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地毯廠的職工便來縣委示威,這回他們排了隊打了旗子,不僅用人牆堵死了縣委的大門,還阻斷了縣委門前的街道。示威者在橫幅上寫了反對賤賣工廠,反對瓜分國有資產,我們要吃飯,堅決要求集體轉業到旅遊部門。對這件事,牛書記非常惱火。和老板簽訂賣工廠的合同時,他就考慮到會授人以口舌,可於光漢振振有詞亂逞英雄。還是年輕氣盛經驗不足。牛書記給於光漢打電話,要於光漢立即過來一趟。


    工人們認識於光漢,不僅堵了不讓他進去,還有人喊他賣國賊,貪汙受賄犯。這種話像一把刀子,刺得於光漢心疼難忍。於光漢氣急敗壞地喊,真是好心沒好報,你們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們愛怎麽就怎麽。有人悄聲說,不管要你縣長幹什麽。於光漢返身便往回走。走幾步,覺得工人還是不了解他,有必要向工人講清自己的想法。於光漢回來大聲向工人解釋,特別強調賣舊廠建新廠的道理。但工人們聽後仍然亂罵。說我們快要餓死了,你卻胖成了豬,肯定是個貪官。於光漢感到冤枉,這一身胖肉真是把人冤死了,害苦了。於光漢想,世上兩種人不能胖,一是官員,一是廚師,可這兩種人最容易胖。於光漢仰天長歎口氣,再次強壓下心裏的惱怒。於光漢明白,工人們並不是不明白道理,問題的關鍵是要找借口集體轉到旅遊部門。於光漢答應進去和書記商量,工人們才放他進去。


    牛書記發了一通火後,才心平氣和問怎麽辦。於光漢說,看來不安排些人也不行,答應他們擇優安排,誰表現好安排誰,這樣就不會有人再鬧事了。牛書記不耐煩地說,工人又不是我們的敵人,費盡心機和他們鬥計鬥策有什麽意思。你弄個擇優安排,挑動他們內部爭鬥不說,咱們也別想安寧,終身大事,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你能把誰落下。與其沒完沒了,還不如一次解決掉。


    原想把這個旅遊項目辦成一流,請一流的管理人員,聘一流的服務人員,現在看來想得太天真了。總共才能用多少人?三百多人安插進去,還能有幾個崗位來招聘一流?牛書記的想法於光漢明白,牛書記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很久了,說不定哪一天就調動走人,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維持平安讓大家都歡喜就行了,至於以後的事,隻能由以後的人管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隻能按牛書記的意思辦了。牛書記說的也有道理,這些人不安排也確實是個問題,兩個億的工程安排幾百人也不算啥。也許這就是咱們的國情。於光漢抬頭問,是你去和工人們說還是我去說。牛書記說,你先去,萬一有什麽我再出麵。


    工人們聽了答複,一片歡天喜地。沒有誰下命令,大家一個比一個走得快,好像慢了就會惹惱縣長收回成命。轉眼間一片人就散盡了。


    牛書記要接待上麵的一個工作檢查組,於光漢便回縣府。看到付蘭在縣委門口徘徊,他知道她是在等機會去見牛書記。於光漢說,上午上麵要來人,下午再說吧。付蘭說,書記忙,不斷有人打擾,怕沒時間說清,我覺得還是晚上到他家去說好些。於光漢點點頭說,晚上我先給他家打個電話,他在家,我就給你打電話,你再去。


    救災的事也得過問一下,看看救災糧發放到戶了沒有。馬上要開人代會了,代表的大多數來自鄉鎮,正好下去轉轉,和鄉鎮幹部們聯絡聯絡感情,防止萬一,為當選打些基礎。


    下去需要幾天時間,得把縣裏的事情安排安排。幾個副縣長都不在。問辦公室,馬主任趕緊起身說都下去了。馬主任的態度和以前一樣恭敬,絲毫看不出曾經有過那場談話。於光漢心裏想,小子演戲的功夫還不淺,想捏我一個短處迫我就範,真是幼稚又瞎眼。就算你當了管理處主任,也是我手下的人,你能牛到哪裏,看我怎麽收拾你。


