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棄見過碧海城裏那些一望無際的牢籠,一個緊挨著一個幾乎填滿了整個城中心,多到根本數不清楚——這些人要是都殺了,豈是一個血流成河!連他自己都說不出來,聽到這個“殺”字從她嘴裏吐出來的時候,心裏麵是個什麽樣的感覺——似乎……是被誰狠狠地擰了一把!


    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手裏的劍,縱然不為守護而存,也不該為純粹的殺戮而揮落!


    ——這樣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隻不過還沒等他弄清楚為什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月色下朦朧的夜空忽然有一團烏雲從遠處飄過來,很快就到了船上空——竟是一大群魔蝠。這些同樣生活在魔界深處的生靈似乎和魔狼的關係不錯,紛紛倒掛在船上各處也沒見黑狼們有什麽動作。其中有一隻,朝清歌飛了過來。


    清歌伸出手,那蝙蝠扇著翅膀落了下來,張開口露出尖銳的獠牙,一口咬在了她的指尖上。


    阿牙隻眯眼看著,卻一動都沒有動。


    隻是很短的片刻,蝙蝠跌落到地上,幾乎一個眨眼就化作了絲絲縷縷的魔息飄散開去。


    天界有鱗鴻傳書,魔界則有蝠文傳信。一隻魔蝠一生隻能傳一次信,信到則亡,消散天地,故而除了魔蝠確認的收信人,誰也無從得知傳信的內容。


    阿牙見她久久不語,便張口問道:“壞消息?”


    清歌想了想,才道:“算不上壞消息——夏侯君起了疑心,打算親自過來看看。”


    ……臥槽!這還不算壞消息?!


    阿牙一躍而起,怒吼:“夏侯老雜毛這是打算做什麽?手伸得這麽長,如今連你的行蹤也要管一管了,他真當以為自己插兩根蔥就能裝大象不成?!”


    清歌:“……”


    她很難想象夏侯那貨臉上插兩個蔥裝大象的樣子……好吧,阿牙大概也不是這個意思。


    “夏侯君的野心,從來沒有遮掩過。”


    阿牙聽了這話,更加憤怒——它雖然能像人一樣思考,但本質上還是一隻狼,無法理解那些野心膨脹之後滋生的各種心思和手段,甚至是……背叛。它磨著爪子,發泄完對夏侯的不滿之後,又想起了另外一個不省心的主:“寒邪這個沒用的,當年盯不住嫣然然,如今又看不牢夏侯雜毛,真不知道他這個將軍到底是怎麽當的?!”


    清歌有一瞬間的沉默,也許是過分熟悉的名字勾起了不好的回憶,也許並不是……她聽阿牙發完了牢騷,才道:“寒邪是魔將,不是典獄長——你能要求他上陣殺敵調遣三軍,卻不能指望他能幫你盯住所有你要防備的魔……”


    說得太有道理,阿牙表示無言以對,但這並不妨礙它對老對頭的不喜,依舊呲牙抱怨了幾句才肯罷休。清歌顯然是已經習慣它間歇性的怨懟激憤——與其說它是在惱怒寒邪的無用,倒不如說是在痛恨自身的軟弱——在魔君的步步緊逼之下,竟隻能一次又一次退讓妥協的軟弱,這對於要強的魔狼一族,顯然並不好受。


    清歌雖然理解它,不過並沒有安撫它的打算。她一邊聽著阿牙抱怨,一邊伸手朝站在她不遠處的白色海鳥摸了過去。她的動作並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輕柔,大概是見它不怕生破天荒地想要逗弄一下——但這樣的動作終歸太過突兀,海鳥瞬間驚起,毫不猶豫地張開翅膀騰空而去!


    阿牙下意識地閉了嘴,等看清慌張飛起的海鳥,本能地呲牙低鳴——與其說是威脅,倒不如說是在嘲笑海鳥的膽小。


    清歌抬頭,看著飛鳥從她手底宛如一道白光離弦而去,神色有片刻的空白——但這樣的失神隻是極短暫的片刻,她忽然轉身,衣袂揚起,似乎是要離去。


    阿牙問:“要回去了?”


    清歌“唔”了一聲:“我確實不該離開太久。”


    阿牙呲牙:“這樣就夠了?”


    清歌頓了頓,終於回頭看它:“夠了……能見一麵,已經足夠了。”她唇角微翹,仿佛露出了一個輕淺的笑容。海風吹來,純白的裙袂被吹得上下翻飛,月光之下仿若有瑩瑩白光流淌閃耀——這樣的縹緲仙靈,卻是來自魔界的邪魔?——高飛的白鳥忽然一個回旋,又落到了桅杆上,黑豆般的眼向下俯望,看著留在船上的魔狼紛紛從陰暗中步出,站在阿牙的身後,對著月色中那個宛如神祇一般的白衣女子俯身低頭,是恭送,也是臣服。


    阿牙也低下了頭。


    然而,被它們奉為主人的女子卻仿佛隻感覺到了海風的寒冷,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袖,才交代道:“碧海城這邊,就勞你多費心了,等到五靈仙宗,抑或是釋迦佛苑或者靈山巫族有人來接手了,你就先回來。”


    阿牙一呆,猛然抬頭:“可是……”


    碧海城魔氣蔓延之迅速之詭異,它不信她看不出來。碧落海凶吉未知,五靈仙宗派出的弟子縱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它看來也還稍顯稚嫩。她既然不得不回去,自然是要留它在這裏照應的,可如今……它綠瑩瑩的眼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嗜血的紅:“你要袖手旁觀!”


    ——這已經不是疑問句了,而是質問。


    清歌卻好似沒有感覺到它眼睛的變化,隻淡淡地道:“這一次並不一樣,他有他的緣,他的劫,他的債,這些都是他必須要經曆要償還的,而我們……”她定定地望進那雙血紅的眼裏,幾乎一字一頓,“……也有必須要守住的東西!”


    此言落,她也不管阿牙有沒有聽進去,再沒有多言。


    魔蝠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裏重新聚攏,化作一大團黑雲,帶著清歌漸行漸遠。阿牙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它並不承認自己被說服,隻是曾經允諾過會聽她的話而已——傲嬌的大黑狼在心裏狠狠地哼了一聲,忽然仰頭發出一聲長嘯,然後一個縱身跳下船,朝著徐氏船隊的方向飛快地踏水而去,留在船上的魔狼自然跟著它紛紛出動!


    它有滿腹的憋屈怨氣,需要好好發泄發泄!


    莫棄臉色一變,腳下的白蟒和他心意相通,猛然一個擺尾改變了方向,朝著阿牙追了過去。


    雙方的速度都是極快的,桅杆上的海鳥振翅,回頭往來路上飛。然而,莫棄已經顧不上它——它的主人離它越來越遠,終於再也不能支撐,化作了一團白色靈光,順著風紛紛揚揚落向了海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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