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城裏的這條長街,甬長古老,歲月悠久,平日裏卻幽深鮮有人煙,如今瘟疫肆虐,病死的不計其數,整個城都冷清了大半,長街上就更沒行人了。


    沒了旁人,莫棄索性拉了清歌的手往前走。


    清歌難得溫順,任由他這麽拉著走。


    一人一神就這麽慢慢地往前走,明明是久別重逢,又好不容易獨處了,理應是有許多話要說的,可偏生清歌是個話少的,莫棄眉宇間帶著一絲疲倦,垂著眼有些出神——他倆相處,多是時候是莫棄說的多,如今莫名沉默,反倒叫清歌不習慣了。


    “你怎麽了?”她開口問。


    莫棄驟然回神,本能地搖頭:“沒事——你呢?你身上的巫咒……”


    看他擔憂的樣子,清歌的嘴角揚了揚,好似露了點笑意:“酆都的蓮妖幫我暫時壓製下去了,隻要不與誰生死相搏,短時間內是沒有問題的。”


    她不會說體內的巫咒壓製成功當日她提出要離開酆都城,那位脾氣不好的天工匠神當時的臉色可謂是精彩絕倫,氣得差點被關城門放拳來咬她!


    莫棄的思緒卻停在“短時間內”上,略顯蒼白的臉上隱約帶著無力和挫敗,沉默了半晌,才歎了口氣:“對不起,清歌。”


    清歌揚眉,不解其意。


    “是我力量不足,沒有拿到純淨之花的花露。”


    清歌定定地看著他,目光澄澈安靜,並無半分失望抑或怪怨——蒼山險峻,她本就不曾指望他一定要取到純淨之花,如今能保得性命依然活蹦亂跳的,她就已經很滿意了。


    莫棄不知道她心中的念頭,拉著她道:“終究是棋差一招——那個家夥太過厲害,如今我即便是用盡手段,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清歌不知道這中間發生過什麽,隻頓了頓,問:“蒼山的鬼王?”


    來之前,她就聽開物說過,蒼山而今被一隻來路不明的鬼王占據,這鬼王本事不小,無論是誰進了蒼山,就沒有能活著出來的。莫說人間,即便是鬼界,她也實在想不出有哪一隻“鬼王”,能讓酆都的城主忌憚不已的!


    然而,莫棄卻搖了搖頭:“哪裏是什麽鬼王……”當著明遙塵他不願多說,但對清歌卻沒有隱瞞的打算,“他隻是不願叫人知道他在這裏,平白攪了清靜!”


    清歌想到先前感覺到的魔息和那荒蕪的宅子,點了點頭:“確實不是鬼王,應當是魔才是!”


    這隻魔隱藏的很好,隻是置換空間這樣的法術極耗力量,才在離開時泄露了魔氣。


    “一隻邪魔罷了。”莫棄一聲冷笑。


    她抬頭,正好看見莫棄臉上壓抑不住的冷厲和厭惡,心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忍不住問了出來:“你認識他?”


    於是,就感覺到握著她的那隻手明顯一僵,手心裏的溫度都驟然失了幾分——明明在明遙塵麵前,他表現得喜怒不顯,此刻卻隻是因為她一句話就露了心思,可見這個人,終歸對她是毫不設防的,半點沒有要欺瞞的意思。


    她一貫平靜冷淡的心驟然一軟,握了握他的拉著自己的手,安撫道:“沒有關係,不願說便不說。”


    然而,他卻搖了搖頭:“並沒有不願說,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清歌望著他,既沒有開口追問,也沒有再安撫說“不知道如何說就不說”之類的話,她的態度很明顯——若是想說,她便是最好的傾聽者,不願說,她也不會逼迫追問——這是她所能給予的包容和溫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樣無聲的包容和安撫起了作用,良久的沉默之後,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奇異的飄忽:“清歌,我能漸漸地想起一些事情。那個邪魔——”他頓了很長時間,“是我的父親。”


    “父親”兩個字,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應當是慈愛而舐犢的,即便是清歌,雖然與天帝並不親厚,但心裏卻還是帶著敬意和順從的,但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卻是帶著說不出的厭惡和陰鷙——這應當不是一個親人,而是仇敵。


    然而,她這樣的念頭才轉過腦海,莫棄就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忽地冷笑了一聲:“於我而言,‘父親’這個名稱,等同於仇敵!”


    清歌緊了緊他的手——她本就性子寡淡少言,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人,隻能用這樣有些笨拙的方式——她縱然不通人情,也知道父子反目成仇,必然不是一個愉快人心的故事!


    ——此時此刻,莫棄這樣一個人,卻有一個邪魔的父親,這樣有些驚悚到駭人聽聞的事實,反倒被她忽略掉了!


    其實,莫棄的故事說複雜也不複雜,往簡單了說,就是一隻別有用心的魔,險惡地蠱惑了一個人間女子,相愛相守,然後翻臉無情,狠下殺手的故事。


    “我娘曾是是五靈仙宗的弟子,生來就是純白之魂,百邪不侵。”


    “純白之魂?”清歌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人間界魂魄以千萬計,但是千萬個魂魄,也未必能出一個純白的魂魄,所以純白之魂,也意味著……


    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才吐出了一個詞:“至純?”


    百邪不侵的純白,為世間至純——猶如天界鳳凰一族的鳳凰神淚,又如蒼山混沌深處開出的……純淨之花。


    “純白之魂,也是世間至純之物。”他抬手按住抽疼的額頭,也擋住了眼睛,不想讓她看到此刻的神色,語氣陰冷,宛如從九冥吹來的風,帶著徹骨的冰涼,“所以,那隻邪魔活生生抽了我娘的三魂六魄,去給另外一個女人續命!”


    短短的一句,不過幾十個字,卻帶著鮮血淋漓的殘酷!


    饒是清歌,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生抽魂魄,這是一般妖魔都不會為之的事情,那比剔骨削肉還要殘忍數倍,活生生抽離肉體的痛苦太甚,即便沒有當場魂飛魄散,魂魄受到的創傷,也是連歸墟水都無法撫平消弭的!


    何況,抽魂,是為了續命!


    “後來我才知道,被拿來煉藥的魂魄,那種看著自己的魂魄一點點消融的感覺,比生抽魂魄時還要可怕痛苦……”他道,“清歌,你知道嗎?我娘就是這樣被抽魂之後再一點點被消融了魂魄,然後被當成藥吃了下去,從此形神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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