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看看,能征善戰凶名赫赫的斬魔神女,而今是這樣的一副表情呀!”


    她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笑意,從亭子裏輕輕走出來,臨水而立,月光之下,也宛如忘川河畔一株幽冷陰靡的曼珠沙華。


    明明嬌豔火紅,卻帶著陰冷的死氣和惡意。


    開物嗤了一聲:“你要看清歌,跑來我這裏做什麽?”說罷,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隔壁,道:“她在隔壁,不在這裏。”


    仿佛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麽痛快,鬼後眼裏的笑意慢慢地消散殆盡:“你有恃無恐,是覺得我在這酆都,動不了你保護的人?”


    身為昔年匠神的酆都主人側著頭很認真地想了想,最後卻搖了搖頭:“誠然,在這酆都城內,我花費心血布置了許多的機關,屠妖斬魔戮仙收鬼都不在話下。”


    他神色傲然,徐徐而言——這是他的地盤,經營了上萬年的地盤,作為天工匠神,如果他願意,這座陰濕卻熱鬧的酆都完全可以在他的意願下化身成一座崢嶸畢現的機關城,這一點,連貴為鬼界之主的鬼後,亦無法輕視。


    所以,她眼眸中的神色,也一點點冷沉了下去。


    可是,開物卻接著道:“不過,即便你不願意挑明了說,但你我心裏都清楚,你的身後,可是整一個鬼界。”


    “所以,你那麽痛快,是想開了?”她笑得譏誚。


    開物比她笑得還譏誚:“你那麽厲害,還沒有感覺到嗎?”


    什麽?


    鬼後聞言一怔,眸光寒意彌漫。


    開物笑著,又伸手往隔壁的方向的方向指了一指。


    朦朧的月色之下,隔壁蓮妖的住所靠向這邊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修長的身影,披著狐裘,籠著雙手,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夜風拂過發梢衣袂——背光中看不清他那妖冶凜冽的妖孽麵容,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目光,是正望著這邊,還是如往常一樣,垂眼隻注視那隻倔強蓮妖所在的地方。


    白寂!


    他竟不知為何,無聲無息地悄然折返了。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開物還是不得不覺得,對於鬼後這樣的存在,一個白寂絕對要比他的種種機關都厲害上許多倍!


    果然,鬼後眼裏的神色已經完全變了,她頓了一頓,才重新開口:“你也想插手?”


    她問的是白寂。


    屋頂上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仿佛是將目光轉了過來,他聽到了鬼後的問話,所以搖了搖頭,做出否定:“我不會插手,除非……”他微微停頓,指了指腳下這座院落,語氣中忽然多了幾分淩厲和霸道,“除非,你想動這院子裏的一草一木!”


    若是連一草一木都不能動,就更不用說裏麵的妖神人了。


    明明有麵紗遮麵,鬼後聞言卻還是做了一個掩唇而笑的動作:“我不會動那裏的一草一木,也不會傷害你心心念念的那隻妖,我想見的,是一個神和一個人。”


    依照鬼後的脾性,她明顯是做了讓步。


    然而,屋頂上的那位卻還是搖頭:“她性子拗,最不喜歡別人欺辱她屋子裏的人。”


    這個“她”,自然是始終對他避而不見的蓮憶。


    因為深知蓮憶性格執拗而護短,所以即便不清楚鬼後要找的到底是誰,他也選擇了庇護——對他而言,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不惹蓮憶生氣惱怒,才是最至關重要的。


    開物在旁邊優哉遊哉,坐在假山的石頭上差點沒翹起二郎腿來,可勁地點頭:“對對對!阿蓮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動她屋子裏的東西呀人呀神呀的了!你動一動她一準跟你急!哈哈!”


    他的“哈哈”聲還沒落,鬼後已經出手。


    黑夜裏陰暗中,鬼氣翻騰,無聲無息地向著隔壁的院子裏彌漫而去,四麵八方籠罩而下——這是最純粹的幽冥鬼氣,修為低微的生靈,稍微沾上一些,都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白寂卻笑了起來:“幽冥鬼氣?還真是懷念的氣息呀。”


    “看來是你記性不好,已經忘了四千年前,我闖入鬼界奪魂,遮天蔽日的幽冥鬼氣,也不能奈我何!”


    他笑著,肆意張揚,不再刻意遮掩壓抑,磅礴的妖氣衝天而起,院落的一方天地裏,陰寒的幽冥鬼氣無論怎樣壓迫,都無法再進一絲一毫。


    鬼氣和妖氣碰撞,儼然是勢均力敵。


    鬼後沒有占到一絲的便宜,她試探出了結果,彌天的鬼氣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為了一個連麵都不願意見的女人……”仿佛是看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鬼後咯咯笑出了聲,“都說妖皇白寂是六界一等一的聰明狡詐,卻原來也不過如此!”


    妖皇,白寂。


    比起他那身深不可測的妖術,妖界之主的身份,明顯更讓人忌憚。


    她出手試探,自然不會去試探這位妖界之主的深淺。


    她試探的,是他的態度。


    而現在,她心中已經了然,所以果斷收手。


    她收手,白寂自然也收斂了衝天的妖氣——明明是妖界之主,在這個地方,他卻收斂了所有懾人的氣息,磅礴妖氣也宛如錯覺般消失殆盡。


    “彼此彼此。”


    對於她言語間的不以為然,他隻是淡淡地一哂。


    鬼後冷冷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麽。


    “看來,你是準備放棄了?”


    開物在假山邊上瞧得清楚,忽然慢悠悠地問了一句。


    鬼後攏了攏耳邊的散發,啐了一聲:“我若執意和他糾纏下去,也占不到什麽便宜,倒是平白叫你看一場好戲——不值!”


    “妖皇竟會在此,嗬嗬……是我失算了。”


    她拿得起放得下,竟好像真的沒有再糾纏下去的打算。


    開物見狀趕忙揚手輕揮:“那麽,慢走不送。”


    鬼後咯咯笑了起來:“我以為,是要談些正事了。”


    “哦?”手往耳朵上一搭,開物擺出了側耳傾聽的姿勢。


    鬼後理了理袖子,斯條慢理,不慌不忙,一點兒都不避諱妖皇在側:“斬魔神女清歌身上的巫咒,是我耗費千年心血祭煉而成的,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最清楚破解之法,那必然是非我莫屬!”


    開物的表情已經不複方才的張揚,忍不住皺了皺眉,才問道:“你的條件?”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他懂。


    也明白,比起所謂的“看”清歌,這個,恐怕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果然,她笑得異常的篤定:“一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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