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大律師事務所確實是臨海這座城市比較有名的律師事務所。


    事務所一共有二十幾位律師,它坐落在市中心的一條繁華的街道上,按照門口掛的大牌子的指引,安然在大海的陪同下來到了裏。一個挺大的房間,分成了許多不同的等分,每個等分之中都有一個電腦擺在桌子上,有的座位上有人坐著,有的沒有人坐。會客是可以到另外的幾個會客室去的,那裏倒很私密。


    安然不想白天來這裏的,他請過一個下午的假了,再請一個下午的假,有點兒不太好意思。不過,大海提前與那個叫作光大可的律師聯係過了,光大可說晚上有事,要來就必須白天來。安然也隻好如此了。


    先是大海走到了前麵和光大可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向他介紹跟在身後的安然,“這是個外籍友人,名叫安然。”


    大海特意這樣介紹著,為的是活躍一下氣氛,光大可站了起來,和安然握了下手,這手是安然主動伸過去的。


    “你好,光律師,很高興見到你。”安然客氣到。


    光大可沒有回應安然的問候,“走走,到會客室去談。”


    會客室裏,一個長條沙發兩側擺放了各一個單人沙發,中間是一個長條茶幾。光大可一點兒也沒有謙讓就直接坐在了中間的長條沙發上,而是坐在了很中間的部位,別人就不可能再在這上麵坐了,大海和安然一左一右依次坐在了光大可的兩側。


    “我聽說了,你要了解那個副局長的兒子被打的事?”他沒有一點兒寒暄,倒是開門見山。


    “是,是這意思,好像案子還不能了結這麽快吧。如果能早一點兒知道情況,可以考慮請律師的問題。”


    “案子沒結請律師也不矛盾,早一點兒準備,不也挺好嗎?”


    “說得也是,可那必須先知道有關案子的情況。眼下要想知道這些怕是工作難度大了點兒吧?”安然特意試探著,看看眼前的這位自命不凡的大律師,是不是像大海說的那樣神通廣大。


    “這要看你怎麽付費了,這個案子不是很大,但知名度很大。在咱臨海把一個公安局副局長的兒子給打癱患了的事發生的還不多,你說吧,你們來找我是想怎麽辦?”光大可直截了當。


    “哦,他就是想早一點兒知道這事和當事人,就是那個叫宋什麽來著……”大海沒有記住宋雨的名字,說到這,就把頭轉向了安然。


    “叫宋雨的女孩兒。”安然馬上接上了下半句。


    “對,他就是想早一點兒知道這件事和那個叫宋雨的女孩兒的關係究竟有多大?據說那個女孩兒是無辜的。”


    “噢,明白了,那你和那個女孩兒的關係?”光大可說著把眼睛移向了安然。


    安然看到了大海想要先說話,他就非常幹脆地搶先說了句“親戚。”


    大海看了看了安然沒說什麽,但他心裏似乎看出來了安然對眼前自己給他介紹的這位朋友留有了戒心。大海對眼前的這位朋友這些年來的變化已早有耳聞,有很多人都不叫他光大可,而是叫他光大扯了。可所有的耳聞都不如今天這一見。顯然,眼前的這位仁兄不是自己和安然這樣的人,今天算是眼見為實了。大海這樣想著。


    “既然是親戚,那麽說關於花錢的事,你可以作主了?”光大可特意把話音拖得很長。


    大海一看勢頭覺得不怎麽對勁,沒等安然說話就接著說到“噢,是這樣,我在電話裏說過了,知道你的神通廣大,公檢法的朋友也多,想先打聽打聽這件事和那個叫宋雨的女孩兒是不是像外麵說的那樣關係不大,需要找律師的時候,自然是找你了。”說到這時,大海特意又把頭轉向了安然,接著說到,“你說對吧,哥們?”


    “是,是這樣想的,想先了解了解情況再說。”安然隨著大海說著。


    “噢,是這樣,那沒什麽問題,我也知道是誰在辦這個案子,要想早一點兒知道當事人的有關情況,對下一步提前做工作當然是有好處的了,不過,那也需要有費用的,要不,誰會替你賣這個力氣,你說是吧?”


    大海知道對方是在要錢,這讓大海實在有些不快。大海想了想才說了句,“是,說的有道理,你先幫著打聽打聽,咱就是想知道這個打人的事是不是這個宋雨指使的就行,然後,咱再感謝他好不好?”


