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封魂神將被帶到的時候,不止滿殿的魔眼巴巴地盯著看,連遠在另一處營地的妖皇都忍不住往前湊了湊,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古往今來,死戰殞落的神將聽說過,被活生生抓住的神將還真是第一次見!


    白寂覺得此來魔界真心不虧,生生長了見識呀有木有!


    他是存了圍觀看好戲的心態,狐狸眼裏的神色頗有些意味深長。花解語看得懵懂,雖有些擔心清歌,卻明顯在狀況外——她一邊好奇天界的神將長得是個什麽模樣,一邊暗暗嘀咕師弟的臉色怎地如此奇怪,眉頭皺得跟打結的麻花似的。


    而水鏡裏的清歌,也在封魂神將進門的瞬間,皺起了眉。


    百年的時光,對於而言並不算長,封魂神將和百年前相比沒有半點變化,隻那張英挺的臉上多了道血痕,也不知道是被什麽東西所傷,非但沒有愈合還隱隱滲著血水,但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麽。


    夏侯君還笑眯眯地邀了一功:“因是你的故交,這些日子本君可是好酒好菜地待著,半點都沒敢怠慢!”


    他這話倒是真的,大概是沒怎麽受折騰,封魂神將看上去並不是很狼狽,仿佛也並不怎麽在意自己被俘,目光鎮定而快速地掃過整個大殿,最後落在清歌臉上——清歌也沒有躲避,直直地回視,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最後,是封魂神將先打了招呼:“喲,老大,許久不見了!”


    世事滄桑,昔日同僚再見卻是這樣的場景,千言萬語也不過就是這樣簡單的一聲招呼,依舊還是昔年叫慣了的稱呼,仿佛橫在他們之間的那些因身份和立場的改變而隨之而生的深壑都不曾存在。


    清歌垂放在膝上的手驟然握緊成拳,但又很快鬆開,下意識地按住了衣袖。


    “百年而已,還算不得許久。”


    她沉默了片刻,才如此回了一句。


    夏侯君在旁邊看著好戲,將她的反應看得分明,一臉的興味笑著插了一句:“神將已經帶到了,你要對峙便對峙,想處置便處置,悉聽尊便!”他揚了揚手,一副很好說話隨你便的模樣。


    但清歌知道,他就像是一條蟄伏的毒蛇盤桓在側,說是隨她處置,可無論她如何處置,他都會挑出骨頭來發難的。


    清歌微微沉吟,一時也有些躊蹴。


    倒是封魂神將在這樣的情形下,竟然還嗬地輕笑了一聲,道:“老大你也不必為難,要殺要剮盡管招呼便是,也省得我連累了你!”


    清歌頓了頓,下意識地重複:“……連累?”


    明明是早已不相幹了,為何還會有連累二字呢?


    她垂眼想了想,忽然就有些明白過來了。


    夏侯君見她久久不言,臉上的笑容越發藏不住,忍不住催促:“你在想什麽?莫不是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置吧?”


    “我隻是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清歌抬頭,看向封魂的目光帶著清冷,“昔日你曾說將軍死戰,神與天地同壽,但為將者終有一日是會死在戰場上的!——既如此,為何今日你會站在這裏?”


    這話問得當真是無情,仿佛是在怪他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被魔族所俘了!


    封魂神將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老大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說罷還猶豫了一下,才歎了口氣,“我倒是想死在戰場上,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夏侯君又插了一嘴:“此事你隻怕還不知道,封魂神將是在極淵外不遠處被巡邏的魔兵發現了蹤跡,才失手被本君擒住的——若不是他深入我魔界腹地,本君還真沒有那個自信能擒拿封魂神將!”


    封魂冷笑了一聲,看神色卻是認同他所說的話。


    清歌順著他的話問:“你去極淵做什麽?”


    封魂默然不語,仿佛是不知道該如何說。


    於是夏侯君繼續插嘴,神色格外耐人尋味:“他是來拿圖的。”


    說罷,揚手一揮,一道流光被甩到大殿中央,在封魂頭上展開成一張巨大的地圖,其上戰旗飛舞,隱有殺伐之聲,竟是一張兵馬布防圖。


    隻是這圖……


    幾位魔君和眾魔都沒有開口,神色卻有些怪異。


    封魂嘖了一聲,道:“夏侯君還真是少見多怪,我為天界神將,統禦天兵征戰,身上放一張天兵布防圖又有什麽好奇怪的——隻可惜你將我抓了之後,這張布防圖自然是沒有用。”


    清歌仰頭看漂浮於殿中的圖,目光幽暗。


    這誠然是一張天兵布防圖,隻是……今日隻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真就見夏侯君忽然出手——他這一下毫無征兆,封魂神力大抵是被禁錮了,偏了偏腦袋竟沒能躲過去,臉上頓時又多了一道血痕,鮮血飛濺到頭頂上的布防圖上,原本流轉其上的湛湛神光仿佛春雪消融一般褪去,轉瞬變成了升騰的魔氣。


    封魂的臉色頓時變了。


    群魔再度嘩然。


    夏侯君伸手一抓,魔圖就落到了他手裏,等他上下翻看了一番,才笑道:“這哪裏是什麽天兵布防圖,分明是我魔界的排兵布陣圖。此等物件,隻怕連我等諸君都見不到吧?”


    多目君和焉容君坐在他下首也看得分明,前者點頭應和道:“魔妃防備得緊,本君自然是無從得見的。”後者更是不客氣,直接就對清歌道:“極淵戒備森嚴,別說是神將,便是我等都不能輕易踏入一步,如今卻丟了這樣重要的東西,你作何解釋?!”


    極淵是魔尊的宮殿,即便是魔君也不能任意出入。魔尊不在,這座宮殿自然由魔妃掌控。她雖由神入魔,但昔年種種也並不是一筆帶過完全能當不存在的,本就身份敏感,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嫌疑的了!


    寒邪上前一步,一把將圖從夏侯君手中奪過,細看了兩眼,半晌沒有開口。


    清歌不用看,見他這般,就知道此圖必然是千真萬確。


    她默了默,最後卻道:“夏侯君果真是好手段……”


    真正的排兵布陣圖,除了她和四位魔將,誰都沾手不得,他卻能拿到手,可不是好手段!


    但這話聽在旁人耳中,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了,他們更願意當她是辯無可辯,無可奈何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夏侯君笑道:“這是打算承認了?”


    清歌眼中有冷光閃過,正要開口,卻有另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你不要聽他胡說!”


    她的手掌一直按在袖子上,此刻卻再也按製不住,暗色的冥蝶在她還沒來得及阻止時便飛出她的袖口,落地化作了嬌俏的少女,指著夏侯君道:“你胡說!”


    卻是鬼界的媯靈公主忍不住跳出來,要為清歌辯解。


    清歌張了張嘴,最終沒將到嘴邊的話說出來。


    她知道,這回她怕是真的要說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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