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原本是牧人,長得瘦小,為人卻極為機警。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時常會有土狼群襲,繼而將牧羊拖拽撕咬而死。


    而白狼,是部落裏的打狼人,打了十幾年土狼,練出了用手爪剖狼腹的本事,然後遇到喬八爺,順理成章成了喬八爺最為器重的幾個供奉之一。


    喬八爺極有興致地讓人搬來一張竹凳,穩穩坐下,眯著眼看向前方的空地。


    古往今來,扒臉皮向來是最為痛苦的極刑之一。


    而那個小紈絝,即將,要被白狼拔去臉皮。


    淮城裏的雨,停了約有幾個時辰,壓在枝葉上的雨滴,似乎被某種力量搖晃,“索索”地掉下來。


    原本已經略微幹燥的地麵,重新變得濕漉漉起來。


    “這是氣勁。”周阿坨抬起頭,神色之間凝重無比。


    陳浮能打出拳氣,他是知道的,可那個瘦小的喬家供奉,手頭上的氣勁,似乎比陳浮還要強上許多。


    “嗡!”


    白狼張嘴,吼出一聲類似野獸的嘶鳴,身子急速掠進,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瞬間躍到了陳浮麵前。


    他抬手,曲爪,襲向陳浮的喉頭,如一匹狡猾無比的老狼。


    白狼臉色,顯得猙獰而又失望。


    他希望陳浮死,但又不希望陳浮死得太早。一場好戲若是草草結束,不管怎麽想,都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小廢物。”站在喬八爺身旁的另外兩個供奉嗤笑。


    一般來說,若是讓狼近了身子,便很難掙脫被襲殺的命運了。


    “原本,我還指望著有個驚喜。”喬八爺語氣平淡。


    在場的人,皆是拳腳功夫的大家,不管怎麽看,這小紈絝,當真是沒回天之力了。


    “和狼鬥,該拉開距離的。”


    “真無趣,我打算下場玩玩的。”


    空地上,白狼的暴吼起碼提高了一個分貝,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得手後的挑釁喊聲。


    確實,和所有人想的一樣,白狼的手爪,摳上了陳浮的喉嚨。


    嘭!


    就在所有人以為陳浮會捂著喉嚨,拚命止血的時候,白狼忽然身子一個後摔。伴隨著的,還有一聲吃力的痛叫。


    “怎麽回事?”喬八爺皺著眉頭,他剛才一直在閉目等待消息,卻忽然聽到了白狼的慘叫。白狼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在草原上,除了幾個老人,罕無敵手。


    “那小東西好像動了一下肩膀......白狼就著了道。”有供奉開口。


    喬八爺眯起眼睛,臉色陰沉,自然,他是不知道陳浮右肩劍骨的事情,隻單純的認為,陳浮或許練了某種卸力功夫,將白狼襲擊的手爪卸掉。


    白狼狼狽地爬起身子,臉色上,已經浮現出瘋狂無比的神色。


    跟著喬八爺以來,好久沒有人讓他吃這麽大的苦頭了。


    轉瞬間,白狼重新曲起手爪,單肢伏地,以一個蓄力的姿勢,準備再次襲來。


    “這一次,白狼有了準備,那小東西就沒辦法取巧了。”


    在喬八爺看來,剛才陳浮的卸力功夫,不過是取了巧,剛好將白狼的襲擊化去。


    “八爺果然眼睛毒辣,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自然,八爺縱橫夏國幾十年,眼力勁自然無錯。”


    空地很大,白狼足足奔襲了是十餘秒鍾,蓄著力道,惡狠狠地往陳浮襲來。


    來勢極為凶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頭撲食的饑狼。


    顏紫站在周阿坨旁邊一些,一隻手死死縮在袖子裏,不斷發顫。


    “別緊張,少爺不會有事。”周阿坨淡淡道。


    作為老江湖,周阿坨很容易辨認得出,這個模特的袖子裏藏著槍,比如當初向他開槍的喬鋒,動作要生硬許多。


    “不要小看少爺。”


