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踏著火焰而來的,果然是鬼界的幽冥鬼後。


    盛裝而來的鬼界之主牽著自己唯一的女兒款款而來,身後跟著一個清秀卻老成的少年,胸口若隱若現的鬼印一看便是鬼靈,一行三人看似走得很慢,轉眼卻到了麵前,那六界出了名的幽冥鬼焰被他們踩在腳下,火苗向著兩側散開,宛如臣服一般。


    鬼後就這樣一直走到了佛主和妖皇之間,在靠近妖皇的那一處空曠之地停住了腳步——她的腳步一停,那延綿了一路的幽冥鬼焰忽然倒卷而至,在她身後重新綻開成了一朵巨大的曼珠沙華,這嬌豔陰糜的彼岸之花似花非花似火非火,花蕊宛如玉座軟塌。鬼後將媯靈公主安置在了玉座上,四周鬼影重重,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化作眾多侍從環侍四周,端著玉盆杯盞,將鬼界這唯一的公主眾星捧月。


    看這架勢,就知道鬼後對這女兒的在乎了。


    等做完了這一切,她才轉頭,分別朝妖皇和佛主點頭致意——都是一界之主,地位相等,實在不好當做視而不見。


    妖皇抬了抬手裏端著的酒盞,算是打了招呼。佛主微微帶著笑,頷首回禮。


    無論私底下如何,在這裏大家都是客客氣氣的。


    隻天界有幾個地位頗高的上神,心裏麵卻有些犯嘀咕,不知怎麽的這鬼後竟然看著莫名地有著幾分眼熟——好吧,人家是第一次來赴這瓊漿之宴,怎麽想都應該是自個兒看岔了……瓊漿玉露還沒喝到嘴裏,就已經眼暈成這樣,這喝了佳釀可還了得!


    流溯也覺得有些眼暈。


    他先前在蒼山是見過鬼後的,不過彼時鬼後的容顏看得不甚真切,隔著幽冥鬼焰和鳳凰真火匆匆打了照麵而已,不像這一回雖然隔得遙遠卻反正看得清楚,這麽看著看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鬼後,怎麽越看越覺得麵熟來著……”


    清歌本不想理他,但還要他現場直播,便瞥了他一眼,道:“在蒼薊山脈見過。”


    流溯可是被稱作八卦全書的,對那些隱秘之事的感知尤為敏感,這會兒摸著下巴想來半天,竟然搖了搖頭:“肯定不是因為那次。”


    清歌沉默了半晌,連小狐狸都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時,她卻忽然開口吐出了一個名號:“鳳凰神女。”


    六神將能千萬年守望相助同氣連枝,最重要的莫過於彼此之間的信任,雖然不會事事都告知說明,但要是被問及了,也不會刻意欺瞞。


    神族的壽命雖然悠久,但八千年也不是一段短暫的歲月,哪怕是天界眾神,對於鳳凰族那位失落已久的神女也已經日漸記憶模糊了,況且昔年的鳳凰神女明豔爽麗,一時之間也很難和傳聞之中深沉莫測,有著鐵腕手段的幽冥鬼後聯係到一起,以至於流溯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不明白清歌為何突然說起這個漸漸被神所遺忘的名號。


    等到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時候,忍不住抽了口冷氣,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一個踉蹌差點兒從屋簷上咕嚕咕嚕滾下去。


    這可真是嚇死寶寶了……昔年的鳳凰神女不是在小仙境靈山那一場戰亂中失落的嘛,怎麽就變成鬼後了呢……


    “這天帝那邊……”他問得那叫一個小心翼翼,擠眉弄眼看著別提多猥瑣,要不知道的見了,還當天帝和昔年那位鳳凰神女有些什麽說不得的往事呢!


    清歌無語了半晌,才道:“大概是知道的。”


    於是流溯隻是嘖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光曦之台上,已經到了佛、妖、鬼三界,卻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以致於和周圍一比,中心這一塊竟然顯得有幾分冷清。


    如此又過了片刻,人間界靈山巫族一脈,也到了星河畔。


    比起前麵這幾位的出場,巫族一行明顯低調了許多。


    巫鹹打頭,一行十數人走到星河邊上就停住了腳步。


    光曦之台浮於星河之上,看似廣闊無際,離岸邊卻還有些距離——他們要登上光曦之台,還需趟過星河,可星河看似波濤不大,實則暗潮湧動,凶險的很。


    眾生舉目望來,紛紛猜測著巫族不會是連星河都趟不過,臉上未曾沒有看好戲的神色。


    卻見巫鹹一聲不吭地將手裏的黑木杖往星河中一點,也沒見他有什麽旁的動作,星河之上驟然卷起了波濤,頃刻之間竟然架起了一座長長的水之拱橋,巫族一行沿著這座流轉著星光的拱橋一路登上了光曦之台。


    看似輕鬆尋常,也沒有什麽前麵幾位的排場,但原本還等著看好戲的眾生卻不約而同地收起了輕視和傲慢——天界星河橫貫了整個天宮,輕易不能為外人所操控,他們固然能夠趟過星河去往對岸,卻未必能夠如此輕鬆地以星河之水架起長橋!


    靈山巫族,果然是名不虛傳,難怪昔年能帶領小仙境,以人間之力反抗整個天界。


    但縱然如此,而今靈山坍塌,小仙境也已經化作大荒,沉寂了八千年之久的巫族早已沒有了昔年的榮光,再也不能代表整一個人間界——巫鹹卻領著族人,目不斜視地穿過了赴宴的許多眾生,直直地朝著最中心而去。


    那裏是整個光曦之台最空曠卻布置最精致的地方,三界之主已經各自盤踞一方,宛如三足鼎立,此刻看到直直走來的巫族一行,臉上神色俱有起伏。


    妖皇眯著眼,明顯是饒有興趣,佛主還是那慈眉善目的模樣,鬼後卻冷笑了一聲。不過好在這三位自持身份,好歹沒有出言為難,等巫族一行人在離佛主那金蓮不遠的地方落座之後,妖皇才笑眯眯地道了一句:“這裏的椅子滑的很,諸位可要小心坐穩了。”


    他的話才落,巫鹹還沒什麽反應,神將府邸屋簷上的流溯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道妖皇果真是個腹裏黑的,滿肚子壞水!


    清歌聽完他的轉述,卻道:“白寂並非是調侃巫族,他說的是實話。”


    最中心處的位置,確實不好坐,尤其是對沉寂了八千年之久的巫族而言!


    可巫族,也隻能坐在那裏!


    此時此地,他們是決計不能有半分示弱的!


    清歌好似心有所感,忽然扭頭望向了神樹的方向,明遙塵也不知是否見到了此情此景——若是見著,也不知心裏是怎樣的感受。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失神,小狐狸忽然抬頭,蹭了蹭她的手心。


    清歌被它蹭得回神,回頭就聽到流溯低聲嘀咕:“如此……就隻差魔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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