻沒有挪開視線,許久才低下頭顯得有些懶散地笑了笑。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在房裏等你回來,稍微看看有什麽就好,如果沒有就馬上出來。”


    聞楹剛剛說的話讓暗自出神著的蔣商陸漸漸地回過神來,也許是的確覺得自己該求個準確答案所以他也不再繼續遲疑,反而是走到那張熟悉的書桌前慢慢地坐了下來。


    在打開抽屜前,蔣商陸蒼白的手指不太正常地抖了抖。


    而在心裏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聞楹的話,情緒又恢複了平靜的蔣商陸又繼續開始拉抽屜。


    不出他所料的是,他父親生前記日記的習慣一直保留到了最後的那段時光。


    黑色的日記本此刻就在他的手邊,但是蔣商陸忽然不是很不想去碰這個東西了。


    他的臉上充斥著防備和懷疑,煩躁和憤怒,一個人獨處的情況下將他的心底這些惡劣恐怖的情緒放大了無數倍,隻是當蔣商陸皺著眉顯得有些困擾地出了會兒神,半天他才神經質地自己和自己說話嘀咕了一句。


    “沒關係,至少我待會兒回去,聞楹還在房間裏。”


    這話說完,蔣商陸的全身就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力氣,黑色的筆記本被他慢慢翻開,在翻過了前麵大量毫無意義的空白頁後,在最後一頁都快被翻完的時候,他的眼前也終於是出現了這些他想看到……


    ——或者說他一直很害怕看到的東西。


    ……


    我的妹妹誌芬是個美麗的姑娘,她不幸的命運在於她生在了蔣家,擁有了鴉片罌粟的基因注定瘋狂的源頭。


    當她十七歲生日到來的那天,她注定的命運開始了,我的父親母親因為不願意傷害他們的小女兒而被我的妹妹親手殺死,精神失控下的誌芬在癲狂狀態下一天毀掉了六個家庭的存在,然後……也死了。


    因為妹妹誌芬的緣故,我對這種可怕的家族宿命一直很恐懼,我和我的妻子早年因為各自身體的原因沒有生育,所幸我妻子在遼寧工作時撿到的大兒子商勇是個普通人,這才讓我稍許忘卻了我的家族遺傳基因。


    而在我四十五歲那年,我的妻子張巧靈同誌居然還給我帶來了人生的第一個孩子。


    那感覺太奇妙了,從醫生手裏抱過這個皺巴巴的小子的時候我都給開心哭了,我給他起名蔣商陸,教育他,疼愛他,一直到五歲的時候,我的小陸說要騎在爸爸的脖子上我都願意,甚至因此有點冷落了我的大兒子。


    在被妻子教育批評了一番後,我也開始對小陸嚴格起來,但是沒辦法,我的小兒子實在是太聰明伶俐了,我都不相信這世上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到他讀初中的時候,他已經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小子了,他和我的大兒子親密無間,雖然家裏人都清楚商勇的身世,但是小陸從不會因此去刁難他哥哥,相反他總有很多好辦法能讓他總是悶不吭聲的大哥因為他而很開心。


    由於他這活潑善良的性格,所以連小時候總因為我的偏心有點不高興的大兒子都忍不住去縱容這個幼弟的一切。


    那時候我時常在想,我願意把我所有的事業都留給我的大兒子商勇,但是我卻真心希望我的小兒子小陸能一生快快活活,無憂無慮地長大。


    可是上天注定要摧毀我的這種妄想,因為就在小陸十七歲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來,他和我還有我妻子說,爸,媽我覺得自己很難受,好像發燒了。


    他從小到大很少生病,這一場發燒帶來了非常可怕的結果,越來越多相似到讓我做噩夢的現象顯示我的兒子可能要走向和我妹妹一樣,也是蔣家很多祖輩一樣活不過十八歲的命運。


    我忍著心中的悲痛開始和妻子商量對小陸的安排,知道我打算之後的妻子失控地大哭著罵了我,說絕對不可能讓我搶走他的兒子。


    我也不希望任何人來傷害我的兒子,可是我的兒子很快就要去傷害別的人了。


    眼看著我無辜善良的孩子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那還不如殺了我。


    幸運的是我年輕時雖然是個並無資本的普通人,卻於因緣巧合得識一位和商陸同樣是植物基因攜帶者,且身懷大神通的老友。


    我的蕭姓老友在我和妻子的哀求下來家裏看過小陸的情況,在發現小陸是罌粟基因攜帶者後,他先是態度十分奇怪地提出了讓我們趕緊趁小陸覺醒前先銷毀他一切人類戶籍的要求,又在仔細查看過小陸的精神狀態後給了我一個可怕且殘酷的建議。


