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溫中半年,即轉到淮南中學當教務主任。淮中在雁蕩山,從溫州到樂清,要出甌江口,坐的是海船。秀美同行。


    正月初七,四更天氣就動身。到江邊趁船處天還沒有亮,沙灘上燈火零亂,有幾處茅蓬攤頭賣茶水,湯年糕,滾熱油豆腐細粉幹,我們揀一個攤頭坐下候船。曉風霜氣,如鞭撻無赦,使出門人隻許誌氣廉立,而不可以是離愁。我卻有秀美在一道,此時兩人心意,便勝卻世上成敗榮辱無數。笑他臨濟語錄隻知有賓主曆然,豈識得尚有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曆然,如今我與秀美出門在路上,即是這樣的夫妻有親。


    是日坐了海船又換埠船,午飯在樂清城裏吃,日影斜時到虹橋。天五的鄉下老家在虹橋鎮外,我們去投宿。他太太回鄉值新年祭祀,一人在家。天五的父母均已去世,他父親在時是舉人,有良田千畝,晚年得子,以三百畝捐贈虹橋慈嬰院誌喜,餘七百畝,天五贈他的妹妹二百畝,此外留出百畝為塋祭。他妹妹豁達明慧,剛烈像天五,大學畢業後出嫁,夫婦在上海做事,思想左傾,是民主同盟的人。天五的父親就是個有才氣的,至今這老房子裏還可以想見當年的閑庭風日。但舊宅大院我還是愛那城裏的,有花廳池榭明麗。鄉下地主的宅院,堂後與書齋旁邊的幾間都是裏倉,酒坊,農具,那裏的光線不好,通過時使人感覺生活的沉重。所以天五要搬到溫州城裏住。而那年夏瞿禪避日寇至此,天五是特地為他造了來禪樓,即在老房子後園側首,我們到時,天色尚落日在樹,天五太太領我們開了鎖上去看,有點洋房式子,且是建築得好,如今樓下的家具都已搬到溫州,空無一物,惟粉壁如新,樓上是環列玻璃書櫥,櫥裏四部叢刊極整潔。我在樓上欄杆邊稍稍佇立望了一望,隻覺此地亦有山川奇氣,天五的行事好像燕昭王築黃金台。


    夜飯開在堂前吃,小菜與溫州的各異,卻有餅炙細粉,扣肉扣雞,好像胡村人新年待客。原來虹橋已近雁蕩山,山那邊即大荊,通溫嶺黃岩天台嵊縣,鄉風有些相近了。這燭影杯盤,與堂前間的深宏,使我想起小時家裏款待佳賓,現在卻是我自己結交得來的,單為秀美,我亦心裏得意,嫁得我這個丈夫,她總有麵子。天五的太太招待我們,她沒有冗談,卻灑落大方,單是她的人相與身材就非常本色,像唐朝燉煌壁畫裏的,而亦是民國世界的。飯後她把樓上自己的臥房讓給我與秀美,房裏有惲南田的花卉,惲南田的畫多偽作,這一幅卻是真筆。


    翌日雇人挑行李,到淮南中學有五十裏路,我與秀美走了去。這條路走走又是沙堤,沿山濱海,田疇村落皆在早春的太陽下。時遇行人三五,他們新年出門,或去虹橋,或去溫州。其中年輕婦女,都是半城市半鄉村的打扮,總覺是民國世界的新人。便是男子,民國世界的服色好像未成款式,他們或穿長衫,或隻是短裝襖褲,亦皆看得順眼,在家裏與在日月山川裏都相宜,有漢民族的壯闊自然。


    路上我聽秀美講她在蠶種場。蠶種場的同事,薪水都是每月兩百斤米,卻惟秀美安排得來寬裕實惠。有時她還請客,雖不過是到小市鎮上吃餛飩。蠶種場裏過節是一班同事大家湊錢吃一頓,倒也殺雞燉蹄膀,還打了老酒,便在這樣的場合,亦隻覺是她出手最大方,且必要有她,才真是過節。而且誾誾明年出閣,雖然諸事有斯太太是嫡母,秀美總是對親生女,少不得做一床絲棉被與幾件緞子旗袍陪嫁,她也逐年逐月準備得了。此番她來溫州也是她自己積攢下來的路費。她的這點點薪水,竟是可以安排得一個人世。她對於現世是這樣的肯定,我們雖然分居兩地,亦兩人的心意都不會變,但她總要一年一度見麵,路費該使該用,她即亦不惜。不過如今我教書有薪水,可以給她了。


