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文賓雖然心裏十分認同王換波的觀點,但表麵上還要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尤其在口頭上不能輕易認同。到了他這個級別,說話辦事要特別謹慎,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帶出去,稍有不慎,就會以訛傳訛,一旦傳到書記的耳朵裏,他肯定會有想法的。


    下麵的人,最怕的就是領導對自己有想法,一旦有了想法,就意味著你將會被打入另冊。想到這裏,便長歎了一聲,自嘲地說:“算了,走了就走了。插起招軍旗,自有上糧人,走了他一個,還有後來人。”


    招商引資的事黃了後,鍾文賓很是鬱悶。為了給江中元爭取入駐北區開發小區,他積極向於鐵山去爭取,剛剛說通了於鐵山,江中元又撤走了,這真讓他有點兒裏外不是人,不向於鐵山匯報不行,匯報又讓他張不開口。


    當他硬著頭皮把事情的原委向於鐵山講清楚之後,沒想到於鐵山卻語出驚人:“這簡直是胡搞,我早就說過,不能太過了,他們就是不聽,照這樣下去,不要說新的客商不敢來,怕老的也難留住。”


    鍾文賓早就聽說於鐵山對通山縣創建全國精神文明示範縣城的做法不太讚同,聽了這番話,才知他不但不讚同,而且與於鐵山分歧還相當大。


    這也難怪,鍾文賓是本地幹部,又是政府的代理一把手,為了高升,更注重經濟建設和地方保護。


    於鐵山是外來幹部,又是縣委書記,對上層建築、意識形態更注重。鍾文賓對黨政一把手之間的分歧不好參與,但在個問題上,他還是傾向於鐵山,便附和說:“書記說得有道理,再這樣下去,今年的財政收入肯定要下滑的。”


    於鐵山說:“不僅要下滑,下滑的幅度肯定不會小。這掃黃打非是上麵要求的,該掃的要掃,該打的也要打,但不能過,太過了,把小姐都趕走了,誰還租你的房,吃你的飯,買你的衣服,住你的賓館?這樣一來,一個產業鏈整個就斷了。當然,這不是說我們要靠色情服務來發展經濟,但也不能搞得太幹淨了,現在是什麽年代了,哪個地方不是這樣?小姐們也得生存,你把她們趕走了,等於流失了一個龐大的消費群體,將一個產業鏈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即使將來得到了全國精神文明示範城又有什麽意義?那還不是虛的?”


    鍾文賓一邊聽著,一邊不住地點著頭,他覺得於鐵山說得很到位,他完全讚同這些觀點。賣***無疑是社會的醜惡現象,政府不能放任自流,但也不能把它視作洪水猛獸,它隻不過是社會發展進程中所帶起來的泥沙,不會由此改變社會,動搖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


    而當下社會的主要矛盾,集中體現在就業問題、養老保險問題、最低生活保障金問題、高房價問題、腐敗問題。凡此種種,才真正涉及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如果將一個賣*小姐和一個腐敗分子同時掛牌遊行,並且允許觀眾吐口水的話,首先淹死的不是小姐,而是貪官。他過去一直以為自己與於鐵山的政治傾向是對立的,沒想到卻在對待於鐵山創建全國精神文明示範城的一些舉措上,又與於鐵山達成了絕對的一致。


    看來,在任何時候或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有永恒的對立,也不可能有永恒的統一。鍾文賓當然不能在於鐵山麵前這麽說,但他卻可以這麽想,他不可以表露他的想法,但不能不表明他的態度,否則,於鐵山一定會認為自己不讚成他的觀點。


    鍾文賓便故意討巧地說:“於縣長看問題真是高瞻遠矚,一針見血,難怪下麵的人都盼望您當書記,您要是掌管了通山,肯定會使通山發展得更快。”


    於鐵山一聽,爽朗地大笑起來。多年來,鍾文賓還沒有見過於鐵山在自己麵前這麽爽朗地笑過。於鐵山笑完才說:“文賓呀,這話可不能亂說,我也聽到過類似的話,怕到時候傳到市委市政府那裏,讓人家有了想法就不好了。”


    鍾文賓聽於鐵山親切地叫了自己一聲“文賓”,心裏頓覺與他親近了許多。看來,恭維的話誰都愛聽,一向冷硬死板的於鐵山也不例外。便順了他的話說:“即使傳到他的耳朵裏也沒有什麽,這是大家在議論,又不是您說的。”


    於鐵山搖搖頭:“不好,讓他聽到了,總歸是不好。本來就有人說,市委與我們縣委是各唱各的調,各吹各的號,如果再傳出這樣的話,不利於大局。”


    鍾文賓聽於鐵山這麽一說,覺得自己今天的角色也不太光彩,就說:“也是,也是。”


    告辭出來,坐到自己的辦公室,鍾文賓長出了一口氣,他從於鐵山細微的變化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是什麽。難怪他這麽急於修建樣板房,就是想幹出政績來,來實現他的政治野心。其實,說到底,人一旦進入到了這個圈子中,沒有政治野心是不可能的,不同的是野心的大與小,實現野心的可能性的高與低。


    於鐵山如此,自己也如此。如果於鐵山真的能實現他的政治野心也好,縣長的位子空出來,於鐵山不是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鍾文賓正想得奇妙,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就調整了一下狀態說:“進來!”


    話音剛落,一個肉乎乎的胖腦袋就探進門來,先是一笑,然後整個身子也跟了進來。


    鍾文賓一看是廣電局局長肖家盛,就說:“家盛?進來。”


    何家盛笑嗬嗬地說:“縣長好!我剛去縣委那裏匯報完了工作,順路過來看看您。”


    鍾文賓明白他說的縣委,其實就是縣委代書記於鐵山那裏,便說:“匯報完了?”


    “匯報完了。還不是合並的事,說了幾個月了,還沒有落實,搞得人心惶惶的。”何家盛所說的合並,是指廣播電視局要與文化局、體育局合並的事。


    八十年代初,文化和廣播電視合在一起的,後來省體改委下發了文件,言稱為了便於開展工作,要求文化與廣播電視分開。


    這樣就分設了兩個行政局。沒想到十多年後的今天,省縣領導調的調了,退的退了,省體改委又下發文件,說為了精簡機構,提高辦事效率,文化、廣播、體育三個行政局合並成一個局。


    這樣一來,縣裏頭疼,局裏更頭疼。縣裏頭疼是幹部不好安排,一個蘿卜一個坑,三局合並到一起,多餘的幹部怎麽辦?局裏頭疼是三個一把手去爭一個位子,將來爭不上怎麽辦?


    何家盛這些天來一直為這事惶惶不可終日,如果合成大局後,能爭上一把手,那肯定是喜上加喜;如果爭不上,還不如當現在的一把手劃算。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合不合由不了你,省裏的紅頭文件一發,縣裏就得執行。這樣一來,三人中隻能選其一,必然有兩位淘汰下來當二三把手。如果他被淘汰下來,意味著現在的一切都要失去。


    其實,改革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與此同時,確實犧牲了少部分人利益。


    問題是,在改革的過程中,你是否站隊站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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