    看來大家都很聰明,都下去聯絡感情去了。這一點於光漢能夠理解。縣長副縣長都要經過代表大會直接選舉,縣官的命運就捏在代表們的手裏,別說落選,就是票比別人少點那也是影響前程丟人沒麵子的大事。在這樣的大事麵前主動一點也無可厚非。於光漢決定今天就下去,待在縣裏說不定再出個什麽事拖住下不去。


    剛要出門,張廠長又來找。於光漢說我要下去,有什麽事你快說。張廠長說,廠裏的工人快高興瘋了,又放炮又喝酒還亂吹牛說閑話。張廠長壓低了聲音說,有個話我覺得還是給你說說好,你聽了不要生氣。不少人說你拿了老板的錢,老板還請你洗桑拿嫖小姐,所以把工廠賤賣了,工人們一鬧事,你害怕了,所以才答應集體轉到旅遊局。


    真他媽的荒唐。於光漢還是止不住怒火中燒。這樣低素質的人,轉到旅遊部門怎麽能夠搞好工作。於光漢在地上走幾步說,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讓他們說去好了。張廠長還要匯報其他工作,於光漢說,我馬上要出去,你們的事我再不管,一切你自己看著辦。賣工廠的事你們廠領導清楚,你們有必要向工人們說清,如果再有謠言,我要追查你們領導的責任。


    和鄉鎮幹部在一起於光漢放得很開,說幹工作就紮紮實實幹工作,說吃喝就熱熱鬧鬧去吃喝。鄉幹部們也知道於光漢要當縣長,招待得比平日更加熱情一些。酒喝到半夜睡下,才想起付蘭要到牛書記家。急忙給付蘭打電話,又發現手機沒電關機。隻好找固定電話。電話一通付蘭先反問說,你跑到哪裏去了,手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你到底在哪裏。於光漢說在鄉下,然後問牛書記那裏去了沒有。付蘭說等你沒消息,我隻好自己去。去得晚了,又不斷有人打擾,隻簡單說了一下,天太晚了,我隻好告辭。


    問牛書記說什麽了沒有,付蘭說沒說什麽,臨走時隻說他會認真考慮。於光漢說,你不要急,常委會估計幾天之內不會開,咱們慢慢想辦法。


    放了電話於光漢無法入睡。看來和牛書記的關係必須要搞好。牛書記是兩屆的書記了,按說這次應該提拔牛書記到地區工作,不知怎麽提了毛縣長。牛書記資格老,當然不允許別人動搖他的權威,縣長還沒當上就和人家討價還價確實有點不明智。付蘭的事不如先讓一步。老馬在業務上是外行,人也婆婆媽媽缺乏精幹,如果付蘭真有本事,完全可以把他架空,再說還有我的支持,完全沒有必要硬爭。這樣一想,於光漢心裏踏實了許多。


    第二天中午就打來電話,說明天要開黨委常委會。副縣長中隻有於光漢是常委,縣政府這一攤子事當然不能缺席。於光漢決定立即往回趕,回去準備一下,把政府這邊該上會的事作個安排。


    路上幾處在修,回到縣政府已經快要下班。把該準備的準備好,於光漢決定晚上到牛書記家去一趟,一來匯報一下,二來也算拜訪,看望一下人家的父母家人。打電話聯係,牛書記說真不巧,剛才張副專員來電話,說一個老同學來了,要我今晚過去聚一聚,我估計回來就晚了,說不定得住下回不來。這樣吧,哪天有空我請你來,我這裏有瓶好酒,咱們好好聊一聊。


    張副專員和牛書記是同學,兩人關係不錯,牛書記常往那裏跑,也常說和他一塊兒當官的就他升得最慢。於光漢覺得是不是真來了同學難說,但牛書記要到張副專員家肯定是真的。於光漢歎口氣想,任其自然吧。


    常委會主要討論開人代會換屆選舉的事,但這些都是老一套,該怎麽辦都清楚。最敏感的還是人事安排。項目管理處的人事任命根本就不是討論,而是直接提交會議表決。內容當然是老馬任主任,副處級;付蘭任副主任,仍然是正科級。於光漢不由得心裏一陣惱怒。明明說要在會上討論,討論和表決怎麽能混為一談。在表決時,於光漢還是舉起了手,他明白,不舉手也無濟於事,隻能讓牛書記認為是在頂牛對著幹。