    說話之間,已快要走到白溪鎮,隻見路邊灣汊裏多蠣黃,原來此地人引海水築壩養蠣黃,好比田裏種慈菇。路邊人家又都在曬海苔,像寧波人做苔條餅用的,他們真成了耕海。我與秀美停下來看了一回又走。兩人仍繼續剛才的說話,我道:“等誾誾出嫁了,我與你的婚姻也公開,將來時勢稍為定定,我們還要辦喜酒,我在外頭做事,何時都帶你一道,夫妻白首偕老。”秀美卻道:“你的世麵在外頭,自有張小姐與小周小姐,我寧可在杭州住,念念佛,終老此生,你到時候來看看我,彼此敬重,我就知足了。”我道:“我最不喜念佛老太婆,你怎想得出來!我們正入中年,三月桃花李花開過了,我們是像初夏的荷花。你一定要和我結婚,你依順我,答應一聲我聽聽。”秀美卻不答應。我生氣管自走路,不與她交口,她亦照樣安靜。每逢這種場合,總是她比我更是大人。


    我這完全是無理可笑。難道秀美與我這樣還不算數,卻一定要行婚禮。我今是什麽處境,靠不住還沒有養老婆的能力,且我不見得是個但求成家立業的安份人,將來的日子亦盡可到了那時再說,此刻秀美便一一答應,我又待怎樣呢?我這生氣也是多的,無端端自己要招來不開心。秀美的倒是瀟灑之言,人世無成無毀,無了無不了,我但做得仁至義盡,此外紛紛說甚悲和喜,皆不如還給天地。蘇軾南貶,朝雲相隨,歿於惠州,蘇軾撰的墓誌銘,惟雲朝雲幾歲來我家,待我有禮,跟我南貶,罹瘴疾革,誦金剛經四句偈而逝,今為葬於寺側,願佛護佑,一篇文章僅百餘字,不涉兒女燕私悼亡之情,後來我在雁蕩山時讀到了,幾次眼淚要流下來。秀美亦有點像這樣。她與我好比結婚才是三朝,我鄉下做三朝,這一天就已經是歲月無盡,所以她說單是這樣她也知足了。


    但我的生氣也多半是假裝,見秀美安靜不睬,隻得自己收蓬,隨拿別的話來說開了。兩人走得熱氣蒸騰,中午到白溪,再走七裏,山回路轉,忽抬頭已看見了淮中校舍。此地是雁蕩山入口,那校舍倒也是洋房,綠窗粉牆,就在山岩下路旁邊。此時大約正值下課,有幾個學生爬在石垣上,望見我們,當是行路之人,正待說出村童的頑皮話來,卻見走在前頭的行李已一直挑進校門,校長出來迎接,我一麵仍留心那幾個學生,他們已一哄爬下石垣去了,這樣妍暖的天氣,且是我與秀美,他們縱或對了我們說頑皮話,我們亦隻有相視而笑,我還要幫他們也來戲侮秀美的。


    校長仇約三,是吳天五的親家翁,仇家在大荊有名望。他師事馬一浮,而近於黃老,現年五十八歲,像《三國演義》裏寫的諸葛孔明,身長八尺,麵如冠玉,五綹長須,無一莖白。淮中是私立,又在山中,設備差,學生少,教員也鄉裏氣,倒是合我的脾胃。那仇校長辦學,不甚依照教育廳的規定,凡事自出心裁,簡靜於色,所以待我這個外行教務主任格外好。他還想留秀美當女生指導員,秀美辭謝了。


    我去上課,秀美隻在房裏,把她的一塊大圍巾拆了,給我打一件毛線背心。從五四運動到國民革命軍北伐那時候,女學生與少婦作興披毛線織的大圍巾,說起來真是歲月如流,我要秀美保存作為紀念。她卻不聽。她一針一針的編織,心裏是歡喜的,雖然歲月如流,她總現有著親人。


    仇校長與我率同全校員生修浚校門前的溪灘,秀美亦雜在女生隊裏扛抬石頭,在水邊栽楊柳。淮中的女生都是鄉下姑娘,與秀美煞是投機,她們有心有想的要跟師母學養蠶。我與秀美也到過大荊仇校長家裏,也去遊了靈岩寺與玉女峰。雁蕩山倚天照海,雞犬人家,謝靈運李白蘇軾皆未到過。村人亦很少說起何處最是勝地,惟向我們誇稱這裏的茶葉好。大荊還有香魚,白溪街上小飯店裏賣的蠣黃,銀絲魚。銀絲魚如手指粗細,亮白透明,入口即化,與香魚都是溪水入海處才有的,雁蕩山的米多是紅米,色如珊瑚,煮飯堅致甘香。紅心地瓜亦比別處的好,整個蒸熟曬幹,一隻隻像柿餅。但學校鄰近的村落總是地瘠民貧。我與秀美卻也不專為去找名產吃喝,寧像本地人一樣。惟仇校長送來一斤香魚,是曬幹的,秀美看見好,又托人到大荊搜購了一斤,預備帶去杭州。此外是女學生送的茶葉與地瓜餅。


