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長生佇立城外,候了不過半盞茶功夫,突然察覺一股熟悉庚金之力自城中傳來。


    展龍已先他一步,開口道:“最後一枚現世之刃果然在此,長生,暫且靜觀其變。”


    展長生自然信他,便立在原地不動。


    瓊英城門徐徐開啟,一道魁梧身影自門中闊步邁出來。


    煙紫色錦緞長袍包裹寬闊肩膀,紫晶雕就的束發冠上綴滿金紅寶石,夕陽光芒桔紅,映照得寶冠璀璨生輝。


    三柄細長黃金長劍緩緩圍繞身周,胡岩風龍行虎步,決然而來。


    那一星玄金光芒在他身周環繞三圈,便落在地上,化成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樣貌,正是跟隨胡岩風已久,被他視作臂膀的墨先生。墨先生朝斬龍槍躬身一揖,沉聲道:“幸不辱命。”


    斬龍槍陡然震鳴,恍然間有若黃鍾大呂,渾厚聲響一*擴展開去。


    墨先生旋即再化回金光,玄金光芒中包裹的正是不足一寸的鋒刃,筆直朝斬龍槍飛去,仿佛殘雪融在湖中一般,眨眼便沒入其中,不見蹤影。


    展長生隻覺手中一震,那長||槍帶著殘缺的最後一柄副刃終至圓滿,爆發出奪目光芒。


    刹那間狂風呼嘯,黑雲亂卷,雷霆如怒濤自天頂傾瀉而下,有若鬼哭神號。強風壓境,幾欲將瓊英百丈堅固城牆連根拔起。


    城前頓時兵荒馬亂,眾將領急忙安撫馬匹,匆匆朝著遠處退去。


    正是神槍一出,神鬼同哭。


    展龍的嗓音裏,更是多出一份遠勝往昔的鎮定與洞徹,沉聲道:“屠龍老兒果然同青元是舊識。”


    屠龍憶起前塵,又自碎刃中知曉了前因後果,展長生與他心意相通,自然也全然知曉。


    那一陣海潮般洶湧的影像消失後,展長生再望向胡岩風時,眼神便少了幾分銳利痛恨,多了幾分不可置信,憂傷悲憫。


    斬龍槍碎刃奉屠龍之命,化作墨先生跟隨胡岩風,一步一步,引君入甕,原隻為了今日。


    胡岩風叛國求榮,令永昌國險些舉國覆滅。斬叛國之人,平永昌國憤,是為地煉。


    胡岩風害親族盡喪,滿門忠烈毀於他一人之手。斬悖德之人,撫百姓民心,是為人煉。


    胡岩風坐視摯友命喪戰場,被煉成魂兵,千年萬年,魂魄不得安息。斬無義之人,安四十萬護國冤魂,是為鬼煉。


    隻需斬胡岩風一人,乾坤九煉便能成就天、地、人、鬼其中三煉,屠龍用心,何其良苦。


    胡岩風隻揚手示意瓊英眾將退散,三柄黃金劍通體金光燦燦,陡然朝四周散開莊嚴威壓,淡金光芒刹那間將天際烈日也壓得暗淡無光。


    那大名鼎鼎的三皇蕩寇劍在胡岩風麵前三尺處分列作扇形,劍尖寒氣森森,筆直指向展長生。


    胡岩風沉聲道:“我五歲習武,十年有成,二十歲以武入道,二十二以武築基。師尊讚我天縱奇才,能效仿上古仙人屠龍的偉業,終至肉身成聖。”


    展長生喉間微澀,泛起酸苦滋味,卻仍是一派淵停嶽峙的模樣,連神色也不曾動搖半絲,任他滔滔不絕,滿腔情緒宣泄而出。


    胡岩風卻突然哼笑出聲,隻道:“想本王一生風雲,躊躇滿誌,不料到頭來卻不過為人作嫁。”


    展長生道:“那碎、墨先生……盡告訴你了?”


    胡岩風沉沉眸色,山雨欲來,一番掙紮後,眼中便隻餘下幾絲怒火燒盡後的餘燼,冷笑道:“少廢話,我有三皇蕩寇劍在手,誰能奈我何?放馬過來!”


    他一聲斷喝,斬龍槍同樣戰意高漲,感染得展長生也同樣心內火熱,橫槍當胸,揚聲道:“胡岩風,你死後,我必善待你親眷下屬。”


    茫茫黃沙漫卷的狂風中,兩道身影疾若閃電,狠狠對撞。強勁氣浪卷纏靈壓,朝著四周呼嘯奔騰,仿佛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黃金光明宛如大日輝煌萬丈奪目,玄金暗光猶若暗夜雷光震耳欲聾,天際雲層被吹散得絲縷不剩,夜空萬裏無雲。


    強烈衝擊四散開去,徑直侵入到護城結界之中。數百名尚來不及退避的兵士、馬匹首當其衝,竟身不由己拋在半空,被狂風吹得失了蹤影。


    三皇蕩寇劍黃金劍光仿佛化成一輛戰車,隆隆朝展長生碾壓而來,震得大地震動,森冷劍氣仿佛刺入肌膚。


    斬龍槍卻陡然隻收束為一縷,不閃不避對上黃金劍劍鋒所指,勢如破竹,將金色劍光擊得粉碎。


    劍光節節破碎,終化虛無,斬龍槍槍尖呼嘯而至,直逼胡岩風麵門。


    近在咫尺處,展長生恍惚見那男子微微一動嘴唇,隱約是“元昭”二字,不免怒道:“你不配喚他名字!”


