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神經病公然罵了一句神經病,這種傷自尊的事可把張曉光給刺激大了,可是蔣商陸一副壓根就不想和他說太多話的樣子,沒說幾句就收拾幹淨自己的餐具走人了。


    等出了公共食堂,按照第三醫院的規定,所有病人在這個時間段是擁有十五分鍾的自由活動時間的,但他並沒有選擇和大多數病人那樣去樓下的花壇邊散步,而是站在走廊上徑直往下麵看了一眼又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嘴唇。


    “誒,你怎麽都不下去曬太陽啊,現在下邊太陽多好啊哥們兒……”


    某個討人嫌的小子的聲音又在身後響了起來,蔣商陸一時間也懶得搭理他,隻等張曉光走到自己旁邊一塊探頭探腦地往下麵看,一聲不吭的男人這才眯了眯眼睛,又用冰涼的手掌攬著他的脖子,俯下身湊到少年的耳邊輕輕地來了一句。


    “我這歲數做你爸都夠了,你要是再敢沒大沒小地管我叫一聲哥們兒,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窗戶口丟下去。”


    說這話的時候,蔣商陸的口氣實在是太恐怖了,沒心沒肺的張曉光本來還嘻嘻哈哈的,現在是真覺得自己碰到塊了不得的鐵板了,而一時間也不敢激怒這個掐住他後脖子像是真的要把他隨手給扔出去的可怕男人,哆嗦了一下的他才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張曉光:“那……那那我該管你……叫什麽啊,咱倆之間總得有個固定稱呼……吧……”


    蔣商陸:“叫叔叔。”


    張曉光:“叔……叔叔qaq”


    蔣商陸:“再叫一聲。”


    張曉光:“叔……叔qaq”


    表情屈辱地連叫了兩聲叔叔,站在身材高挑的蔣商陸邊上和個小孩子一樣的張曉光才獲得了自由。


    而把他被自己扯得皺巴巴的衣領子給隨手理了理,滿足了自己惡趣味的蔣商陸難得充滿人性關懷地衝被嚇壞了的張曉勾了勾嘴角,可是這詭異的笑容卻把張曉光的臉色給弄得更難看了。


    “你和我侄子小時候一樣,整天沒大沒小的。”


    一聽蔣商陸這麽說就愣了一下,表情複雜的張曉光搞不清楚麵前這個男人和自己說這個是什麽意思,而明顯也沒打算深入這個話題的蔣商陸在用手指撣了撣自己的脖子後,也歪著頭顯得很懶散地望著窗戶外麵緩緩開口道,


    “奉勸你一句,天黑之後別朝窗戶外麵看,我不管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來這兒又打算幹什麽,總之想活的長一點就盡量老實一點,知道了嗎。”


    “哦……謝謝……”


    聽出了這個看似恐怖的男人對自己的善意,張曉光這小子也不會故意不識好歹,隻是仔細回想了一下醫院裏那些人對這個叫蔣商陸的男人的各種猜測和議論,他沒忍住把背靠在陽台邊上又好奇湊到蔣商陸麵前小聲問了一句。


    “叔叔,你為什麽會呆在這兒啊?我怎麽覺得你看著挺正常的啊,和醫院裏其他病人都不太一樣……你侄子呢?他現在多大了嗎?”


    因為張曉光的問題而陡然沉默了下來,蔣商陸的表情有些壓抑和陰沉,顏色濃鬱的眼睛裏也有晦澀的情緒閃過,隻是最終他還是帶著點嘲諷地低下頭扯了扯嘴角。


    蔣商陸:“你一個西紅柿管那麽寬幹嘛→_→”


    張曉光:“誒!叔!咱別這樣啊!我都告訴你我是個肩負使命的西紅柿了!你就透露下你是哪方麵的問題唄,咱倆就隨便交流交流病情!爭取共同進步,早日康複嘛!”


    張曉光這話嘮的小子實在是有點煩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蔣商陸還是沒拒絕他,也許是今天他實在是太無聊了,偶爾遇到個不把他當成洪水猛獸的小家夥也挺稀奇的,所以他難得顯得情緒挺穩定地略微思考了一下後又似笑非笑問道,


    “你聽說過成癮症嗎?”


    “沒有,那是什麽病?”


    “一種一輩子都看不好的毛病,得了這個之後會對什麽東西都很容易上癮,喝酒抽煙或是稍微對某種東西有超過正常程度的好感就會戒不掉,最後完全沉溺在裏麵失去理智,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所以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個人喜好,一旦得了癮症就隻能死路一條,不僅是傷害自己也會傷害任何靠近他的人……”


    “不是吧,可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有這個病呢……額,叔叔,你不會得的就是這個毛病吧?”