    散會後沒有告訴付蘭結果,而是等到天黑於光漢才來到付蘭家,他要當麵和她說,當麵安慰安慰她。


    付蘭一時還是無法接受,她一連聲說真不想幹了。於光漢說,其實也就是個榮譽,老馬是門外漢,怎麽幹還得聽你的,你完全有能力把他架空,再說還有我給你撐著。事情的發展是變化莫測的,比如我,按說這次隻能升個常務副書記,可誰能想到縣長的職務卻等著我。再說咱們是為了幹事情,為了幹一件對得起世人的事情,如果老馬幹好了咱不說,如果幹不好,咱找個理由另給他安排個去處,這一點我想我還是能夠辦到。


    付蘭再不說什麽,但可以看出她心裏還是很難受。於光漢說,來,不去想它,我給你講幾個笑話,這次下去聽了幾個黃段子,還真有點意思。


    付蘭一臉憂鬱說,最近有很多謠言,可能對你很不利,除了說你受賄泡小姐,還說你和我不清白,說大白天在辦公室幹那事。我想是不是有人發現了我們的事,要不然怎麽會傳得有根有據。


    那天在辦公室被老馬聽到的事他一直沒告訴她,現在不說不行了。付蘭聽了也感到吃驚。老馬敢把這種話傳出去,說明老馬決不是單純的要挾,而是要一拚到底,決一死戰。付蘭說了自己的看法,於光漢也覺得是這樣。讓於光漢想不通的是,一向綿羊似的老馬,怎麽突然就有了如此膽量。老馬不是個沒腦子的人,他如此不計後果,於光漢覺得裏麵必有原因。一種可能是老馬傍上了很硬的後台,這個後台足以讓他忽略一個常務副縣長。另一種可能是和一位實權人物結成了同盟,同盟的力量完全能輕而易舉地將他置於死地。這兩個可能都是可怕的。於光漢想不透哪種可能更大,也想不透到底是誰在給老馬撐腰。兩人沉默一陣,於光漢說,看來我以後也不能常來你這裏了,有事我們多通電話,今天我還有些事要辦,我走了。


    人代會召開前都要開一次人大常委擴大會議,會議的內容主要是大會的準備工作,所以也叫預備會議。擴大會其實就是讓各鄉鎮科局的頭頭參加,除了講清大會選舉的有關事項,主要是讓各部門掌握好自己的代表,及早做好代表的工作,說白了,就是要代表們到時服從領導遵守紀律,該投票的就投,不該投票的不要亂投。人大主任給於光漢打了個電話,說幾位代表聯名搞了個提案,對賣地毯廠的事提出了質疑。主任說,本來代表要求你在人代大會上解釋,我覺得這樣會影響你的選舉,就決定在預備會上給大家解釋一下,大家清楚了對你不利的議論也就沒有了。


    於光漢感到震驚。他明白主任的話是有意客氣委婉,其實就是回答質問,所謂質問,很可能就是那些受賄洗桑拿嫖小姐。這樣無中生有的謠言竟要提交人大,人大竟要受理。於光漢提出自己的看法,主任說,問題不止這些,關鍵是價值千萬的廠子隻賣百萬,導致幾百萬的國有資產流失,這麽大的數字,你認為不應該有個解釋嗎?再說提出質疑的不是一般的代表,現在不受理,人家到時會在大會上發言,那對你更加不利,我的意思是早點解釋清楚對你有利。


    於光漢一下認識到事情很嚴重了。人大主任是前任縣長,當人大主任已有兩屆,和於光漢雖共事多年,但兩人沒有更深的私交,於光漢還想說什麽,但又明白再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提出質疑的不是一般的代表,那麽這個不一般的代表很有可能是馬主任,也有可能是某個不服氣的副縣長。從主任的口氣看,主任也有讓說清楚的意思。這麽大的事主任不可能不向縣委匯報,那麽牛書記肯定知道這事,牛書記也是點了頭的。於光漢越想越覺得問題遠不是自己想的那麽簡單。如果說他受賄嫖娼,他可以不屑一顧,因為事情一查就清清楚楚,而國有資產流失,卻是擺在麵前的一個事實,關鍵是看你怎麽看待這個問題。怪不得馬主任敢於公開較量,看來人家早有準備,至少是參與其中合謀了此事,並且認為有足夠的力量將對手徹底打垮。看來不能不把問題往嚴重處想了。難道人大主任和牛書記也認為我流失了國有資產?於光漢決定立即找牛書記談談。


