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看得出來,祝老四這幾天心情不好。


    上課的時候,祝老四常常坐在最後一排,看著窗外發愣,回到寢室裏,他也不太愛搭理人,不時躺在床上看著上鋪的床板,就是坐在桌子前在一張紙上亂畫,畫著畫著,就一把撕掉,要不就是在電腦前長時間的上網。有一次,老五趁祝老四上廁所,偷偷的看了看他正在瀏覽的網頁,那是一個關於靈異方麵的網站。方木心裏猜測,大概是因為劉偉麗。


    劉偉麗的死,在這個剛剛恢複平靜的學校裏,又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在任何地方,食堂、教室、甚至廁所,都能夠聽到對這件事的種種猜測。流傳的版本甚多,有的是劉偉麗和導師私通,師母當晚來找她談判,話不投機動起手來,師母把她推下了樓;有的是劉偉麗腳踩兩隻船,和第三者假借加班的名義在24樓幽會,正在苟合之時被男友捉奸在場,男友羞憤難當,把她從樓上扔了下去;有的說是精神病發作意外墜樓;更離譜的是有人猜測24樓裏有鬼,附上了劉偉麗的身,把她弄死後做替身。


    對於劉偉麗的死,方木是有一點可惜的。畢竟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以這種慘不忍睹的方式離開人間,生性愛打扮的師姐,知道自己死後是這樣一幅麵目全非的尊容,大概也會覺得不甘。不過劉偉麗畢竟和自己接觸甚少,方木更關心和自己在一個教室裏坐了三年周軍之死什麽時候會有個答案。可惜的是,再無這方麵的消息。學校在連續發生了兩起命案之後,專門開了一個會,讓各係負責人回去傳達學校的態度,無外是學校正在配合公安機關積極破案,不要聽信謠言,要相信公安機關的能力雲雲。方木格外反感“亡羊補牢”這個詞。


    劉偉麗死後的第七天傍晚,方木打完籃球回到寢室,大家都出去上自習了,隻有祝老四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祝老四穿著白天的衣服,褲腳上有些泥,一幅風塵仆仆的樣子。方木拿著臉盆出去洗臉,回來時看到祝老四已經起來了,坐在桌旁不知道在擺弄著什麽。


    方木知道他這幾天情緒不高,就沒跟他說話,收拾書包準備出去上自習,要出門的時候,祝老四叫住了他。


    方木回過頭,祝老四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還沒等開口,兩行淚已經落了下來。


    方木亂了手腳,這胖廝平時沒心沒肺的,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哭。


    方木忙在桌旁坐下,又不知說什麽,隻能象征性的拍拍他的肩膀。祝老四低下頭伏在桌上,肩頭一聳一聳的。


    哭了一會,祝老四站起身,長出了一口氣,揪了一塊衛生紙很響的擤了擤鼻子。轉頭平靜的問方木,“你相信有鬼麽?”


    方木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塑料袋裏裝著一堆奇怪的玩意兒,似乎是一些寫著彎彎曲曲字符的黃紙,一根纏著布條的竹竿,還有一摞紙錢。


    “你不會吧,四哥?”方木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麽驚訝。


    “我真的很喜歡她!”祝老四的眼睛裏一下子又溢滿了淚水。


    方木看著桌子上的字符和紙錢,心裏默默地算了算,恍然大悟地說:“你是想…….”


    “對,今天是劉偉麗的頭七,按我們老家的說法,死者在今晚應該回到她死的地方,就是回魂,我在網上找到了一個我們這裏的大仙,我向他買了,不,請了這些東西,今晚給她招魂,也許能知道誰害了她。”


    方木想了想,“頭七好像是回自己家看看親人吧?”


    祝老四被問得愣了一下,“也許,也許順路回自己死的地方再看看呢,畢竟是最後去過的地方。”他起身拉住方木的手:“寢室裏我和你關係最好(方木心裏說,是麽,我怎麽不知道),而且,你膽子最大(我靠,我連那個廁所都不敢去),今晚,你跟我一起去吧。”


    方木瞅著祝老四,斟酌著自己的詞句,“四哥,我們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你就說你去不去吧!”祝老四的眼淚又流了下來,目光斬釘截鐵。


    方木一直是一個心軟的人,看著祝老四淚流滿麵的臉,點了點頭。


    按照兩個人的計劃,九點鍾左右,祝老四先進入行政樓,打開一樓廁所的窗戶,方木把那一包東西扔進去,再從廁所的窗戶爬進去。祝老四在樓裏呆到10點左右,再出行政樓,當然最好讓值班員看見他出去,在從廁所的窗戶爬進行政樓。完事後,讓事先打好招呼的吳涵(今晚值班)打開宿舍門回寢室。(這個豬腦子最初的計劃是兩個人一起大搖大擺地拿著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堂而皇之的進行政樓,方木認為樓裏出事以後,肯定會對進樓的人格外注意,所以最好謹慎點。祝老四認為方木的意見很重要,並表示選方木沒有選錯人,方木心裏說:靠)


    可是計劃實施的時候還是出了點小岔子,一樓的廁所窗戶被鐵護欄牢牢封住了(這大概是學校的亡羊補牢的措施之一),方木隻好把東西交給祝老四之後,硬著頭皮在值班員的注視下走進行政樓。


    兩個人在17樓的廁所裏大氣不敢出的躲到12點。(祝老四一進樓就激動無比的想在三樓燒紙,方木提醒他說回魂一般要等到午夜之後,還舉出了周星星的《回魂夜》等例子,再說,九點多就在三樓平台上燒紙,不被發現才怪)午夜剛過,兩個人悄悄的下到三樓。(祝老四還要坐電梯,方木提醒他這樣會被值班員發現,祝再次表示感激,而方木則開始懷疑和這個家夥一起行事是否理智)