    周阿坨話音剛落,果然,場上的形勢,一下子又來了大逆轉。


    沒有人想到,這個小紈絝,居然真的又一次擋住了白狼的攻擊,單手張開成掌,死死箍住白狼的手爪,又準又快。


    “怎麽可能!”這一下,不僅是那些喬家供奉,連喬八爺也登時坐不住了。


    他很不願意看見,這個小東西一次又一次的,將草原人的威風落盡。


    白狼被一腳淩空踢飛,先前的傲氣一掃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裏的驚惶,這好比一隻老狼衝進羊圈,以為會叼著羊,誰能想到,被羊一下子用角頂撬得遍體鱗傷。


    這是有違規律的事情。


    一個自小生長在淮城的小紈絝,何德何能,簡單幾個照麵,就將草原上數得上的號的英雄好漢打飛。


    喬八爺很生氣,抬起一隻手,用食指彈了彈額頭。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喬八爺準備出手的動作。


    夏國之內,除了那些個劍仙,喬八爺當真是無人可敵,據說最讓人驚心的戰績,是十幾年前,僅憑一人之力,將燕都的幾十個高手名宿,一頓打得哭爹喊娘。


    “八爺莫氣!我願請戰!”


    “八爺,我來!我必然摘下他的頭!”


    喬八爺沒有答話,眼神清冷,腳步往前一踏,登時,將麵前的石板路踏出一個個裂紋延伸的凹陷。


    ......


    林震嘯醒了過來,臉色有點不好,宿醉和落枕,向來是老人的大忌。


    他頓了頓,伸手摸向空蕩蕩的酒瓶子,眼神顯得有些痛苦。


    木亭子離著空地,不算多遠,自然,林震嘯也看到了那個一步步向陳浮走來的人。


    又是一大片壓枝頭的雨滴,被氣勁震蕩,嘩啦啦地灑落。


    四周站著的人,除了幾個供奉和周阿坨,盡皆忍不住身子搖晃,可想而知,喬八爺的氣勁力量,到了一種何等恐怖的境界。


    陳浮深呼一口氣,抹了抹臉後,發現鼻頭下,不自覺有了鮮血滲出。


    “我得承認,你確實很不錯,我甚至覺得,我孫兒惹了你,被你打斷腿倒是不冤。”喬八爺緩緩開口,聲音冷冽,“但你應該忌憚一件事情,我孫兒姓喬,不是你能動的。”


    “所以,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陳浮冷笑。


    上一世的時候,陳浮被人四處剿殺,曾經有過一個很惆悵的想法,若是他有某個長輩是絕世高手或者權勢滔天,那麽他也不用這樣一直狼狽逃竄。


    可惜,他沒有,他什麽都沒有,連貓啊狗啊都沒有一隻。


    父母雙亡,他是在孤獨無依中長大的。


    這一世,他生在陳家,前二十年倒是平平安安,但陳家破落,這種勢單力孤的局麵很容易就會出現。


    雖然說通過薑天生,有機會走入了薑家那位老人的眼睛裏,但終究不是薑家人,對方也沒必要會為你做些什麽。


    陳浮突然覺得難過,並非是沒有人在背後撐腰而難過,而是一種孤獨,在洪荒野獸撲來之時,無人可攜手。


    “女婿。”這時,一聲淡淡的呼喊,帶著嘶啞,在陳浮耳邊響起。


    陳浮驚愕回頭,想不通自己這老嶽父,如何能穿過喬八爺的氣勁走來,還走的如此沉穩。


    步履平邁,原本瘦小的身子,似乎強壯了不少,右手掌心,持著一小枝帶綠芽的嫩竹。


    “老林,回去。”陳浮咬著牙。


    他知道,老嶽父體內已無劍氣。


    喬八爺眯起眼睛,收回散出的氣勁,饒有興致地看著林震嘯。


    關於陳浮的信息,他知道得很多,這一位老嶽父也在其列,據說是鄉下人,撿牛糞換酒喝的。


    “我有一柄巨闕劍。”林震嘯抬起竹枝,衝陳浮笑著開口。


    喬八爺那邊的人頓了頓,都哄然大笑起來。


    哪怕是劍仙,尚且要鑄一柄好劍,你個一鄉下小老頭,拿根小竹枝算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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