    張曉光看上去很吃驚的眼神讓蔣商陸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他的眼神很古怪,整個人都透出股頹廢靡麗的感覺來。


    隻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去正麵回答張曉光這個有點傻的問題,而把細瘦的手指落在窗戶框上敲了敲他故意慢吞吞地轉移話題道,


    “談話結束,我走了,記住不要隨便亂跑,小心鬼吃人。”


    這話說完,蔣商陸就抬腳離開了,張曉光皺著眉站在走廊盡頭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背影一個人回樓上的病房去了,不知道怎麽的心裏還挺複雜的。


    他是不太了解蔣商陸這個人就是了,但是從一個第六感很強的植物的角度出發,他就是覺得這人應該不會是什麽壞人,至少王臨川差點死了那事肯定不是和那些醫護人員猜測的那樣是他發瘋幹的。


    可如果是這樣……王臨川又是怎麽從那麽高的陽台上摔下來的?難不成……還真有鬼?


    懷揣著一肚子的疑慮,張曉光就這麽迎來了這一天的深夜。


    原本他作為一株睡眠質量很好的番茄一般都是在九點左右就會進入睡眠開始進行緩慢的呼吸作用的,可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怎麽也睡不著,甚至不自覺地開始想著蔣商陸嘴裏說的那個鬼到底是什麽東西,心裏越不明白就越想往窗戶外麵看。


    【鬼要來取他的命,可是沒取成。】


    【夜裏不要往窗戶外麵看,鬼最喜歡從外頭往裏麵看有沒有活人了。】


    【不要隨便亂跑,小心鬼吃人。】


    耳朵裏聽著寂靜的醫院裏麵隱約傳來病人們的呼吸聲,腦子裏由於蔣商陸白天說的話而胡思亂想個不停的張曉光閉著眼睛躺在黑暗的病房中,醞釀了許久還是把深紅色的眼睛給緩緩睜開了。


    因為病房裏並沒有時鍾的關係,他並不知道現在具體是什麽時間,但很快他就在黑暗中嗅到了一股有點熟悉,惡心的讓人頭皮都發麻的腐臭味。


    樓底下那兩棵腥臭衛茅的味道今天似乎比平時濃烈了不少,前兩天晚上張曉光都沒有發現這點,這讓他不自覺地有點不好的預感,可是距離預定的高等植物過渡時間還有至少一周,照理來說現在的腥臭衛茅應該不至於有什麽異常的……


    這般想著,張曉光沒忍住從床上挪下來又彎著腰湊到了自己病房的窗戶前,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行為有點作死,但是腥臭衛茅這事是他的工作,他肯定不能掉鏈子。


    結果等他把臉抵在窗玻璃上又眯著眼睛往下麵看時,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張曉光打量的視線一落到下麵的花壇,他卻一下子愣住了。


    視線所及,本應該生長著那兩棵腥臭衛茅的地方什麽東西都沒有。


    不是他的錯覺,而是那塊地方原本長勢良好的高大灌木確確實實原地消失了。


    這和鬼片也差不了多少的場麵讓張曉光一時間呼吸都停滯了,因為他很快意識到那股熟悉的臭味之所以顯得比平時要濃烈,很有可能不是因為腥臭衛矛的生長情況出現了什麽他意料之外的問題,而是他自己本身和這兩棵樹的距離正在一點點的縮小……


    心裏陡然升起一個十分恐怖的想法,心跳飛快的張曉光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將臉抵在窗玻璃上,又把自己深紅色的眼睛朝窗戶框上麵稍稍移動了一下。


    而當他看見幾縷和人類的頭發一樣垂落下來的褐色絮狀物出現在視野裏後,還沒等他捂著嘴叫喊出來,一個倒掛著探出頭來,臉部肥胖腫脹,呈現出一種誇張笑容的女人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在他瞳孔所印出來的畫麵裏,這個麵頰肉都泛灰的女人的頭很大很大,像是被水泡腫了一樣,僅僅隻是探出半個頭來,都幾乎擠到窗戶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


    她在笑,笑的很浮誇很惡毒,血紅色的嘴角甚至都快拉到耳朵根後麵,露出滿嘴紅通通的牙齦肉了。


    而轉動著灰色的眼珠子碰的一聲把臉貼在了窗玻璃上後,這個不知道通過什麽助力而倒掛在半空中的女人和窗戶裏麵臉色慘白的張曉光對視了一眼,接著便張開裂口一樣的大嘴做出了一個特別惡心的吞咽動作。


    “我……要……我要……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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