    到了二月中旬,秀美又要回臨安蠶種場。她道:“此番我來看過,可以放心了。”我的月薪是四百斤穀子,時價二十萬元,我預支六百斤,賣了給她做路費,另外十萬元給她買阿膠將補身體,她要我留著自己用,我塞在她的箱子裏,她到杭州開箱子才看見,來信道:“你待我這樣真心,我眼淚都要流下來。我當即到胡慶餘堂買了阿膠。我從小等於生長在杭州,今天到胡慶餘堂去的街上,想著你是我的親丈夫,我竟是杭州的好女子。”


    秀美去後,我每天除了教書,仍繼續寫《山河歲月》。雁蕩山杏花開過,時節已又是清明,我給秀美的信裏寫了一首詩:


    春風幽怨織女勤,機中文章可照影。


    歲序有信但能靜,桃李又見覆露井。


    好是桃李開路邊,從來歌舞向人前 。


    大荊餉耕滿田畈,永嘉擊鼓試龍船。


    村人姓名迄未識,遠客相安即相悅。


    鬆花艾餅分及我,道是少婦歸寧日。


    即此有禮閭裏光,世亂美意仍瀟湘。


    與君天涯亦同室,清如雙燕在畫梁。


    信裏不免又說了些戲謔的話。秀美回信道:“我總總依你。此刻在燈下寫信,想著你,身上都熱熱的異樣起來。”她這樣一個本色人,偏是非常豔,好像遊仙窟裏的。


    這回我讀王文誥的蘇詩總案,才看見了蘇東坡的人,一字一字我都讀到了心裏去,有時遂亦作詩。曾有一首是和蘇軾羅浮山詩的韻,今隻記得其中寫到靈岩的一節,靈岩寺後岩巒如龍鳳之形,山門左有展旗峰,右有鍾鼓峰,詩曰:


    廟門已作千年靜,威鳳天龍戒猙獰;


    峰展大旗列鍾鼓,群仙下時如朝廷。


    又劉景晨先生來信,贈我一幅綠梅,與一幅秦篆“九嶷仙人”,兩幅合裱成一橫幅,還另箋錄詩相示,我回詩一首,今亦隻記得開頭四句:


    錦屏岩前日出時,曉風吹動千花枝;


    鵲噪夜來桂子落,起尋拾得先生詩。


    劉先生作的這幅字畫更比其餘的都好,我得了喜之不勝,卻值有個女學生來我房裏,幫我掛起了,她站在身邊,兩人抬頭觀看,村女不曉得說文話,惟嘖嘖稱讚畫者恁聰明,我聽了益發高興,因為她比任何批評家都說得好。


    但我與名山,其實不大有緣。近在校門外咫尺,岩巒詭奇,一一有名色,我卻都不理睬,惟信步走走,我的人在此幽境,倒是好像山鳥自呼名。雁蕩山有瀑布千條,我行行忽到一處,瀑布如簾,裏邊有岩洞軒敞如大廳,那瀑布即落在洞門口,如聽堂上琴築之音,一個人悄悄的,惟是物物曆然,不可以是何種感情或見解。有些人遊賞風景,仍是幹涉,要把這風景來怎麽樣,且把自己來怎麽樣,而我是隻在這一刻修到了格物。


    雁蕩山是水成岩,太古劫初成時,海水退落,至今岩崖百丈,上有貝螺之跡。我在那裏一年,不見有外來遊客,第一是這點好。這樣的大山,石多土少,林木也稀,人煙也稀,惟翠崖深邃回複,偶見虎跡,卻不像外國電影裏深山大澤的都是自然界的生存競爭,蟲魚鳥獸相吞噬。此山使人不生恐怖,永絕三途惡趣,遠離原始生命的無明。淮中大門外右轉入山半裏,即有兩崖如峽,上礙雲日。再過去二三裏,岩壁上有天龍蜿蜒之跡,長數十丈。我每到這裏,總要想起太古,不是太古有道,更不是洪荒草昧,卻是像昔人詠彈琴的詩裏“古音聽愈淡”,而又皆是現前的憬然。


    瀑布總說大龍湫,一次我也獨自去過,看它從空中如銀河傾瀉,飛灑遠揚,水氣逼人麵,下墜淺潭,如晴天落白雨,庭除裏一片汪洋,珠聲晶泡浮走。此地太陽遍照,觀瀑亭無人到,惟桂花一株已開。旁有山寺,僧出未歸,寺前一塊地上種著番薯,人家在山下溪澗邊。我是見了山下人家,山腰的樵夫與種作,即心裏生出歡喜,它不像外國電影裏的隻覺是墾荒,卻像石濤畫裏的充滿野氣,而溫潤如玉。