    他說像小陸這樣的情況他隻能想到一個辦法,這個辦法還不一定有用,本身隻有半成不到的成功幾率。


    那就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隔絕他一切意義上對外在的需求,從情感上斷絕他的念想,從生理上斬斷他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他作為罌粟花的精神狀態再不可能因為過度貪婪而輕易失控,擁有了足以控製自己精神的能力,這個時候他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二次生命。


    身處於情緒混亂之中的我在痛苦思考後同意了這個無法選擇的建議,我讓大兒子聯係了一家位於郊區的醫院,並在那個下午和他的所有家人們將他摁著手腳親自關進了車裏。


    而那之後,我們所有人就再也沒有去那裏看過他一次。


    在消除小陸戶籍的第三個月,有幾個自稱是政府工作人員的人曾來家中探查過我的子女情況,我們全家人在我那位蕭老友的幫助下勉強隱瞞了小陸人還活在世上的事實,之後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候小陸治療情況的煎熬日子。


    從那些醫院工作人員的描述裏,我每天都能聽到我的兒子是如何被我親手一點點逼瘋的。


    他從剛開始的不停想去找家人來救他到最終變得越來越安靜整整花了三年,從不停地想要得到他喜歡的吃的東西不惜去傷人到再也沒有任何物質上的需求花了整整五年。


    他在那個狹窄昏暗的小房間裏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已經死去的空殼,但是按照我們一開始的目標,隻要再耐心等上一等,就能等到小陸康複出院全家人團聚的日子了。


    那一年,小陸二十六歲,我和妻子偶爾還聊過一次今年過小年,小陸會不會就可以回來和全家人過年了。


    可是還沒等過了秋天,某一天醫院就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當我知道我那曾經樂觀積極的的兒子為了想要盡快結束自己無止境的痛苦,居然從病房的陽台上跳了下去差一點點就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時,我真的恨不得自己就這麽立刻死去。


    這一年的小年我沒能等來我的小陸回家,我的妻子張巧靈同誌卻在過完年之後去世了。


    我和大兒子給她下葬的時候我一直很恍惚,因為直到最後一刻我都無法接受陪伴我幾十年的發妻就這麽走了。


    那之後,小陸的脊椎留下了很嚴重的後遺症,醫生說他可能這輩子都要伴隨著這種痛苦一直活下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大兒子很突然就哭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是個半大少年的父親了,舒華不再是個小孩子,可他卻還是因為曾經的幼弟所受的這半生的折磨而痛苦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因為一段不可避免的宿命,我的家徹底毀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拿我這條老命去換我兒子的命,但到底我還是死皮賴臉地在人間活到了這個歲數。


    不過當寫下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到我的生命快到頭了。


    我就要去找我的妻子了,可是我卻很愧疚,因為我並不能在團聚時給她帶去任何有關我們那個讓人操心的小兒子的消息。


    我唯一遺憾的就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想再見見我的孩子。


    我希望他健健康康,順順利利,能長命百歲,能做一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他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長大了。


    我很想親口告訴他,他在我心裏是值得我驕傲的好兒子,因為他多在這世上活一天,對於我而言都是一件滿足而幸福的事情。


    我的孩子如此堅強勇敢,總有一天,這個世上將沒有任何事能夠難得倒他。


    到那時,我希望在他的身邊,也可以出現一個能真心對他好的人,能代替我們這些害苦了他的家人,和我的小陸一輩子幸福圓滿地生活下去,讓他的後半生都開滿鮮花,滿是香氣。


    ——蔣誌明於2012年6月絕筆


    -----------【第一朵鮮花·一花一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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