    兩個人打開三樓走廊裏的窗戶,來到外麵的平台上,天很冷,祝老四抖抖索索的燒了幾張紙後,就搖著竹竿念念有詞,快一點了,還是一點動靜沒有。祝老四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對,就拖長了聲音:“偉——麗,你——快——回——來——啊,是——誰——害———了——你,我——給——你——報——仇——雪——恨。”方木聽了祝老四鬼氣森森的聲音,嚇得渾身發抖。又叫了半天,還是沒有美人的香魂如約而至,兩人隻好作罷。這時候方木才想起來,出不去了。


    方木和祝老四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廁所裏挨一宿,第二天早上行政樓上班後,再偷偷的溜出去。


    廁所的大理石地麵冰冷無比。折騰了大半夜的方木背靠著暖氣,埋怨了祝老四幾句,慢慢的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又被祝老四推醒。


    “幹什麽!”方木揉著眼睛,不耐煩地問。


    祝老四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你說,我們是不是弄錯了地方?”


    “什麽?”


    “偉麗是在這座樓上的某個地方摔下來的,雖然死在平台上,但時是在上麵掉下來的阿。”


    方木瞪大眼睛:“晤,也對。”


    祝老四來了精神,“你記不記得我們學刑法的時候學過,犯罪行為發生地和結果發生地都屬於犯罪地,以此類推,偉麗掉下來的地方也應該算啊。”


    方木實在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他討論刑法問題,他也不認為劉偉麗死了之後還這麽有科研精神,不過他還是同意和祝老四上24樓看看。


    兩個人滿頭大汗的爬上24樓,走廊裏黑洞洞的,方木看著黑暗的走廊裏若隱若現的複印室,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祝老四倒是滿有情緒,他拉了拉躊躇不前的方木,悄悄的向複印室走去。


    離複印室越來越近了,突然,方木的心髒狂跳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想拉住祝老四,可是還沒等碰到祝老四,他已經站住了。方木向前望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複印室的門開了,兩個人影站在門前。


    真的有鬼。


    方木和祝老四呆立在走廊裏。方木死死的盯著對麵兩個模糊的人影。黑暗中,從身形看,是一男一女。


    兩個?方木突然想,難道周軍也來了?


    對麵的兩個人影默默地看著方木和祝老四。


    祝老四顫巍巍的輕聲說:“偉麗,是你麽?”


    對麵的黑影之一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隨即悄無聲息的癱倒了。


    方木被這聲尖叫嚇的魂飛魄散,本能的拉起祝老四轉身就跑,剛跑到樓梯前,就看見幾束手電光從下麵直照上來,伴隨著幾聲大喝:“誰,幹什麽呢?”


    方木和祝老四被輔導員從保衛處帶回寢室,已經是上午9點了。


    昨夜保衛處和行政樓的值班員在行政樓巡視時,巡到23樓的時候,突然聽到24樓傳來一聲尖叫,幾個保衛處的工作人員跑到樓上,正好遇見了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方木和祝老四,方木斷斷續續的指著複印室方向說:“鬼…有鬼!”幾個人壯著膽子來到複印室門口,看到一男一女癱在地上,女的已經昏了過去,男的雖然沒昏,可是已經連屎帶尿的拉了一褲子。


    經調查,男的叫宋博,女的叫賈飛飛,這兩個家夥是經濟係的一對情侶,晚上跑到行政樓裏來做愛,為了怕人發現,特意到了不敢有人上來的24樓,(靠,方木想,這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正好複印室的門沒鎖,就跑到裏麵一番雲雨。事畢,拉開門走到走廊裏的時候看到了兩個黑影,其中一個拿著一根竹竿,頗像傳說中無常二鬼所持的哭喪棒,特別是持棒者鬼聲鬼氣地喊了一句曾在這裏墜樓身亡的劉偉麗的名字,兩人的世界觀霎時崩潰,女的當場被嚇昏過去,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這兩個人的事雖然齷齪,但是畢竟可信。而方木和祝老四就顯得比較可疑了。


    祝老四堅持說兩個人是來給敬愛的師姐燒點紙,以寄托哀思。保衛處的人問那根竹竿是怎麽回事,祝老四支支吾吾地說那是買紙錢的時候送的,買一送一。保衛處的人當然不信,旁敲側擊的說犯罪者一般都會回現場看看,還通知了公安局。公安局來了一老一少兩個警察,問了幾句,就把他們放了回去。臨走時,年長的警察笑問他們是不是打算給死者招魂,好給死者報仇,祝老四興奮地剛要發表意見,就被方木一把拉走了。


    方木和祝老四精疲力盡的坐在床上,輔導員罵了他們幾句就走了。經過這一夜的驚嚇,方木已經困得要死了,他拉開被子,衣服都沒脫,就鑽進了被子,許久,卻睡不著。


    祝老四也一樣,他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天也睡不著,後來幹脆一掀被子坐了起來,衝著方木“噓、噓”了兩聲,方木閉著眼睛不搭理他。他覺得無趣,就一個人坐在床上自言自語。


    “我知道連累你了,對不住了。可是……唉。”


    祝老四歎了口氣,“實話告訴你,那天晚上我去行政樓了。”


    方木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本來想借這個機會和她多接觸接觸,我剛拐進走廊,就看見複印室亮著燈,偉麗在和什麽人說話,我以為是她男朋友,就回去了。現在想想,也許就是那個人害了偉麗。”


    祝老四擤擤鼻子,“這幾天我就在想,如果當時我進去了,也許偉麗就不會死,所以,我總覺著我欠著她。所以…….”


    方木騰的一下坐起來。


    “老四,你應該去找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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