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魔自稱鬼肖,這個名字在六界九道皆默默無聞。他又是帶著妻子來的,所求的既不是什麽天道,也不是什麽命運,而是區區一道婚契之術。”


    “紅線牽引之術?”


    莫棄帶她來尋蓬萊,據說也是為了此術,所以縱然疏淡如清歌,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木樨茗了口茶,慢慢地點了點頭。


    “他帶來的那個女子,身體羸弱,光從麵相看便是短夭之命,這樣的命相注定是活不長久的——這樣的生靈來求取紅線牽引之術,長老原本是不允的,奈何最後一時心軟一念之差。紅線牽引之術是同生共死之術,在卜族也隻有真正相愛之人才會在結縭之時使用,以姻緣紅線為引,將雙方的星辰命運牽引到一起,從此同生共亡。這樣的術,能夠以命續命,卻不能緩解病痛。”


    換言之,原本應當早夭的女子,因為得到邪魔漫長生命的共享而保住了性命,但也僅僅隻是保命而已,病痛帶來的折磨和苦楚卻半點都不會減少,反而會因為病勢的越發沉珂而日益痛苦。


    生命的延長,非但不是解脫,反而變成了永無休止的折磨和煎熬。


    邪魔大概以為他的妻子會一點點地好起來,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痛惜之下引來滔天怒火。


    掌司老頭兒:“……”


    清歌:“……”


    兩人對於這樣子的真相,都有一種無言以對的感覺。昔年人間界兩大上古遺族之一,被世人稱之為“天命之族”的雲落卜族,竟然覆滅於一隻邪魔的莫名遷怒,與靈山巫族和天界開戰,轟轟烈烈一場征伐之後的隕滅隱沒相比,實在是……太過憋屈!


    蓬萊的掌司良久無言——如果非要讓他說點什麽的話,大概也隻有……最後知道真相之後的我,眼淚掉下來……


    “雲落卜族的紅線牽引之術,並不是什麽逆天改命之術。”木樨臉上早沒了慣常的笑意,隻有凝重和認真,“當初你們要來尋蓬萊,我就已經提醒過,如果再說一遍,是不希望昔年的悲劇再度重演。”


    她的話明顯是對著清歌說得,但是她的目光卻越過清歌,落在院門外。


    清歌順著她的目光轉頭望去,就見莫棄就站在門外,一手握著把鐮刀,一手提著個背簍,粗布麻衣,遮陽的鬥笠投影下的陰影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讓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滿——也不知道是剛剛才到,還是已經聽了許久。


    等看到清歌轉頭看過來,他才仰了仰頭,露出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並不曾有絲毫的異樣。


    “古家嫂子給大胡子送水的時候,順口說了你被掌司的弟子叫過來了,我收拾完地裏的雜草,就順路過來接你。”他抬腳進門來,順口解釋了一句——隻是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長柳村離這兒雖然不是很遠,但也不近,什麽時候“順路”也能順到這裏來了!


    看他來的這麽快,分明是怕清歌被為難,巴巴趕過來的。


    掌司老頭兒心情不好,如今被人想象成惡人更加不爽,忍不住哼了一聲。清歌聽他這樣說,看了木樨一眼,道:“是木樨姑娘請我過來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是掌司老頭兒,不用擔心。


    莫棄於是轉眼看向木樨,道:“木樨姑娘,許久不見了。”


    木樨笑了笑,回道:“與我而言,也不過是短短百來日而已,算不得很久。”


    莫棄並沒有反駁,跟掌司老頭兒打完招呼,才又問清歌:“講完話了嗎?”


    清歌轉頭看木樨——她是被叫來的,算不算談完話,自然也不是她說了算的。木樨笑著,道:“我也不過是剛剛醒來,不知道你們在這蓬萊過得怎麽樣,才想著叫你過來敘敘舊,現在看你們一切安好,也就安心了。”


    明明是想確認她懷裏這個孩子是否安好才是真!


    莫棄也不說破,隻是笑道:“如此我就先帶清歌回去了。”頓了頓,大概是覺得這樣顯得直接急躁了,於是補了一句,“家裏來了客人,還等著清歌回去。”


    掌司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自然也不會挽留他們。木樨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送他們到了大門口,才指了指百來米開外的那棵巨木道:“我的元氣還沒有複原,不能離開桂木太遠——等來日力量再恢複一些,就下山去看你們。”


    隻怕她真正想看的,並不是他和清歌。


    ——莫棄腹誹了一句,麵上卻沉吟了一下,道:“當日是我自作主張,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將你托身的桂枝給了掌司,希望木樨姑娘不要見怪。”


    木樨搖了搖頭,道:“你是受小酌之托,自然是不需要我的允許的。這世間哪還有我們的故人,掌司是蓬萊族民,勉強能算是個故人,你將桂枝交托,並沒有錯。”她頓了頓,“當年我與那桂樹融於一體,原本是不能離開的,當初是小酌舍不得我,才將桂木的本源取出,以為能一起帶往歸墟重獲輪回,卻沒有料到……正因為如此,這棵桂木才始終不能重煥生機,所以如今這樣,算是最好不過了。”


    莫棄點了點頭,笑道:“如此最好,我也算是不負小酌當日所托了。”


    木樨笑而不語。


    三人在門口道別,莫棄半點都不耽擱,拉著清歌轉身就走了。


    卻沒有想到才走出了十來步,就又被叫住了。他們停步轉身,隻見木樨臉上帶著幾分猶豫,卻還是開口道:“你們真的想求那紅線牽引之術?”


    莫棄看了清歌一眼,卻還是堅定地答了一句:“這是自然。”


    “哪怕紅線牽引之術並不是什麽逆天改命之術?”


    莫棄還是頷首:“我早知此術不能改命,我隻求續命。”


    就像踏上虛空之路前來蓬萊的時候,他對酆都那位蓮妖說得那樣——你救命,我續命,你要多久,我就續多久!哪怕是以命養命,他也要為清歌爭取到蓮憶尋到救命之法為止。


    他不是那隻邪魔,求的是續命而不是改命,自然也不會求而不得。


    清歌原想說她不需要,隻是話到嘴邊,卻不知為何說不出口。


    “我明白了。”木樨已經開口:“隻是而今的蓬萊,隻怕這紅線牽引之術作為昔年大劫的禍源,並沒有被傳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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