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到他了,也傷到你自己了。”


    他無力阻止摯友傷人傷己的行為,隻能如此出言提醒。


    大約是覺得他的話有些好笑,蓮憶在門後輕聲笑了起來——明明是笑聲,卻毫無輕鬆愉悅,反而帶著滄桑和悲涼:“因為我與他,隻有這樣一句句刺下去,還能刺到心窩裏,還能看到傷口重新流血疼痛,才能感覺到彼此還在那裏罷了。”


    開物卻還是不以為然,冷哼了一聲:“惡趣味。”然後又道:“這世間,也隻有一個白寂,被你這樣刺這樣傷,轉個臉還願意找各種的機會湊上門來,若我不是你朋友,一定覺得你是他命裏的冤孽!”


    “確實也隻有這麽一個他了,讓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屈就一下就好了,可是,終歸是越在乎,越不願意屈從和將就。”


    她那樣絕情地對待白寂,不是因為不愛。


    而是太過在乎,所以不願有絲毫的將就妥協。


    這些,對於開物而言,似懂,非懂。


    然而,即便是不甚懂,甚至是不甚認同,但是作為多年的摯友,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蓮憶這邊的:“不願意將就,那就不將就吧——反正,沒了白寂,你還有這酆都,遮風擋雨總不成問題的。”


    門口的蓮妖沉默了片刻,終於“吱呀”一聲開了門,提著酒壇子從門裏走了出來:“很久沒有一起喝一杯了,如何?”


    開物撫掌大樂:“千年桃釀,如此美酒,怎能錯過!”


    說罷,衣袖一揮,腳下的屋脊上多了酒盞四個,玲瓏剔透。蓮憶腳下生蓮,托著她轉瞬間落在開物身側,手一抖,四條酒線從酒壇子裏傾瀉而出,滿上了酒盞,酒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夜空。


    一個神,一隻妖,毫無形象地在屋頂上屈膝而坐,一人持了一個酒盞,開物低頭聞了聞酒香,側頭低聲而呼:“拳。”


    隨著他的呼喚,屋簷下剩下的兩個酒盞,其中一個忽然飄了起來,停在了半空之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它握在了手裏,拿了起來。


    屋脊之上,還留下最後一盞。


    開物小口淺飲了杯中酒,望著餘下的酒盞,忽而感慨:“小晴這家夥,也不知道輪回到哪裏去了——說到底,人的生命,也真是脆弱呀。”


    蓮憶笑了一笑,優雅而慵懶:“等她回來,你就又該嫌她吵了。”


    開物狠狠翻了個白眼:“哪裏吵得過拳這家夥!”


    三隻酒盞短暫地碰到一起,杯中酒蕩漾,隱約仿若有桃花從杯中綻放而出,朵朵飄落,桃香馥鬱彌漫。朦朧的月光之下,一神一妖的月下影子影影卓卓地靠在了一起,乍然一看,竟恍惚是三個。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恍惚間,連那斷斷續續傳來的對話聲,也變得遙遠而不真實了起來,宛如夢中絮語。


    “鬼後說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


    “她說得對,這一次,我們都幫不了。”


    “我知道。”


    “你已經盡力了,天界的那一位……未必會怪你。”


    “……”


    ————————————————


    酒香若有似無地飄來,伴隨著馥鬱的桃花清香,一瞬間,仿佛已經是陽春三月——這個時節,推開窗,便能看到明媚的陽光和綴滿枝頭的桃花。


    然而,莫棄卻清醒地知道,窗外除了無邊的夜色,別無一物。


    清歌的手柔軟卻冰涼無比,被他握了這麽久,卻還是一絲溫度都沒有,讓他下意識地緊了一緊,然後輕聲道了一句:“都走了。”


    清歌也還沒有睡著,側頭“恩”了一聲。


    莫棄拉了拉她的手,忽然笑道:“那個家夥笑起來的時候,確實像一隻狐狸,不安好心。不過怎麽看,我笑起來也比他正直誠懇的多吧?”


    清歌睜著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恩?”


    “白寂。”


    他提醒道。清歌順著他的話想了想,才勉強想起許久之前在北荒雪原的連天飛雪中,她曾對他無意之間說起過“白寂不安好心的時候,就和你現在是一樣的笑”,沒想到他竟然記到了現在。


    她側頭垂眼望過去,昏暗中好似看到躺在地上的某人正孩子氣地磨著牙,隱約還能聽到低低的嘀咕聲:“……還敢不安好心,看我不……嘖!”


    聲音太輕,聽得不甚清楚,但終歸不會是什麽好話。


    難得見他這副摸樣,她居然覺得好笑,想了想,故意道:“白寂是我所見,最為情深者。”


    卻聽他哼了一聲,問了一句:“他是不是活了很久了?”


    她一時不懂他為何突然這麽問,隻好點頭:“恩。”


    然後就聽他嘿嘿地笑:“都說‘情深者不壽’,他這麽長壽,肯定不是什麽情深者!狐狸這種動物最狡猾了,你可莫要被他騙了去!”


    清歌:“……”


    明明都是歪理,他竟然也能說得這樣言之鑿鑿,一時間都叫人無言以對了!


    然而,雖然覺得是歪理,但他的話裏,至少有一點,她也是認同的。


    “情深者不壽……”她無聲地笑了一笑,突然莫名地道,“都是騙人的,你莫要相信。”


    “白寂娶妻的時候,六界震動,連我躲在神樹枝葉上睡覺,都感覺到了空氣裏的喧囂——無論走到天界哪裏,都能聽到仙神相互打聽議論著:妖界的皇,要娶一個人間界的凡人為後!”


    “你是不是時常為自己的力量淺薄而懊惱,可是那個女人,卻是半點力量都沒有的。聽流溯說,妖界隱居到地洞裏去了的宿老都跳出來了,可惜白寂還是不顧所有妖的反對,娶了她為後——隻是,這位妖後明顯沒有白寂情深,沒有幾年,就抵不過對人間界的思念,執意離開白寂回到人間,凡人壽命短又脆弱,很快就逝去了。”


    “可是白寂,又活過了這許多年。”


    “所以,情深者不壽,都是騙人。”


    在白寂的故事裏,情淺者早亡,而情深者依然活著。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最後說出了這樣的總結。


    就好像在告訴他,這些都是騙人的,所以情深者也未必會不壽,抑或是,若是“不壽”,也未必是“情深”所致。


    “我應你百年,自然會守諾。”


    “所以,並不需要純淨之花。”


    她最後如是道。


    莫棄皺了皺眉,覺得她似乎在暗示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然而,蒼山險峻,她不願他冒險,這是毋庸置疑的。


    “好。”所以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握緊她的手,點了點頭,“蒼山,我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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