    長||槍主刃驟然伸長,穿透胡岩風胸腹,正正刺破丹田。


    風聲不知何時歇了,瓊英將士們脫離險境,仍是遠遠圍在一旁窺探。


    胡岩風僵立原地,沉沉看過展長生一眼,縱然想要開口,卻再無半分力氣,麵如死灰,終究是合上雙眼。


    展長生氣息急促,指尖同心下一片火熱,他同胡岩風上次比試時,將這王爺傷得體無完膚,更留下血孽作祟,令傷口不得複原、修為盡失。本以為從今而後,恩怨兩清,再不用同他糾纏。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展長生算得終不如屠龍,竟至於走到不死不休的一步。


    斬龍槍槍型已成,莊嚴威武,卻仍舊是肆無忌憚,將胡岩風軀殼血肉吞噬得幹幹淨淨。


    一個少年悲憤聲音驟然炸響,厲聲喚道:“爹爹!”


    正是胡不歸手提利劍朝展長生刺來,一麵尖利喝道:“你殺了爹爹!”展龍化了人形,當前一步將那少年提起後領,朝地上一扔,那少年跌得仰麵朝天,悲憤大哭,自然連展長生衣角都未曾沾到絲毫。


    展長生卻顧不上,隻悚然一驚,低聲道:“師兄……”


    展龍仍是雙目赤紅若滴血,周身氣息如火般焦熱,一麵壓製,一麵卻朝著遠處那群凡人修士頻頻看去,顯示一個壓製不住,就要屠城。


    展長生催動神泉,一麵抬手握住展龍右手,將神泉注入,不料卻如熱水澆在燒紅的碳上,滋滋聲響中,神泉盡化白煙,竟絲毫不起作用。


    展長生心頭暗沉,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身後一人突道:“魔槍已成,隻怕需以天煉祭槍,淨化孽火。”


    他轉過身時,便瞧見香賢身影,略一頷首道:“好。”


    而後略一猶豫,虛虛一抓,將胡不歸淩空攝在手中,扔進金塔異界之內。


    一道細小聲響遙遙響起,連連喚他“爹爹爹爹!”展長生方才留意到城門附近那銅錢大小的三足金蟾,饒是這緊急關頭也不覺失笑道:“桐生,你便這樣逃過了神王屠殺不成?”


    輕輕巧巧一道靈力,將那小金蟾托起來送入展長生手中,那金蟾一點頭,又沮喪道:“變不回去啦。”


    展長生才要說待此間事了,叫楊章助你。


    卻突然憶起一場驚變,尚不知修業穀其餘眾人的生死。


    不覺心下大慟。


    香賢又催促道:“長生,事不宜遲。”


    展長生將金蟾同樣收入金塔之中,心念一轉,強行迫展龍化了魔槍,隻覺那槍杆在手心裏愈發熱燙驚人,時時顫動,仿佛要掙脫他而去。


    他便取出木簡化的神舟,踏上舟轉瞬消失了蹤影。


    天煉以治世六令召喚魔龍,自然要尋個人跡罕至的深山,以免遺禍百姓才是。


    香賢黑翼招展,追隨神舟而去。


    展長生見狀隻得解除舟外結界,低聲道:“你跟來做甚麽?”


    香賢施施然落在展長生身側,怡然笑道:“自然是助你煉槍。”


    展長生低頭看魔槍掙紮,不覺苦笑,“隻怕……”


    “展長生,”香賢卻徑直將他打斷,“你我都沒有退路。”


    展長生麵色一凜,終究是不再說話。


    神舟有狂風神符加持,兼之隨展長生一路進化,速度遠非昔日可比,不過半炷香功夫,便已按香賢指引,抵達化外之域極深處。


    那處平原呈淺紅色,寸草不生,極為荒蕪。


    香賢道:“此地名為流血平原,傳聞乃上古時斬滅魔龍顯王之地,故而龍血濺處,生機全滅。”


    展長生道:“這隻怕要問過師兄,才知真假。”


    那魔槍卻突然猛力一震,險些脫手飛出去,展長生急忙加大握力,催動靈力運轉護住手掌,不敢再做猶豫,便自乾坤戒中取出了六令。


    不料四周卻自虛空中徐徐浮現出十餘人輪廓,不聲不響將展長生圍在正中。


    有青麵獠牙、肋生雙翼的雷魔,有道骨仙風的老者,有相貌妖豔的女修……


    合計十四人,或笑容滿麵,或不以為然,卻人人朝展長生而立。


    展長生不知這些人所為何來,不覺緊扣手指,暗自警惕。


    香賢卻同眾人施施然行了一禮,同展長生笑道:“這十四位修為精深,少則元嬰,多則化神,事急從權,便不為你們一一引見。”


    展長生皺眉不語。


    香賢見狀,不覺略略揚眉,笑出聲來:“莫要多慮,自然是為助你屠龍而來。”


    展長生道:“為何……要助我?”


    香賢道:“得道者天助,失道者寡助。”


    他又笑道:“長生,開始罷。”


    展長生心頭更是火熱,不做猶豫,靈力注入手中令牌,頓時六道光芒自他手中騰空而起,彼此交纏,最後匯聚成一道六色的強光,筆直刺向荒原天頂。


    不過須臾功夫,頭頂黑雲匯聚,集結成團,沉沉壓了下來。


    黑雲猶若山嶽巨大,時時流竄出刺目的青紫電光,眾人各自施展法寶,散布空中各處嚴陣以待。


    黑雲驟然裂開,突然自其中探出一道金紅光芒。


    展長生大驚失色望向那金光,錯愕之間,斬龍槍已掙脫他鉗製,朝著那身影呼嘯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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