    我隻不喜雁蕩山的山勢太逼,處處峰回路轉,望遠望不到一裏,而我則係情山外中原。我每信步在學校就近走走,總要上到半山腰,才望得見七裏路外的白溪街上,海水一角在陽光裏,好像金盆盛水,可以盥麵洗手。雁蕩山的絕嶺是北岡尖,我隻與學生遠足去過,清早排隊走起,晌午時分才到得。山路有幾處峻極難行,但也小心些就是了。我不喜日本的登山隊,他們是學西洋人,常會遭難遇險。李白詩蜀道難的雄大,倒是我們上九岡尖有些相像。有言平步登天,中國人是登天亦如平步。人在北岡尖上望得見溫州城,東邊是白日照海上,雲氣在身邊飛過,恰如秦始皇封禪泰山梁父而望遠海,卻又連平時係情中原的情亦不可以有。


    我是因為愛玲,所以對現代都市相思。我有大願未了,不可以老,不可以披發入山。我寫《山河歲月》所為何來?有詩言誌:


    日日青山厭相望,卻愛人家在道傍;


    既然木石來相戲,何妨伊尹生空桑;


    天涯蕩子何遊止,暫出村端三五裏;


    路上樵販相問答,新幣初行兵過市;


    獨行山石世不驚,相思金烏玉兔清;


    豈欲叩馬諫周發,自搗玄霜為雲英。


    其實我並不覺得愛玲與我訣絕了有何兩樣,而且我亦並不一定要想再見她,我與她如花開水流兩無情,我這相思隻是誌氣不墜。


    對小周我亦一樣。人生聚散是天意,但親的隻是親,雖聚散亦可不介意。惟她的情形與愛玲不同,年年正月初五她生日,我總拜拜觀世音菩薩有所祈願。此番我來雁蕩山,亦作過一首詩,單道兩人心意:


    盡日窗外斷人行,望眼相識惟明月;


    月亦何事來空山,輕易拋卻雕欄曲;


    有恨年年自圓缺,蒼梧雲開湘水綠;


    莫怨天涯相思苦,地上亦有斑斑竹。


    小周在漢陽,想必已無事出獄。我今是親友發生怎樣的變故不測,亦不會對之哀痛摧傷,隻是無間生死存亡,我總把它放在心上。我的心事便隻是這樣的心事。


    雁蕩山夏天倒是風涼,暑假中日子長長的。學校裏隻有我與庶務馬君,此人倒是個鄉下好兒郎。七月七夕,月亮出得早,與他在校門口梧桐樹下擺起桌椅,供了一碟黃金瓜,兩盞清水,裏邊又擺一枝鮮茶,看牛郎織女渡河。校門口臨大路邊。隔一條溪水即是山,在月亮與星光下白花花。村裏的人有兩個也過來坐坐,一道說話,講今年的年成,又講溫州上海。我心裏漸漸淒涼難受,隻覺好不委屈,就先自上樓去睡了。房裏不點燈,月亮照進帳子裏,我和衣倚枕,那曉得就此睡著了,好比是哭泣過後。我作有一詩,單道此夕:


    瑤闕當年笑語人,今來下界拜雙星;


    無言有淚眠清熟,忘收瓜果到天明。


    翌日一早,卻有人從山裏掘了一叢蘭花,我專為買下了,種在盆裏,就擺在房裏窗口。改姓換名以來已快三年,對著這蘭花,我也可以記省記省自己。


    暑假過盡,學校開課,我辭了教務主任,單教教書,一夕大風雨,夢見愛玲,半夜醒來,風雨愈狂,對燈下蘭花,葉舒蕊靜,成詩一首:


    近天逼海意何圖,八月風潮夜擊廬;


    床搖壁動心知危,披衣起坐敬狂愚;


    聽風過壑雨翻山,草木皆欲燈前住;


    新栽盆蘭在房帷,舒葉吐花得賓主;


    劫中洗得蛾眉清,猶夢伊人非失誤。


    雁蕩山雄偉奇恣,我卻並非豪傑,惟是謙卑之人。


    風雨過後,漸漸秋正。雁蕩山臨濟寺有幾裏路都是桂花,那裏秋陽寂曆,時見三五樵薪人。我亦隻會得采桂花,披枝捋蕊采得滿籃,回來攤在匾裏曬幹,有一種金紅的最好,閑常用來泡茶。還藏著有,等秀美明年來時做湯圓吃。


    但是此間實在地瘠民貧。我在溪邊路上,見村婦掘來地瓜尚未成長,隻因家中米糧不繼,要可惜亦沒有法子。那婦人三旬左右年紀,雖衣裳破敝,倒是眉目姣好,籃裏的小地瓜已在溪水裏洗過,紅得燁然,我不禁心疼。如今的時世即是這樣的暴殄人,暴殄物,於此始知先王之道,政治經濟亦但是生於仁民愛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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