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清歌隻道是錯覺。


    可手上的這股力道,卻拉扯著她,似乎是想要帶她往魔焰外走。但若是穿過心魔之焰是這麽容易的事情,她又何須躊躇至此!——難道雲魖的心魔之焰已經厲害至此,明明還沒有沾染到,卻已經能夠引出她心底執念了?


    她以為是心魔開始作祟。


    正要抵抗,卻忽然聽到了一個模糊的聲音:“清歌,別怕。”


    這聲音好似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很是飄忽,可又像是在耳邊低喃,格外真切。


    ——他說:清歌,別怕。


    清歌心神俱震,臉色驟然而變,下意識地脫口:“……莫棄?”


    然而,並沒有任何回應。


    仿佛她聽到的那四個字隻是一時的錯覺。


    也許……真的隻是錯覺,因為那個人尚在蓬萊,是決計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可即便是錯覺,也沒有關係!


    清歌,別怕!


    心魔又能如何呢?!


    他還好端端的活著,縱然是遺忘了所有,可終歸還好好地活著,她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她這樣告訴自己,仿佛就能真的無所畏懼一樣!


    她終於舉步,迎著心魔之焰走了過去。拉著她的那股力量還在,溫暖而熟悉,讓她依稀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莫棄就在她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前行。


    她不知道,這一刻莫棄真的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前行。


    他原本隻是看她久久不動,眼看著黑炎就要爬上她的裙角了,情急之下才去拉她的手——這隻是一個本能的動作,卻沒想到明明應該是虛影,竟叫他真的抓住了!


    似乎輪回潭的虛影和真實的景象在這個瞬間,神奇地產生了些許重疊……


    但他來不及細細琢磨,清歌被她拉動了腳步,而她一動,魔氣具化的火焰仿佛伺機而動的毒蛇,盡數撲了上來,他下意識地擋在了前麵。然而,終究是不同的空間,看似被他擋住的火焰毫無停頓地穿過,朝著清歌燒了過去。


    清歌自然也不是好相與的,手一揮劍氣離體而出,將撲騰過來的魔焰生生逼退出去。


    雲魖隔著魔氣和黑炎遙遙地望著這邊,看她終於舉步,看她逼退魔焰,冷冷地嗤笑了一聲,道:“看在和鬼界之主的約定上,今日你若是能安然穿過這些魔焰,我便放你離開。”他沒有說走不出會如何,可即便他不說,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清歌的腳步頓了頓,卻依舊選擇往前走。


    但雲魖將她困在心魔之焰中難以脫身,自己顯然也沒能討到好——垂下的右手有鮮血順著手指滴落,這樣的傷勢他本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卻忽然抬手甩了一甩,殘血成滴飛濺而去,盡數落入魔焰之中。幾乎是轉瞬之間,心魔之焰越燃越盛,竟然穿過了密不透風的劍氣,無聲無息地爬上了清歌的衣角。


    心魔之焰,一旦沾染是決難撲滅的。


    莫棄眼睜睜看著她在極短的時間裏被魔焰吞沒卻束手無策——透過唯一重疊在一起的手,他甚至感覺到了被火焰灼燒的疼痛感,但他卻顧不上魔焰是否會順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蔓延到他身上了!他甚至下意識地收緊了手上的力道,生怕他鬆了手,被他拉著的那個女子就真的要落入萬劫不複的地步了!


    而事實上,被心魔之焰吞沒的清歌,確實也比他要鎮定的多!


    她早早就有了麵對心魔反噬的心理準備,故而在心魔之焰爬上衣角的時候並沒有急吼吼地試圖撲滅或者擺脫,而是第一時間穩住了心神——她性子本就堅忍,心魔固然厲害,但她也不是輕易就動搖的!


    尋常的火焰是傷不到清歌的——心魔之焰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心魔,而非烈焰,所以單就火而言,也不比尋常魔焰厲害多少。清歌隻一心防備心魔,可漸漸卻感到了火焰灼燒的疼痛。越來越強烈的痛楚甚至從體表滲透到體內,沿著四經八脈蔓延全身,又匯聚於心口。


    她幾乎以為又回到了百年之前,她神力逆轉,劇痛也是這樣蔓延全身,幾乎難以忍受!


    可比這更痛的,是墮神台下吹刮魂魄的冷風。


    那種痛,是魂魄被撕裂扯碎的痛。


    一瞬間仿佛時光逆轉,她從墮神台跌落而下,冷風獵獵,刮得神智幾近潰散,魂魄麵臨消亡——她是被天界舍棄被犧牲的,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可是雲離呢?


    魔尊赴宴,不過是為了尋她。


    天帝卻用她,布下了險局。


    依稀間,她仿佛又聽到了嫣小玉的聲音,帶著病弱宛如歎息:“戰火蔓延,白骨成堆,可有消磨一些你心裏的疼痛?”


    她沒能回答嫣小玉,但心中是有答案的。


    上位者,當斷則斷,當舍則舍。瓊漿盛宴,兩界博弈,天帝勝在舍得,而魔尊卻輸在了舍不得——他舍不得清歌,便隻能舍了自己。因為沒有人能受得了深愛之人在麵前魂飛魄散卻無能為力,雲離受不了,清歌也是不能的!


    可她卻在墮神台下,眼睜睜地看著雲離魂飛魄散,心裏如何能不痛?!


    一晃百年,戰場無數生靈殞落,鮮血淋漓白骨成堆,可她心裏的疼痛卻始終沒有消弭半分——她比誰都清楚,她心裏的痛楚,便是她心魔所在。


    一念起,因愛成魔。


    她因此活成了對方的模樣,可她愛的那隻魔,卻已經不在身邊了。


    雲離,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心神一旦失守,心魔瘋狂肆虐。她再也感覺不到手上那宛如錯覺一般的力道和溫暖,隻覺得全身冰涼,心口劇痛。


    幻影重重疊疊,她迷失在其中。


    她仿佛從墮神台墜下,抬頭卻發現自己站在雲守山的百邪峰上,一眼就看到了莫棄——這世間不會有第二個雲離,自然也不會有第二個莫棄,可對她而言,羽化子這個唯一的弟子,是莫棄,卻又不是莫棄。


    她就這樣站在那裏,看著他一點點長成,看著他娶妻生子,青梅竹馬,恩愛不疑。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他的世界裏也不需要她。


    百年千年,都不會有她。


    她肯舍一世,可偏偏他卻是五靈仙宗的弟子。


    若是尋常的普通人,至多也不過就是百年。可修行之人披荊斬棘,活過百年很是尋常,若是能印證大道壽與天齊都是有可能的,一如昔年的謝玉書,而今的湮塵神將。


    他離開她,也許隻是百來年,也許是上千年,也許會是……永遠。


    她心底最深的痛楚,和最深的恐懼,統統因為心魔之焰,被明晃晃地擺到了麵前。她驟不及防,潰敗千裏,幾乎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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