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大鍾從城關區公安分局出來趕到辦公大樓時,分管城建的曾弛副市長與經委主任丁夏陽已經在等著他。他們是一起去城郊辦事回來,走到離秀水鋼鐵集團不遠處時,臨時決定要進去看一看,想順便了解一下集團的整體搬遷的進展情況。


    坐在李大鍾的辦公室裏,曾弛把話題切到了正題上來,“李董事長,年底前把這塊地方倒出來,有什麽困難嗎?”


    “當然有困難,而且還很難克服呀。你可能已經知道了,由遠大房地產開發公司所建的煉軋分廠那部分工程,早就停工了。”李大鍾認真地說道。


    “現在還沒有重新開工嗎?”曾弛問道。


    “沒有,根本就沒有。不久前,我向丁主任匯報過,眼下還是什麽動靜都沒有。看來,我們的努力是太微不足道了。”李大鍾有些無可奈何。


    “年底前把這塊地倒出來,這是市裏的既定方針,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困難,也不能因為你們一家的原因影響了整個大局,還是應該想想辦法。不行的話,我看是不是由市裏出麵,召開一個協調會,兩方麵都讓讓步,把這個問題解決一下。”


    “曾副市長,這個步,我們是沒有辦法再讓了。不管做什麽事情,總是應該有個度,如果超過這個度,那就不好辦了。”


    “這塊地皮馬上就要對外招商,這是大事,你們總不能讓市裏的計劃泡湯吧。”


    “那就必須由市裏出麵想辦法了。”


    曾弛和丁夏陽離開了李大鍾的辦公室。


    這天下午,李大鍾剛剛開完會,就匆匆忙忙地坐進車裏,劉林坐在他的身邊。半個多小時後,李大鍾一個人走進了市政法委辦公大樓。


    李大鍾一改常態,缺少了以往那種常見的矜持和低調,他執意要見到政法委書記。


    政法委書記鍾健很認真地聽他敘述著事情的詳細經過。


    等到李大鍾把事情說完,鍾健什麽也沒有說,抓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出去。隻聽他在電話中說道:“錢小陽嗎?我是鍾健。你們那裏最近拘留過一個叫李家勝的人嗎?”


    那邊接電話的人正是錢小陽,“是有這麽一個人,現在已經放了。”


    “什麽時候放的?”鍾健的態度是嚴肅的。


    “今天上午。”


    “為什麽放了?拘留期滿了嗎?”


    “可能是存在著一些誤會,我們已經發現了。”


    “什麽?誤會?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誤會?你們把情況詳細寫出來,交給我。”他又補充了一句,“明天上午就交上來。”


    此刻,李大鍾對鍾健是充滿感謝的,可他還是高興不起來。


    鍾健站了起來,“謝謝你來找我。你這樣做,也是對我們工作的一種監督。這樣吧,我把我們紀律檢查辦公室的同誌找來,讓他把你剛才說到的情況做一下筆錄,我們會認真地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的。”


    幾分鍾後,李大鍾跟著來人去了紀律檢查辦公室。


    他在那裏待了大約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他走出了政法委辦公大樓。


    李家勝很快會被放出來,這是在李大鍾上午離開錢小陽辦公室之後就預料到的。可是他根本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得如此之快。


    就在李大鍾上午離開錢小陽辦公室之前,穆曉飛竟然也出現在錢小陽的辦公室裏,他的那個舉動讓錢小陽感覺到了尷尬,讓他感覺到了異常的尷尬。


    其實,錢小陽真的不認識走進來的那個人就是穆曉飛。當他斷定他不僅僅是穆曉飛,而且他的鼻梁骨根本就沒有骨折時,他感覺到無地自容。


    可是錢小陽本身遠沒有那樣無辜。


    原來,就在幾天前的那個晚上,他正在外邊忙於應酬,在酒桌上接到了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正是市公安局局長湛慶東。他在電話中告訴錢小陽,有一個人在都市香格裏小區鬧事,派幾個人去把他抓起來,狠狠地整治他一下。如果他不老實,就把他拘留起來。