    “大海,咱們朋友歸朋友,辦這樣的事你拿嘴去玩人家能行嗎?”光大可有些不太耐煩了。


    “那好,那好,咱們就長話短說,就請你幫忙了,你看我需要付多少錢?”大海顯得幹淨利索。


    2


    “先付兩萬吧。”光大可好像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個數字。


    “好吧,什麽時間能有結果?”安然聽到了光大可說出的這個數字也有些吃驚,他已經不想和他再去計較這些了,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隻能是按照他說的辦了,此刻,安然也顯得很認真。


    “有時間限製嗎?”


    “當然。”


    “什麽時候?”


    “明天,”安然說完了,馬上又想明天下午自己還得請假,便又補充了一句“明天中午。”


    “一點兒沒問題,就這麽定了。明天十一點半,在公安局門前的一個叫作大光明的餐館見。到時你一定得把錢帶上。”


    安然和大海離開律師事務所時,光大可沒有往外送他們,隻是說了句,“明天見,”就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走出了這棟大樓好長時間,他們倆彼此誰也沒有說話。大海想去招手攔出租車,被安然製止了,“走一會兒吧,反正也不能回去參加會了,早一會兒晚一會兒的都無所謂了。”


    “好吧,那我們就走一走吧。”大海知道安然的心情不怎麽舒暢,可能是想走一走緩解一下心情,他陪著安然慢慢地走著。


    “對不起安然,這也有點兒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我沒想到這人能變成這個樣子。真對不起,我要是知道,不要說介紹了,你想來找他,我都不會讓你來,他不是能力大嗎?我還瞧不起他這能力大的人呢,我不找他不就完了嗎?”大海有點兒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也用不著這樣,不怪你,人家用的是朋友的資源,使用資源是要收費的,這不也很正常嗎?”


    “我不是他的朋友嗎?都是多少年前的朋友了,可我什麽時候把他當作資源了?他找我要演出票的時候,幾百元一張的門票,一要就是十張八張,那時候我是他的朋友,現在我就是他的客戶了。我昨天給他打電話時,他也該早說呀,他要是早說了,我就不來了。這還叫人嗎?你能,哪怕是你先幫朋友一把,然後,我們再打發你也行,這叫什麽呀?”大海越說越來氣。


    “大海,別激動了,別拿這事和他來找你的時候比,做老婆婆的往往總是會把自己做兒媳時的曆史忘得一幹二淨,這一點兒不奇怪。”安然很認真地勸著大海,其實,他自己也同樣是不愉快的,按他的性格,他是不太願意外露的。


    “那讓你怎麽辦,這不是給你出了難題了嗎?”


    “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也就是需要花點兒錢的事。都說到了這份上了,就按他說的辦吧。明天去見他,你別小看了這位律師大人,他完全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神通廣大。我看著這個人的自命不凡的勁兒,就覺得他有可能做到這一點。自愧不如啊,我也在這個城市呆了那麽多年,雖然不是專幹律師,可也和許多人打過交道,我就是再在這個城市呆上十年,也不會像人家這樣神通廣大呀。”安然感慨了一番。


    “怎麽你還和他比?比什麽?你還看不出來,那全是使銀子。安然,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知道這兩萬元是個什麽概念嗎?在這個城市裏,有些人辛辛苦苦兩年都掙不到這些錢。你說他有多黑!我們不就是要想知道宋雨和這個案子有多大的關聯嗎?他就這樣。”


    安然和大海又走了段路後,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大海先讓車將安然送到了海天一色大酒店,然後自己才回家。


    安然回到酒店後,心情比開始好了一些,大海在路上發的那一番議論,其實,也是自己想說的。安然倒不是特別心疼光大可要的那兩萬元錢,更主要的是他對這種作法難以接受,現在想來,隻要想求他,就必須接受,否則,他就會斷然拒絕的。


    第二天中午,按照約定的時間,安然來到了約定的地點,他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這是因為前一天臨分手時,光大可說了一句,“明天你自己來就行了,用不著那麽興師動眾的。”


    安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沒有約大海一起來。安然知道自己要把錢交給他後,他才能把相關的情況告訴自己,而交錢的過程這位大律師是不希望再有別人在場的。盡管他可以當著他朋友的麵要錢,但還是不希望當著他的朋友的麵接錢的。