    在牛書記麵前,於光漢顯得很激動。牛書記給於光漢倒一杯水,然後說,你的事我清楚,但人家提出質疑,我沒有道理製止人家,因為這是人家的權力。但你也不要怕,事情會說清楚的。牛書記停頓一下歎口氣說,你賣地毯廠的想法不錯,好的想法我也有一肚子,但還要考慮人們的接受能力和其他一些因素。我當初就覺得可能要有麻煩,沒想到人們會反應這麽強烈,還是年輕氣盛缺乏經驗。讓老馬當管理處的主任,我就是吸取了教訓,考慮付蘭年輕,讓辦事穩當的老馬把把關,沒想到老馬也不穩當,遇事也沉不住氣,聽風就是雨,急急忙忙就和你對著幹。


    從牛書記的話裏可以聽出,這次帶頭發難的可能就是老馬。但牛書記的口氣明顯是在責備我於光漢不成熟缺乏經驗,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作為一把手如此滑頭,如此不能主持公道,再解釋訴說還有什麽用?於光漢欲辯無言,隻能無奈地看著牛書記,覺得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一切都得按他們設置的軌道運行。於光漢什麽也沒說,默默地起身出了門。


    於光漢還是決定寫一個詳細的書麵發言,把為什麽一百萬賣廠的原因想法都寫清楚,盡量全麵地向大家作一個解釋。他相信大多數人是能夠明辨是非的。


    縣領導們都參加了會議,會議將質疑放到了最後。於光漢開過無數次會,這次卻是他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次,前麵幹了些什麽於光漢幾乎沒有一點記憶,等到讓他解釋時,他竟緊張得聲音有點發抖。好在寫了書麵發言,要不然前言不搭後語後果不堪設想。念一陣於光漢才止住慌亂,可心裏又湧上一股悲哀,想不到竟是這樣的下場。他真想撕掉稿子憤然退場,但還是強忍了下來。於光漢的聲音充滿了悲哀,想好了要雄辯一場,卻變成了罪犯檢討,聲音悲傷得讓人心顫。


    沒想到唐利生首先質疑,他說,一個副縣長不是三歲孩子,自稱學過政治經濟學,懂得價值規律,為什麽把價值一千萬的東西一百萬賣掉,請於縣長直接回答。


    憤怒使於光漢勇氣倍增,他拍了桌子和唐利生展開了辯論。辯論引出了馬主任,兩人像護崽的狗,瘋狂地撲咬。縣委常務副書記和王峰也不時提問一句,話不多,但都是點睛之筆,句句擊中要害,句句都把話題引向深入,引向質疑一方,將於光漢引向懸崖。於光漢徹底明白了,在他有當縣長苗頭的那一天,就已經樹起了一幫政敵,馬主任唐利生隻不過是馬前卒。將他搞下台,副書記升縣長,王峰升常務副書記,另一個副縣長升常務副縣長,都能升一升。於光漢徹底心死了,他扔下書麵發言稿,憤然離去。