    就是這樣的一個電話,讓錢小陽迅速地做了部署。幾個小時之後,他回到了辦公室,而且連夜就在拘留證上簽了字。


    錢小陽原本是不需要這樣做的,他根本就不需要為這樣一件每天都有可能發生的普通案件,連夜返回辦公室。他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就是他已經明確地意識到,那是市公安局局長的意圖,基於他對湛慶東的了解,基於他們之間關係的密切程度,他對湛慶東的意圖足可以心領神會。


    他明白像這種事應該怎樣操作,一切都是那樣地順利。整個事情辦完,錢小陽也不知道那個叫穆曉飛的人是何許人也,他長的什麽樣子,又是何種身份。


    可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穆曉飛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會出現在他的麵前,而且是在那樣的場合、那樣的情況下,又會讓他那樣的尷尬。


    那一刻,他才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因為李大鍾已經將事情看得一清二楚。錢小陽明白,就算他李大鍾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當他手握著這樣的證據時,當他走進任意一個政府機關時,都不會再有人堂而皇之地將其拒之門外。


    那一刻,他最先想到的是放人。這是當務之急。


    李大鍾離開他的辦公室之後,錢小陽就當著穆曉飛的麵,把電話打了出去。電話接通之後,他氣哼哼地說道:“把那個李家勝給我放了。”


    穆曉飛沒有想到他會弄巧成拙,他走進錢小陽辦公室的那一刻,是想當著錢小陽的麵謝謝他,還想利用這樣的機會,結交他這個朋友。可是穆曉飛沒有想到自己的肆無忌憚,正好給自己製造了麻煩。


    那一刻,錢小陽在穆曉飛麵前雷霆般暴怒著。那是因為錢小陽意識到李家勝的被拘已經變得複雜化。


    李大鍾並沒有意識到他不經意間的舉動,牽動了許多人敏感的神經。


    李大鍾接到李家勝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李大鍾自己已經被放了出來。不過不是上午出來的,而是下午。因為在他走出拘留所之前,還需要辦理不少手續。直到下午,他才最終離開了那裏。他想馬上見到李大鍾,想把事情的經過馬上告訴他。李大鍾告訴李家勝,他還有事情需要處理,晚上他會去李家勝家裏,順便看一看自己的哥哥。


    這天晚上李大鍾真的走進了他哥哥家,並在那裏足足待了一個多小時。


    李家勝並不知道他是怎樣被別人算計的,可是他向李大鍾提到的一個情況,卻引起了李大鍾的警覺。


    其實,李家勝早就在這個小區裏見到過穆曉飛,隻是不認識他而已。他新近買的房子,就在自己家的樓上,他的房子還正在裝修。李家勝的住宅是在三樓,而穆曉飛的是在五樓。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李大鍾知道自己的哥哥病了,而且還很嚴重,隻是當時還沒有發現他已經得了癌症,他去哥哥家看望他。當他下樓離開那裏時,李家勝把李大鍾送到了樓下停車的位置。送走李大鍾後,正在他往樓道裏走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問道:“剛才那個人你認識?”


    李家勝隨口說道:“他是我叔叔。你認識他?”


    “不認識,就是覺得挺麵熟的。”


    那一刻,李家勝並不知道那個人其實就是穆曉飛。


    李大鍾問道:“你被抓走的那天晚上,那個人出沒出現在現場?”


    “當時在現場打電話的那個人好像就是他。”


    李大鍾之所以對這些本來毫無相幹的事產生了興趣,是因為他開始懷疑穆曉飛在對李家勝下手的時候,很可能已經知道他與自己的關係。


    難道他真的會用這種拙劣的方式,炫耀他的實力嗎?


    如果真是這樣,有誰會相信這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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