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自私,這一點清歌從來不否認。


    她甚至在短暫的沉默,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他們是魔,我……也是魔。”


    君哥驟然變了臉色,而那心魔一時也沒有再開口。


    執掌了魔界數十年的清歌忽然放開了一直牢牢扶著君哥的手,轉頭看她的眼神透著全然的陌生——她看似疏冷不近人情但其實性子算是好講話的,這和成為莫棄時性子看似溫和實則涼薄的雲離正好相反,隻是有一點他們卻是極為相似的,誰也不喜歡被威脅,雲離如此,清歌也是一樣的,哪怕是挾恩圖報!——她這樣的舉動,幾乎是明晃晃地告訴對方,她果真選擇了舍棄不管。


    哪怕她將所有的恩情都說了一遍。


    失去了扶持,君哥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她似乎也沒料到說了這麽多後,清歌會是這樣的一個反應,愣了一下才道:“你即便出去了,雲離也不會原諒你的!”


    清歌轉眼看她,眼神裏除了陌生和疏離,仿佛還有隱隱的譏誚:“你這樣篤定,是因為你對雲離有大恩情?”


    君哥默了一下,卻還是點頭道:“我還救過你。”


    是的,她幫過雲離,也救過清歌,可……那又如何呢?


    清歌眼裏的譏誚之色仿佛又多了幾分,她忽然抬手指了指一聲不吭往後退的心魔,道:“是他說的,魔性自私自利。”


    ——雲離是魔,她也是魔,魔性既然是自私自利的,又有什麽是不能狠心舍棄掉的呢?


    她冷著臉,說完了這一句,就真的轉身離開了。


    隻是在走出了幾步後,忽然又短暫地頓住腳步,淡淡地丟過了一句:“真正的恩情是從來不會掛在嘴上的——她很聰明,所以從來不會這麽做。”


    沒有人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然而君哥卻徹底變了臉色。


    因為她發現,清歌轉身離開,並不是往前走,而是往她們來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頂著雲離皮相的心魔笑嘻嘻地跟了過去,追在她身後道:“錯了錯了走錯了,要出去可不是這個方向,你應該走這邊才是。”它仿佛是最好心不過,不但提醒她走錯了,還給指了路。


    可惜清歌理都不理它。


    奈何心魔不死心,依舊跟一路,且喋喋不休。清歌嫌它煩,反手就是一道劍氣甩了過去,這心魔果然還是慫得很,捂著嘴就蹭蹭蹭往後退,一路退到君哥麵前,還差點被絆倒吃個狗吃屎——實在是太狼狽了,狼狽得它心情很不好,於是對差點絆倒他的君哥也沒了好臉色,懟道:“她都不管你了,還蹲在這裏裝什麽可憐!”


    君哥橫了它一眼,冷哼道:“你也沒比我強多少!”


    他倆互懟得很是順口,仿佛還透著幾分熟稔。


    然而懟完了一回頭,差點被嚇死——尤其是差點被劍氣掃到的心魔,幾乎是驚得往後跌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


    明明已經徑自離開了的清歌,竟然不知何時又折返了回來,無聲無息地站在他們麵前,臉上雖然半點表情也沒有,但眼神……不知怎麽的竟有些銳利得可怕。


    君哥強自鎮定,勉強開口問了一句:“你……你要做什麽?”


    她竟然氣弱了。


    於是清歌越發篤定了。


    “你果然不是她。”


    一句話,叫君哥的神色一變再變,卻沒敢點頭也沒敢搖頭。


    清歌又慢慢地補了一句:“你不是君哥。”


    她的語氣很淡,仿佛隻是說了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但細細聽來卻又有些奇異,像是有些憂慮,又像是鬆了口氣,但無論如何,這句話是無比篤定的!


    她是君哥帶去魔界的,也是君哥以魔界長公主的身份向群魔宣告她是雲離的魔妃,才令她足以替雲離執掌魔界——雖然如此,但這位君殿下對魔界一應事務依舊還是提不起興趣,她甚至不關心魔界和天界的戰事,除了最初幾年為了幫她鎮住場麵而留在極淵的宮殿裏養傷外,之後都是常年不見影的。所以她對魔界這位長公主的了解,幾乎都來自於最初的那幾年——而恰恰那幾年也是她忙於接手魔界事務,還要抵禦住天界日益淩厲的攻勢,最為無暇分心的時候!


    她對君哥並不十分了解。


    但她相信雲離。


    昔年魔尊與父親反目,卻願意給父親的親妹妹“君”這樣的封號。


    她甚至還記得雲離化身為莫棄時,對君哥那些肆意舉動的容忍和放任。


    魔性誠然自私自利,可也並非隻是如此而已。雲離願意相信的魔,會蠢到明晃晃地挾恩圖報麽?


    清歌是心存疑慮的,所以才有了先前她丟棄之後扭頭離開的一幕。


    很顯然,她的試探是成功的。


    君哥在她這樣篤定地說出“你不是君哥”之後,反而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道:“我就是她,她也是我,我如何就不是君哥了?!”


    清歌想了想,道:“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心魔,君哥的心魔。


    她忽然就鬆了口氣,既然還有心魔在,那至少君哥就還沒有斷送了性命。


    然而,這個“君哥”仿佛猜到了她在慶幸什麽,嗤地笑了一聲:“現在雖然還未斷氣,但也離死不遠了。”她頓了頓,“我就是她,你將我帶出去,也是一樣的。”


    她竟還心心念念地想著叫清歌帶她出去。


    回答她的是清歌抬手一劍。


    “君哥”再也裝不下去虛弱了——它非但沒了方才走路說話都極度勉強的虛弱模樣,反應和身手還格外的敏捷,先一個翻身向後避去,還一把將身邊的同伴抓過來當了盾牌。


    那有著雲離麵目的心魔被一劍穿心,撲在地上嗷嗷地叫。


    清歌是見過它被劍氣穿心後,不久又活蹦亂跳的樣子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劍氣夾雜著灰白色的雷電,將這心魔電成了血光一抹——這手段端的是雷霆萬鈞,“君哥”顯然被嚇到了,忙道:“你最好不要亂來,沒了我你別想找到她在哪裏!”


    “心魔想要蠱惑人心的時候,果真是一句真話都沒有。”清歌不為所動,手中那把白帝劍上劈裏啪啦地竄動著灰白荒雷,“明明是……沒了你,我才能找到她!”


    “君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而後在劍光之中變成了絕望之色。


    它不敢相信,她竟然連這個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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