    不開燈,屋子裏一片黑暗。躺在黑暗的屋子裏,於光漢悲憤難平。賣地毯廠牛書記是點了頭拍了板的,他不作決定別人怎麽敢賣,現在他倒好,今天的會上一言不發,更不作半句解釋。於光漢真想把牛書記咬出來,讓他來承擔責任。但轉念又覺得不妥。牛書記點頭同意又沒有書麵記錄,人家當然不會認賬,不認賬事小,得罪了牛書記,就等於自己給自己挖墓坑,牛書記一翻臉,一切全完了。於光漢長歎一聲。平日都是同事朋友,一到關鍵時刻便六親不認,他恨死了王峰唐利生一夥,對張廠長也很是不滿: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可就是一言不發。很明顯是在觀望等待,看哪一方能夠最後得勢。其實對這種觀望派,哪一方得勢都不會重用他。於光漢再歎一口氣,突然特別想家,特別想自己的妻子。他猛然意識到,家才是最安全最溫暖的避風港,可惜這些年忙忙碌碌,把家都給丟了。剛結婚時,他在地委當秘書,那時等不到下班,下了班就騎車跑十幾裏,到郊區教書的妻子那裏,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和妻子親熱一番。是什麽時候越來越淡漠了家,他記不清楚,但自從來到這個縣,他就很少回家了。起初是半月十天一次,現在一月二十天也不一定能回一次。妻子也四十剛出頭,也是如狼似虎正懂得感情的人,妻子寂寞過沒有,妻子痛苦過沒有,這些都沒細細想過,隻有那次發現家裏的床單上有處汙點妻子無法解釋,他恨過妻子,也細想過這事。丟了家荒廢了妻子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下場。於光漢的心縮成了一團。他突然決定回家。媽媽的,大不了不幹這個副縣長。於光漢看眼表,已是晚上十一點。他還是給司機打電話,要司機立馬送他回家。


    敲半天門沒有回應,於光漢正在想妻子會不會出去,門卻突然開了。妻子很熱情,又是接包又是給他脫衣服,然後讓他到衛生間洗澡。進了衛生間他覺得不大對勁,急忙開門出來,看到一個背影跑出了門外。


    這樣的事他早想過,也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麵對事實他還是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於光漢木然地坐在馬桶上。妻子過來說,這麽半天怎麽還沒洗完。看著一臉心虛的妻子,於光漢突然心冷如鐵。他推開妻子,穿好衣服,默默地出了門。


    屋外死一般地寂靜。麵對茫茫暗夜,他不知該去哪裏。城裏的熟人朋友不少,但都不能去,這樣的心情,去了沒法說清。他想回老家,到母親那裏,在母親溫暖的熱炕上躺了,再聽一聽母親的訴說。


    身上沒有證件,於光漢也不想去住旅店,他感到渾身無力,兩條腿有點撐不住沉重的身子。於光漢在樓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他決定天亮回老家。


    擠公共汽車不比坐專車,走走停停,雖然隻有七八十裏路,回到老家時太陽已經偏西。一路上於光漢關了手機,回到家又覺得不妥,也有點心虛。打開手機,立即就有電話進來。


    電話是付蘭打來的,問跑到哪裏去了,一天打不通。得知於光漢回了老家,付蘭立即高聲責備。付蘭說,你以為躲到老家就沒事了嗎?你知道不知道是誰在整你,是副書記和王峰一夥,唐利生和老馬隻不過是兩個馬前卒,得了許願受了指使他倆才敢跳出來。於光漢說,那又怎麽樣,大不了不當這個破官,我也不想當了,他能把我怎麽樣?付蘭說,我一直以為你是一條漢子,原來也是個鬆包軟蛋,人家還沒正式打你,你就倒了。你以為你不當官就能完事嗎?人家知道已經把你得罪了,打虎不死定被虎傷,打不死你他們決不會罷手。你想過沒有,如果權掌在人家手裏,說你使九百萬國有資產流失,這麽大的數目,怎麽也得治你個瀆職罪,讓你坐幾天牢,把你徹底趕出縣府大院也是輕而易舉的。


    付蘭說的不是沒有可能,這一點於光漢竟沒往深想。於光漢不由心裏一陣發慌。付蘭說得對,躺了等待他們整治,真是愚蠢可笑。憤怒和仇恨使於光漢勇氣大增,他說,你等著,我立馬就回來。


    付蘭說,你別忘了還有上級,還有地委和省委,地委書記對你印象不錯,他是在省委書記麵前說過讓你當縣長的。再說你的觀點和省委書記的觀點一樣,書記是有思想有開拓精神的人,他決不會認同他們的觀點,更不會認為你流失了國有資產,也不會允許他們這樣整你。我已經考慮好了,我現在正在路上,我要向省地領導說明真相,把你解救出來。


    告狀找領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光漢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知道不僅僅是因為情人的關係,裏麵還有正義和事業。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付蘭已經關了手機。於光漢擦把眼睛,然後給司機打電話,要司機馬上來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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