    3


    安然走進了大光明餐館,光大可已經在那裏坐著等他了,安然上去和他打了招呼。然後,剛要坐下,就被光大可製止了,光大可站了起來,“走,換一家,這裏人太多了,不舒服。”


    安然幾乎是沒有反應過來就跟著出去了,他也沒有來得急仔細看一看周圍的環境。他下意識地感覺他進的這個餐館沒有幾個人,僅有的那幾個人還是散散拉拉地坐在離他們還挺遠的地方。他又跟著光大可進了旁邊的一家小餐館,他甚至都沒有看一眼門上的招牌上寫的是什麽店名,一進去後感覺遠不如剛才的那家幹淨,人也比剛才的那家多了許多。安然不知道光大可為什麽要領他到這裏來,亂哄哄的,說話也不方便呀。安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跟著他選了一處靠牆角的桌子旁坐下了。


    “怎麽樣?和宋雨有多大關係?”安然直截了當地問上了。


    “那好,那咱們就直入主題吧,我中午還有應酬。那咱說完了就走。錢帶來了嗎?”


    這句話讓安然頓生反感,他勉強地點了點頭。


    “我打聽到了,案子並不複雜,很快就會結了。據已經到案的人交待和目前所掌握的證據來看,打人的人確實和叫宋雨的那個女孩兒不認識。事是因她而引起的,但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她找人打的人。眼下,還有幾個與案情有關的人員也已經抓到,正在從他們的老家往臨海押解的途中。如果他們到案以後也能夠證明此案與宋雨無關,那她就什麽事都沒有了。所以就目前情況看,重傷害罪的指控和宋雨可能沒有多大關係。最後,怎麽處理,那就是以後的事了,那不是我們這次合作的範圍,對吧?”


    “這麽說我應該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這是來自於一線的消息。”


    “我並不在乎你的消息來自於一線還是二線。你應該知道,我也是做律師出身的,我在乎的是你說的一定要準確,這關係到我還有沒有必要往下再做什麽工作。”


    “做不做工作了,那是你的事。我能告訴你的就是到目前根據案件調查進展的情況看,確實與那個女孩兒關係不大。”


    安然接著說了一句,“那我隻能相信你說的話了,你要知道,你說的要不是真的,那對我來說會是怎樣的結果?關於這一點,我就不說了。我再問你一句,估計什麽時候交檢察院?”


    “那當然不關我的事。不過,我覺得用不著太長時間,因為案情已經不複雜了。至於非常準確的時間,我也說不好。”


    安然覺得沒有什麽再要問的了,就從包裏拿出了個信封,還沒等遞給他,光大可馬上環視了一下四周,又抬了抬身子,往安然的皮包裏看了看,然後,才伸手把信封拿了過來,並迅速地裝進了自己帶的包裏,“是兩萬元吧?”


    安然沒有回答,隻是用眼睛極不耐煩地看了看他。


    “那我們走吧,”光大可說完,就站了起來擺出了要走的架勢,安然也站了起來,往外走了。


    “唉,你們還沒吃飯呢?”一個服務生上前問了一句。


    “不吃了,你這裏是什麽條件,上你旁邊那家吃去。”光大可冠冕堂皇地解釋著不吃的理由。


    走出了門口之後,要分手了,光大可走了幾步後好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事似,就停住了腳步,回頭說了句,“如果還想找律師的話,就打電話找我,那咱還得公事公辦。”


    “那你就等著吧。”安然回頭走了。


    沒走出去多遠,安然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在駛往海天一色大酒店的路上,他的心情是不平靜的,昨天和今天所遇到的這個人,自己不得不佩服是律師界的一個神通廣大的能人,同時,那個人也為自己所不恥。


    安然在氣憤之餘轉念又想,也大可不必想得那麽多,樹林子大了什麽鳥能沒有呢?


    回到酒店之後,他就先找到小王把情況和他說了一下,以免讓小王少一點兒惦記。安然打過電話後不一會兒的工夫小王就來了,見麵後,小王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都來過幾遍了,都沒有看到你,我想你一定是為這件事忙去了,是吧?剛才你一打電話,我就想可能是有點兒什麽信兒了。”


    4


    “是,是有點兒信兒了,也不知道準確不準確,按目前我所了解的情況看,案子和宋雨沒有多大關係,這樣她的責任就不那麽大了,結果很快就會有了,我所了解到的情況就這些。你是不是可以放點兒心了?”安然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很簡單地做了交待,說到這,安然又接著說到,“我也不知道我了解的情況是否準確,如果是準確的話,我想就沒有什麽必要請律師了,因為法律是重證據的,如果沒有證據表明傷害案和她有關係,最終的結果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至於其它的我就說不好了,小王,我隻能幫你這些了,別的我也管不了,我開完了會就走了,呆不了幾天了。還是那句話,我覺得應該是沒有什麽大事的,要是真的還有什麽事的話,那你就得另想別的辦法了。根據我說的這些情況,你眼下沒有必要再做什麽工作,等等看吧。”


    “是,安總,真是太感謝你了。我真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就有了消息,我現在代表她感謝你,等她出來的時候,我一定把這些事都告訴她。”說到這時,小王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唉,安總你是怎麽了解到的,也挺費事吧?”


    “還行,總算有了點兒結果,這樣就好。”安然沒有認真回答小王的問話。


    正在此時電話響了,是手機的響聲,安然一接聽,就聽出來了是大海打過來的,“安然,你去過了吧,效果怎麽樣?那個女孩兒到底有沒有什麽大事?”


    “不是她指使人打的,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這就好,這就好,這樣還需要請律師嗎?”大海完全好意地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光大可說的都是事實,我看就沒有那個必要。可誰知道他說的有沒有水份呢?我想了,就是有水份,現在也沒有必要請什麽律師,等等看吧。反正還沒有進入檢察院的起訴程序呢,到時候,真需要請也來得及。”


    “我的意思是如果還需要找律師的話,咱堅決不找他了,讓他媽的靠一邊扯去吧。”大海那邊說完後,好像馬上想起了點兒什麽事似的。“唉,那你的兩萬元給他了嗎?”


    “給了,都給他了。”


    “就不給他就對了,他媽的,太黑了,我到現在心裏還不舒服,那也不是正式的律師費,如果就是不給他,他一點兒轍都沒有。當然,我們既然說好了也不能不給他,我就是生氣說說而已,他媽的,什麽時候墮落成這樣了。”他越說越生氣,這火氣一點兒不亞於頭一天在路上的那種程度。


    “大海,別說了,我不會抱怨你的,我還不了解你嗎?社會是多元的,如果都像你這樣的人組成這個社會,這個社會也許就太單調了。”安然其實是在有意識地開導他。


    他就連自己也不知道從長到多大的時候起就開始扮演起了這麽個角色。不論在哪,遇到事情的時候,明明自己也有想法,卻總會從另外的一個角度去勸說別人,最終委屈的是自己。


    “好了,安然先不說了,要是需要請律師的話,我就想告訴你,咱堅決不找他了,你先忙吧。返程日期確定之前,一定通知我一聲。”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安然重新坐下之後,一直坐在旁邊聽著安然接聽電話的小王聽出了電話內容的大概,“安總,我聽出來了,你為了宋雨這件事是不是還受了不少委屈?好像是還花了不少錢?是嗎?”


    “沒受什麽委屈,是花了點兒錢,沒什麽,這對於我來說不算一個了不得的數字。你放心吧,這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將來就是宋雨出來了,你也不要告訴她,咱也沒有幫上人家什麽忙,就是幫助打聽打聽信息。隻要她沒事就行了,你放心,咱們都放心了。”


    “安總,你告訴我,花了多少錢?”


    “不要再提了,我不是說過了嗎?這事就這樣了,算是結束了。”安然顯得不太耐煩。


    “你一定要告訴我花了多錢,我要知道。你就是告訴我,宋雨可能也沒有這個能力償還你的錢,但我得知道,因為這件事是我引起的,我以為你是個律師,人又好,所以一定能幫上忙,沒想到給你添了這麽多的麻煩。”


    “你沒有必要有這種感覺。當我幾次聽你說的關於宋雨的情況時,說心裏話,我也產生了憐憫之情,也許這是一種緣份吧。為這事我花的這點兒錢,對於你們來說可能是挺大的一個數字,對於我來說也算不了什麽,所以全當是法律援助了,你真的不要往心裏去。好嗎?小王。”安然的這一番話讓小王再一次地感到了誠懇,小王默不作聲了。


    小王走後,安然看了看電話上的日曆,會議已經開了一半都多了,沒有幾天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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